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地的酒性开始发作,孙菀喉咙发紧,头脑发热:“我没有要让你承担所有罪责,我只是想让你清楚你应该承担的那一部分责任。你永远都意识不到因为自己的予取予求,会给他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可怕影响。”
“你的金钱,权势和高智商让你高居云端,你俯瞰我们、轻视我们的人生,你觉得你有能力恩赐我们更光明的前途,所以你毫无顾忌地篡改我们的生活。以前我听过一个笑话,有个人想要成为英雄,就悄悄把一个站在岸边的小孩推进水里,然后再大义凛然地跳下去救。渐渐的我才发觉,你其实也在对我身边的人做这样的事——
“你利用厉娅,欺骗她的感情,将她推进被抛弃的深渊,再将她捞起来,附赠她去美国的机会,让她明明遍体鳞伤却无法恨你;你把萧寻送走,让我在痛失爱人的境地里挣扎,然后再将我捞起来温柔对待……”
卓临城一直平静地听着,直到听到“萧寻”两个字,一层阴云骤然布满他的双眼。素日的从容忽然消失,他欺身上前,重重扼住她的手腕:“你还念着他?”
孙菀抿紧嘴唇,狠狠地挣扎:“对,我还念着他!你敢说你不是故意送萧寻去美国的?我一辈子都会介意我的初恋死得如此难看!”
卓临城气急反笑,禁锢着她的双臂却因绝望而越加有力:“你一直都以为,是我毁了你的初恋?你因为这个恨我,所以如此折磨我?”
孙菀业已失去理智:“是!”
卓临城无声地冷笑,嘴唇贴在她耳上,残酷地说:“我只是给了他人生另一种选择。他有得选的,没人逼他去美国,他完全可以选择为你留下,可他没有这样选!孙菀,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这样犯贱,这样看重你!”
孙菀听见自己的哽咽声。
“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卓临城的声音因粗重的呼吸变得异样,“你还记得赵一霆吗?我告诉过你,为了尽快让萧寻成为操盘手,他曾私下出巨资帮他做仓。你猜他为什么那样帮萧寻?因为他是个同性恋!他看上了你的萧寻!”
孙菀如遭雷击般猛地抬起头,嘴微微张开,迟缓地回头看他。
“赵一霆喜欢男人在公司内部根本不是什么秘闻。如果萧寻没有答应他什么条件,以赵一霆的性格,会那样无私地帮他?我可怜他,才送他去的美国。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你的初恋只会死得更难看!”
一切都安静下来,屋子里只有他喘息的声音。
孙菀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一片模糊。
从愤怒的巅峰落下,卓临城开始后悔,他怎么可以将这样丑陋的事实说出来?
“对不起。”他松开她,伸手轻触她消瘦的脸庞。一滴温热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在他指尖。
孙菀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她强撑着走到沙发上,缓缓坐下。卓临城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挨着她坐下。
良久,见她不再有眼泪流下,他才宛若叹息般说:“也许你是对的,我们的婚姻一开始就蒙上了原罪。弄成这样的局面,未必不是我在自吞恶果。”
又过了一阵,他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胸口。他垂头将脸捂在她的颈后,嗡声嗡气地说:“孙菀,把你对旁人的慈悲原宥分些给我好吗?哪怕只有一点呢。”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42章 青史成灰,我爱不灭(1)
过了数日,厉娅托那位看护给孙菀送来一只千纸鹤,打开一看,里面用指血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孙菀默默看了一会儿,一点点将纸鹤折回去,放在妆台上。看护告诉她,厉娅的状况稍好了些,请她暂且安心。
孙菀却忽然发问:“她毒瘾发作时是什么样的?”
