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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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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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本。
姚联国夜里躺在草苫子上,也在考虑如何应付第二天的审问。他想,对付正式法庭地审问好办,有法可依,按法律程序审问,俺可以实事求是地回答。对付像公社治安这种非法庭的审讯难办,他们只会吹胡子瞪眼地熊人,你怎么回答他都不信,一句话不中听就拳脚相加,只能问什么都承认,真是孔老二打官司遇到糊涂官,有理说不清。对付他们的办法不能硬顶,只能巧周旋,实在搪塞不过就违心地承认,准备事后翻供。反正不是法院,他们又无权判刑。况且又不是在的监狱,实事求是的回答问题就成了叛徒。俺现在还得顾家庭,蓝梅不能再失去丈夫,亮亮不能失去爸爸,俺深信政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治安室也是王三日与张八的办公室,只有一间大,中间摆上两张三抽屉桌,房内显得狭窄。北墙上和西墙上用红绿纸写了很多条标语,有横贴的,有竖贴的,还有斜贴的,内容除了“万岁!”“******万岁!”以外,大都火药味十足,如:“狠抓阶级斗争!”“地富反坏右!”“加强无产阶级专政!”“提高警惕加强战备!”“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抓洞,广积粮,不称霸!”东墙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写着:“秉公执法,严禁逼供信。”房门口内放着一把方凳,门后边挂着昨天捆姚联国时用的那条麻绳,麻绳下搠着一根铁锨把儿。
王三日腰间别着唰啦啦明晃晃的手铐,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后,将三十二开的黄皮笔记本摊在面前,翻阅了几张,对站在门口的刘春盛说:“把犯人押上来!”
刘春盛用手中的钥匙打开巴掌大的铁锁,抽开横穿门鼻的铁棍,从禁闭室将姚联国带进治安室,姚联国不慌不忙从容地坐在门内的方凳上,王三日阴森森地审问;“叫什么名字?”
“姚联国”联国的口齿非常清楚。
“啊!”在一旁惊呆了刘春盛,两条腿刹那间没了骨头,不是扶住门框硬撑着,早瘫在地上成了烂泥。这不是二大伯吗?大干部!在俺心中他是顶天立地的豪杰,是俺羡慕的战斗英雄,是姚家的骄傲?怎么成了眼前的犯人?刘春盛为了证实他就是二大伯,战战栗栗地走到姚联国面前,端祥着脸庞,虽然从小就没见过面,但脸型像爷爷,眼睛像五叔,他壮着胆子问:“你、你、你是哪个村的?难道是二大……”
“刘春盛!不许多嘴!”王三日喝道。
刘春盛立刻想到四叔的约法三章,退缩到门口,不敢再插嘴。
姚联国还是回答了刘春盛的问话;“俺是姚家庄的,叫姚联国。”他回头瞅了一眼刘春盛,虽然有点面熟,但听王三日说这小伙子姓刘,就没有多想。
王三日问:“姚联国,知道这次为什么抓你吗?”
“俺是右派,你们什么时候抓都是应该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明白吗?”
“明白。”
“那就老实交待你最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行,若有半句虚假,当心你的狗头?”
“俺天天下地劳动,从不敢妄言,不知犯了什么新罪行,请王主任提示。”
“有人揭发你反对人民公社,污蔑大办食堂吃空粮仓,造成了饥荒,有这事没有?”
姚联国说:“原话是怎么说的,在什么场合对哪些人说的都记不清了。但是,五八年大丰收以后,号召人们放开肚皮吃饭,不注意勤俭节约,忽视了储备粮食,在大办食堂时确实吃空了粮库。如果不是吃空了粮仓,食堂还不解散呢?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至于三年困难的原因,有天灾,有苏修卡脖子的客以因素,但也有浪费粮食的主观原因。”
“你说这话就是反对三面红旗。”
“如果你认为俺说的这些真话是反对三面红旗,俺认罪。”
王三日就用这种方法审讯姚联国,姚联国就用这种办法应付对他的问讯,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王三日准备的无数个问题都有了答案。王三日心满意足地说:“今格算你老实,过来画押。”
姚联国上前按了指印,就要回禁闭室,身后突然传来王三日地喝声:“回来,坐下,俺问你,你还有什么交待的没有?”
姚联国莫名其妙地坐在原来的方凳上,心想,都叫画押了怎么又问这个问题?答道:“没有了。”
“你不老实。姚家庄春天包产到户是怎么回事,老实交待?”
“这事不是公社处理过了?”姚联国反问。
“这俺当然知道。问题是现在仍然单干,叫明合暗分,你为什么不交待?”
“俺不清楚。”
“单干和集体你都不清楚?装什么糊涂?”
姚联国说:“王主任,俺是右派,受着管制,政府有规定只许俺老老实实,不许俺乱说乱动,队上叫俺干啥就干啥,叫俺咋干就咋干,叫俺在哪块地里干活就在哪块地里干活,哪敢问为什么?俺经常一个人扫街,挑水,出粪坑,这能叫单干?”
