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持头也不抬,淡笑道:“休书。”
邱白露心里一惊,站到赵清持身后一看,脸上顿时僵起。
赵清持手底下压着张薄薄的纸,纸页最边上不正写着“休书”二字吗?邱白露再定睛去看,差点被休书的正文呕出血来。
只见那不大的一张纸上用漂漂亮亮的小楷写着几行字:愿相公相离之后,重振雄风,再创伟业,巧娶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女。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邱白露指着那纸,苦笑道:“你这是干什么?”
“休书啊。”赵清持说道:“虽然我们还没结婚,但是毕竟彼此是有过这个想法的,写封休书给你,也不为过。”
邱白露想要去抓赵清持的手,却在出手前就被远远避开。
他差点忘记了,只要她不愿意,他这辈子都近不了她的身。
赵清持站直身,冷冷笑道:“邱白露,你骗了蓝岭钗十六年,可笑的是她至今都把你供奉成救命恩人,难道我会因为得知邱衡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而高兴吗?我宁愿她是你邱白露的孩子,宁愿你当年是真的轰轰烈烈爱着蓝岭钗所以娶她为妻,也好过现在这样,心里明白你居然是个可以为事业而利用婚姻利用他人感情的人。”
邱白露无言以对,片刻后,他只能低低问道:“你已经全都想明白了?”
赵清持冷笑一声,说道:“我不像蓝岭钗,一辈子把自己囚禁在象牙塔里研究艺术,艺术都是不沾烟尘的,她当然不会觉得哪里不对,邱白露,不要忘了,我也是个商人,我也曾经站在一个家族的最高点,你所做的那些,你以为我会想不到吗?”她顿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蓝岭钗的父亲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白领,但她母亲却是不折不扣的蓝家大小姐,她外公虽然已经退休在家,但是她二舅已经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她三舅又是当权派,当然,这些对你现在的邱家而言都不是什么重要的砝码,但是十六年前呢?你父亲当年轻信小人,股份被夺,实力被架空,你还在念大学,邱谷雨和邱小满也只是两个高中生,也亏得你父亲瞒得好,这事才没引起多大恐慌,外人也都不知道你们邱家,居然差一点就要宣告破产。”
邱白露淡淡接道:“不是我父亲瞒下来的,是我。”
邱老爷子正是在当年一战中,彻底看清了自己的老眼昏花和无能为力,这才把偌大个几乎被蛀空的邱家,交到了邱白露的手中。
这事本来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年图谋夺权的人已经被邱白露明里暗里地弄没了,赵清持能知道得这么详细,无非因为她有一个官商勾结的长兄。
邱家再能掩人耳目,重大的经济案件还是会被记录在案,若要人不知,当真只能己莫为。
赵清持不过打了一个电话,不到一个小时,十六年前的邱家底子就被搁到了她的手上。
赵钰在电话里暗暗担心,明眼人只要稍微看过资料就会明白,赵清持在查什么,她又是为了什么而在意。
读史使人明智。
当真不假。
赵清持说道:“你那时已经在接近蓝岭钗了,只可惜下手完了,蓝岭钗有了别人的孩子,姓方的为什么会突然有了出国深造的机会?邱白露,你最擅长的不就是抛出一个由你而起却看上去完全与你无关的诱饵等着猎物自己上钩,然后再慢慢将猎物拖下水,直到对方窒息,再一口一口将其吃掉吗?”
“你一手制造了姓方的抛弃妻女,在蓝岭钗最崩溃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邱家大公子娶了蓝家长外孙,你也走上了官商勾结的老路,虽然是老路,但是效果也是很满意的吧?连续两年你们家的衣服都被当成国宝赠送外宾,上海国际金融峰会,几大国的国家元首穿着你们的衣服拍照留念,全世界都看到了所谓的‘邱家制造’,在大家不知道的地方,邱家死而复生,你是当之无愧的最大功臣,可是蓝岭钗呢?邱衡呢?她们活该被抛弃吗?”赵清持越讲越生气,“邱衡那么爱你,蓝岭钗至今都在念着你的好,邱白露啊邱白露……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了别人家的幸福,去成就你的盛世家业!”
邱白露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他看着赵清持,深邃不见底的眼里有着不可名状的悲凉。
赵清持也在看他,黑亮的眼里同样有着深沉无奈的痛苦,“邱白露,以你的本事,你可以骗我一辈子的,你为什么不骗我?你为什么要在让我爱上你之后,再来面对这些呢?”
