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在实验中心外,一坐就是小半天。狭小的空间里已经布满烟尘,云山雾绕,令人窒息。
江东发现自己又犯虎了,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冲过来,能不能看到岑豆都不一定,更枉论他心中根本就没想好,万一真的看到了她,该说些什么。跪下来求她原谅么,那么做连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就别说岑豆了。冲进去把人掳进车里,带回家去直接按到床上解决?不,那岑豆一定会恨死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和她和好了。江东任由自己沉浸在无边的痛苦的思绪里,直到实验中心的大门敞开,一群没什么生气的人从里面出来。
其中有一个,立即夺了江东的眼球。
虽然时隔三年,头发变了身形变了连气质都变了,但本能的,江东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没错,就是岑豆。时光无情的磨砺似乎并没有改变她的气韵,仍旧是当年那个样子,未语先笑,清脆明朗。
☆、傻女人
江东有些激动,握紧了车门就要夺门而出,只是在推开的刹那,又触电般地生生地收了回来。
是的,江东害怕了。
他怕再从那双曾经爱慕自己的眼睛里看到厌恶,那样的眼神,一辈子看一次也就够了,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会受不了,然后再没勇气追求她。
鬼使神差地,江东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他存了很久却一直不敢拨通的电话号码。而号码的主人,此刻就离江东不足十米,像是老天开的玩笑,他欺骗她的距离,总是十米。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岑豆站在实验楼门口,先是看着号码陌生犹豫了一下,然后估计是想到反正自己也不用花钱,便义无反顾的接了。
岑豆找了一个向阳的地方,与江东那辆路虎之间隔了两只石狮子,岑豆看不到江东,江东却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喂——”懒洋洋地拉长的声音,明明很软糯,江东却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喂……”
电话两头都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是?”岑豆试探着问。
“豆子……”
“……”
受惊一般地,岑豆猛然按住话筒,然后冲着太阳大口的喘气,像是压抑泪水,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自从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他的影像,岑豆似乎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自己早晚还会和江东再见。毕竟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千多万人而已,没准儿哪一天上个厕所就能当头碰见。
岑豆甚至在心里预演过再见的台词。她和他早已过了为了个人动刀动枪大打出手的年纪,做不了情人至少还可以做朋友那么伟大的情操她虽然没有,但再见时候礼礼貌貌地打个招呼她还是能行的。
不过,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他就这么突然地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之前想好的说辞刹那间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所有的行为都只能靠最原始的本能操控。她岑豆天生是个胆小鬼,她怕那个男人,连听他的声音都会让她觉得恐怖。
心脏仿佛还在疼着,跟分手那天一样的疼。
岑豆平复了很久,江东一直紧紧握着电话,最后手机都发烫了,才看到岑豆慢慢地把电话放到耳边:“你怎么有我电话?”
“不过一个号码,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江东苦笑,为岑豆话语间的防备。
“也对,什么事能难倒江大少。”岑豆撇撇嘴。
“……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啊,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是啊,听着不错。”
岑豆瞪着电话,这人有毛病吧。“我这头挺忙的,你要是没事儿就挂了吧。”
“就不能聊聊天么。”
“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没什么好聊的。”
江东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怎么可能无话可说呢……我们之间的共同回忆还是很多的。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夏天你突然说要看海,我怎么劝你都不死心,实在没办法,我就放下这边一大摊生意,领着你千里迢迢跑到海南。结果才到海南就碰上AA海啸,咱们就被困在酒店。那时候天黑的真的好像世界末日一样,□级的风卷着雨水树杈往窗户上砸。你说你第一次碰上这种天气,害怕,一直往我怀里钻,我把你搂着那么紧,你还是哆嗦。我就陪你聊天,从我小时候聊到长大,事无巨细,连我保险柜的密码都告诉你了。后来你迷迷糊糊在我怀里睡着了,却不知道那天我怕你醒了见不着更害怕,整整抱着你一晚,想方便都一直憋着。
还有那一次,又是你任性,大冬天的出去看雪,零下三十四度的天气你在外面足足站了三个小时,回来之后就说眼睛疼,看不清东西。我吓得够呛,怕你真的得了雪盲,疯子似的抱着你往医院跑,结果才到了医院你就说好了,我又颠颠地把你送回来。是,你眼睛是好了,可是你白天吹了太长时间风,晚上就开始发高烧,烧到快四十度,满嘴胡话。我一边给你擦汗,一边给你叫大夫,一边还得陪着你说话,忙活了一宿你好了,我可是丢了半条命。
这会儿你说没话就不聊了,不觉得过分么。”江东在那边轻笑,声音轻和温柔,将一应的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他的声音似乎有催眠的功能,岑豆恍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错觉,好像时空又回到了过去,她还是那个一心一意依赖他信任他的女子。
“停!你要没事我可挂了。”岑豆捂着脑袋,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
“别这么急啊。咱们怎么说也算是故人,老友重逢,总该见个面叙叙旧吧。”江东云淡风轻的说。
“我看不用了。”
“你就不想问看看我怎么样了么?一别五六年,要是发现我已经穷困潦倒了,你应该高兴啊,说那孙子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下报应了吧。
对,就该是这样,我知道你从来不是个大度的姑娘,以前我约会迟到你都恨不得诅咒我断子绝孙,这会儿更应该希望我不得好死了。”
“呵呵,怎么会呢,人家可是淑女的说。”岑豆做掩嘴娇羞状,只是握电话的左手青筋暴起,谁也没看见她嘴角咬牙切齿的样子,“再说了,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十□岁,至于分手就变仇人么。”
“既然不是仇人,为什么不能见面?”