“你别跟俺来这个哩根儿楞!贫下中农中有人揭发,姚家庄春天搞包产到户和现在的明合暗分都是你给大队干部出的主意?”
“天地良心!”姚联国立即替自己辩解:“王主任,这事儿俺可不敢当,自从俺回姚家庄监督劳动,就下决心老老实实接收改造,服从管制,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给大队干部出主意?决无此事,请王主任明察!”
“有人揭发,你还敢赖帐?”
“绝无此事。”姚联国又重复了一遍。
王三日拍案而立,吼道:“顽抗到底死路一条,你说不说?”
姚联国说:“包产到户的事确与俺无关,大队干部怎么能听右派的话?”
“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招供的!”王三日一指刘春盛,说:“春盛,门后边有铁锨把儿,你给俺狠狠地打!”
胆战心惊的刘春盛听见王三日的怒吼,畏首畏尾地拿起铁锨把儿,踌躇地举过头顶,心想:“棍下是俺二大伯,下打上是大不孝,大不敬,要折寿的。”刘春盛将举起的铁锨把儿放下,说:“俺、俺下不了手,你、你打吧!”
姚联国见王三日怒气冲冲地从刘春盛手中夺过铁锨把儿,看来马上就要吃棍棒之苦,他想:“何苦呢?承认与不承认有什么区别?无非多加一条罪状,多判几年徒刑,先躲过眼前的棍棒苦再说。”想到此,他立刻举手示意有话要说,王三日双手攥住铁锨把儿吼道:“有话快说。”
姚联国说:“王主任,你叫俺把话说完再打也不迟,像俺这样的人,是头死猪,你怎么打,怎么骂都不会反抗,请你听俺把话说清。春天生产队摘包产到户,俺家也分了田,俺知道这桩事儿,没有及时主动地向公社回报是俺的罪过。至于是谁出的主意,俺说的话你们不信,请你把大队长孔庆辉叫来,三头对六面,如果他说这个主意是俺出的,俺就是冤死也认罪。如果你们信不过孔庆辉,随便叫一个姚家庄大队的社员,他若敢和俺对质,说这个主意是俺出的,政府将俺枪毙俺也不叫冤枉。”
王三日觉得姚联国讲得有理,本来自己就是诈供,没有凭据,再说姚联国是姚主任的亲哥,俺若将他打出好歹来,万一姚主任怪罪,俺吃不了兜着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你态度极不老实,还狡辩,打你怕闪了俺的腰,刘春盛,将他押回去!”
三日后,姚联官将王三日召到办公室问:“姚联国审问得怎么样了?罪行材料整理出来没有?不能光在咱公社关着,该送到公安局去了,夜格俺见孔庆辉在院里转了一圈,没见俺就去了,当心闹出变故!”
王三日说:“已经提审了两次,俺连续开了两个夜车,材料已经整理完毕,请你过目。”
“有没有新问题?”姚联官掂掂足有一万字的审讯笔录和正式材料,一大沓不愿细看。
“没有。姚家庄分田单干的主意他不承认是他出的主意,提出来要与孔庆辉对质。”王三日说。
“也可以,你派人将孔庆辉叫来,俺要亲自问。”姚联官说,“你这一堆材料俺就不看了,你到办公室盖上公章送走吧。哎,张八斤回来没有?叫他当天去当天回,都几天了没见人影?”
王三日将材料收起来说:“八斤这孩子就是贪玩,太油,一放出去就成了断线的风筝,玩不够不回来。”
“就一个兵你都管不好,怪你,不严格要求,放任自流,等八斤回来狠狠地批评他。”姚联官说:“本来想把春盛给你,不给了,怕你带坏,叫他完成这次看守任务后到生产科帮忙。”
王三日心念阿弥陀佛,这样最好,将你的亲戚安插在俺的身边,等于俺添了个爹,口中却说:“姚主任偏心眼,俺实指望把刘春盛留在治安室,你又给抽走了。俺只好服从组织安排,忍疼割爱了,以大局为重吧!”
孔庆辉被召唤到公社,径直来到姚联官的办公室,门开着,办公室内无人。孔庆辉环视办公室,看样子才粉刷一样,空气里还有刺鼻腔的白石灰味,两间大的办公室房顶与墙壁粉刷得雪白,显得格外宽敞明亮。红砖铺地已清扫干净洒上了清水,北墙上刚贴上去一条横幅标语,是用美术字体画的,用红纸黄广告色描出来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块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东墙上也就是姚联官坐位的后背上方,挂起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五位伟人的头像。写字台和圈椅都是新做的,油漆成栗籽色,估计轻漆最少上了三遍,光亮得能清楚地看见眼眨毛。孔庆辉心想:姚联官坐在写字台前,不成了麻子脸照镜子,自找烦恼吗?
