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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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 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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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联官将手中正在燃烧的半截烟蒂捏碎甩在青花大理石地面上,说:“钱志红!你不要胆大妄为,现在的姚联官不是过去的姚联官,一句大话就能吓住?明告诉你,这种事提起裤子就不认帐,别说你要告到高建国手里,就是告到省长、总理手中俺也不怕,你有何证据?空口无凭,哪一级领导也不相信,谁也不来调查。就是有人来调查,邢武县内没人敢揭发,上边来的人只要俺摆桌酒席,送包大枣保证把他们打发地高高兴兴,查无实据地离开邢武县。”
“姚联官,俺不信没人管得了你!”钱志红不服气,坚持要告他。
姚联官又点着一支烟,翘起二郎腿,口吐烟圈洋洋自得地说:“就是没人能管俺,你信不信?俺坐在县委****这个位置上,上不怕****,天高皇帝远,下不怕开口市的顶头上司,哪位头头的家里俺没去过?都打点到了,拿了人家的手软,领导也是一样。你告去吧,看倒霉的是谁?”
钱志红心中明白,姚联官说的是实情,这种事告到谁那里也不管。便说:“你是光着腚上吊,死不要脸,离婚!赶明咱就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离了婚,你爱找谁找谁,那么你把你娘从坟里挖出来睡觉,也不干俺的事!”
“你别骂的这么难听,骂人不顶屁用。”姚联官哆嗦着二郎腿说:“离婚?过去俺说离你不离,今格你要离,俺还偏不离呢!俺说不离,邢武县没有一个民政部门敢给你办离婚手续。俺不但不离,照样想和谁睡觉就叫到自己家的床上,气死呢!钱志红,你若有意,俺现在就陪你上床,今格下午才喝了鹿鞭酒,保你满意!”
“禽兽!无耻!”钱志红面对这种没脸皮的巫赖除了谩骂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她骂了几句提着提包踉踉跄跄走出家门,身后传出姚联官的嘲笑声。
深更半夜往哪儿去呢?钱志红来到办公室,打开房门趴在桌子上哭了一夜,更多地是想如何查找自己亲爹亲娘的下落。
破晓时,钱志红在桌子上给张玉娆主任留下一张请假条,掂着提包出了县城。
钱志红再次走到那座沙土岗子上的梨树林里,这时火红的太阳又给梨树的枝枝叶叶镶上了金边,她靠着一棵梨树坐下,抬头望见,那次还一嘟噜一嘟噜小枣大的梨胎儿,被梨农剪去多余的,每嘟噜只留一只或两只,梨胎都长大到鸭蛋那么大了。
钱志红想在梨树下稳定稳定情绪再回家,不料一位手持线拐子的中年妇女走近身旁,用疑惑的目光瞅瞅钱志红,瞧瞧她的鼓囊囊的大提包,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坐在这干啥?”
“啊!大嫂,俺从县城来,走累了在树下歇一会儿。”钱志红站了起来。
拐钱的妇女又说:“刚走这么几步路就累了?这么大个提包,里边装的都是啥?”
钱志红突然想起一句话:“果林不伸手,瓜地不弯腰。这次俺没伸手也被怀疑上了,只好拉开提包拉链,叫拐线的妇女看,说:“大嫂,里边都是俺的衣服,现在的梨没熟,不好吃。”
拐线的妇女瞅瞅提包,不好意思地说:“俺看着你不像偷梨的坏人,你是个干部吧?往哪个村去?”
