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波仍然认为蓝梅说的这些问题是家庭纠纷,不免有点夸大其词;说:“蓝梅多疑了,怀疑不能代表事实。一家人,兄弟妯娌之间难免有一些矛盾,能在一块过就在一块过,不能在一块过就分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能说到一堆就多来往,说不到一堆就少往一块凑,要说姚联官有错误俺信,人无完人金无赤足,要说姚联官有意害人,这就要打折扣了。蓝梅!人要向前看不要老记旧帐,那是自寻烦恼,你们现在的日子不是蛮好吗,你们说对不对呀!”
牛妞妞就不同意赵波的看法,说:“害得蓝梅在外疯疯痴痴漂流了七年,这总是事实吧?你就是无原则地调和,和稀泥!”
姚联国很宛转地说:“赵****说得很对,别说是怀疑,就是事实,也总有个了结的时候,冤仇宜解不宜结,又何况是家庭纠纷,家中有什么原则可言?得让人处则让人,今后要按赵****说的,要向前看,不要翻老帐。俺代表蓝梅感谢赵****的关心。”
“反正他不是好人!”蓝梅没有姚联国那么灵活。
赵波接着为姚联官辩护,对于他欣赏的干部,他是要倍加保护的,说:“对姚联官同志要有全面的分析,不可一叶障目,管中窥火。自从姚联官同志参加工作后,上进心很强,工作一直积极肯干而且政绩一年比一年突出。当然,他还年轻,缺乏工作经验,毛病还是不少的。比如,联国刚回乡时的那次批斗会,主观意图是好的,但开得太急了点,有些举动过了头,事后俺就批评了他。”
姚联国说:“俺犯了错误,批斗完全是应该的,俺倒没觉得有过头的地方。看来赵****对下边的干部要求得很严,这是对干部的关心和爱护。至于俺四弟联官在赵****的关怀和培养教育下,确实进步很明显,阶级斗争的弦绷得很紧,工作积极性很高,能吃苦耐劳。然而,年轻人都好表现自己,难免有些过激失去分寸的地方。俺弟兄五个,除了老三,恐怕都有这方面的毛病。俺更甚,干了哪么多年革命不是也栽了个大跟头吗?四弟从农村里出来参加工作,文化水平又不高,身上存在着比较严重的小农经济意识,难免有头脑发胀干蠢事的时候,不足为奇,还请赵****多多教导。”
“知弟者莫如兄。”赵****说:“既看到了他的长处又看到了他的短处,以后咱们共同帮助教育他,过去俺可是没少批评他呀!”
姚联国说:“别看他是俺的四弟,俺可没赵****对他了解的全面。联官是在赵****的亲自关怀下成长起来的公社干部,他的每一步进步,都凝固有赵****的心血,小四小五都让赵****费心了,俺做为兄长,衷心感谢赵****,使我们家又多了两位走上革命道路的人。”
“别老谈你们家的四小子了,俺和蓝梅都不爱听。”牛妞妞不愿意听他们二人的官话。
“对对,夫人之言极是。”赵波说话比开始时随便多了,说:“谈谈当前的形势吧。联国,这些年你没有在工作岗位上,可能对形势了解的不多。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在三面红旗的照耀下,突飞猛进,十五年赶上或超过英国完全没有问题。没料到天公不作美,苏修又反目为仇,撕毁合同卡我们的脖子,给经济建设造成了极大的困难,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全国人民跟着遭殃,使当前的局面非常艰难。不过困难是暂时的,在******的英明领导下,必然能战胜灾荒,走向光明。”
谈起政治又激起了姚联国的兴致,说:“赵****对当前的形势分析得非常透沏,是完全正确的,说明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无限光明的。凭俺的表面感觉,我国目前的国内形势是非常严峻的。就农业而言,全国人民的吃饭问题是个大问题,人还不能胜天,还得靠天吃饭。如果老天爷帮忙,灾荒再有一年半载即可度过。咱们这一带有句格言,十年九不收,收一年吃十秋。农业若年景好,一年就能转过来。可工业的恢复和发展就不是一年两秋能调整过来的。去年我国工农业战线上出现的困难,固然有天灾和苏修违约的原因,那都是外因。******说外因是条件,内因才是根据。内因是什么?需要冷静地实事求是地认真总结,找不准症结所在,奢谈扭转形势,那只能治表不能治本,表面上成绩赫赫,经不住风浪的袭击。”
赵波非常惊讶能从一个右派分子口中说出这等高水平的评论,虽然他未点破问题,但他的意思已是一目了然,便问:“依你之见,内因的关键在哪儿?”
“联国,狗改不了吃屎,老毛病又犯了,莫谈国事的规矩是你自己立的!”蓝梅在阻止姚联国谈政治话题。
“都是自己人随便说。”牛妞妞劝蓝梅。
蓝梅说:“他那后老婆不是自己人?他的亲兄弟不是自己人?一个揭得他小河沟里翻船,一个斗得他遍体鳞伤,还不接收教训?”
