从认识他那天开始,就站在他的身后,躲在夕阳的阴影里,睁大了眼睛、努力地想寻找,他飞过的痕迹。
就像雨水追寻太阳将要升起的痕迹一般,昕雨。
但,
昕始终不是听,听不见雨水真正淋湿的声音。
从食堂出来与上官诚道别以后就回了宿舍,心情突然很愉快。
上官小羽抬头仰望天空中透过层层乌云明晃的太阳,真心地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至少,这点微薄的恩赐,老天还是给自己留下了,所以,说不定是,开始蜕变的时候了。
走进宿舍的时候,她依旧向那些守宿舍的老师笑,穿过男生居住的两层,往四楼走去。学着,脸上不那么麻木,至少向和自己的同桌搞好关系。
404室依旧是上官小羽的天堂,她还是喜欢躺在床上听音乐。不过,今天下午的主要任务不是把世纪帝国再升几级,魔兽玩到怎样的境地,而是怎么把自己那个戴金边眼镜而且学习好的同桌骗出来。
没错,就是逃课。
如果不是那天在食堂看见了上官小羽的另外一副样子,那本来就很心地善良懂得怜惜人的小女生打死也不敢逃课,可是不知是上官小羽的口才太过天下第一与众不同月落乌啼宇宙无敌上天下地鬼斧神工七月流火,还是她自己太心地善良太希望了解这个少见的上官小羽。
她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了,逃课去打羽毛球。
“我听说你的羽毛球挺厉害的。”上官小羽搂着同桌的肩膀,勾肩搭背。
“哦?”
“那,你要是输给我的话就要请我吃饭!”
“好,一言为定。”别看这个女生平日沉稳不苟言笑,她的好胜心,恐怕只有上官小羽智斗啊。虽然,从小到大,雨的世界从来没被人听懂过,但,雨从来都听得懂人心,洞悉一切真相,听见雨声。
上官诚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透过窗户看着上官小羽拉着一个女生往羽毛球馆走去,他勾起嘴角笑了。小羽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而且,上官小羽是他见过最懂得拿捏人心洞悉一切真相的人。
什么都具备呢,只是差一点交往的技巧,所以通常什么都知道,却不知道怎样表达,怎么办。不是笨的问题,是——太聪明了,理解身边每个人,但却不让自己被人理解。
上官诚笑着摇头,小羽,小孩子。
那天在食堂分别时,上官诚靠着门框微闭着眼镜,抱着手:
“如果大家都认为你是那样的话,自己可以做点什么改变一下啊,不过我不认为你做了多错的事”他顿了顿,抬头仔细看着上官小羽,“许多事,都要自己争取。”
不会长大的笨蛋上官小羽,上官诚撇了撇嘴在心里吼了这一句。不过,当她长大的那一天,是不是会光芒万丈得刺眼呢。比起光芒刺眼,或许那个躲在角落里听世界的上官小羽,更让人接受吧。那个,整个城市唯一不用雨伞遮蔽大雨的上官小羽。
10月1日,国庆节,晴。
上官小羽笑着和高一(1)班的大多数人一起从教室走出来,她开着玩笑说她要去找她哥一起回家,现在整个年级都知道,全年级只有两个姓“上官”的,一男一女。一个在高一(6)班叫上官诚,另一个则是早已名扬天下的上官小羽,而且两个人是初中同班同学,长得很神似。
只是,
现在对上官小羽的评价,完全不一样了。通过她在32天中的努力,至少高一(1)班的人对她的看法大有改观,混输了大部分人。包括那几个曾经把她书包丢垃圾桶、往她身上泼水、剪过她电缆线的四位仁兄。
上官小羽来到高一(6)班门口,
“小羽”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给她打招呼。
“你好。”
“来找你哥吧。”
“嗯。”上官小羽嗯的这一声心里却是十分想杀了上官诚。
“上官诚,你妹妹来找你。”那女生笑着走进去教训,“让妹妹等着不好。”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上官诚才收拾好东西走出来,看着上官小羽阴郁的脸,他笑:
“生气啦?”
“没有。”
“那干嘛摆一张臭脸给我看?”上官诚一边推着小羽快点走,一边挥手给教室里的兄弟姐妹们再见。
“你怎么给她宣传我是你妹妹的?!”上官小羽一字一顿目光如剑。
“好啦,别闹了。假期准备干什么?”
“颓废,风流,玩。”
上官诚哼了一声,“小疯子。”接着就被上官小羽目光森森地扫了一眼,上官小羽反而脸上浮起阴险的笑容:
“GF?”
“?”
“刚才那女生,你,GF?”
上官诚无奈,作出郁闷的表情,接着随手用雨伞敲了上官小羽的头:
“胡思乱想什么呢?”
