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狐狸,万年桃花》
作者:西湘如是
正文
第一章 夜落不归林
北周国毗邻于东袅国西南部。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君明臣贤,从而成为物资富饶、风景秀丽的名国。说起北周国的富饶之始得追溯到二十年前,但众多历史人物之中最让百姓记忆深刻的莫过于一代名将夫参。夫参乃北周国中相,官居二品,与官居一品的上相左将少一起辅佐帝君凌炎。这样的贤能之人却在一次争战中死于沙场。正因为那场生死之战的胜利,才保住了北周富饶的疆土。在北周国人的眼里,夫参是他们保家卫国的英雄。
帝君凌炎在四十五岁寿辰当日将帝位传于次子,自此隐于北周不闻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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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自东海岸缓缓而上,它鲜红的色彩弥漫在海上,随着海浪此起彼伏。不远处,一阵悠扬的琴声扰乱了不归林深处的沉寂。然而,林中之人似乎并未对琴音有所察觉,她拔下头上的玉钗在树杆上又画了个符号,抬头看看天,叹道:“怎么就是走不出去?难道真是‘不归’?”
“看来只有等了。”走了几圈,还是绕回原地。她吐了口气,坐在树下闭目养神。刚闭上眼,忽闻一阵清香飘至,像州都的姜茶花一样淡雅,迷人。陡然,一阵疾声传来,她猛然睁开眼,一跃而起,还来不及细看,手中的短剑已稳稳飞出。
她轻轻落地,向前走了两步,这才看清适才袭击她的是一头黑毛野兽。近前拔下短剑,另择路而去。
随着太阳的西落,不归林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风的游走。红衣女子按着身上的布包,一个翻身,跳过一截断墙。一抬首,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睁大了双眼。
开着朵朵雪莲的湖中心卧着一只白色的狐。数不清的雪莲掩住了整个湖面,那只白狐似乎是卧于雪莲之上。它周身散发着一种高贵、出尘的气质,似一个高高在上的来自远古的圣兽,神圣而不可侵犯。太阳已经西沉,光线逐渐暗淡,湖泊被高耸入云的树木所遮掩,按理此处应该是没有光线的,但此时却明亮如白昼。
“狐妖?”对于妖,她并不陌生,但遇见这种东西总归是不太好的。如果对方攻击性很强,道术有成,那就麻烦了。她轻轻向左移了两步,这才看清白狐是闭着双眼的。心里希望这只白狐没有道术,只是只普通的狐。刚走了几步,一阵疾风吹来,湖中莲花漫舞,摇曳着动人的身姿,湖水轻漾,像一面有魔力的神镜,清晰地映出白狐的身影。
她有些揪心地朝湖中心看去,却对上一双灵动的眼眸。
“运气太好了。”喑自嘲讽了一声。二者对恃了一会儿,白狐并未作出任何反应,只是睁着两只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红衣女子自它身上未感觉到杀气,松了口气,不自然地对白狐笑道:“我只是路过此地,马上就走。”说完,抬头看了看似乎只巴掌大的天空,嘴角轻扬,自包内拿出一个圆形的小木盒,打开后,盒内星光点点,忽明忽暗。不一会儿,盒内星光顿时全部息灭,只剩下西方一点星光。
她关上木盒,道:“终于弄清方向了。”
星向盒只能在夜晚使用,且必须最少得有一颗星辰出现在天空,不然它无法指出方向。虽然她心中因困在树林太久有些不痛快,但找到方向后着实松了口气,稍微原谅了自己当初的鲁莽行径。
她翩然转身,踏着轻巧的步子向着西方前行。树林里的静谥,让双脚踩在断枝上的吱吱声变得异常响亮,她清楚地感觉到藏在树丛后的闪着绿光的眸子。夜沉沉地压了下来,将不归林笼于掌中,没有温和的色彩,只透出静寂中的诡异。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那些兽为何不攻击她。
“女人,你以为能走得出去吗?太天真了。”抚琴的男子嘴角卷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眸中鄙夷尽显。
在她微微侧目的那一刹,一支利箭朝后背飞去,当箭尖将碰上她的衣服时,出现一道白光将箭罩住,瞬时便与箭一同消失。
“哼!”白衣银发的男子盯着她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甚是不屑,但从冰冷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心中怒气更甚。银发男子转过身,朝盛开着雪莲的湖泊走去,在湖边一块石头上坐下,眸光暗淡,不冷不热道:“玩够了没有?”