看护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目光闪烁了好一会儿才谨慎答道:“很疼很痒很冷,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因为卓临城的保护,孙菀没有机会亲眼目睹过厉娅戒毒的过程,但她不难通过影视剧里的类似片段进行想象。在厉娅戒毒的这段日子里,这种想象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有时候,她正在喝水,眼前会突然闪现厉娅倒在地上捶胸顿足、痉挛抽搐的样子;有时候,她正在做会议记录,纸面上又会浮现厉娅用头撞墙的画面。
白天时,因为有光与暖,这些画面充其量只是让她脊背一寒,就闪过去了。但入夜后,它们便会在噩梦中向她呈出狰狞面孔:她不是梦见厉娅举着针管朝她走来,就是梦见厉娅躺在她身侧对她冷笑,或者干脆梦见她溃烂的尸体。
她定期去看心理医生,也试着在睡前用红酒、安眠药助眠,但都收效甚微。
偏生余小菲也来凑热闹,隔三差五挺着大肚子在各种媒体前亮相,但孙菀发现自己内心再也不会因她泛起任何涟漪。
送走女看护,孙菀一如平常地去厨房准备晚餐。因为卓临城提前告知了会晚归,她便很随意地做了一道蔬菜焖饭打发自己。
天将黑未黑的时分,她走去阳光房的摇椅里坐下,呆呆望着窗外。透过阳光房的隔音玻璃,远远可见穿梭的车辆相继驰进越来越暗的天际。外面的世界明明那么喧嚣,里面却安静得像数千米的海底,她缓缓晃着摇椅,让疲蘼的思绪一点点沉下去。在小区街灯悉数亮起的那一瞬,她恍恍惚惚地跌进了一个明亮的梦里。
她梦见卓临城携着她在颐和园内游玩,偌大的园子里除却他们,再无人迹,园中的玉兰、牡丹、飞鸟也都没了影,只有一条架在水上看不见头的阴仄仄的长廊。
她紧随他行走在烟波浩渺的水上长廊,心心念念地寻找出口。这时,一片浓雾向他二人袭来,等到浓雾散去,孙菀骤然发现整个庭院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慌乱地在长廊上奔跑,呼喊着他的名字,眼前花分柳移,出现一片嶙峋的怪石阵。她直觉他在里头,又直觉那里潜藏着某种巨大的危险,但她顾忌不了许多,一头扎进石阵里。她无穷无尽地在石阵中打转,眼前出现一片高亮的白光,她张皇地行走,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个女子唱昆曲的声音。
她听不清词曲,却分明觉得那女子唱的是《牡丹亭》的选段。她站在原地听着,渡水而来的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尖利。待听到“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这句时,那女声忽然扑到她耳边,化成厉娅的笑声,灌入她耳朵里。
孙菀大叫一声,冷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幽静黑暗的阳光房内,仿佛沾染了从梦里带来的森森鬼气。她尖叫着从摇椅上翻下来,崩溃地往外面跑去,一路跑一路将所有能打开的电器全部打开,灯光在她身后一路亮起,她迭步往楼下冲去。
这时,楼下卫生间的门打开,明显刚从外回来的卓临城诧然看着面白如纸的她。
孙菀的脚步顿了一下,继而不管不顾地飞奔向他,重重扑进他的怀里。像是为了求证这一瞬的真实性,她用力将他的脖子勾下,哆嗦着吻他,呢喃着他的名字。
卓临城带着困惑的腔调问:“出什么事了,菀菀?”
孙菀八爪鱼一样缠着他,颤声回答:“抱我……不要说话。”
卓临城依言回抱住她,连连轻拍她的肩膀。他从她刚睡醒的腔调里得出推论:“是不是做噩梦了?”
孙菀鸵鸟般将头埋在他胸口,这一举动,让他的心变得无比绵软。他双手勒住她的双腿,将抱小孩那样将她竖着抱起,走到沙发旁,将她轻轻放下:“梦见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孙菀缩在沙发上,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两只大眼睛含泪怵然圆睁着,像一头受惊的小兽。
这样的软弱的她让他心碎,他俯身抱她,不自觉又将她往身体里揉进一些,他温柔地命令:“说话。你这样,我会很担心。”
孙菀汗湿的脸紧贴在他脖子上,内心的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宣泄出来:“我梦见自己再也找不到你了!”她撒了谎,她没有告诉他全部的梦境,但仅仅是找不见他那一条,就足够让她恐惧到无以复加。
她的话如一阵劲风,荡涤他连日来所有的倦怠、抑郁、挫败。她需要他,她竟是这样的需要他!他情不自禁地寻到她的唇用力吻下,唇齿相交的瞬间,他们的心魂俱是一颤,接着便是近乎失控的撕扯、爱抚、纠缠。
他们用很久才将绞在一起的肢体分开,找到彼此契合的姿势。他死死将她抵在沙发背上,手指、唇舌煽情挑逗着她,感觉来自她身体里的猛烈收缩,他才从后面缓缓进入她的身体,一下一下地律动。他迫使她叫他的名字,又迫使她说爱他,一遍又一遍。蛰伏太久的情潮一次次将他们推去巅峰,直到彼此陷入短暂的晕厥。他们谁都没有动,合二为一地入眠。
天快亮的时候,孙菀从睡梦中醒来。她在冥蒙的光线中,用目光丈量他的轮廓,用心贴着他的心跳。她抗拒了那么多年,直到这一刻,终于向内心真实的声音妥协。她爱他,那爱甚至可以不需信任,不需原则。
