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雅拉蒙的脸,想着是不是该叫醒她了。毕竟,在野外待到双月升起并不是个很好的主意。 这时,他看到了让他几乎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的事情。一阵风吹开了雅拉蒙墨蓝色的刘海,细密的发丝舞动开后,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而在那额头上,有围拢在一起的七个印记,每个印记都像是小小的叶子,在她白皙的肌肤上闪动着晶莹的光芒。 这……这是什么? 纹身吗?不会这么高端。刻印吗?也算是看过不少书籍的他却从没见过这种刻印的存在。说是什么祝福或凭依的话,又不太像。与其说是后天加持在身上,倒不如说更像是与生俱来的,由肌肤内部向外散发出的光芒印记。 克制不住抚摸的冲动,他缓缓把手指靠了过去。 没有任何特异,是很正常的体温,很光滑的肌肤触感。 他的动作很轻,但已经足以惊醒一个并未沉睡的人。 雅拉蒙睁开了眼,眸子里流动着水一样的温柔,她像是早就知道阿库来了一样,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的神情,而是露出了一个令人失去一切紧张感的微笑,用悦耳的声音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你能看到,是吗? 啊?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阿库呆了一下,难道……这印记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吗? 果然,她用手指拨开了额前的头发,指着那发光的叶形印记,微笑着问: 你能看到,是吗? 他诚实点了点头,接着,他就看到了雅拉蒙可爱的脸庞在他的视线中越变越大,直到两人的额头相抵,彼此传达着近似的温度。 就这样额头相贴,持续了大概能烤好一个面包那么久,雅拉蒙喜悦的呼了口气,用有些发凉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轻轻的说: 原来,真的是你呢。 他想问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清楚的闻到雅拉蒙身上青草的味道混合着少女的芳香,这让他的血液都跟着变热,兴奋地向下身的某处汇聚。而这种时候,男性通常很难维持有条理的思考。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冷静下来,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冷静到理智思考的程度。 因为雅拉蒙柔软而芬芳的双唇,就那样直接的贴了上来,毫无征兆的,吻住了她。 (六) 这并不是阿库的初吻,事实上,他那带有赌气成分的初吻只是碰疼了珐拉的牙齿,也伤到了自己的下唇,远远不如此刻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那么温柔甜蜜,动人心魄。 他克制不住的搂住了雅拉蒙的身体,她的身子很瘦,让人害怕一用力就会从腰肢那里折断。他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抱紧,开始用嘴唇抢夺这场亲吻的主动权,但就当他的兴奋燃烧起来,舌尖开始试探着向她的口中进军的时候,她却向后撤开了头。 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翕张的鼻翼发出诱人的娇喘,她红着脸看向他,微笑着说: 阿库,你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了吗? 呃……啊? 他有些奇怪的睁大了眼,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提醒他这件事。 这算是委婉的拒绝吗?他沮丧的松开了手,也因为想起了珐拉而感到愧疚,他点了点头,回答, 嗯,我……是来学习如何做一个吟游诗人的。 雅拉蒙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拿过了小竖琴,侧坐在草地上,带着水珠的赤足收回到接近臀部的位置,姿态优雅而美妙,她端起竖琴,并没有唱,而是轻声问: 阿库,你……还能看到什么吗? 阿库楞了一下,眨了眨眼,努力的看向雅拉蒙的身影。 更让他惊讶的景象落入了他的眼帘,在雅拉蒙娇美的身影后方,以双肩为根基,竟然浮现出了隐约而模糊的一双羽翼! 他揉了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毫无疑问,他没有看错,在草地的绿色背景下,那若隐若现的轮廓更加清晰了几分,那羽翼轻轻的随风舞动,就像是随时可能把雅拉蒙苗条的身体就这么带向天空。 我、我好像……好像看到了一双翅膀。 这震撼,已经远不是刚才那个亲吻可以比拟的了。 要知道,这不是实际存在的肉质羽翼,所以这绝不是翼人的翅膀,阿库读了那么多吟游诗人的篇章,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天使——从很久以前,就只存在在传说和书籍里,没有多少人亲眼看到过的圣洁神祗! 你真的能看到呢…… 雅拉蒙侧头看着他,但随着她动作的改变,身后那双羽翼也跟着消失不见,她甜甜的笑着,用手指在他的唇上比了一个手势,说, 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你也很难理解。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现在,你就把它当作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好了。可以吗? 他呆呆地点了点头,还沉浸在刚才看到那双翼的震撼之中。
