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情况下,不仅南门哨所一带负责监视苏军动向的日军士兵松懈下来,其他几个方向上也同样是如此。不过此时的七三一部队官兵还没有想到,一场无比残酷的灭顶之灾,正透过浓浓的夜色,缓缓的朝东乡合拢过来。
在南门兵站的日军军舍,吉康秀男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大跨步的走向房间门口,作为一名少佐,吉康是一年前才从日本本土来到这里的。因为曾经在士官学校接受过近两年的军事教育,所以,他在来到满洲之后爬升的很快,吉康甚至曾经设想过,如果让他有机会亲自到中国关内组织参战的话,那么他将会提升的更快,说不好现在就已经是大佐了。
“秀子,今天的早餐早一点准备好,”在门口的位置停下脚步,吉康秀男瞟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妻子,大声说道,“记得尽量丰盛一些,这也许将会是我们在满洲的最后一次早餐了。”
“哈伊,”随着吉康秀男的话声落地。一个身材娇小、身穿和服地女人从内里的房间中走出来,她快速的迈动着细密的碎步,赶到吉康秀男的身边,一面蹲身为他取过军靴,一面轻声说道,“我会的,这一餐我已经盼望了很久了,如果能够回到本土,那父亲大人也就不用再为咱们担惊受怕了。”
“唔,”吉康秀男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然后静等妻子为自己将军靴穿好,这才迈步离开了住所。
从住所出来之后。吉康秀男的脚步没有停留,他径直朝军营的方向走去。今天恰好应该轮到他的部队执午夜岗,而他地士兵,便住在那处军营里。
几分钟后,挎着军刀的吉康秀男带领着一支十几人地队伍从军营里走出来,在门口的位置,吉康秀男停下脚步,让自己地士兵走到前面。而他则趁着这个时间看了看表,一点四十八分,距离正式的换岗时间还差两分钟。
凌晨两点,按照人体生物钟的推算,这个时间段,恰好是每个人最容易发困的时候。同样的,在军事上,这也是一个发起夜袭的最佳时机。以往的这个时间。各个岗哨上地戒备是最严的,毕竟东乡是个很特殊的地方,
在南门哨所入口处的两座碉堡旁边,吉康秀男所率领的部队,同之前执勤的那一支完成了任务地交接,就在两支队伍刚刚错开不久,吉康秀男还没有来的及率领队伍进入警戒区的时候,一声震耳欲聋地爆炸声,在他身后那碉堡所在的方向炸响了。
骇然转头,吉康秀男朝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近百米远的地方,那座设有探照灯的碉堡已经在刚才的爆炸中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碉堡上部的一节也轰然坍塌,在漫天飞舞的火光中,大量的碎砖石屑簌簌下落。
“怎么回事?!”吉康秀男的疑问脱口而出,只不过没有人回答他,也用不着别人来回答他了。几乎在短短的十几个呼吸之后,第二声爆炸已然响起,再随后便是第三声、第四声……接踵而至。
“苏联人进攻了!”看着在顷刻间便陷入了火海的南门哨所,吉康秀男的脑子里很快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来不及再做别的思考,他探手将胸前的口哨放进嘴里……
“嘟……”
一边用力的吹响口哨,吉康秀男一边指挥着自己身边的十几名士兵,迅速的朝设在铁丝网防护带后面的防御工事跑去,那里是防御苏军进攻的第一道防线,吉康秀男非常清楚,只有在那里迟滞住苏联人的进攻,才能为营地内的士兵赢得时间。
“嗖!”
“嗖!”
