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人的名字瞒着没提。我肯定露茜·帕尔在端来咖啡以后就离开了房间,但是她出去时是否将门带上了,我就不敢肯定了。玛丽和阿瑟听了很感兴趣,并想见识见识这顶著名的皇冠,但是我想还是别去动它为好。
“你把它放在哪里了?";阿瑟问道。
“在我自己的柜子里。”
“唔,但愿夜里不会被偷走才好。";他说。
“柜子锁上了。";我回答说。
“哎,那个柜子随便什么旧钥匙都能开的。我小时候亲自用厨房食品橱的钥匙开过它。”
“他常常说话轻率,所以他说些什么我是很少考虑的。然而,那天晚上他跟着我来到我的房间里,脸色十分沉重。
“爹,";他垂着眼皮说,‘你能不能给我二百英镑?”
“不,我不能!";我严厉地回答说,‘在金钱方面我一向对你过于慷慨了!”
“你向来极其仁慈,";他说,‘但是我非得有这笔钱不可,否则,我就一辈子无颜再进那俱乐部了!”
“那再好不过了!";我嚷着。
“是的。但是你不会让我不名誉地离开它吧,";他说,‘那样丢脸我可忍受不了。我必须设法筹集这笔钱。如果你不肯给我,那我就得试试别的法子。”
“我当时非常生气,因为这是这个月里他第三次问我要钱。";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便士,";我大声说。于是他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就离开了房间。
“等他走后,我将大柜橱打开,查看我的宝物是否安然无事,然后我再把柜子锁上。接着我开始到房子各处巡视一番,看看是否一切安全,没有差错。在平时,我总是将这个任务交给玛丽的,但我想当晚最好由我亲自巡视。当我下楼梯时,我看见玛丽一个人在大厅的边窗那里。而在我走近她时,她把窗户关上并插上了插销。
“告诉我,爹,";她说,神情似乎有些慌张,‘是你允许侍女露茜今天晚上出去的吗?”
“当然没有。”
“她刚从后门进来。我相信她刚才是到边门去会见什么人,我想这样很不安全,必须制止她。”
“明早你一定对她讲讲,假如你希望我讲的话,那我就对她讲好了。你肯定各处都关好了吗?”
“十分肯定,爹。”
“那么,晚安!";我亲了她一下便上楼到卧室里去,不久就睡着了。
“我尽可能将一切讲给你听,福尔摩斯先生,这跟案件也许有些关系。我哪一点没讲清楚,请你务必提出来。”
“恰恰相反,你讲得非常清楚。”
“现在说到我要特别指出的那一部分情节。我不是睡得很沉的人,并且担着心事,无疑使我睡得比平时还易惊醒。大约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我被屋里的某种响声吵醒了。在我完全清醒以前这声音便没有了,但它留给我一个似乎什么地方有一扇窗户曾经轻轻地关上了的印象。我侧着身子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忽然间,使我惶恐的是,隔壁房间里传来了清晰的、轻轻走动的脚步声。我满怀恐惧悄悄地下了床,从我起居室的门角处张望过去。
“阿瑟!";我尖叫起来,‘你这流氓,你这个贼!你怎么敢碰那皇冠?”
“我放在那里的煤气灯还半亮着,我那不幸的孩子只穿着衬衫和裤子,站在灯旁,手里拿着那顶皇冠。他似乎正在使尽全身力气扳着它,换句话说,拗着它。听到我的喊声,他手一松,皇冠便掉落到了地上。他的脸死一般地苍白。我把它抢到手一检查,发现在一个金质的边角处有三块绿玉不见了。
“你这恶棍!";我气得发狂地嚷了起来。";你把它弄坏了!你让我丢一辈子的人!你偷走的那几块宝石哪儿去了?”
“偷?!";他叫了起来。
“是的,你这贼!";我吼叫着,摇撼着他的肩膀。
“没有丢掉什么,不可能丢掉什么的。";他说。
“这里有三块绿玉不见了。你是知道它们在哪里的。你要我不但说你是贼,而且还说你是骗子吗?我不是看见你正在试着把另外一块绿玉扳下来吗?”
“你骂我骂够了吧,";他说,‘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既然你肆意侮辱我,这件事我就不愿再提一句。一早我就会离开你的屋子到别处去自己谋生。”
“你必定要落在警察手里!";我气急败坏半疯狂似地喊着,‘这件事我要追究到底!”
“你别想从我这里了解到任何情况。";我想不到他竟一反常态如此激动地说,‘如果你愿意叫警察,那么就让警察去搜索好了!”