记住,这是咱们俩的小秘密哦。 雅拉蒙笑着拨弄了一下竖琴,看着他的眼睛说, 现在,你是不是记起你是来做什么的了呢? 阿库强烈的感觉到,自己生命的转折就要到来,他努力平顺了自己的呼吸,却让人颤抖着声音说: 我、我记得。我要成为一个很有名很有名很有名的吟游诗人。 随着这句话,他的意识也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那个大圣堂前,大圣堂的石柱中央,命运天使诺恩萨尔的巨大圣像舒展着六翼,冰冷而高傲的俯视着用幼稚语气许下心愿的幼童们。 那,你现在有放声吟唱的勇气了吗? 雅拉蒙的语调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她注视着阿库,水润的眸子透着温和的鼓励,也包含着对他决心的鉴定。 我……我的嗓子…… 他有些胆怯的说,嗓音还是那么干涩。 你不是歌手,你歌唱的并不是技巧,而是一段段传奇,和一个个灵魂。 雅拉蒙凑近他,用手指抚摸着他的喉头, 而且,你的愿望不应就这样输给一个从没尝试过突破的禁锢。 可是……我,我尝试过…… 那次失败对年少的他几乎有着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说是一生的噩梦。 那……你为什么不再尝试一下呢? 雅拉蒙笑盈盈的坐回到草地上,举起了竖琴,随着她白皙的手指轻灵的舞动,悦耳的音符流淌在湖水上空。 要开始吗?可……这是什么曲子?我……我不会唱这个的啊。脑中变得有些混乱,纷杂的记忆突然捕捉到了第一次见到雅拉蒙时,她吟唱的那段诗歌,像是在歌颂某种植物,亦或是某种象征的,完全陌生的诗歌。 紧接着,那些词句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从他张开的嘴巴里飞翔出来。 七叶草,雅拉蒙/ 七片叶子守望着永恒…… 第一句他就唱得十分糟糕,整日被油烟困扰的声线干涩的挤不出一点水分。 他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就此结束,逃回到镇里,再也不动一点成为吟游诗人的念头。但他看到了雅拉蒙的眼睛。那双眼睛依然温和的注视着他,没有嘲笑,只有鼓励。 琴声依然在盘旋,重复着他中断了的旋律,像在等待,更像在邀请。 心情奇异的平静了下来,清凉的风让浑身的肌肤变得冷却,阿库舒畅的吸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将双手放在了小腹前,就用那干涩而略带嘶哑的声音唱了起来。 他一首一首的唱着,所有他还记得的诗篇都在此刻争先恐后的从记忆里涌出,雅拉蒙的琴音也默契的跟随着他而改变,好似很久以前就一起合作,没有丝毫差错。 远远地树冠下,另一名听众静静地站着,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圆围裙。随着那悠扬的吟唱将干涩变为磁性,将嘶哑打磨成悦耳的浑厚,她终于崩溃一样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无声的哭泣起来。 为什么……就这样做一个面包师傅,不是很好吗?阿库…… (七) 我不能在这里再待多久了。 雅拉蒙的话在阿库的耳边不断的回响着,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作为我的同伴,一起去游历,这一两年里,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吟游者。体会过自己的梦想之后,你再来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怎么样,你愿意吗? 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做一个吟游诗人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他怎么可能在最接近梦想的这一刻放弃退缩。 他想着各种理由,但发现这些都不足以说服自己的父母,更无法说服已经在等待着一场婚礼的珐拉。站在家门前,他反而停下了脚步,苦恼的看着门缝里透出的灯火温暖的光芒。 门没锁,虚掩的缝隙里传来了珐拉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说的都是真的,从小我就没有搞错过任何他的事,我知道……我知道他就要走了。求求你们,阻止他,呜呜…… 歉疚混合着愤怒涌了上来,阿库抓住了门把,用力把门打开,让门板甩出的巨大声音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归来。 珐拉正扑在他母亲的怀里,委屈的抽泣,他的母亲温柔的哄着自己未来的儿媳,而他的父亲,正不知所措的拿着手上的卷烟,半信半疑的看着打开的屋门。 儿子,你要离开镇子,跟那个莫名其妙的野女人去做一个吟游者?是真的吗? 很显然,老戈尔乔的怒气已经在积蓄,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父亲的威严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阿库深呼吸了几次,挺直了腰背,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成年男人, 首先,那不是什么野女人,她是个真正的吟游者。其次,做一个吟游者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那是我从小的梦想。