“回家,姚家庄的,不远就在前边。”
“俺看你这个人挺好的,到那边庵子里坐会儿,那里凉快。”拐线子的妇女一人在树行子里看梨,也很寂寞,想找个人说话散心。
钱志红心事重重也不急着回家,说:“谢谢大嫂,庵子里有水没有,想借口水喝。”钱志红掂着提包来到梨庵子下。庵子是用四根长杆支成三角的草屋,庵顶上搭着两领秫秸箔,中间横木上垫着两块木板当床,沾满沙土的一床破被子堆在里边。那妇女将线拐子挂在庵子的横木上,把被子简单叠了叠放在一边,说:“孩子他爹黑家在林子里看梨,起来就走了,连被子都不叠,蹬的跟狗窝似的。别嫌脏,坐吧。”
钱志红将大提包放在沙土地上,歪屁股往床上一坐,一阵凉风掠过,一般扑鼻的梨香和绿色树林的清香让她的心情舒展了许多。拐线的妇女从床上掂出一只高腰白瓷壶,递给钱志红说:“对着壶嘴喝吧,早晨俺提来的开水。”
咕咚!咕咚!钱志红对着壶嘴上了一气,空腹中有这一气温开水也能充饥。
“你是姚家庄谁家?”看梨的妇女问。
钱志红掏出手绢擦擦嘴角的水说:“黄菊是俺大嫂,你认识不?”
“认识,俺是王屯的,和俺村张有才家是邻居,年轻的时候他经常往张有才家里去,俺常见她。”
钱志红纳罕了,怎么从来没听大嫂说过王屯还有门亲戚?便问:“俺大嫂与你村张有才家是啥亲戚?”
“啥亲戚也不是,黄菊是托张有才给她找失散多年的闺女。”
“张有才知道她闺女的下落?”钱志红曾就黄菊找闺女的事多次诘问黄菊,黄菊都不愿谈,每次都用话岔开。钱志红也就不再追问,怕勾起黄菊大嫂的伤心事。和自己一样,想找自己的亲爹娘,但总不愿和别人说这悲伤的经历。时下听这位大嫂说张有才曾帮助大嫂找闺女,便细问起来。
“张有才是个生意人,三天两头往开口市去,准是知道,不然黄菊不会找他。”
“黄菊大嫂的闺女是咋丢的?”钱志红问。
“你跟她是一家人你还不知道。黄菊没跟你说过?”那妇女有点奇怪,反问道。
钱志红说,“俺是他兄弟媳妇,嫁过来晚,又不经常在家,有时问起她,她也不愿细说。”
“闺女丢了三四十年没找到,伤心呗,可不愿谈,俺也没细打问过,只听有才媳妇说是旧社会在外讨饭时丢的。”
“那一年?”
“民国三十二年大灾荒,丢在了冯村。”
“她闺女多大上丢的。”
“不知道。”
“张有才帮俺大嫂找过没有?”
“找过,往开口市去了多次,没找到,最后一次听说打听到了住址,到那里一找,人家带着闺女跑了。”
“在开口市哪条街?”
“那街的名字挺别扭,什么住店的街?”
“是不是靛市街?”钱志红非常敏感。
“不知道。”
“现在去问问张有才他还记得不?”
“早死了。就是背了给黄菊找闺女的伤,她家小四不叫找,听说张有才在给黄菊找闺女,找了个茬把有才给逮走了,没活着回家。”
“小四?”钱志红惊讶的自问自。
“对,就是那个叫什么官的,现在红了,当上了咱县的县委****。这号人能升官,瞎了眼。”看林子的妇女突然变了脸,害怕地说:“啊!你别见怪,俺也是瞎说的,你们家小四是个好人。”
钱志红语塞了,为了打消那妇女的顾虑,谎称小四与自己无关,将话岔开闲谈了些别的话题。
钱志红在梨树行里与那妇女谈到晌午大错,才提着包回家,没想到她就一天半没在家,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昨天上午姚春亮放暑假回到家,给黄菊大娘买的北京烤鸭、冰糖、香蕉、蛋糕……一大堆好吃的,黄菊高兴得差点在门弦子上磕掉门牙。
姚春亮已长成大小伙子,眉眼和言谈举止很随姚联国,脸庞和嘴口特像蓝梅,性格爽朗自信,热情而潇洒,言谈幽默而诙谐。黄菊拉住亮亮的手不错眼珠地盯着他,脸上堆着一层幸福。
亮亮说:“大娘,看够了没有?”