王三日带着姚联国进来了,令姚联国站在屋当中。紧接着姚联官端着茶杯进了屋,旁若无人的走到写字台后,坐在圈椅内,掏出一只大前门香烟在台面上墩墩,划火柴点燃,慢慢地抽了两口,香烟的烟雾在五位伟人的像前弥漫,房内的白灰味很快被烟味代替,房间的光线混浊下来。
孔庆辉在家就料到公社召唤他是什么意思,所以首先治服了姚老一,姚老一把姚联官与他的问话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孔庆辉,孔庆辉立即召开各小队长会议,统一了口径。所以他来公社心中很坦然。当姚联国进屋时,趁王三日不注意向姚联国递去一个平安无事,家中都好,问题没你的责任的信号。当姚联官进室时,孔庆辉笑嘻嘻地迎上去,并递去一支飞马牌香烟,姚联官没拿正眼看他,也没接他递过来的烟,擦身走过去了。
姚联官翘起二郎腿,说:“今格将你们召来,就澄清几个问题,长话短说。庆辉,俺问你,生产队的生产为什么还没集中起来?你的胆子不小哇!是谁给你撑腰?”
“姚主任,俺可没哪么大的胆,也没人给俺撑腰。只是放着容易收起来难,社员群众不愿上缴,大伙都说包产到户能调动劳动积极性。”孔庆辉笑咪唬地说。
“胡闹!干部怎么能做落后群众的尾巴?这是对抗党的政策,是反党行为!你真是吃了豹子胆,老虎心了,竟敢对抗公社党委,对抗******?这事儿如果被上级发觉非抓你复辟资本主义的典型不可!到那时开除党籍,轻者坐牢,重者要吃枪子的!你懂不懂?”姚联官站起来指着孔庆辉的鼻子吼。
孔庆辉就一直没坐,站在姚联官跟前等着挨撸,听完姚联官的批评,佯装惊讶地说:“这么严重呀!俺还蒙在鼓里,多亏姚主任今格开导,不然俺的脑袋掉喽还不知道是为啥掉的?俺回去马上把地收回来,姚主任,请你替俺包涵着点,千万别上报。”
“上报不上报要看你的态度,庆辉,你们大队搞单干是谁的主意?如果是你,公社决不姑息迁就,该上报哪一级就上报哪一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当然,如果是有阶级敌人在背后挑唆,你揭发出来可以立功赎罪,公社可以不上报,还可免去给你的处分。”姚联官一边开导孔庆辉,一边用眼扫姚联国,看他有什么表情。
孔庆辉说:“姚主任,要说俺大队实行了包产到户这是事实,要追纠责任当然跑不了俺。若要问是谁的主意,这很难确定。社员们乱嚷嚷,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有的说再这样干下去地瘦的都不长粮食了,有的说集体劳动不公平,劳力多的吃亏,有的说干脆分开单干算了,有的说把头户和犁、耙都分了算,和兄弟闹分家一样,这能说怪谁?能说是谁的主意?俺被大家吵昏了头,正像你批评的那样,俺做了群众的尾巴,没了主见,就说各小队自己做主吧,结果就把地分到户分开种。当时也不知叫什么名字,是叫包产到户,还是分田包干,还是叫承包土地,反正是分了。后来公社发觉了,说是单干,还给了俺个处分。”
“你说的不对。”王三日插话,“有人揭发是有坏人在背后捣鬼?”
孔庆辉说:“王主任,你说话要有凭据,是谁揭发的,请说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有谁在场?这么大的问题可不能靠猜测。要说阶级斗争复杂,俺知道,可俺村就有两个阶级敌人,一个是富农分子姚伯安,他死了两年了,再一个是右派分子姚联国,俺村再没有坏人了。姚联国是右派,是俺的管制对象,俺能听一个右派分子的话?王主任,你把俺看的太扁了,俺已是十三四年的党龄了,政治嗅觉没那么低,不会受右派分子的挑唆!”
“把姚联国押回去!”姚联官看阵势问不出实情,不用再磨牙,向站在门口的刘春盛下达命令。
姚联国在公社关押了四天,被送到县公安局,姚联官派王三日专程前往公安局找治安科长李半尺下了话,要重判姚联国。
姚联国被抓走三四天没消息,这下可气坏了蓝梅,她的犟劲又上来了,要去双吕公社找姚联官拼命。头一天将宝贝儿子亮亮送到娘家,由他姥姥看着,对娘谎称要去公社探望姚联国,带着孩子不方便。回到家黑喽磨了一把切菜刀和一把裁衣服的剪刀,天亮后换了一身新衣裳,将明晃晃的切菜刀揣在怀中,把剪子别在裤腰带上。这事被清早起来探望蓝梅的杨丽君给发觉了,劝了蓝梅几句无济于事,急慌着忙地跑到村南地里去喊孔庆辉,将脑后的小纂都跑散了,才把孔庆辉喊回来。
孔庆辉追到村北一里开外才赶上蓝梅,连哄带骗,生拉硬拽才将蓝梅拦住,将她拖回家,孔庆辉苦口婆心劝说:“嫂子,你这是何苦呢?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光干傻事儿。人家想整死你还抓不住把柄呢,你怎么主动往老虎口中伸头?像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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