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虹在离杂毛的咖啡厅不远的地方下了车。萧乾自己乘车过去了。
萧乾一进入咖啡厅,便被一股烟熏火燎并与人体体味儿紧密抱成一团的气浪呛得皱紧了眉头。原来厅里已经增加到了五桌麻将,且桌桌人齐,观者爆满。叫牌声在热浪中穿插往返,高低有致。萧乾透过灰蓝的烟雾扫视了一眼厅里,没看见一位喝咖啡的人。
“臭!绝对臭你!这张牌哪能打啊,这是死留得牌,就算你胡不了,他也别想胡。他等啥呢?就等你这臭呢。”这是杂毛的声音。然后是人声和洗牌声的混响。笑得最响的人肯定是刚胡牌的人。
萧乾寻着杂毛的声音走过去,从围观的人堆里拽住了杂毛的宽中皮腰带。杂毛回头,咧嘴笑了。他明戏地随着萧乾朝厅外走去。其实这时室外的温度也在35度左右,但从厅里出来后,感觉外面特像天堂的走廊。
“萧队,有,有事儿?”杂毛随着萧乾走到一处树荫下。
“也没啥事儿,转悠到这儿了,顺便过来看看。哎老丁,你这招牌该换了,直接叫麻将馆完了,名副其实。”
“没错,这两天我也琢磨这事儿呢。谁喝咖啡呀这会儿,本来就热……”杂毛眨巴着眼睛,等着萧乾的下文。
“老丁,没提货去?”萧乾忽然盯着杂毛问。
“没,没信儿呢。”杂毛回答得很干脆。
“看着我……不对呀老丁,目光可是有点儿恍惚啊。”萧乾嘴一咧,冲着杂毛笑了笑。
“真,真的没提。”杂毛的目光是很不稳定,左挪右闪的。
“……老丁,我说过了,这案子可办可不办,我已经没什么兴趣了,再说我跟新世纪的老总王禹,也算是打小的朋友,我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想想,得罪那人干吗?况且我也想了,就算查出点儿事来,王禹不干了,可别人呢?只要有市场,就有人惦记。你说呢老丁?”
“我还说什么呀?你都说这么透彻了,就跟读课本似的。萧队,早就该这么想了,要早这么想,你得少遭多少罪?你说这么大个国家,谁能管得过来?是吧萧队?”杂毛把手里的烟头使劲往远处扔过去。当然,那边没人。
“老丁,我就这么随便一问啊,按你上次讲得那个情况,这两天该提点儿货了吧?”萧乾平淡地问。
“是。”杂毛把目光从街上走过得一名身材还行的女人的腿部收回来,然后对萧乾道:我就跟你说了吧,肖二是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后天,要晚就是大后天,应该有货。”
“……其实我都多余问你这些,看样子我是落下点儿职业病了。老丁,我打算明后天出门转转,散散心,走个半月二十天的。你这要有什么事儿,还是和刘所长联系,那是咱们自己弟兄,没问题。”萧乾道。
“萧队,就你这份仗义,真让人想不服都不行。我这是心里话。你也知道,我这人不爱巴结奉承人,没啥意思,实实在在的多好?哎,萧队,你要出门,我给你多少拿点儿,穷家富路嘛?”杂毛最后这个话还是有诚意的,前边的都是胡说,数他能巴结奉承,当然,得是用得着的人。
“不用了。你开个小买卖也不容易,我手头不紧。”
“萧队,你这人真是……说句好多人都知道,但不一定理解的话吧,理解万岁。”杂毛差点把手伸出去,但收住了,他知道萧乾从不跟他这种人握手。
“走了。老丁,好自为之。”萧乾冲杂毛点点头,转身走了。
“慢点啊……”杂毛提高了音量道。且送了萧乾有几十秒钟,这才往店里走去。
“怎么样?”乔虹问走过来得萧乾。她手里拿着一小纸袋现烤鱿鱼吃着,显然是在等萧乾时在附近店里买得。乔虹喜欢吃零食。
“这种人哪儿有实话。走吧。”萧乾伸手挽住了乔虹的手臂,乔虹高兴极了,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动作。
“是他不想说,还是真没料?”乔虹边走边问。
“说不准。我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不当回事儿了。”萧乾低声闷气地道。乔虹叹了口气,她干警察也五年了,对此情况是能理解的。两人不再说什么,默默地沿着人行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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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萧乾手里有几十个线人,分着上、中、下三个等级,像杂毛这号的算是中等档次的。他今天所以再过来看一眼,问一下,就是想进一步核实一下那批货的深浅。但他知道杂毛的想法,如果不过来,或打个电话,杂毛是会胡说得。但面对面的谈,即使杂毛说谎,萧乾也看得出来。他今天达到了目的。那批货里肯定有水!但他不想跟乔虹说得原因则是,萧乾属于那种更愿意让人看到结果而目瞪口呆的人,而在事实面前也就再不用说什么废话了,他喜欢看,或者说是喜欢去想象人们目瞪口呆的样子。但他亦猜到每逢这时,也会有人在心里暗暗地骂大街,喊粗口。可嘴上却再说不出什么来。萧乾喜欢那种感觉。很多次在破了案子后,萧乾躺在澡堂子里热水池里,边发着汗,边想着人们面对证据的神态,议论……萧乾经常去一个澡堂子离他家不远,条件也不算好,但老板很会作生意,说话得体,亲切。有几个搓背师傅很棒,能把人搓得昏昏欲睡。这个澡堂子没有小姐,亦没有五花八门的东西,它就是为洗澡的人开得,要真洗澡,那就得去这种地方。
