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布达拉宫的阶梯下,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用最虔诚的礼数去觐见她想要的答案。
布达拉宫是世界上最缓慢的宫殿,每个人走向这座宫殿的速度是缓慢的,更何况,她是……跪行。
一步一个阶梯,一步一个年华。六世,当五世达赖大师准备为他授比丘戒的时候,他是抱着怎样的决心不愿去接受,甚至想要还俗,与她白头到老。
“那个她,不是我,六世。”她趴伏在地喃喃自语,四周皆是看热闹的路人。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深爱,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不知道她跪行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徐卿会出现在她的后方,他没有叫住她,更没有要她回头。
黎琊,似乎正在做一件对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他想着,就没有打断她的意思。
终于,黎琊到达了布达拉宫,她嘴皮动了动,却没有人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你……还是来了。”来人的声音莫名的熟悉。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生一世不再见我?”黎琊定定的凝视着他,她的声音暗哑的可怕。
六世披着猩红僧袍,他敛眉低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黎琊,本想探手轻抚着她的面颊,却很快的,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到底还是收回了。
“我会佑着你,但不可以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他先是静静的注视了黎琊一会儿,许久才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
听到这,黎琊倏然一笑,“爱与不爱,我都爱了,等于不等。我都等了——”话锋稍停,她的语速愈来愈慢,声音也愈来愈轻,“六世,我最后问你一句……”
还没等黎琊说完,六世仿佛猜出她即将要询问他的问题,他很快的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黎琊没有再看着他,她静默的垂首,这些日子一直被压抑着的委屈只能化为无声的呜咽。
她是为了什么才来拉萨的?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来自取其辱的?!
“我明白了,六世。”她起身,不敢再回头,快速地转身奔跑在下山的阶梯中。
六世垂眼望着她踉跄离去的背影,而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黎琊,我知道你是黎琊。”唇瓣微弯,他低缓的道。
他知道前方还有人在等着她,他会更适合留在她的身边。
黎琊,这一次,是他先放手的。
对不起。
第四卷落花人独立
第四卷落花人独立 第1章分叉口
暖洋洋的日光落在琉璃瓦上,闪烁着点点辉煌的金色光晕,连带着步下阶梯的女子也多了点暖意。
只见她陡然挥起衣袖,静默的对着前方身披厚实盔甲的男子俯身行礼,她掀了掀嘴角,似乎说了什么,但很快的就被风声掩埋。
对方是个眉目清冷,鼻梁坚挺的男子,他握紧了佩戴在腰侧的佩剑,嘴角的弧度却带着一丝难解的僵硬。
……
“你还睡?黎清流!”黎妈妈一上楼就看到自己闺女日上三竿了还躺在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后,虎躯一震,嗓门打开。
“我不是说过,要你去C大看你姐姐吗?”她叨叨絮絮地捞起还睡眼朦胧的黎清流,使劲的摇晃着她,看她还敢在她一松手后再一次的昏昏欲睡去。
黎清流险些被摇的头部与颈部分离,许久,她微恼地扁起嘴,无力道:“那是上周的事情了。”
哪有当妈的要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儿拖着三四袋的海鲜上山下海去看望另一个女儿,这年头,一个快递不就好了,可是她亲妈非要说那不够实诚。
亲妈啊,她可是她的亲妈啊!
“哦,是这样啊,我忘记了。”黎妈妈陡然一松手,也不管她这一松手后,黎清流会不会一个没准备就撞上床柱,反而还是平常地扣着下巴道:“那你姐收到后,有什么表情?我记得她最喜欢吃海虾了,还有什么番石榴,我早说了要你多带一些,你这孩子就死性子说什么都不肯。”
她还是她的亲妈吗?她再多带一点就成了走私,迟早会被关在看守所里等人认领。黎清流只能自食其力地撑起上身,拿起散落在床上的衣服穿戴起来。
黎妈妈一想起一直以来就让她很不放心的黎琊,就十分担心的俯视着黎清流问道:“你姐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被人欺负?”
“……没有。”她只知道她现在很不舒服。爹不疼、娘不爱,她是招谁惹谁了,才会摊上这样的爸妈。黎清流无力的耸拉着头,随之闭上眼,浅浅地吐了一口气,原本清秀的脸上隐约的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黎琊从小到大都比她要来的招人疼爱,她虽然是老幺,只可惜天生性冷,不爱和人七扯八扯,那简直是伤害她的耳膜,还有心灵。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话怎么这么少,一点也不想想你姐一个人在外面念书,会不会很辛苦。”黎妈妈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一扫,突然看见黎清流愈发漠然的神色,话音倏忽一顿。
这孩子不会还吃醋了吧……
黎清流穿好衣服后,直接踩着拖鞋下楼。
辛苦?