……哦,不要误会,上官诚和上官小羽家都在城市的北边,同一个方向,而且上官诚要去上官小羽家附近买一推CD,所以在“十一”大假放回家时,就一起走了。不是真的住在一起。
上官小羽在走过第七篮球架时,看见了太阳在层云隐没中透出一层又一层淡黄的光,看着推着单车走在前面的上官诚,夕阳西下。
仅仅是胡思乱想吗,仅仅是胡思乱想吧。
但愿这个“十一”节不要下雨,那样就可以好好玩玩了。还可以让自己的同桌请自己吃饭,上高中真是压抑呢。
当然,上官小羽知道这句话要是感叹出来,绝对会被上官诚打击,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回家以后,父母还没有回来。从信箱里取出了今天的报纸,还有报社寄来的几个月的稿酬,父母一向不赞成上官小羽想当作家的想法。因为在这个“饿死作家”的年代,兵荒马乱,她们还是很希望女儿可以学理,做点自然科学研究,将来到国外去深造,然后定局国外。
这样完美的人生,夫妇俩不知道构思了多少遍。
但,
上官小羽很不喜欢,就比如每一次自己淋了雨回家以后,他们不是掌灯等待,而是怜惜的责罚。她不怪父母,但依旧我行我素,挺着良久养成的淡漠,招摇过市。她不是不成熟,而正是太成熟了,所以学会了伪装、学会了闪乐,所以看上去还是很小孩的样子。
上官小羽在桌子前,摊开了一张巨大的英语报纸,开始在上面奋笔疾书。上官小羽的习惯向来是自爱放假的前几天内尽快完成作业,然后了无牵挂地疯玩剩下的假期。英语越来越不好学了,初中贪玩学得乱七八糟,而且公然有机会考上一中,老天真开眼。打心眼里,上官小羽是一点也不喜欢英语,中文多好,又是母语,她多想就这样混一辈子,一点也不会累。
理想和现实存在差距。
这是从初中学政治以后,上官小羽一直想打败的一句话。她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展开,至少走出了奋斗的第一步。
晚上发消息问上官诚,他作业做的怎么样时,那小子来了一句什么“你以为我是你啊,神速!”上官小羽懒得与他贫。上官诚这个臭小子,给一般朋友的映像就是:有礼貌、平易近人、理智、乖。这里说的“乖”就是说严格遵守学生守则,几乎找不出差错来的那种。但一旦和他处熟以后,你看他什么纠结的样子,又疯又……很无法形容的过分。
要说被人宠大,这个上官诚怕比上官小羽更够格。
因为无论这家伙怎么样,都没有人会怪他哩,谁叫他是上官诚,太阳即将升起。
上官小羽收起英语报纸,从书包里取出在学校做完的数学、物理、化学卷子,然后开始在稿纸上写作文。虽然上官小羽的作文,一向是她的骄傲,但据说写文字太好的人都容易精神分裂以后二重身,最后以死亡的方式向时代谢幕。
说什么呢。上官小羽自己止住了自己信马由缰的思想,哪见过人自己诅咒自己的。
外面突然就下雨了,上官小羽“啪”的摔笔,心想这天气预报也太假了吧,说要放晴的天结果公然给我下雨。不过,上官小羽却熄灭了灯,带上房门钥匙,没入了雨水当中。
小区后面有一个无人的小山坡,荒草丛生,废弃的电线杆子。上官小羽最喜欢去那里,躺在草坪上,任由雨水荒废了一季的青春,也一定要抬着头,仰望那灰暗阴霾的天,灰色调。
上官小羽喜欢灰色。因为灰色是极端色的中间色,是一个地带。如她,灰色人群。上官小羽也喜欢蓝色,因为蓝色是天空的颜色,亦是雨的颜色,更代表了忧郁。
雨,便是天空狠狠拧下来的忧郁,下落的时候悲鸣着天伤心的挽歌,轰鸣着首首纪念英灵的葬魂歌、祭魂曲,拨奏的永远是那阳光万里的天宇无法道明的伤心弦。
琴弦断,有谁听?
上官小羽望着遥远的天宇,慢慢看见了黑色向上涌起,灯火即将通明,夜,马上来临。雨没停,但自己又不得不回家了,颈项上,有剔透反光的“羽毛垂泪”。
羽,毛,垂,泪。
上官小羽回家,换了干的衣服。和父母一起团坐在桌边,吃饭。餐桌上,上官小羽看着老爸已经花白的头发,目光不禁微有些模糊,十六年了,终于长大。可,没有想像中的狂喜和为所欲为,不知道为什么一晃童年变成了水中清晰的倒影,而青春却如藤蔓植物纠缠了一身呢。
上官小羽笑着自嘲了自己的情感丰富、伤春悲秋,把碗里的饭扒完,开始喝汤。
“呯”的一声,家的门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上官小羽跑去开门,外面的雨真的很大。
还有站在门口全身淋湿的莫雪。
向来莫雪都是上官小羽最崇拜的女生,也是最好的朋友。但上官小羽从没有剪过莫雪今天这个样子:落拓,而且眼神涣散。看着莫雪这个样子,上官小羽把她让进门来的时候,心里狠狠地摇曳了一下,疼得如同重金属落地的钝响。
上官小羽指听见莫雪的一句话。
“陆仪,离家出走,他父亲病重入院,母亲在家里打开了煤气罐。”
又是“呯”的一声,上官小羽摔碎了手里准备端给莫雪的热水,上官小羽和莫雪呆若木鸡地对视了几分钟,上官小羽才迫使自己镇定,去厨房找来扫把清理碎片,她轻轻的开口问莫雪:“为什么?”