“看不够!”黄菊举手拍拍亮亮的肩膀。
“看不够你就看吧,俺不是新媳妇,不害臊,也不是小猫小狗,看着好看就给偷走了。”
“油嘴滑舌。”黄菊打了亮亮一巴掌。
娘俩正在高兴的兴头上,又一件喜事从天而降,姚春德带着妻子儿子进了家门,黄菊顿时乐的差点昏过去,皱皱巴巴的古铜色大脸突然绽成一朵紫红色大牡丹,下巴刻几乎乐掉。一只手拉着亮亮,一只手上前拽住姚春德,那一个也不愿放开。
“妈!你身体可好?”姚春德亲切地问。
“好!”唰!黄菊流了满脸泪水,眯着眼瞅住姚春德憨厚而淳朴的有点消瘦的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妈!你老人家可好?”文雅而娴静,含蓄而传统的姚春德妻子司向东上前问黄菊。
“好好,这是……”黄菊松开拉亮亮和春德的手,上前拽住司向东的手问。
“大娘,都叫你妈了,还用问,这就是嫂子呗,哎!这是春德哥的爱人!”亮亮在一旁逗乐。
“国国,来,叫奶奶,这是亲奶奶。”司向东将儿子姚兴国唤到跟前说。
“奶奶!你好?”兴国按照司向东教好的一句话童声稚气地问。
黄菊蹲在地上两眼模糊地抱住兴国,像抱住个金元宝,哽咽着说:“好好,看俺孙子好的!”
亮亮在一旁说,“大嫂,哥嫂回来了应该高兴,怎么哭了?不愿叫他们回来呀?”
“你娘的腚,谁说俺哭了,高兴的。”黄菊将兴国抱起来,问:“孙子,叫什么?”
司向东回答:“叫姚兴国,俺叫司向东。”
亮亮说:“应该叫司马向东,你们是双字姓。”
姚兴国在黄菊的怀里天真地指指他爸爸说:“奶奶,俺爸爸叫姚春德。”
哈哈哈!亮亮大笑一声说:“国国,这不用你介绍,你奶奶比你知道的早。”
黄菊抱着国国进屋,将亮亮带来的香蕉剥一个给国国吃,司向东帮着黄菊做中午饭,二人说起话来非常亲热。
亮亮嫌屋里烟大呛的慌,掂两把杌子和春德在院里坐下拉起了往事。姚春德怀着不安的心情说:“没有二叔和庆辉叔的掩护,就没有俺的今天,他们失去了宝贵的生命,给你和孔玥一家造成了极大的痛苦,是俺一生中最大的遗憾,真对不住你!”
“哥!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接收教训吧。文化大革命害了不少人,咱们这一代争取不叫历史的悲剧重演。”亮亮说。
姚春德的思想还未转过弯来,说:“看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成果是保不住了,否定****的风越吹越紧。”
“看来哥哥对****还有感情,对否定文化大革命想不通,俺不想与任何人争论这个问题,当代人论当代事容易出现偏差,留给以后的历史学家去研究吧。”姚春亮说,“****中的很多具体事说不清,只能求大同存小异,从方向上说****是错误的,从一个一个具体问题说,就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就拿俺爹和庆辉叔的死来说,你说是死得其所,还是罪有应得?两派的看法不一致,说不清,以俺看是他们撞到枪子上了。再拿咱五叔来说,烈士碑还在老坟上竖着,现在看它失去了以往的花环,毫无价值,要不了多久就成了耻辱碑。外人不砸,咱们自家人也得砸掉。”
“听说四叔当了县委****?”姚春德改口了。
姚春亮说:“你在****中整了他,不但没整倒反而帮了他的忙,人家成了****中严重受迫害的干部,一夜走红,噌地升上了县委****。”
“小人得志,人民遭殃。”姚春德耿耿于怀。
“你别不服气,现在兴这种人,没听有人编顺口溜:会溜须拍马的升官,正直廉洁的靠边,会投机倒把的冒尖,老实巴脚的骂天。”亮亮说,“春德哥!俺劝你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与时俱进,向前看吧!别为过去的事发愁,愁愁愁!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姚春德说:“俺想去看看孔玥一家人,你知道她们有什么困难不?”