“这时候,因为我盛怒中的大声叫喊,全家都骚动了。玛丽首先奔进我的房间,一看见那顶皇冠和阿瑟的脸色,她就觉察到了全部情况,只听她一声尖叫,随即昏倒在地。我立刻派女佣人去召来警察,请他们马上进行调查。当一位巡官带着一位警士进屋的时候,阿瑟交叉着两臂悻悻地站着,问我是不是打算控告他偷窃。我回答他说既然这顶弄坏了的皇冠是国家的财产,这就不是私事而是一桩公事了。我不得不决定,一切都应遵照法律行事。
“至少,";他说,‘你不会马上让人逮捕我吧。我要是能离开这间屋子五分钟,对你我两人都有好处。”
“这样,你就可以逃之夭夭,也许可以将偷得的东西藏起来了,";我说。这时我意识到我可怕的处境,我恳求阿瑟不要忘记,不单是我的,而且是一位比我高贵得多的人的荣誉处在危险关头,他有可能惹起一桩震惊全国的丑闻。但是他可以使这一切不致发生,只要他告诉我,他是如何处置这三块失踪的绿玉就成。
“你也应该正视这件事,";我说,‘你是当场被抓住的,而拒不承认得会加重你的罪行,如果你想采取你能做到的这样一个补救办法,也就是把隐藏绿玉的地方告诉我们,那么一切都可宽恕,并且不念旧恶。”
“将你的宽恕留给那些向你恳求宽恕的人吧。";他轻蔑地一笑回答道,转身离开了我。我看他顽固到了绝非任何言辞所能感化的程度。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只好叫巡官进来把他看管起来,立刻作了全面搜查,他的身上,他所住的房间以及屋里他可能藏匿宝石的每个地方都搜查遍了,但是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尽管我们用尽了种种劝诱和恐吓,这倒霉的孩子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讲。今天早上他被送进了牢房。而我在办完了警方要求我办的一切手续之后,便急忙赶到这儿来求你运用你的本领破案。警察公开承认他们眼下一无所获。你可以为此事花费你认为需要的费用。我已经悬赏一千英镑。天啊,我怎么办呢?一夜之间我就失去了我的信誉,我的宝石和我的儿子。啊!我该怎么办呢?”
他两手抱着脑袋,全身晃来晃去,自言自语地嘟哝着象是一个有说不出的痛苦的小孩子。
歇洛克·福尔摩斯静静地坐了有几分钟,皱着眉头,两眼凝视着炉火。
“你平时接待很多客人吗?“他问。
“不外是我的合伙人和他的家眷,以及偶尔还有阿瑟的朋友。乔治·伯恩韦尔最近曾来过几次。我想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你常出去参加社交活动吗?”
“阿瑟常去。玛丽和我呆在家里。我们俩都不想去。”
“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说,这是很不寻常的啊!”
“她生性恬静。此外,她已经不很年轻,已经二十四岁了。”
“这件事情,照你所说,好象也使她受到很大震惊。”
“非常震惊!她可能比我更为震惊。”
“你们俩人都肯定认为你儿子有罪吗?”
“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因为我亲眼看见皇冠在他手里拿着。”
“我不认为这是确凿的证据。皇冠的其余部分损坏了没有?”
“嗯,它被扭歪了。”
“那么你是否这样想过,他或许是要将它弄直?”
“上帝保佑你!你是在为他和我做你所能做的一切,但是这个任务过于艰巨了。他究竟在那里干些什么?如果他是清白无辜的,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正是这样。如果他是有罪的话,他为什么不编造个谎言?他的保持沉默在我看来可作两种解释,这案子有几个奇怪的地方。对于把你从睡梦中吵醒的声音,警察是怎么认为的?”
“他们认为这可能是阿瑟关他卧室房门的声音。”
“说得倒象呢!好象一个存心作案的人非得大声关门把全家吵醒不可似的。好吧,那么对这些宝石的失踪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此时还在敲打地板,搜查家具,希望能找到它们。”
“他们有没有考虑去房子外面看看?”
“考虑了,他们劲头十足,整个花园已经仔细检查过了。”
“说到这里,我亲爱的先生,”福尔摩斯说,“这不是很明显地告诉你这件事确实比你或警察起初所想的要深奥得多吗?据你们看,这只不过是一桩简单的案件;但在我看来它似乎特别复杂。想想你们的分析都是一些什么,你猜想你的儿子从床上下来,冒着很大的风险,走到你的起居室,打开你的柜子,取出那顶皇冠,用了很大的力气从上面扳下一小部分,再到别的什么地方去,把三十九块绿玉中的三块用任何人都无法发现的巧妙办法藏了起来,然后带着其余的三十六块回到房间里来,让自己冒着被人发现的极大危险。现在我来问你,这个分析站得住脚吗?”