湖中正在洗澡的男子双眼一挑,呵呵轻笑,戏谑道:“见游要不要下来一起玩?”被叫做见游的银发男子听他戏言,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道:“无论如何你今天必须回去。”奉族长之命前来寻他已时过一年,本以为他会去人间,没想到居然藏在莲池。
湖中之人似乎看透他的想法,笑道:“我既没藏,也没躲,只是你们没发现罢了。”对于他的道行深浅,除了见游之外,族中无一人知晓。他的道术究竟到了何种程度见游也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能躲过天音罗的搜索,隐身于不归林他的绝不是范范之辈。如果刚才他不施术救那女子,要发现他恐怕还得费些神思。
“哟。”正在想心事的见游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着眼前长发束起,一身浅蓝,浑身散发着贵族气质的男子,心内不由得感叹:既已命中注定,又何必多作挣扎。
“见游,我从没放弃过。”他将脸凑近见游,忽地一笑,道,“也不相信所谓的命中注定这回事儿。”看着他在眼前放大的精致的俊秀的面容,见游不觉心头一颤,他总能轻而易举地看透自己心中所想。这种表情,与那时一样,坚定、屈强、信心十足。
见游忽地笑了,脸色温和了起来。
“川夜。”见游道,“那可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跨过去不就行了。”川夜不假思索地回答。
川夜束好腰带,正要上马,不料被见游拉住。他露出温暖的笑容,眸中射出足以杀人的冷光,但声音却相反地极其温柔:“你是不是忘了解释刚才的行为?”川夜有些无奈,双眼一翻,将他微笑背后的怒气抛诸云宵,道:“你是不是也忘了解释刚才的行为?”此话一出,见游双肩一松,闭口不语。川夜轻巧地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别忘了与我的约定。”夜风中传来川夜坚定的话语。
见游苦笑道:“‘不要在不归林中杀人’,怎么可能忘记这句话。川夜,你为何总要给我出难题。你永远也跨不过那条禁忌。”
马蹄声在夜风里回荡,渐渐消失,不归林深处传来一抹叹息,深沉的,窒息的。
第二章 少年不知时
“传说,不归林乃妖的处所,那里的一草一木皆已修炼成妖。如果在黄昏前还走不出不归林,等银月升空,身体将会被妖所吞噬。”
白衣男子打了个寒颤,向身旁面不改色的黑衣人道:“君上,情况似乎不妙。”
黑衣男子端坐于桌前,丝毫不为老妇人的言语所动摇半分。
“如果在不归林中开了杀戒,妖闻到同伴的血味儿,那人将会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白衣男子面上忧色凝重,道:“君上,万一……”
“没有万一。她一定会活着回来见我。”黑衣男子俊美的脸上有着非同一般的信心。白衣男子叹了声气,看了看身后白发苍苍的妇人一眼,因为黑衣男子的坚定而对她的话开始半信半疑。
“君上!”白药惊喜地指着夜色中的影象,“云池大人回来了!”
红衣女子云池看着眼前一白一黑的两位男子,欣慰地笑了,道:“这么晚才回来,让你们担心了。”说着,便自包内掏出一个黑色的匣子递于帝君。他接过黑匣子打开来,将绿彩珠托于掌心,顿觉一股凉意涌遍全身,却也不觉得寒冷。仿佛整个身体被腾空,轻盈而柔软,大脑一片清晰,全身舒畅无比。
他看向云池,道:“好个绿彩珠,果然名不虚传。帝太后的病如若能治好,你将是头等功臣。”
云池弯腰,恭敬道:“谢君上厚爱,臣不敢领功,只望帝太后身体安康。”当初若不是她自以为是,让帝太后喝那碗汤药,也不会导致她昏迷不醒。现今她去不归林取绿彩珠是为了赎罪,如果此去将赔上性命也无话可说。
帝君的神色忽然暗了下来,额头皱了皱,道:“回宫罢。”见帝君似乎心情不太好,白药拉过云池,压底声音,细声细气道:“云池大人,您就不能多体会体会君上的心情?”云池不语,轻轻挣开他的手,默默地跟在帝君身后。白药叹了口气,双手一摊,道:“明明是互相关心,怎么偏又变成这样?”
白药的话云池不是不懂,但她只能装作不知。现在不比往年年幼,他是一国之君,她是他的臣子,二人有着无法跨越的身份。她错医帝太后之事幸而被他压了下来,不然朝中大臣一但得知,岂会风平浪静。此生最不想的就是欠他的人情,可偏偏她又犯了错,又依懒了他一回。欠得越多,她心理就越堵。
秋天的落叶,到了季节却总也入不了土,只为了那栖身过的枝头,哪怕风过,也只得拼命不让自己坠尘,牵绊终是如此。
“小姐!”忽然被人推了一把。云池眨眨眼,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刚要开口责备,却见一人推门而入,挡住了满室阳光。
少年人双手插腰,怒气冲冲,道:“云池,你太过份了!”云池接过丫头递来的茶,呷了一口,自来人身边绕过,径自离去。那人不依,追上来道:“你怎么能背着我跟二哥私自去不归林呢?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叫上我!”