“蓝梅!俺俩口子你还信不过?”赵波说,“俺以县委****担保,那说那了,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不向上级汇报,不向群众公布,不批斗。蓝梅!放禁吧!今格咱们在这放开思想说话,俺很欣赏也非常赞同联国的观点。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俺在工作岗位上很少能听到这方面的见解,说不准右派口中有真言呢!”
姚联国说:“其实俺倒没什么担心的,都成右派了还怕什么?死猪不怕开水烫。既然赵****开了禁令,给予特许,俺就抛砖引玉随便说说。内因的症结在党的作风,抛弃了实事求是的精神,犯了左倾错误。谁越左谁越先进,又不准别人说句实话,谁说实话就是右派,就是大逆不道,就要批臭斗倒。党内没有言路,群众不敢讲话,从上到下一言堂,党委说喽算。对的也是对的,错误的也是对的,什么时候都是在党委的正确领导下。经济建设有它特定的运行规律,不能搞运动,更不能凭一时的头脑发涨去打呼隆,地里的庄稼要靠水、肥和精耕细作才能有个好收成,产量不是用口号喊出来的;工业化的实现要靠国民经济整体实力的提高,决不是靠三尺高的化铁炉炼出来的。要尊重科学,尊重经济发展的规律,这些都不是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谁违背了它的规律,谁就要受到严厉地惩罚。俺的观点可能右了点,请赵****批评。”
赵****没表示赞同还是反对,说:“你的话没讲完,有的地方只说了因没说果,而有的地方只谈到果没谈到因,俺很感兴趣,请说下去。”
姚联国瞅瞅蓝梅的脸色,已是怒形于色,赵****催着自己继续说,又觉得盛情难却,只好又多说了几句:“谈到经济规律,赵****比俺懂得多,既然赵****叫谈,俺就却之不恭,只有班门弄斧了。还是那句老话,马克思主义的名言,生产关系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当前我国农村是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俺认为这种生产关系和苏联原集体农庄差不多,应是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的基础之上,可以说它是与农业的机械化相适应的一种生产关系。但是目前我国的广大农村依然是牛耕人耪,别说是生产队,就是生产大队都买不起一台拖拉机,一个公社才一个农机站,几台拖拉机还经常晾太阳,生产关系太超前生产力的发展了,更别说科学种田。就目前的生产水平来看,更需要一家一户……”
“你再胡说八道俺就走了!”蓝梅发出了强烈抗议。
赵波惋惜地说:“好,到此结束,莫谈国事。俺们今格什么也没谈,老牛,蓝梅,联国你们说对吗?反正俺啥也没听见!哈哈哈!”
牛妞妞很抱歉地说:“今格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客观条件不允许,很对不起。”
“你们二人能接见俺就知足,谢谢赵****的关怀!”姚联国与赵波握手告别。
蓝梅临别还不忘再告姚联官一状:“赵****和牛主任高看俺们了,在姚联官眼中俺是,臭狗屎,以整俺为荣,把斗联国当做升官的梯子。”
“牢骚太重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知足者长乐。蓝梅想开点,俺心中有数,你们有什么困难告诉你们村支部****孔庆辉。”赵波说。
“你是一县的父母官,不能光麻烦你。”姚联国将赵波送到房门口说。
“留步,不要出来送了,小心为妙。”赵波说,“什么父母官,自己吃几碗干饭自己知道,没大本事,就凭这老资格。”
“狗尾巴夹不住了,粗话又冒出来了。”牛妞妞看着赵波用眼球扫向蓝梅。
赵波对着老伴用手指指姚联国说:“人才,水平比俺高,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赵波披着大衣走到招待所门口,只给孔庆辉递了个眼神,就和牛妞妞匆匆地走了。
孔庆辉刚想进招待所大门,左三走过来将他喊住,说:“庆辉,俺刚才在十字路口碰见姚联顺,他问俺进城干什么来了,俺对他说联国和蓝梅在县委招待所,是俺押来的。”
“你对他说这个干什么?”孔庆辉责怪左三。
“开始俺没说,他非要拉俺去他家坐坐,俺怕耽误时间没去,不小心把事情说出来了,话出口后俺也后悔了。”左三说。
“他有没有问联国在招待所干什么?”