黎琊有什么好辛苦的?!
真正辛苦是留在L城的她,好不容易等到学校放假,她想回来休息下,结果就被拉出去送货。
他们有没有想过她的心情?
她扶着护栏走下木梯,突然自嘲的勾起一边唇角,“黎琊、黎琊,什么都是黎琊。”
她,黎琊就是大家心中的宝,她,黎清流就要做牛做马的伺候她吗?
“我明明不比她差的,可是为什么大家总是要忽视我。”她苦笑的摇头,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姆妈要她送货,她忍了,黎琊那个笨蛋非要拉她去看什么古册展览会,结果害得她一天到晚做梦,她也忍了,可是连补眠的时候还来询问她关于黎琊的各种问题,这说得过去吗?
“清流啊,你去哪里?”黎妈妈站在楼上,她望着坐在阶梯上换跑鞋的黎清流,不由得蹙紧眉梢,一迳的问道:“等会儿就要开饭了,你不吃了吗?”
黎清流没有应话,她绑着鞋带,埋首在臂弯中,细长的发丝散落在她周围。
“记得晚上早点回来。”黎妈妈没有多加在意黎清流脸上的表情,而是想到晚上比较危险,嘱咐她不要玩野了。
黎清流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天生不是很喜欢说话,只好把话全部咽回喉咙里。很快的,她站起身,跑出门去。
从小到大,黎琊做三分,她替她把余下的七分做足了。
五岁的时候,黎琊学乐,几天之后就厌倦,可是大人都不会说她什么,反而要求剩下的乐器让她接受,可是谁有问过她到底想学什么?
她不喜欢古筝!不喜欢跳舞!不喜欢书法!
“都是这样,一个个的都这样,哥哥姐姐也一样。”她沿着街边走,踢着前方的小石子,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大人总是要这样。
“小时候黎琊说劈腿很痛不去跳舞,你们说不可以浪费报名费,就把我送去,可是我也怕痛。古筝练到手疼,连指甲都断了好几个,你们也只会说忍忍就好……”她低垂着头,嘴角的笑意满是苦涩。
为什么没一个心疼她一下?
黎琊上学,她也上学,别人是姐姐等着妹妹放学,而她是一下课就要跑到黎琊的班级门口等她下课,还要替她教训欺负她的男生。
“我不喜欢这样,真的不喜欢。”
她默默地走在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走到靠近街边的一个码头,她抬头观望了下四周,发现没什么人后,就傻傻的坐在一边,看着自己被映在石阶上的影子,愣愣的发呆中。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一个愿意问她喜欢什么的家伙?
;;
第四卷落花人独立 第2章将军
“将军,可以当做没看见吗?”
“我不想留在大唐的宫殿里,我想回去,将军。”
“多谢将军。”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将军保重。”
……
“……将军……”躺在硕大车厢内的女子无意识的轻呼一声,而后很快的就有一名婢女捞起来帘子,对着窗外护航的一名男子叫道:“将军,姑娘刚才出声了。”
“停!”男子挥手令下方的士兵停下,他下马,竖起佩剑抱拳,肃声道:“江小姐有何吩咐?”
女子神情恍惚地扶住一旁的窗棂,努力想要撑起上身,她掀了掀嘴角,明显还不在状况之内。
刚才他们喊她什么?
姑娘?!
还是江小姐?
……小姐,真是有歧义的称呼,她宁愿选择被人姑娘。
“……没想到这一回还终于清晰了,至少我还听到了人声。”她嘲弄地勾勾唇,若有所思的巡视着四周,而散落在下裙上的一本诗集还是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她伸手**皮书上的印章,嘴角倏忽一顿,怎么会是她?!
江采苹。
唐玄宗早期的宠妃,通乐器,善歌舞,人称梅精。
但这印章不仅鲜红,而且笔划清秀,他人一看就知这是私人印章。
“姑娘?姑娘?!”婢女见她晃神,如果是以往,那也无妨,可是现在将军还在车外待命,她不由得偷看着她面上依旧一片平和的神情,随后战战兢兢地道:“将军还在等你吩咐。”
吩咐?她额头淌下一行冷汗,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歪着头,蹙着眉梢,低声问道:“我裙上的那本书籍是谁的?”