邱白露叹息,“因为我答应过你,这辈子都不再骗你。”
赵清持只觉得眼里像是要烧起来般,灼痛地难受。
两两相视,竟无语凝噎。
赵清持低下头,艰难地笑笑,“……我要回家了。”
“清持……”邱白露拉住她的手,这次,她没有再躲开。
赵清持依然低着头,没有看他。
邱白露只觉得万般言语都已经无济于事,眼前的人是赵清持,不是其他人,她通晓世情,明白事理,在她身上既有女性的细腻柔美,也有男性的刚毅果决,想要用一个谎言来欺骗她很难,想要用一个不被她认可的道理来劝说她,更难。
爱上赵清持很简单,可是要让她爱上自己,太难。
邱白露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她很高,脑袋就顶在他的鼻梁上,过去他只要微微低下头,侧过脸,就能吻到她。
他以为这样的距离实在恰好不过。
可如今,哪怕他抱紧她,他都觉得,不够,不够,一点也不够。
因为只要稍微松开一点点,她就会离他而去。
他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怎么能忍受她的再一次离开呢?
可是……
有什么办法呢?
她是,赵清持。
赵清持推开邱白露,退后两步,将桌上的休书递给邱白露,脸上的笑,僵硬得难看,“邱白露,我要回家了,再见。”
她转身,提过椅背上的外套,一步一步往外走。
走过他推进来的房门,走过他穿行而过的走廊,走过他攀登上来的楼梯。
离开,势在必行。
作者有话要说:被虐到的朋友们,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忘记了邱白露的外号是鳄鱼。
一个能成就出邱家这样事业的男人,他的过去,怎么可能清白如水。
65娘家兄弟
第六十五章娘家兄弟
赵清持坐在院子的秋千椅上;手上是一本简装本的原文书;身边的桌子上是一叠小点心;她翻过一页书;指尖摸索着捏起一片饼干,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咬。
前头不远处的草地上;赵禅举着只草蜻蜓跑过来;一头扎进赵清持腿上,“姑姑!你看我的蜻蜓!”
赵清持拿过赵禅的蜻蜓;一只手举得高高的,笑道:“只有飞起来的蜻蜓才是真的蜻蜓啊。”
赵禅爬到赵清持身边坐好;两条短腿够不到地面;便只能前前后后地摇摆,“姑姑我要让蜻蜓飞起来!”
赵清持担心赵禅掉下去,臂膀小心地搂着他,笑道:“这是谁送给你的,你让那个人帮你飞。”
赵禅点点头,将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喊道:“二叔!二叔!我要飞蜻蜓!”
赵清持心里微动,面上却笑得欢快,她抬起头,看向宅子大门方向走来的男人,待他走近了,便笑着唤一声,“二哥。”
赵清持在x市的最后一天,曾告诉赵钰过两天会带着邱白露一起回来,可第二天,当独自一人回到家中的赵清持踏上家门前的台阶,迎接她的却是一个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人。
赵煜。
她的二哥。
老二赵煜只比赵清持大了三岁,却比老大赵钰小了十三岁,三十而立,多年不见的他已经不再是许多年前任性冲动的小少爷,他的肩膀更宽,手臂更粗壮,胸膛也更坚硬了,他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里头敞露着件普通的t恤,与精英气息十足的赵钰站在一起时,谁也想象不出这便是赵家鼎鼎有名的昔日小太子。
“六六,你又在外头看书,”赵煜站在秋千架旁,凑过去瞥了眼书名,笑道:“你可别学你大哥,这些原文书看多了,到时候连汉字都不认识了。”
赵清持微微笑,“怎么会。”
赵禅举高草蜻蜓,笑道:“二叔,下次给我编草蚂蚱好吗?”
赵煜大掌覆盖上赵禅的脑袋,揉了揉,笑道:“你不是要让蜻蜓飞起来吗?现在让你姑姑抱紧你,看二叔怎么让蜻蜓飞起来,好吗?”
赵禅雀跃地点点头,扭身抱紧赵清持的腰。
赵清持也抱紧赵禅。
赵煜绕到他们身后,开始推秋千,秋千越荡越高,赵禅举高蜻蜓,那蜻蜓用一根细长草茎挑着,随着秋千的摆动,在半空中好似真的振翅而飞般。
赵清持微眯着眼看,眼睛被蜻蜓背后的落日耀到,微微有些发胀。
等赵禅玩够了,赵煜这才停下秋千,笑问道:“赵禅小朋友,如果你真的想飞起来,你就来山上找二叔,怎么样?”
赵禅歪着脑袋,认真问道:“像蜻蜓一样吗?”
赵煜点点头。
赵禅皱眉思考许久,最后万分不舍地摇摇头,“我不能去二叔住的地方。”
赵煜故作惊奇与失望,问道:“为什么啊?”
赵禅一把抱住赵清持,严肃说道:“因为姑姑会舍不得我。”
赵清持哑然失笑。
赵煜也笑。
翠翠在大门边招呼赵禅吃点心,赵禅举着草蜻蜓,蹦蹦跳跳地去了。
赵清持往旁边挪了挪,笑道:“坐。”
赵煜好笑地看着眼前的秋千架,笑道:“六六,咱们都不小了,这架子要是被坐坏了可怎么办?”