最后,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看向泪眼朦胧的珐拉, 你说的事情是真的,我这两天就要走。面包房的事情,我会拜托给学徒们打理。 珐拉的嘴里发出一声崩溃的哀鸣,俯倒在戈尔乔夫人的围裙上,放声大哭了起来。老戈尔乔第一次听到儿子这样说话,反倒有些惊讶的不知道如何继续,他愣了一下,才惊觉了什么一样猛地吸了一口烟,喊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家里有爱你的父母,马上又要有一个漂亮懂事的妻子,很快就会有可爱的孩子,而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要这些,而想去做一个该死的吟游者?像个乞丐一样靠酒馆旅店里那些粗鲁混球的施舍过活? 他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 那该死的破琴到底哪里比面包更好?我就知道从开始就不该纵容你这混小子!给你买书看,给你买琴用,可不是为了让你丢下爹娘老婆出门做个流浪汉! 这是阿库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生气,与之相比,他把七弦琴贱卖的那次简直不值一提,如果手边有不会砸死他又丢的动的物件,老戈尔乔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扔向他。 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在这种压力下退缩,但今晚的他,的确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握紧了拳头,抬着头,直视着父亲的双眼,大声的回答: 我已经十八岁了!我是个男人了!我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的梦想去努力一次!给我一年……最多两年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我一定不会再想那些让你们不开心的事情,我会老老实实的过你们想要的生活。在此之前,让我也开心一下不可以吗? 他的手在颤抖,他知道自己终究是个有根的人,和雅拉蒙的游历生涯结束后,他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以往的放弃,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注定的结果。可现在,他真的想为了那短暂的机会而争取一下。 父亲和母亲愣住了,因为他们看到了阿库的眼泪,从卖掉七弦琴之后,他们就没再见儿子哭过。 珐拉抽泣着看向他,怯怯的问: 阿库,一两年后,你还会回来吗? 阿库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大声的说: 我一定会回来。如果你愿意等我,我回来就娶你为妻,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会祝福你的新生活!珐拉,我这一生,很可能也就剩下这一个机会了,不会有多少吟游者愿意带上我这样一个累赘的。 求求你们……让我去吧。 他等着面前三个人的回答,因为这三个人的重要性,已经足以撼动他的梦想。 但没有人说话,珐拉用哭红的眼睛看着他,父亲一口一口的抽着卷烟,母亲的眼圈也红了,微微张开的嘴唇有些哆嗦,原本抚摸着珐拉头发的手也不知何时握紧了自己的围裙。 阿库沮丧的低下了头,拖着沉重的步子向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有偷偷的溜走这一条路可走。 雅拉蒙只会等他到明天正午,她说她的巡礼已经开始,那是她此行唯一的使命,绝对不能耽搁。 也许……像我这样的人,连短暂成为吟游诗人的资格,也没有呢。 他用手臂挡住眼睛,也懒得点灯,就那么躺在了床上。他不想偷偷的溜走,那样的话,给亲人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作为独生子,他没有资格丢下自己的父母,自私的离开。 只是一两年而已,为什么……不行。眼角又感到了湿热,他用力揉了揉,捂住了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迷迷糊糊的,他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身边的脚步声惊醒。他挪开手臂,看向床边的身影,月光很亮,清楚地照出了珐拉带着泪痕的小脸。 阿库,两年,真的很久啊。 她委屈的说着,拉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 我知道,所以你要是不愿意等待,我也不会怪你的。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看到你开心的样子,不管你的身边是谁。 话虽然这么说,但想到珐拉挽着别人的手臂,生下别人孩子的情景,心头的刺痛还是难以平息。 骗人, 珐拉擦了擦脸颊,嘟囔着说, 你嘴上不会怪我,到时候一定会私下生气的不行。而且,你要是走了,我……我还怎么开心得起来。 他看着她, 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我回来的时候,就是你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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