婢女不解的凝视着她,她紧揪着秀眉,心里不是很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可还是乖巧的应声道:“那是姑娘从家乡带出来的,说是留作念想,免得一人在长安会无趣。〃
“果然是这样。”她无奈的抬起袖子,掩去一脸的担忧。
她和凡事只学了个半吊子的黎琊不同,她喜欢看书,尤其是史书,因为史书可以明智,不像黎琊一看史书就打瞌睡。
黎清流抚着下颔沉思,低声轻叹了半晌后,才想到该解决下门卫的将军,免得双方下不了台。
“能否请将军休息片刻,车上晃得厉害,采苹只是一介弱女子,容易身体不适。”她抬手掀起帘子,低头对着门外隐约的人影笑道。
男子一贯冷清的脸上依旧没有起任何变化,只听到他缓缓道:“现今路况还算平坦,不如再行驶一段再说,可好?”
她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说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情理之中,不见得有什么逼迫,但还是令她感觉了压力。
“采苹明白,一切但凭将军做主。”他坦荡的眼神令她顿时压下不悦,她毕竟不是小心眼的女子,犯不着和一个尽忠职守的人计较。
“多谢江小姐体谅。”他一板一眼的朝她一拱手,而黎清流闻言嘴角一抽,一撒手,又躲会窝里。
她不是生气他的拒绝,而是他再一次的叫她小姐!
“姑娘莫怪将军,他……太……”想了半天,婢女也不好意思说下去,只能不知所措地对着手指玩。
黎清流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安,她深呼一口气,还是觉得把现在紊乱不清的事情一并弄清才好,免得到时候又出差错。
“你很关心他?”她的唇畔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见婢女眼眸顿时变得有些闪烁道。
“花络只是宫里的一个小小宫女又怎么敢高攀将军,姑娘别拿花络取笑了。”
原来她叫花络,不知道那个将军又叫什么。黎清流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她对着花络温柔地浅笑道:“我一时好奇,如果有冲撞到你的地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
“姑娘今后可是我的主子,花络怎么敢对姑娘生气。”花络刚一出口,就不安地扯着袖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当下就不敢直视着黎清流。
“……”右眼皮一跳,视为灾祸。黎清流嘴角一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江采苹马上就要入宫为妃的宿命。
一个女子最悲哀的不是生得不美,而是在最美时无人欣赏。
她命中有一个黎琊就够了,如果再被杨玉环的风采所遮盖,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那么她的人生未免也太悲屈了。
她头疼地扶住额头,喃喃自语道:“这一次,我可真的头疼了。”
不要提什么四大美人,也不要说什么盛唐繁华,她只要一想到被一个中年男人吃光抹净,她就万分的不愿!
而且最重要的是——到头来,她还被这个男人一脚踢了,成为**。
“我很怕自己会动手弑君。”她先是呻吟了一会儿,然后非常痛苦地捂住脸,饶了她吧,她宁愿回到江采苹的家乡成为民女,也不想当什么梅妃。
一听到黎清流痛苦的呻吟,花络如临大敌地抬头注视着她,叫道:“姑娘,我还是叫将军停下来吧。”
“不用了,我还受得了。”她是真心的不想再看到那个将军的一丝不苟的脸了,还有他一板一眼的回答,她再看一次,就会立即想到他喊她“小姐”。
不,她不能忍受啊。
花络见杨黎深不待见将军,有点儿着急地道:“其实将军是个好人,他每次都会给姑娘送来最洁净的清水,连每日的吃食都是他亲自送来的。”
精品饲养,有助于宰杀方便。黎清流默默地掩袖,她要怎么告诉花络,那个将军如果真是个好人,那么久赶紧放她回家乡。
他们的不对盘,在于她油亮逃跑念头的一霎那就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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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落花人独立 第3章职责
如果说长相厮守只是个笑话,那么她宁愿孤身一人。
至少心还在自己这儿……
黎清流十分明白自己的自私,她不愿进宫,不愿成为梅妃。
她横着手肘搁在窗棂边上,另一只手微微的撩起帘子,观看着窗外愈发暗沉的天色,倏忽一笑。
留下来,虽然无人会出事,而她却会失去女子最大的幸福。
“我从来都不是王昭君,没有她大度,更没有她的觉悟。”所以不要怨恨她。
花络已经沉沉的入睡,宽大的衣袍罩着她纤弱的身子,实在有点儿弱不禁风的感觉。
黎清流低声轻叹,替她拉高衣袍,就算会对不起花络,她也不想埋葬在大明宫里。
捞起裙角,她小心翼翼地弯腰下了马车,不敢回头看一眼花络,她抱起刚才随便打包好的包裹,快速地贴着车厢往一旁的灌木里躲去。
“江小姐,这……”一旁的士兵眼睁睁的看着黎清流往灌木去,他呆滞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会不会是不舒服,才会需要方便一下,于是也就不是很在乎的继续看守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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