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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1节:天空不要为我掉眼泪
北京的街头,杨树花纷飞,我仰头,开不完就坠落,衣服上,乌黑秀发上,眼眸上,塑胶地面上,视野所及的地方,无不飞扬它的灵魂。灵魂是永不泯灭的传递,尽管失去鲜活的附着,依然会在苍白的云朵上冲我微笑。我想我是读懂它们哀伤与欣喜的孩子,所以无时无刻我不在仰望天空。黯蓝的天空是一场太多疼痛的伤寒,划过手心的洁白云朵是一场未完成的倾诉,每个灵魂都有刻骨铭心的故事,春暖花开的日子它们倾诉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而我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个倾听者,在仰望天空的时候我们做最直接的交流,然后尽可能完整真实地把这场华丽的倾诉记录下来,转述给一些同样寂寞疼痛的灵魂。我是一个会在春天写很多字,写到双手幸福抽筋依然不肯停止的孩子,但我不觉得自己是个纯粹的写字的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华丽倾诉中的枢纽罢了,如果我是个终身疼痛写字的人的话,让倾诉得以顺利地继续是我一生背负的职责。
这个春天我显得如此逆来顺受,我蜷缩在属于自己的明媚角落,不与任何人任何事产生感情。感情是纠结一生的重负,你看到的不过是个身着中装,把头深深埋在领子里沿着墙根行走表情落寞的女孩,耳机里是一些未名的旋律,残缺,激进,破碎,舒缓,那些纠缠不清的旋律是不是,是不是这个春天我们最后的渔舟唱晚?我不需要有人太过注意我的存在,我更希望自己像个隐形人一样穿梭自在,没有人看见我的躯壳,我像蚕蛹一样将它褪去,丢弃在不知名的角落,终日祈祷不要被人拾起。偶尔听见自己流淌的声音,一种透明丰润如水银,瑰丽神秘如苍穹的声音在代替灵魂歌唱,不知在那场不曾被玷污的天空谁遇见了谁,是否拥有最纯正刚毅的血统,如同那些经过头顶的飞鸟,发出异常明亮的响声。
有些人终于还是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选择单枪匹马地去离开去告别,百尺高楼,纵身一跃,一个傲然的生命戛然而止,一个大我父亲一岁的男人,用飞坠的躯体击穿了最悲凉的夜幕。那天的北京,下很大的雨,我在繁华的街头奔驰,心里像有一颗亮晶晶的玻璃球在晃啊晃,有抛物线一样优美的弧度。18∶41,北京,我的步伐因凹凸不平的牵绊而停止。18∶41,香港,“砸向死亡的张国荣令时光破碎,大地震颤”。22∶01,我即将关闭的手机收到哥哥的死讯,我痴痴地盯着屏幕,一个戏梦人生的悲剧在愚人节的夜晚毫无前兆地降临,逃避痛苦的同时依然不忘和热爱他的人们开一个善意的玩笑,尽管这种悲剧般的人生谢幕太过残忍,但没有人忍心责怪。戏里前生,戏外今世,哥哥用四十六年纠缠其中,不可自拔,早已身心疲惫,竟分不清哪是真来哪是假,《霸王别姬》中程蝶衣选择了自杀来摆脱无以抗拒的事实正是哥哥悲剧人生的前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子所编制的绝伦戏剧也许真的只有这个单纯而悲情的主角一人能懂。
逐渐习惯了每日温习一遍张国荣的声音: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焰火 天空开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我喜欢我 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孤独的沙漠里 一样盛开的赤裸裸 多么高兴 在琉璃中快乐生活 对世界说 什么是光明和磊落。只允许自己温习一遍,恐怕再度潸然泪下,不能自已,物是人非,空留千古绝唱。我是如此热爱有勇气自杀的人,何况是离开得如此完美,他敢于在遗书中写到“我一生没做坏事,为何这样”,甚至不屑于抹去现实世界在他精神世界里的残酷阴影。不需要太多人理解,讥笑辱骂或者哭天喊地均得不到天堂里他的回应,他的永存只在深爱人的心里,他需要一生一世被记起。如果对方不忠于自己就要背负一生的愧疚与伤悲,只因曾经太过相爱,不想爱已成往事,将往事永远留在风中。
扬花时节,一个女孩对天空许下心愿,希望一个叫张国荣的香港籍男子在天堂忘掉岁月,忘掉痛苦,永不苍老,永不孤单,繁华落尽,如梦无痕。
第一部分第2节:生如夏花
你走之后没几天 邓丽君也跟我们说再见
张爱玲在秋天度过了她最后一夜 英国少了一位黛安娜王妃
你最心爱的吉他现在住在我的房间
我最想写的那一首歌至今还没出现
Eagles在东京开了复出又告别的演唱会
我在巨蛋帮你听了 desperado满脸都是泪
歌坛出了一个张惠妹 王菲变王靖雯又变回王菲
张国荣终于开心地承认他是个gay
老外告诉我台湾的女孩舒淇最美
Santana莫名其妙又红了一遍
Madonna还是我们呼风唤雨的娜姐
Paul Simon的脸苍老得令人心碎
Prince宣布他这辈子再也不做音乐
世界不断地改变改变 我的心思却不愿离开从前
时间不停地走远走远 我的记忆却停在 却停在那1995年
现在不用联考也可以上大学
不用去美国也喝得到Starbucks的咖啡
蛋塔红了一百天忠孝东路挖了十年
铁达尼骗了全世界的眼泪 还好我们有自己的人间四月天
星际大战没有续集倒是弄了个首部曲
教父第四集的可能性我看微乎其微
男人不再阳痿女人拼命减肥
艾滋病不是天谴复制羊长得也不怎么特别
大哥大越来越小世界越来越吵手机却越卖越好
歌星越来越多CD越做越好唱片却越卖越少
乔丹不再飞 好久不见张德培 老虎伍兹今年才二十五岁
奥斯卡那天李安用中文跟世界说 谢谢?!