“可是还能作什么别的分析呢?”这位银行家做出一个失望的姿态嚷着。“要是他没有不良动机,那他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呢?”
“这正是我们要做的工作,把事情弄清楚。”福尔摩斯回答说,“所以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霍尔德先生,我们就一起动身到你斯特里特哈姆的家里去,花上一个小时更周密地查看一下。”
绿玉皇冠案 (二)
我的朋友坚持要我陪同他们一起去调查,正好我也相当热切地希望一同去,因为我们刚刚听到的陈述深深地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同情心。我承认,对这银行家的儿子是不是罪犯这点,我当时和这位不幸的父亲看法一样,都认为是很明显的;但是我仍然对福尔摩斯的判断力抱有十足的信心,因而觉得既然他对已为大家所接受的解释不满意,那么一定有某种理由表明这事情还有希望。在去南郊的全部路程中。他一言不发地坐着,把下巴贴到胸口上,把帽子拉下来遮住了眼睛,沉浸于深深的思考之中。我们的委托人,由于有一线希望呈现在眼前,显得有了新的勇气和信心,他甚至杂乱无章地和我聊其他业务上的一些事情。乘坐了一会儿火车,再步行短短的一段路程,我们就到了这位大银行家住的不太豪华的费尔班寓所。
费尔班是一所相当大的用白石砌成的房子,离马路有点远。一条双行的车道沿着一块积雪的草坪一直通到紧闭着的两扇大铁门前面。右面有一小丛灌木,连绵于一条狭窄的、两旁有小树篱的小径,这条小径从马路口一直通到厨房门前,成为零售商人的进出小道。在左边有一条小道通到马厩,这条小道不在庭院之内,是一条并不常用的公共马路。福尔摩斯让我们站在门口,他自己慢慢地绕房步行一周,经过屋前沿着那小贩走的小道,再绕到花园后面进入通往马厩的小道。他来回走了好长一段时间,霍尔德先生和我索性进屋,在餐室的壁炉边等候他。当我们正沉默地坐着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一位年轻的女士走了进来。她身高在中等以上,身材苗条,漆黑的头发和眼睛,在她十分苍白的皮肤衬托下似乎显得分外地黑。我想不起几时曾经见到过脸色如此苍白的妇女。她的嘴唇也是毫无血色,她的眼睛却因哭泣而红肿。她静悄悄地走进来,给我的印象似乎她的痛苦更甚于银行家今早所感受的,因为她显然是一位个性很强、并且具有极大的自制力的妇女,这就显得更加引人注目。她不顾我在座,径直走向她叔父跟前,以妇女的温情抚摸着他的头。
“你已经命令将阿瑟释放了,是吗。爹?”她问。
“没有,没有,我的姑娘,这件事必须追查到底的。”
“但是我确实相信他是无罪的。你懂得女人们的本能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他没有做什么错事,这样严厉地对待他,你是要后悔的。”
“那么,如果他是无辜的话,他为什么默不作声?”
“谁知道?也许他是因为你竟会这样怀疑他而感到恼怒。”
“我怎么能不怀疑他呢?当时我确实看见那顶皇冠在他手里拿着。”
“哎,他只不过是将它拾起来看看。哦,相信我的话吧!他是无罪的。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不要再提它了。想到我们亲爱的阿瑟被投进了监狱是多么可怕啊!”
“我找不到绿玉决不罢休——决不,玛丽,你对阿瑟的感情使你看不到它给我造成的严重后果。我绝不能就这样了事,我从伦敦请了一位先生来更深入地调查这件事。”
“是这位先生?”她转过身来看着我问道。
“不,是他的朋友。他要我们让他一个人走走。他现在正在马厩那条小道那边。”
“马厩那条小道?”她的黑眉毛向上一扬。“他能指望在那里找到什么?哦,我想这就是他吧。我相信,先生,你一定能证明我所确信的是实情,那就是我的堂兄阿瑟是无罪的。”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而且,我相信,有你在一起,我们能证明这一点。”福尔摩斯一边答话,一边走回擦鞋垫上把鞋底下的雪蹭掉。“我认为我是荣幸地在和玛丽·霍尔德小姐谈话,我可否向你提一两个问题?”
“请吧,先生,如果能对澄清这件可怕的事件有所帮助的话。”
“昨天夜里你没听见什么吗?”
“没有,一直到我的叔父开始大声说话。我听见后才下来。”
“你昨晚将门窗都关上了,可是有没有将所有的窗户都闩上呢?”
“都闩上了。”
“今天早上这些窗户是否都还闩着?”
“都还闩着。”
“你有个女仆,她有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