岑豆一时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她忘了江东是一条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他的口才,像她这种小角色随便绕两句就被绕进去了。
岑豆恼羞成怒:“姓江的,不管你安的什么心,别再搀和进老娘的生活!
老娘这辈子遇见你这个渣算老娘上辈子没烧高香,吃亏受累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怨你。现在老娘过得好好的,你又过来骚扰,你觉得你干的这叫人事么。重申一遍,咱们都是成年人,也都是文明人,做人要厚道。”
说罢,挂电话,帅气潇洒。
江东瞧着岑豆如孔雀般骄傲地走进实验中心,仿佛真的已经不在乎过去的情义。想来也是,你可以在如此伤害一个女人之后再死皮赖脸的过来,你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是人家却没有义务陪着你忘记。如此强人所难,当真不够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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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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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女人
岑豆的心情很不好。
不光是她,随便哪个人遇着她这种情况,心情都不会好。本来平静的池子突然被某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子扔进一颗石子,打出一层层的涟漪,小男孩只顾着自己高兴,从来没想过池子的感受。即便石子打在身上不痛,终究没人问过池子愿不愿意,你说,池子的心情会好么,会好么,会好么!
她不明白为毛日子过得好好的,那个人突然要给自己打电话。难道他觉得当年对自己的羞辱还不够,想要再来一次?还是他因为在外面找不到比她更傻的,想破镜重圆。
岑豆觉得十分委屈,就好像自己正走在大街上,没招谁没惹谁,突然迎面跑来一个人给了你一巴掌,你还没有办法反扇回去。而他打你,不过是因为你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朝他笑了一下,他回去之后辗转反侧,越发觉得你的笑刺眼,所以积累了一肚子火气,再次遇到你后还回来。你不经意中在他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竟然七扭八拐的走进了他心里。你所经受的这些不公平待遇甚至不是因为你犯过错,而是因为你曾经对他传达过善意的信息。
所谓无妄之灾,不过如此吧。
这一上午事赶事地凑合到一起,岑豆彻底没了吃午饭的兴致,于是干脆到实验室接着做实验。下午岑豆在实验室又忙活了一阵,累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中午不吃饭的后遗症又开始显现,隔五分钟就能听见自己肚子叫唤,在周围所有人都安静实验的情况下,这种声音不次于打雷击鼓。岑豆尴尬地低下头,拎着她的瓶瓶罐罐去了电热室。
都说无巧不成书,打开电热室的门,不期然看到林钽穿着白大褂站在窗前。林钽已经很久没来电热室了,他最近都在准备毕业论文。
岑豆没想到居然在这种状况下看到林钽。岑豆下意识抹了一下脸,还好,没有潮湿的感觉。
“师兄,看什么呢?”岑豆有点心虚,她虽然不知道江东就在附近,可是不知怎的,就是有这种感觉,好像做坏事被大人撞个正着的小孩子。
“……没什么,你怎么不去吃饭?”林钽恍然,盯着岑豆看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哦,还不饿。”
“那就晚点吃。”林钽忽然伸了个懒腰:“正好,我也不饿。这样,一会儿我去小黑屋做实验,你等着我出来,咱一起去吃。”
“也好。”岑豆想想,确实没啥不好。
“什么‘也好’,要说好极了,真不给我面子。”林钽照着岑豆的额头弹了一下,不轻不重的,也叫岑豆哎呀一声。
“你这人怎么这样!”