赵清持笑道:“坐坏了叫大哥再装一个。”
赵煜转身坐下,笑道:“大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有钱嘛。”
赵清持眨眨眼,揶揄地笑,“财大气粗,说话声音都变大了,就差没拿钞票生火煮饭了。”
赵煜哈哈大笑,“他怎么没拿钱来烧了?我听大嫂说他真干过这事!只不过不是为了煮饭,而是因为在穷乡僻壤的地方没纸张引火烧水,就从钱包里掏钱来烧。”
赵清持笑道:“还真像他们俩会做的事。”
“可不是吗?大哥当年为了追大嫂,抛头颅洒热血,一片真情感天动地啊。”赵煜回忆起往事,乐得直笑。
赵清持也笑,“那你呢?你和二嫂呢?二嫂性子好,一定比较好追吧?”
“这没有可比性,爱情就像生活,酸甜苦辣,柴米油盐,你不置身其中,永远也体会不明白,更不要提去分谁好谁坏,谁困难谁简单了。”赵煜笑道:“你看大哥那吊儿郎当的模样,闲暇时逗逗老婆儿子,日子过得比谁都惬意,可谁也不知道他年轻时候是怎么坚持过来的,他比咱们俩都惨,爹不疼娘不爱,老爹的小情人还在外头有了我这么个私生子,他有雄心壮志想要摆脱父辈关系自己创业,可是现实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他最后还不是得回到赵家长公子的身份,过去是为了我为了你为了爷爷,现在更是要为妻子和儿子努力,所以说啊,没有谁是真能轻轻松松来这世上走一遭的,即使有,估计也留不下什么痕迹,本身就是浮云。”
赵清持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赵煜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赵清持。
赵清持接过一看,笑了。
那是一枚草编的戒指,圆环的中间居然还有一粒棱形的草钻石。
赵煜摸摸脑袋,笑道:“我听大哥说你有了心上人,这才回来看看的,结果你这边好像出了点问题,人也没让我见着……”
赵清持喃喃道:“……是出了点问题。”
赵煜了然地点头道:“谁和谁能没个问题啊,如果不是什么大问题,就不要放手了,把戒指套到他手上,告诉他这辈子只能对你一个人好,不就完了?”
赵清持转着戒指,苦笑道:“没那么简单。”
赵煜瘪嘴,“你真是越来越像大哥了。”
赵清持微微笑,没有说话。
赵煜坐了会儿,见赵清持不说话,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拿脚百无聊赖地蹬着秋千,结果蹬了没两下,秋千架居然传来不堪重负的嘎嘎声,吓得他立即弹起,转身去扶架子。
赵清持没听到声音,便满脸莫名地仰头看他,“怎么了?”
赵煜皱眉道:“你没听到吗?肯定是变形了。”
赵清持笑道:“那也不用这么紧张啊。”
赵煜认真说道:“我怕摔着你啊。”
赵清持愣住。
直到赵煜回到屋子里,赵清持依然坐在秋千上怔怔地发呆。
赵钰下班回到家路过前院,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破绽百出的赵清持,他微微皱眉,径直走到她身边,唤道:“想什么呢?”
赵清持傻傻地仰起脑袋,“大哥……”
赵钰恨铁不成钢地坐到赵清持身边,赵清持来不及阻止,头顶上的铁架子嘎嘎塌了下来,赵清持反应快,转瞬就跳了出去,等她想起赵钰,回头一看。
赵大哥已经跌坐在地上捂着额头嗷嗷叫了。
赵清持忍了忍,没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赵钰坐在一堆废铜烂铁上,无奈地看着前头笑得东倒西歪的妹妹,哭笑不得道:“还不来拉我一把!哎哟我去!老骨头都要折了!这玩意儿怎么这么不经坐!”
赵清持憋着笑过去扶他,实在不好意思把早些时候赵煜干的事抖落出来。
兄妹俩搀扶着站起身,老大哥赵钰捶着腰叹道:“问廉颇,尚能饭否啊!”
赵清持俯身捡起落在草地上的草戒指,赵钰眼尖看到,问道:“那是什么?”
“草编的戒指,”赵清持笑道:“二哥送的。”
赵钰既不捶腰也不揉额头了,他猛一拍大腿,怒道:“小煜和他老婆在一起久了,脑子也进水了吗?送你戒指?成何体统!”
赵清持低低笑道:“二哥和二嫂是很单纯的人,大哥你想多了。”
赵钰拍掉西装外套上的草屑,想起最开始的问题,便又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赵清持想了想,淡笑道:“我在想代沟问题,我和二哥明明感情还是很好,可不知为什么,我们的共同点越来越少了,感觉有些话说来说去也说不到点上,不如点到即止。”
“你们俩小时候不是挺多话的吗?是了,你们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当然不一样。”赵钰感慨道:“你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已经在这个社会上摸打滚爬好几年了,很多我觉得理所当然的事你们未必能接受,十六岁的孩子毕竟不能理解三十岁男人的内心,你二哥一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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