……
几乎就在吉康秀男跳进坑道的同时,在铁丝网外的苏军包围阵地上,十数枚照明弹杳然升空,顷刻间便将这黝黑的夜晚映的一片通明。借着这照明弹的光华,吉康秀男绝望的看到,就在距离阵地数百米外军事缓冲地域上,数不清的苏军坦克以及密密麻麻的苏军步兵,正快速的朝自己的方向逼近。那潮水般的进攻势头,足以令防御方意志薄弱的士兵,在顷刻间便丧失斗志。
“快!快进入战斗!反击,反击!”抽出自己的军刀,吉康秀男在坑道里指挥着自己的士兵构筑防线,机枪、反坦克枪、手雷、手榴弹被迅速从坑道一侧的地堡内取出来,自从苏军完成对东乡的包围以来,这里的日军就将大量武器装备运进了前沿的阵地,此时看来,这种奋力一搏的打算还真的派上了用场,不过这一线的防御能够抵挡苏军多长时间,那恐怕要看接下来的战斗了。
祟马店苏军远东及太平洋战役总指挥部临时驻地。
在一处不足五米高的小土岗子上,楚思南身披大衣,叼着一支泛起微微红光的烟卷,顶着浓浓的夜色以及由北吹来的寒风卓然而立。在他的正前方,很远的地方,时不时的闪起一道道的亮光,那里是战斗打响的地方,虽然不曾亲眼得见,但是楚思南却能够想象到那里战况的激烈。在数个小时前,他亲自下达了向东乡日军发起全面进攻的命令,而他给克拉夫捏夫地进攻时间为四个小时。可是克拉夫捏夫给他的回复,却是不用四个小时,只要有两个小时,他就可以解决战斗,否则甘受军法处置。
有了克拉夫捏夫的保证,楚思南对那正在进行中的战斗已经不太关心了,因为他相信,当天亮的时候,东乡肯定会变成一处废墟,彻彻底底的废墟。
如今。楚思南所要考虑的,是今后的问题。毕竟这一场在他的坚持下所展开的战斗,将会给他后续地日子里带来不少麻烦。尤其是在克里姆林宫权力场的进一步爬升上。
尽管这一次违背了图哈切夫斯基地意愿,但是楚思南相信,这位老大哥绝不会像斯大林或者是布柳赫尔那样对自己大打出手,他毕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的人。在楚思南看来,图哈切夫斯基最有可能做地事情,就是在最大限度上,削弱他楚思南的兵权。但与此同时,却给他在某种程度上职位提升。用中国人的话说,那就是把他挂起来,让他做一个有名无实、有地位却没有权力的“安乐王爷”。
做一名“安乐王爷”,楚思南感觉自己倒不是不能接受,但主要的问题是。他希望能够完成对日作战之后,再让那一天到来,要知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所有努力的目标以及为止奋斗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点。如果在这个关头,让他失去已经到手地机会,那他楚思南恐怕会为之抱恨终生的。
“沙沙沙……”
就在楚思南如此沉思的时候,一阵儿细碎的脚步声从他身后响起,未几,卢科昂基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将军,”卢科昂基说道。
“什么事?”楚思南头也不回地问道。
“中国抗联刚刚发过来的通传情报,你要不要看一下?”卢科昂基说道。
“你说给我听吧,”楚思南转过身,看了卢科昂基一眼说道。
“恩,”卢科昂基点点头,然后将电报稿递给楚思南,同时说道,“据抗联那边说,最近一两个月,日军方面可能还会向东北增兵,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到十二月中,日军地第十八、第五十六师团,可能会由朝鲜半岛进入东北境内。”
“第十八、五十六师团?”楚思南扬了扬眉毛,细一思量然后说道,“这两个日军师团不是在缅北作战吗,怎么会这么快就调到朝鲜去了?”
“将军有所不知,”卢科昂基回答道,“日军在支那半岛的进攻已经于月前大获全胜,英军以及中国远征军一部退入了印度,估计短期内是无法组织起反攻了。”
楚思南点点头,这一点其实是早就注定的了,驻缅、泰地区的英国军队,简直就连预备役部队的资格都欠奉,他们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望风而逃,像这样的部队,不被凶悍的日本人打垮才怪呢。唯一可惜的,就是远征缅甸的那十万中国将士,还有戴安澜将军,那可是个真正有血性的中国男人。
“我知道了,”楚思南心烦意乱的挥挥手,然后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嗯,”卢科昂基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刚刚收到克里姆林宫的电报。”
“什么?”楚思南显然已经有所预料,他平静的说道。
“最高统帅部的命令,说是要你尽快返回莫斯科。”卢科昂基回答道。
“恩,我知道了,”楚思南随手将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狠狠的踩上去,用力的捻动几下之后,才抬头说道,“记得给克里姆林宫回电,就说我会在明天上午赶回去。”
“是,”卢科昂基点头应道,而此刻在他的心里,却着实为楚思南感到担忧,天知道他这次回了莫斯科之后,是否还有机会再回来。
而最为当事人的楚思南,目前似乎倒不再为这件事情担忧了,他将手中的电报揉成一团,顺手塞进大衣口袋里,同时,又从口袋里翻出一包香烟,取出一支点上,还借着火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两点二十五分。”楚思南吸了一口烟,语气平淡的说道,“想来按照克拉夫捏夫地进攻安排,这个时候,他的部队应该进入了日军的内围防线了。”