莫雪摇头,双手抱住膝盖,把头深深的埋了进去,只是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上官小羽。
上官小羽接住手机,手机屏幕上只有一条陆仪的短信:
“我讨厌这个虚伪的世界,我讨厌欺骗。”
莫雪抬头看了看上官小羽:“从此以后,他的手机就再打不通了,然后他爸爸告诉我他离家出走了。今天,今天我在新闻看见了他母亲,他母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
莫雪摇头。
上官小羽的目光摇曳了一下:“那个白痴!”她披上一件外衣,抓上滑板,“爸妈,我和莫雪出去一下。”
还不等父母回答,上官小羽已经拉着莫雪离开了家,“我们去找他。”
上官小羽自从会玩滑板以后,就再每滑过,但她会在关键的时候用。她和莫雪,飚着滑轮在大雨的半夜街道上,去遍了所有陆仪会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陆仪。最后莫雪说:“小羽我们去海边看看吧。”
“哦。”
“陆仪说他喜欢海。”莫雪滑到上官小羽身边的时候,有点没头没脑地讲了这么一句,不过上官小羽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喜欢海。讨厌这个虚伪的世界。
大连的海岸线比较延长,市里在上边修建了一些护栏,但那白色的护栏,对这些高中生来说,已经是很低的了。因为至少政府相信,完成九年义务教育而且上高中的孩子们思想道德建设得一定很好,那个护栏是用来保护思想还不成熟的孩子的。
平时,海岸旁边一般人满为患,但大雨的时候,人就会少,所以,找人是很容易的——只要陆仪的确在海边。
海风席卷,雨水滂沱。
长廊的尽头,护栏的断垣。莫雪和上官小羽四处叫着陆仪的名字,然后在断垣旁边看见陆仪经常穿的衣服。
莫雪怔住,上官小羽没有说话。
难道……真的不可以挽回了么?海风很大很大,雨水完全是倾倒下来,长廊上已经积起了很深的水,踩在上面一脚深一脚浅,摇摇晃晃,雨很大很大,虽然上官小羽很喜欢淋雨,可是陪莫雪在这里淋雨,目光中会很摇曳,听力会很受伤。
“喂!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莫雪和上官小羽回头。
陆仪站在雨里,脸上挂着邪气而狡黠的笑,一只手支在长廊白色的石柱上,另一只手插在牛仔裤里,发丝滴下雨滴,他抬眼:
“我可没有那么脆弱,会想到……”
结果陆仪还没讲完,头上已经绽开了一个巨大的“毛栗”,莫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了过去,一巴掌煽在那小子头上:
“臭小子!觉得我心里承受能力很好吗?”
“喂!我哪有想死,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吧。”
“还狡辩!”又是一巴掌。
上官小羽站在远处笑眯眯地背过了身,看着滂沱的大雨后远处摇曳的船灯,很美丽。
“仪哥,要不去医院看看你爸?”
“羽司,你同情心泛滥啦?”
陆仪本来还打算再说两句什么,但还没有开始说就感到莫雪和上官小羽凛冽的目光,于是只好无奈的点头,带这两个女生去医院看自己的父亲。
父亲住院的地方就是父亲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陆仪带着上官小羽和莫雪一起穿过医院的回廊,来到处于五楼的一间病房内,病房里躺着一个中年男人,浅白的脸色,点滴在无声的世界里穿越、奔腾,陆仪看着他爸,眼镜里有说不清的光线,父亲,一直都是开朗而且很精神的一个人、一个大夫。医院里有多少人都很喜欢父亲,甚至是崇拜父亲,只是,自从母亲自杀以后,父亲,再也没有给陆仪那种印象。
陆仪又怎么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番不堪回首。
“陆仪?”
“爸。”陆仪看见了父亲醒来,走了过去,明明想到了很多的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父亲没有讲话,只是沉默,他又怎么说得清楚,十年、二十年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那个当年让万人敬仰的刑警队长入狱,又是什么让自己这个有英国国籍的混血儿放弃国外的一切留在这里等一个犯人。他又怎么说得清,他要怎么说,他不知道,亦不像重提。他只知道,陆仪不该帮他收拾杂物,不该看他的信,不该知道陆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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