第二天,萧乾闷在家里看了一天书,他是想借着书来缓解一下紧张的心理状态。但仍是时尔便拐到了案子上去。明天上午是关键的时刻,网里有鱼没鱼明天就可以见分晓了。萧乾盯这条毒线已经一年多了,自忖不会走眼。但这种事也真是不敢说得太死,万一查不到证据,那这个漏子就不能算小,因为他了解王禹那帮人,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么首当其冲会出问题的就是大熊,然后是乔虹等人。乔虹的情况还好一点儿,毕竟她还有个当政法委副书记的爸爸。可岳冲和仲亚的便不好说了,他俩的家庭及社会背景淡的跟白开水一样,确实连一点透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萧乾看一会儿书,便不由得琢磨上一会儿。他今天看得是英国人N。E。狄克写得《案例》。内容很专业,思维活跃,逻辑缜密。这本书萧乾已读过几遍,但每次重读时,仍会有新的认识和理解。好书都是这样,能让读者在不同的阶段领悟到不同的感受。狄克在不同的案例中详尽的剖析了社会因素;社会给人带来的影响,教育在不同阶段的失衡以及干脆失败;还有最关键亦是最重要的一点,即国家对犯罪者应负有和必须承担的责任……
书上的文字又渐渐模糊成了一片,萧乾又走神了。他放下书,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冷水一口气喝下去。明天,明天。他在屋里踱起了步子。他忽然脑子里闪过了谭欣的影子,这个女人……
乔虹晚上没过来,她给萧乾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让萧乾按点儿吃饭。
萧乾感觉到概要失眠,便早早吃了安眠药睡了。
上午九点,大熊打过来电话说已安排好,半小时后开始检查。并开心地告诉萧乾,局长出差了。大熊在电话里大声笑起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露出来不少。萧乾这边也笑了,心说老天爷还真帮忙,这边局长也去开会了,并且带走了赵晓明。
二十分钟后,萧乾坐着一辆出租车驶入了海关堆场。他把这辆出租车包了,讲好也许半天,也许一天。司机自然是很乐意。尤其听说是不需怎么跑路,只是停在一个地方时,司机就更开心了。路上司机几次从反光镜里窥视萧乾,许是想看清楚这个人是不是从哪家医院翻墙出来得?萧乾坐在后排座上,有意戴了副宽边墨镜,萧乾是那种多少有点儿走形的瓜子脸,头发留得比板寸长一些,头发质量很好,粗,黑,挺实。
萧乾让司机把车停在海关堆场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这里视线良好,一目了然。萧乾请司机抽烟,小个子司机愉快地接受了,这是个长着一副幼儿园小圆脸的小伙子。
大熊已经带着缉私警察到了现场,有八个人,加上海关的工作人员有十余人。被通知的几家货主也都到了,男女都有,穿得彩彩色色,男人多数戴着墨镜,有点像港台片的画面。
萧乾摇下玻璃朝现场方向看去。他从包里取出一架地道的军用望远镜。
检查工作开始了。第一个接受检查的是一家服装公司。萧乾从镜头里看到一名肥胖的中年妇女在向大熊和另几名海关工作人员解释着什么。几名海关人员打开几个货柜,很认真的检查着……约半个小时,这家公司顺利过关,没什么问题。肥胖妇女笑逐颜开地拍拍大熊的胳膊。她的身高只到大熊的肩膀处。于是大熊看她的样子就有点几分滑稽。
第二个被查公司就是新世纪属下的西城超市。被检查商品名是,多味糖果。
大熊往出租车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知道萧乾在车里。
大熊发出了开箱检查的命令,但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萧乾的望远镜镜头里。这人是新世纪的二号股东,职务仅次于王禹。他叫钱小刚。钱小刚和王禹都比萧乾小两三岁的样子,小时候也都和萧乾一起玩过,但关系不好,钱小刚是王禹一伙的。钱小刚的父亲是现任市政府的秘书长。