卢科昂基点头,却没有说话,就像吉尔尼洛娃一样,作为楚思南的警卫员,卢科昂基也不同意自己这位领导在处理这场战役时的做法。不过也正如当初克留奇科夫所告诉他的那样,作为下位者就应该有下位者的觉悟。少说多做永远都没有坏处,因此。卢科昂基很明智的选择了沉默。他知道,既然连吉尔尼洛娃的劝告都不起作用。那么他说什么似乎都无所谓了。
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一枚炮弹在距离吉康秀男十几米地地方着陆,爆炸所带起来的土屑碎石,如同骤雨一般倾落到日军地阵地壕沟里。
抖落身上那沉甸甸的土灰,吉康秀男抬起头来,朝堑壕外地苏军进攻方向看去,只是这一看之下。他便觉得整个人都要快垮下去了。
只见在距离日军阵地前沿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也就是那铁丝网防护带所处的位置上,数量苏军的坦克,正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毫无顾忌的朝吉康秀男这边的防线冲过来。
“快,打掉它!打掉它!”吉康秀男挥舞着军刀。对此时处身壕沟内剩余不多地几名日军士兵喊道。
很快,一门20mm反坦克枪被架上了战壕,这种反坦克效果奇差的步兵武器。如今已经成为了东乡日军阻击苏军坦克的唯一武器。日军设计的20mm反坦克枪,在三百米的有效射程内,以九十度的垂直射击角度,仅仅能够击穿不到30mm厚度地装甲,从这一点上说,这种反坦克枪用来对付日军自己的坦克或许还有些效果,但是如果用来打击苏军的T…34,那基本上就没有任何作用。
果不其然,反坦克枪所射出地榴弹,直接命中了最先一辆苏军坦克的前部装甲,但是那强有力的爆炸并没有能够将这辆气势汹汹的坦克炸毁。随着那一阵儿剧烈的震颤过后,这辆坦克迅速减速,同时,高高昂起的炮塔开始缓缓转动,并最终锁定了吉康秀男所在的位置。
“哄!”
坦克所发出的一枚炮弹,在距离吉康秀男几米远的地方炸响了,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将吉康秀男猛的抛飞出去,重重的跌落在两米开外的战壕里。
当吉康秀男从尘埃中再次爬起来的时候,他便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充满迷茫的世界,眼前到处都是朦朦胧胧的血影,耳朵里听到了再也不是那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而是单一的、令人烦躁的翁鸣。
透过那朦朦胧胧的血影,吉康秀男看到在自己阵地的前沿上,数辆苏军的坦克已经冲到了近前,那高达两米的铁丝网隔离带,显然不足以阻拦这种令人感到恐怖的庞然大物,仅仅是一个冲击,那结满铁钩的隔离网,被苏军坦克拖倒在地,顷刻间便颓败不堪。
“苏联人攻过来了!我们完了!”一个念头出现在浑浑噩噩的吉康秀男脑子里,他放弃了自己手中的军刀,手足并用的爬出壕沟,企图向军营的方向奔逃。
不过此时吉康秀男再想向回逃跑已经为时太晚了,仅仅来得及跨出几步,数颗从后方激射而来的子弹,便将他掀翻在地,紧跟着,数辆坦克夹带着漫天的尘埃,从他的身边急驶而过。
费力的转动着身躯,吉康秀男使自己趴伏在地上,然后朝军营的方向看去,只见此时,苏军的坦克已经如入无人之地一般,直接冲倒那些拦在前路上的砖墙、房屋,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军营辖区,顷刻间,漫天的火光从军营内升腾而起。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吉康秀男手一脱力,整个人最终载倒在了面前的黄土中。几乎就在同时,一名手持波波沙的苏军士兵冲到了他的身后。只见这名苏军士兵先是伸脚在吉康秀男的身上踢了一下,紧接着,就调转枪口,将一串子弹毫不留情的射进了吉康秀男的后背。
两个小时之后,东乡的最后一丝硝烟终于散尽,时近六点,在经历了一夜的北风之后,灰蒙蒙的天空中,突然飘飞起了细密的雪花 ̄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而且这场雪的到来,似乎比往年都要早一些。
在克拉夫捏夫以及数名苏军军官的陪同下,楚思南身穿军大衣,嘴里叼着一支烟卷,步履轻松的踏上了昨夜喧嚣异常的东乡阵地。
他从南门哨所的方向进入东乡,步行走过一座座仍旧在冒着浓烟的废墟,而在他的身边,克拉夫捏夫为他逐一介绍着那些废墟原来的作用,以及昨晚战斗中,苏军在这一带地区的一步步进攻详情。
“嗯,这里,这里就是原来七三一部队的总部所在地,”在一处隐约还能看出是四方型的庞大建筑前面,克拉夫捏夫停下来说道,“昨晚这里的战斗进行的最激烈,不过幸好的是,日本人的反抗并没有能够给我们带来什么大的损失。”
克拉夫捏夫说着,朝身后的一名军官招了招手,后者会意的走过来,手上却拿着一把日式的带鞘军刀。
“将军,”取过那把军刀,克拉夫捏夫将它递到楚思南的面前,同时说道,“这是我们缴获的战利品,不过很可惜,当我们在废墟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断成两截了。”
微微一笑,楚思南接过这份战利品。
“克拉夫捏夫同志,”楚思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