“应该去看看,不过家中从困难的时候过来了。”亮亮说:“自从庆辉叔叔去世后,孔玥失了学,后来招了一位上门女婿,现在已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孔玥去年当上了大队支书,很能干,没有什么困难。她娘未老先衰,今年有五十岁吧?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是俺给她家带来了无端的灾祸,当哥的无力给人家以补偿,亮亮,将来你若有出息替哥哥还这份人情帐。”姚春德非常内疚。
亮亮说:“老百姓的思想非常纯朴,不计较人情帐,因为在他们看来任何物质和名利都不能代替人之交情,对人情帐最大的偿还,也是最有价值的偿还就是不要忘记,记在心底。”
“你的话完全正确。”姚春德赞赏亮亮看问题比自己敏锐。
黄菊在屋里喊:“你们俩的话说完没有?该吃饭了。亮亮也不来帮帮手,叫你嫂子初来咋到地就忙活。”
“嫂子辛苦了?”亮亮掂着杌子进屋。
“没啥。”司向东一边拾掇锅,一边说:“在山里一天三顿饭都是俺做,你哥从来不动手。”
“给妈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没有?”姚春德进屋后见提包没动问司向东。
司向东放下勺子碗去解提包,说:“光顾得说话做饭了,没想起来。妈!没给你老带什么东西,这是核桃,这是栗子,还有柿饼干。这块蓝布是一丈六,想给妈做一身衣服,不知妈穿多大的尺寸,也不知够不够,冒拉的。”
“够够!”黄菊守着炕上一大堆东西高兴地说,“以后回来可别买这么多东西,看看俺就高兴得不行了。”
“没给俺买东西?”亮亮问司向东。
“有。”司向东从提包里拿出一双球鞋,说:“不知道你的脚丫子多大,挑大号的买了双,你看,还是回力牌的。”
亮亮接过鞋说:“这还差不多。”坐着杌子将鞋穿上,在屋中走了几步说:“嫂子有眼力,既合适又好看,挺喜欢。”
“别臭美了,脱下来留着上学走时再穿吧。”黄菊说,“快吃饭吧,汤都凉了。国国,过来,奶奶给你剥鸡蛋吃。”
姚春德边吃饭,说:“妈!俺回来看见你身体好就放心了,为了不招惹麻烦,俺想赶明就走,放寒假时再来。”
“不沾,惹啥麻烦?”黄菊说,“现在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别怕,多住几天。”
亮亮说:“哥哥不必担心,四叔现在顾不上找你的事了。大娘天天盼你们来,好不容易盼来了,哪能住一天就走?北边那三间北屋大娘早就打扫干净铺把停当了,不叫俺进屋,偏心眼,留着给你们一家人住的。”
司向东也说:“俺来时就说多住几天,他害怕,心眼又小,对现在的变化想不通,整天在家愁肠满肚,多待几天吧,叫妈妈好好劝劝你。你看咱一回来妈妈亲的?咋能惹老人伤心?”
吃罢午饭,春德俩口子在亮亮的带领下到南院看了姚联广叔叔一家人,又去看杨丽君。在杨丽君家,姚春德与司向东千谢万谢说不完的感激话,最后要给她二百块钱,杨丽君说什么也不要,推辞了半天,司向东硬将钱塞在杨丽君的衣兜里。
第二天一早孔玥又将那二百块钱送了回来,还给国国买了一包糖块。
吃早饭的时候,姚春德问:“妈!俺四婶啥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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