“问了,俺说不知道。”左三向后一扭头,说:“庆辉,联顺过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姚联国献计分田
第七十五回
姚联国献计分田 姚联顺又放毒箭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去年秋山的一场透雨,冬天的一场大雪,今年开春后又降了一场春雨,人们终于在六二年的春末看到了丰收的希望,盼来了快能吃饱饭的署光。麦苗绿油油精神抖擞地长满了垅背,人们就像一场恶梦初醒走出房间;瞧见旭日东升,惊恐的,饥饿的,木呆痛苦的脸颊渐渐舒展开来。逃荒走的开始陆续返乡,张庄刘桂巧的兄弟媳妇跟着带她走的光棍汉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孩回来了,一同回家的还有刘安徽的儿子刘传,已经三岁。刘安徽媳妇听说自己的丈夫死了,哭天抹泪地到刘安徽坟前烧了断头纸,与那光棍汉领了结婚证。刘老汉将三岁的孙子刘传领到家,老俩口子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又是一场贵似油的春雨,仲春的空气中散发着土地的芬芳和禾苗的清香,姚家庄村后的老榆树突然焕发出了青春,榆钱一串一串地坠弯了灰绿色的枝条,树干上被砸去榆皮的地方两边都鼓出了赭石色的新肉。姚联国院子里的灵枣树枣花香得令人窒息,引来了一群群蜜蜂围住树冠欢歌飞舞。
姚联国自从年前赵波****接见他以后,思想比过去更加放松。他跟随社员锄了一天地,回家后吃了蓝梅用榆钱搋的半糠半粮的窝窝,喝了两碗开水,抱起儿子春亮,坐在院子里的地桌旁,胳肢着胖似藕瓜的儿子,呵呵呵地笑得好开心!
月上树梢,孔庆辉趿拉着鞋,敞着怀,肩膀上搭着一条擦汗的毛巾,嘴巴还不住地嚼着什么,显然是吃罢黑喽饭放下碗就出了门,走进姚联国的家,就听得院子里一片欢笑声,进门后说:“你这右派分子过得嘣滋儿”
姚联国忙叫蓝梅搬凳子倒水,说:“托你支部****的福,管教不严。”
“这小子长得真胖,你们俩口子把口粮都叫这小家伙吃了?”孔庆辉弯腰逗亮亮。
“他不能吃,都被给他供应奶水的人吃了。”姚联国美滋儿滋儿地将儿子举过头顶。
“困难即将过去,暑光就在前头。两年了不知道白面是啥滋味,麦收后好好吃几顿白面馍。”孔庆辉觉得****的肌肉松驰多了。
蓝梅给孔庆辉倒了一碗水,说:“老天爷帮忙,你这大队长也好当了,两年多没看见过你有个笑模样,整天愁得眉头拧疙瘩。”
“日子好过喽大家都高兴,嫂子不高兴?刚才俺在门口听见数你的笑声高。”孔庆辉说。
“吃饱了肚子当然高兴,可俺与人家不同,只能在家里自己乐,出门还是抬不起头来。说不准那坏四哪一天找茬,又拉出去斗一顿。”
“俺可没把联国当右派看。”孔庆辉说,“联国不久定会平反的。”
“但愿有这一天。”姚联国的话说得很沉重。
“干部不好当,俺深有体会。”孔庆辉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说得一点不差。今格有件事叫俺好生气。二队上几个社员凑着伙在地头抽烟吹大牛,俺问他们为啥不干活,他们说这块地锄完了,小队长没再派活。俺到麦田里一检查,结果发现他们只锄了两个地头,中间一锄没动。气得俺七窃生烟,破口大骂,这灾荒年还未过去,疮疤没好就忘了疼,俺令他们天黑前统锄一遍,再每人扣一天的工分。还是******说得对,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一个个只顾自留地,不顾集体。”
“莫谈国事。”姚联国将要睡觉的亮亮交给蓝梅。
“别那么谨小慎微。”孔庆辉说,“姚老一被俺支派到村北浇地去了,再说有俺在这坐着他不敢来。今格俺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个门道,你说说怎么样调动社员集体劳动的积极性?”
“你问问你二嫂叫俺说话不?她比你对俺管制地还严。”姚联国小心地看看蓝梅的脸色。
“二嫂开开恩,叫二哥帮兄弟一把吧?”孔庆辉半开玩笑地说。
“你是鲤鱼咬渔钓,就被嘴的伤,没改。祸从口出,你不怕蹲大狱,你就胡拍拍吧。”蓝梅抱着孩子骂骂唧唧地回了北屋,在屋里还嘟噜个不停,院子里的人听不清说啥。
姚联国说:“反正俺是帝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本性难移。女人们就是爱嘟囔,不管她,俺就说几句:人心齐泰山移,你爹活着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天者人心也。人心就像天一样明亮,人心是衡量任何政策的天平,政策正确就得人心,人们就拥护就积极去执行,政策错误就不得人心,人们就不拥护,你硬叫执行他就消极怠工。打天下的时候,环境那样艰苦,斗争那样残酷,老百姓置举家人等的性命而不顾拥护,支持,结果取得了天下。并不是长着三头六臂,而是的主张和政策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照你这么说现在的政策不得民心?公社化错误了?老百姓不拥护?所以劳动的积极性不高?”孔庆辉提出几个叫姚联国无法正面回答的问题。
“俺可没这么说!”姚联国立刻否定,说:“咱们抛开全局的问题,只谈你提的具体问题。农民最讲实惠,他看到自留地的收成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