端午节那天早晨,女看护打电话过来要求请假一天。这是极合理的请求,卓临城无法拒绝。他与孙菀商议了一下,决定接厉娅来他们这里过节。
很快,女看护便将厉娅送来。五月的北京已经很热,但厉娅仍然穿着长衣长裤。她比数日前更瘦了,两只微微突起的大眼睛几乎占去了半张脸。她蓬松的长发结成辫子,耷拉在脑后,使她看上去有一种孱弱、病态的秀美。
卓临城委实找不到面对她的姿态,索性闷在厨房当煮夫,炮制端午节大餐,孙菀便带着厉娅去楼上参观阳光房。
阳光房内,夏花绚烂,大概久未见到如此明亮、鲜妍的景致,在嗅到栀子香气的瞬间,厉娅的肩膀冷不丁地颤了一下。
“我想在这里待一下。”厉娅走到一架盛放的木香下坐定,食指轻触木香花娟秀的花瓣,“真好。”
她坐在那里的样子很入画,孙菀临时起意:“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去取相机,给你拍点照片。”
厉娅将脸轻轻埋进繁茂的花叶中,合上双眼,点了点头。
孙菀快速下楼,回卧室找到自己的宝丽来相机,返回楼上。她拉开书房的门,就听见厉娅唱歌的声音。她的声音嘶哑、低微、干涩,歌声断断续续:“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孙菀呆在原地,很久,她默默举起相机,对着她“咔”了一声。照片转瞬印出,她拿起一看,暖阳花影下年轻的厉娅,美得叫她震撼。她忽然遗憾地想起,厉娅拍过那么多影片,却没有一部影片这样细腻地描绘过她的东方美。电影里的她,多是烟视媚行,铅华浓御,这是她常给人看到的一面,却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孙菀端起相机,又快速地连抢了几张照片。厉娅听见响动,睁开眼睛,朝她伸手。
孙菀走过去将照片递给她:“你看多美。”
厉娅接过,认真地端详,末了,她平静地递回给孙菀,走到不远处的软榻上躺下:“我想一个人在这里睡会儿。你去厨房陪他吧。”
孙菀犹疑了一下:“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
厉娅轻轻蜷成一团:“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随便你好了。”说着,厉娅转过身,背向她,一动不动地睡去。
孙菀尴尬地看着她的背影,踟蹰良久,终于还是轻轻地走了出去。关上房门的瞬间,她的手指久久停留在反锁扣上,一番挣扎后,她终于还是垂下手,一径儿往楼下走去。
厨房里,卓临城正在拌水果沙拉,抬头见她,他顿了一下:“怎么没在上面陪她?”
“她说想自己待一下。”
卓临城还有些不放心:“可以吗?”
孙菀想了想,回头看看在他们视线范围内的客厅和大门,抿唇点头:“给她一会儿自由吧。”
片刻,她又笑笑说:“帮我切一点火腿。我给她裹几只火腿粽子。”
又过了一个钟头,饭菜上桌,孙菀洗净手上楼去叫厉娅。她刚走到书房,就透过玻璃窗看见软榻上没了人。她心一紧,快步冲过去开门,里面哪里还有厉娅的影子!
她大惊失色地返回书房,一边往楼下跑一边高声叫着厉娅的名字。
“怎么了?”卓临城闻声走出厨房,关切地问。
孙菀面色煞白:“厉娅不见了!”
卓临城本能地看向大门,片刻后,他二话不说快步往楼上冲去。孙菀三步并两步追上他,只见他猛地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然后骤然呆在了门口。孙菀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卧室的窗户洞然大开,一条由床单拼接起的“绳索”松松垮垮地耷垂在窗台上。
傍晚,孙菀捏着手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地在屋里打转。眼见夕阳越垂越快,她有些按捺不住,一边套鞋子,一边拨卓临城的电话:“你们在哪里?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
为了搜寻厉娅,卓临城动用了自己和大哥卓远征关系,调动了黑白两道近三千人的势力,在全城各个角落搜寻厉娅的踪影。然而五个小时过去,仍然没有一点好消息传来。
“还没有找到她,不过刚刚收到消息,有人在丽泽桥附近看见过很像她的人。”
电话那边,断断续续传来卓临城大哥卓远征接电话的声音:“什么……北海大道……确定是她?”
继而又传来另外两个陌生男子插话的声音:“晚高峰……赶不过去……”
孙菀紧紧捧着电话:“临城,是不是找到厉娅了?”
“菀菀,先别急,在家里等我。”卓临城匆匆安抚了一句就挂掉了电话。
孙菀魂不守舍地在玄关处发了会儿呆,毅然打开门,飞奔出了小区。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司机:“上北海大道,快一点!”
车子出了霄云路后,路况越来越糟,孙菀不断催着司机:“您快一点!再快一点!”
司机见多了因为各种理由赶时间的人,并未对她的急切感同身受,反倒慢悠悠地说:“这正是堵的时候,你催也没有用。”
又过了二十分钟,走走停停的出租车,才勉强驶上了北海大道。
孙菀趴在车窗上,目光在街道两边的行人中四处搜寻。尽管她知道这么久过去,厉娅还在北海大道的几率很小,但她还是忍不住去这蠢事。当人力不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