成龙终于用英文兴奋地跟好莱坞说 I am Jackie Chen
世界不断地改变改变 我的心思却不愿离开从前
时间不停地走远走远 我的记忆却停在 却停在那1995年
千禧年地球并没有毁灭
9?21大地震倒是把我老家震毁
香港真的回归南北韩竟然见了面
我和台中的距离渐渐地比上海还要远
我还是没去爱尔兰倒是去了纽约
我没和U2一起表演倒是看到Woody Allen走在45街
全台湾都在R…B全美国都在rap
只有流行没有音乐 我看你眼不见为净也是好事一件
我没成为你以为的那个人真的很抱歉
我想我这辈子最好安分一点
天才就怕不够天才 坏又不够坏
天天都想离开 却不知到哪里才能换骨脱胎
属于我们的精彩 早已经不复存在
我的她再可爱 只能爱着我的未来
我忘不了你 你却浑然不觉
小你六岁的我 今年已经和你同年
世界不断地改变改变 我的心思却不愿离开从前
时间不停地走远走远 我的记忆却停在 却停在那1995年
过去的十二小时,这首歌我一直反反复复聆听,三百元的索尼Q55耳机明知道有些浪费,却依然欲罢不能。“六一”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咄咄逼人,我穿着绿色的军裤,藏蓝色的涂鸦T恤行走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我对任何人说“六一快乐”,哪怕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也衷心为他们祝福。我坚信自己仍是个孩子,任性而疼痛。我任性到肆无忌惮伤害周遭每一个人,我从不在他们离去的时候挽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麻木了,也许就像他们所说的,我真的只爱自己,我太自私,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们走后我都会抱着玩具哭上好一阵子,我在心里祝他们幸福,然后小声说我是爱你们的。
真的,离开的朋友,请你们一定要比我幸福,一定要。我不是不爱你们,只是我不知道残酷的爱恋如何继续下去。
第一部分第3节:乔丹不再飞 好久不见张德培(1)
我走在街上,眼泪毫无准备地掉了下来,双手掩面,往事如放电影般一一重现,那个我深爱的人,那场残酷的爱恋,那段支离破碎的华彩,那流逝在似水年华的悲伤。当握在手里的风筝断了线,当一切都不尽在掌握的时候,我终于学会了放手,放手,统统放手,只能站在时光缓缓流淌的河流上隔岸观望,观望一场绝伦的焰火表演,耗去一朵花开的时间。上帝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眉一皱,头一点,于是人间经历了无数光年,我们就是这样慢慢苍老死去的。筠子走了,罗文走了,张国荣走了,那些用心歌唱寂寞的人微笑地离我们而去。我知道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可终日祈祷分离不要那么快到来,我害怕从一无所有回到一无所有,我的寂寞十五岁,我的似水年华,我曾经的执著音乐理想,几百张唱片,几十根头发,流淌不清的血液,看似珍贵的几段感情,青春,舞步,统统消失不见。我还来不及送他们一程,来不及问一句什么是永恒,甚至还来不及哭出声,送一程唱一句说一声我爱你。
我经常蹲在家里的木地板上抚摸我的大提琴,上面蒙上了厚厚的尘土,从不曾拭去,怕那段尘封的回忆被开启。我的好朋友说“大提琴的音色总是让我似曾相识,如同我的一个经久不灭的梦境。梦中总一个人压抑的哭声,像是大提琴婉转悠扬的低音。有个有名的大提琴家说:我总是和我的琴一起哭。曾经有部电影,可是我忘记了名字,在那里有段独白的北京音乐就是大提琴,独白说:我生命中的温暖就那么多,我全部给了你,但是你离开了我,你叫我以后怎么再对别人笑。曾经也有一个笑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可是最后还是如雾霭般消散,而那个笑容,就成为我心中深深埋葬的一条湍急的河流,无法泅渡,那河流的声音,就成为我每日每夜绝望的歌唱。”这段话我反复看了很多遍,那个朋友在电话里是听过我的演奏的,只是以后不会有机会看我现场的演奏,我放弃了八年的理想,放弃了父亲的梦想,我经常翻动一摞厚厚的琴谱,哼唱出那些熟悉的旋律;亦如从前。我的泪顺着琥珀色的木材下滑,拨动松动的琴弦,泣不成声。