萧乾虽因离得较远听不见钱小刚和大熊在说什么,但他知道既然钱小刚在现场露面了,那么,这网里就肯定不会无鱼。萧乾虽然是沙场上的老将了,但此时亦是按耐不住的心跳起来,那种大战将来临之际的兴奋感再一次涌便了他的全身。
钱小刚刚才一直坐在车里打电话。也许真就应了那句老化,天作孽犹可谅,自作孽不可恕。缉私局局长不在家,到外市交流去了。他又拨了海关魏关长的电话,亦是关机。钱小刚有点儿毛了,这才下车与大熊交涉。像大熊这个级别的人,在过去钱小刚是不屑与之来往的,故,也就谈不上什么交情了。而中国的人情是走出来得。
“钱总,怎么好意思劳您的大驾?!这点小事儿,有个主管来处理一下就行了。”大熊打着哈哈道。他是认识钱小刚的,但都是在局长或关长的办公室里见过面。但钱小刚这一露面,也让大熊感到了一阵兴奋。他在心里暗暗地道:萧乾这小子就是有一套,看样子今天有得连台戏可看了。
“熊科长,咱们公司的货以往可都是免检的,这次是怎么回事儿?”钱小刚只在表皮上抹了一层薄薄地笑问。
“哦?这我到不清楚了,钱总有手续吗?当然是免检手续了。”大熊脸上的笑到是实实在在的,他今天是从心里往外翻腾着高兴,要不是碍着人多眼杂,他连翻个筋头的心思都产生了。
“……我刚给乔局和魏关长打了电话,都关机。我听说都在外地呢。”钱小刚有意把话先搬出来。
“是,乔局是昨天晚上走得,检查手续是昨天下午签的。”大熊道。
“噢……熊科长,这样,我上午还有个会,咱们能不能简单点儿,把时间压缩一下,这样两不耽误嘛。”钱小刚道。
“咳,您有事儿可以走嘛,这留下个负责的就行。这点儿事劳您的大驾,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要不是脸黑,怕早就露出红来了。钱总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开始吧?!”大熊故意拖着长腔,都有点儿像戏剧的韵白了。他今天是高兴透了,平日里最看不惯这帮干部子弟那副财大气粗,颐指气使的德行。他在心里暗忖着,一旦查出问题,这位大腹便便的钱总,一定要由自己亲自把他铐起来,这种事是不能劳动他人的,太过瘾了简直是。想着,大熊的厚嘴唇上便又带出了笑意。
“等等,吴副关长马上就过来。”钱小刚又扔出一张牌,但这张牌的份量显然有些不够。吴副关长是分管其他的,与缉私局的业务搭不上什么关系,充其量和缉私局的局长是平级。
一辆奥迪轿车持中速驶入堆场空地。瘦高个,戴眼镜的吴副关长从车里下来朝钱小刚走过去。两人握握手。
“钱总,电话里我已经说了,这是缉私局的管辖范围,不归我管。况且,既然有手续,就得履行啊。你的意思我清楚了,就是想节省点儿时间,是吧?这个忙我可以帮。”他转身冲大熊,道:钱总很忙,我看,程序是不是可以从简一点?”
“没问题吴关长,我们也是例行公务,看看而已。”大熊知道吴副关长是什么人,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是小官吏中的精品,大气候下的产物。况且只有不到两年的任期就要下了,他今天露面纯属面子上的事。因为他知道关长和缉私局的乔局长与新世纪的王禹以及眼前这位钱总的私交都不错,不帮忙也就罢了,但得罪人的事是吴副关长万万做不出的。
“开箱检查。”大熊的嗓门提高到听上去已有点亢奋的程度。数名缉私警察人员开始打开箱子上的签封……新世纪的主管人员到场的有十余人,男女皆有。这时都严肃甚至紧张地盯住了箱子。
官员和官员的子女们做生意和黑道上的人不通,他们靠得是以权力结成的人际关系网络,当然这里亦有钱的绝对重要的位置。但这些人却不似道上的黑势力那样动辄夺命伤人,以造成威慑进而达到目的。而官员的子女们多是未遭过大坎坷的,只凭着父树母荫安然过渡。所以一旦出了问题,也多是孬如炭灰,不禁风吹雨打得。更况且,他们的权力和影响在若大的一个中国里,若真的认真起来,又是算不了什么的。自古以来,除了最高利益,其他的局部利益都是可以牺牲掉的。但很多人就是硬看不透这一点。常见的情况是,一个大叫花子用一根粘满污垢的短棍将一个小叫花子打得当街狂奔,乃至屁滚尿流。但丐帮帮主若到了,训斥起来也是很耐人寻味,他会这样骂道:你们这帮臭要饭的,啊……”其实他自己每日吃得,又何尝不是乞讨来得?
钱小刚到了这时也显出了无奈,但他还算沉得住气,并报着强烈的侥幸心理。因为以前也出现过一些问题,但最后也都摆平了。但这次……毕竟货不同,故,钱总的心又变得沉甸甸起来。
一件件包装华美的糖果袋从箱子里被取出来,开袋后,里边露出了无数个五颜六色的糖果小包装。检查人员有点儿为难了。
“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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