“那我应该是哪样?”
“……”
“乖,慢慢想,等我出来告诉我哈。”
林钽捋顺了岑豆的炸毛,快快乐乐的出去。不过在拐弯的地方忽然停下,顺着窗户往下瞧,看到下面空空如也,林钽冷哼一声,背着手该干嘛干嘛去。
岑豆却傻了。
林钽大神……不会被外星人附体了吧!!!
不过也要感谢林钽,经过他这么一搅和,岑豆的心情好了很多。
细算起来,从上次吃饭到今天,这种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从前,岑豆见到林钽最多不亲不热的大声招呼,说声师兄早什么的。在实验室里也最多谈谈实验怎么做,药品放在哪儿。可是自从上次吃了饭,两人也不知道是熟了还是怎么了,竟然开始讨论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比如上周一,师兄大人就指着他自己的腰问她:“你说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岑豆愣了两秒,才说道:“师兄宽肩蜂腰,简直无懈可击。”
林钽大爷似乎对岑豆敷衍般的赞扬很是满意,端着他的东西乐呵呵的走了,留下某人在原地暴汗。
又比如前天,林钽师兄忽然把她叫住,问她:“你平时都爱吃什么菜?中午不知道吃什么了,想参考一下。”
师兄说参考,师妹自当全力提供,岑豆咬着嘴唇翻着白眼,想了半天,跟林钽说:“我这人不挑食,凡是好吃的都爱吃。”
林师兄的嘴角颤抖了几下,不复之前的从容。
岑豆突然发现从前那个神仙一样的师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略微像个凡夫俗子的师兄。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起码对老板来说,接了地气儿的林钽可能会少发好几篇文章。
岑豆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林钽会选择学化学,虽然化学是离科学最近的学科,也是离死亡最近的学科。
尤其当近五百号从事化学研究的人都挤在一个比你岁数还大的楼里的时候,你就要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因为你也不知道下一秒的时候,五楼的一氧化氮会不会泄露,四楼装苯胺的瓶子会不会炸裂,以及,一楼的核磁共振仪会不会突然发生核泄漏。
岑豆觉得他们就好像古时候的杀手,每日为了生活不得不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正如上届的单师兄所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孝有三,直博为大。
真真是一部血泪史。
在她看来,林钽就该夹着公文包,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游走于各个名流巨贾间,凭借他的才华魅力掌控全局,最后幽幽雅雅的站在一百层的大办公室里,边喝咖啡边俯视天下。在岑豆对林钽尚显模糊的认识里,林钽绝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年头,多少人深藏功与名,富二代官二代什么的,都喜欢脱去华服穿上布衣和他们这帮平民百姓瞎混,林钽会不会是其中之一?放着好日子不过来吃糠咽菜?有病么……岑豆撇嘴,真无法和他们的脑电波波段一致。
“哎!快走快走,楼上有东西泄露了!”
“什么东西?”
“不知道,听说是有机那边传来的!”
“快走,别管别的了!”
身边忽然一阵兵荒马乱,所有人都着急忙慌地往外涌,岑豆还没搞清楚状况,已经被人流挤着朝楼道赶。等到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岑豆不禁心中一阵恶寒,果然想什么来什么。
岑豆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跟着大伙儿往外跑,她才二十八岁,虽然已经不年轻,但还不算老。
慌慌张张地下了一半,岑豆猛然想起了大师兄。他刚才说他去小黑屋,就没见他出来。小黑屋是他们组里做光电实验的地方,为了隔绝光源,几乎四壁密封,连门都有两层。如果在里面做实验,外面任何声音都是听不见的……
岑豆连忙拉住一个人大喊:“看见林钽没?!”
“没有!”
再拉住一个;凑巧是秦冉冉:“看见林钽了么?”
“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跑吧!”秦冉冉急道。
“那怎么行,好歹是咱们师兄。”
秦冉冉恶毒的说:“放心,祸害遗千年!”
岑豆无语,放开秦冉冉,自己往回走。秦冉冉在她身后大叫让她回来,她权当没听见。
要知道顺流而下容易,逆流而上简直难如登天,尤其是在大家都在逃命的状态下。万幸的是岑豆还算瘦弱灵巧,硬挤不行就只能顺着墙壁溜边,几次险险被人挤下去。终于跑到小黑屋,岑豆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没有锁。岑豆急了,连忙冲进去,果然,那个科学狂人还在专心实验。
听到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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