在城铁的通道里看见巨大的牌子,上面是一辆在野花丛中奔驰的地铁列车,在下面印着一句话——开往春天的地铁。我暂停了几秒,狠狠地咬了咬嘴唇,转过身绝决地离开。我用一本书来纪念地铁,我拍了很多地铁的照片,我邂逅了无数乘坐地铁的人,我不知道对于这个城市的奢侈品我还能感觉到什么,开往春天的地铁,恐惧前所未有的强烈,明亮的车厢里,每个人戴着洁白的口罩,表情漠然,污浊的空气令人窒息,我们不再试图感受对方的气息,因为害怕病菌的侵蚀,我们用口罩隔断了惟一的关联,生命是惟一弥足珍贵的东西,我们用尽办法将它狠狠保护,保护。
我不知道是否该憎恨这场“非典”的来临,它摧毁了我对这个春天所有的憧憬,我以为一个春天的时间足以令我的伤疤逐渐得到平复甚至愈合。春天那么灿烂,有温暖的回忆和美妙的幻想,有一些旋律一些朋友将我包围,只是这场瘟疫的到来让我那么地不知所措,每天都会有病情蔓延的消息,曾经以为最安全的城市成了无法控制的重病区,每天都喝很苦涩的中药,熏呛鼻的艾叶,口罩药材成了这个城市的脱销品。无助,恐慌是我读懂最多的表情,我推掉了所有采访约会,和任何人保持着莫大的距离。没有人知道它结束时会带走谁,只是它彻底剥夺了我在扬花春天歌唱的权利,这是多么巨大的遗憾。
但是我依然得到了一个弥足珍贵的假期,我写完了书里的全部文字,《生如夏花》是我第一部长篇,是我十五岁一年的全部文字与心情。故事以云南一个叫“那时花开”的旅店为背景,我扮演的是个店主的角色,记述来来往往每个人的故事与心情。我并不擅长编造故事,所以每个客人多多少少有我自己的影子,却又是独立的个体。也许被虚构的生活正在你的身边真实地上演,也许若干年后你会在那个叫“那时花开”的旅馆微笑地叫着我的名字:霍霍,霍霍,霍霍。
周遭的人总是处于不断更迭中,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他们会扑腾着小翅膀降临在我身边,他们会一遍一遍地叫我“霍霍”、“霍霍”,奇怪的嘴型,嘴角有特定上扬的弧度,他们会每周绕过大半个北京送好听的歌好看的盘给我,只为进行一场潜在的倾诉。习惯了准时到达的短信,习惯了和他讲很长很长的电话再安然入睡,习惯了瓢泼大雨中三人坚定步伐的行走,习惯了潦倒时吃最便宜的吐司面包。他们总是试图围绕在我身边使我远离孤单,用自己仅有的温暖努力将我冰封的心融化。王小花就是这样的女子。小花是位好同志,在很牛×的大学读很牛×的专业,最自豪的事情莫过于一学期都没去上课可以把古典文学考到99分。她总是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小霍同志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尤其是数学,姐姐可是全陕西最棒的数学实验班毕业的,你将来一定要考北大。我们在一个文学网站上认识,她是小说版的斑竹,写好棒好棒的《落水河情事》,相互纵横交错的情节,表情丰富的人物刻画,还有那些再好听不过的名字,一二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用数码相机将一个个瞬间凝固,我们拍左手手腕像毒蛇一样霸道地绽放的暗蓝色花朵,虚掩的掉了漆的大铁门,散发恶臭的水沟,最真实的北京在我们精致小巧的镜头下晃晃悠悠地被暴露。我们在地安门吃自助鸳鸯火锅,音乐农夫陈生说:ONE NIGHT IN BEIJING 我留下许多魂 不敢在午夜问路 怕走到了地安门 人说在地安门里面 有位老妇人 犹在痴痴地等 面容安祥的老人 依旧等待那出征的归人 。我们不怕鬼不怕魂不怕肺炎热爱缠绵,两个女子,四瓶喜乐,六千根烦恼丝,几百条短信息,半包中南海;两瓶燕京啤酒,四十万对残酷青春的纪念,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