云池停住步子,笑道:“这事儿可是你二哥吩咐的。你问他去罢。”
“刚才我问过他了,他说是你不让告诉的。我知道了,你们都嫌弃小松子,嫌小松子笨。”说着说着,便作势嘤嘤哭了起来。云池有些无奈,朝身后的丫头求救。
青袖上前安慰道:“君主,您想不想成为强者?”
小松子一听,立马制住哭声,拉着她的袖子道:“说!”
青袖一本正经地道:“君主在北周最仰慕的人是谁?”
小松子松开手,昂起头道:“那还用说嘛,自然是我二哥。不过,云池也能勉强算上一角。”勉强算上一角?这是什么说法?云池实在不解,同父同母的兄妹二人,性情怎会如此天差地别。小松子本名“莲已”,心直口快,在宫内是出了名的直肠子外加糊涂淘汽鬼。
“那就好办。您平日里得多加注意他们的言行举止。”青袖道。一身男装的小松子眼珠滴溜溜直转。青袖又道:“凡事欲速则不达。小树苗也得经过长年的风吹才能长成苍天大树呢。您可知道我家小姐走路有何目的?”
目的?这种慌言亏她想得出来,走路当然是为了去想去的地方。云池正摇头,却闻小松子恍然大悟般道:“我明白了,她是在练习观地术。”
青袖眼也不眨,接着嗐掰,道:“所以,君主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学习,就得从细节学起,比如衣着举止……”话还未说完,小松子早已溜得不见踪影。送走这个小糊涂鬼,众人皆松了口气。
“小姐,刚才君上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青袖道。云池点点头,清丽的脸上平静依然,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云池踱着碎步,心境如潮水般涌动。她叹了声气,心想:心中如此不宁,或许,是刚才做了那个梦的原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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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父亲就将她当作男儿教养。习文弄武,她样样得学,而且必须得通过父亲的考验。从小到大,她没有一个朋友,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用像看异物一样的眼光打量她。她站在镜子前凝视了无数次,一点儿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有问题。
“云池,你的衣服好漂亮啊。”十岁的邻家小孩咬着冰糖,羡慕地盯着她的衣服。
云池怔了一下,有些惊讶,第一次有人跟她这样讲话。她有些受宠若惊,笑道:“那给你穿吧。”说着正要动手解衣带,不料跑来一个妇人,瞪了那小孩一眼,后退二步,向她道:“真是不好思,打扰了云池大人。”说完便硬拉着不肯离去的孩子走了,远远地还听见那小孩的哭闹声:“不嘛,我就要那衣服,我就要……”
“云池大人”那四个字一直让她甚是费解。
渐渐长大之后,随着父亲官位的又一次晋升,她终于弄明白自己是个重臣的千金小姐,而且自出生便有了帝君的封号…………成阳静主。她虽不明白静主是个什么意思,但或多或少地知道那是个官位。对于同龄人及多数百姓而言,那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却不是他人所能明了的。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他的性情里找不到儿女情长的琐碎。所以,她很少见父亲笑。若大的庭院,只住着她与父亲,外加一些仆人。娘的事情,她问过无数次,总也得不到答案,只能甩甩头将有关娘的疑问沉入心底。
穿过月洞门,斜靠在池边的柳树上,忽然一支箭飞了过来。一个闪身,被她轻轻躲过。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迎面而来。她不慌不忙,侧着身子信步游走,瞅准时机,在对方露出破绽时,一个横扫,左脚凌空辟下。眼看就要将对方制服,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右脚。
她疑惑地望向父亲。
“有其父必有其女。可喜可贺。”一连串的掌声伴着一个悦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正要回头,却见黑衣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年少狂妄的面孔。他嘟着嘴,剑眉一挑,眸中甚是不奈,双手环胸,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云池从未见过这么嚣张的家伙,心中不悦,正要讽刺几句,不料父亲道:“池儿,还不快拜见君上、二君少。”
君上?眼前这个面容白净,身材瘦弱,一副不经风雨的书生模样的男子就是北周国的帝君?那个平定北原、斩杀奸臣、夺取帝位的男子应该是一个彪形大汉、眼神凶恶的人才对啊。这与她素日心中所想的帝君完全相反。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卷之气,没有一丝帝王应有的霸气与威严,态度谦和而神情淡然。
她一时怔在当地,不知如何动作。拜见帝君的动作父亲可从未教过,也未曾见过任何朝中官员,这种礼仪她不懂。头忽地被人摁住,用力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