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见一阵烟钻了自己的鼻孔内,喉间似有异物卡住。后背被人轻轻拍了几下,喉间的异物“咕噜”一声便掉进肚里去,融化,扩散。
马夫问道:“姑娘,前面有二条路,我们要走哪一条?”
云池不答话,笑盈盈地转身走了过去,莲步轻移。马夫刚要迈步,川夜突然出声:“别过去。”马夫停住脚,莫名地望着他一脸地凝重,不敢开口问因由。
川夜无奈地叹了声气,转头望向他。
马夫怔怔地看着他的双眼,大脑渐渐沉重起来,慢慢闭了双眼,倒在地上。
川夜没想到云池居然不懂降鬼,明明心里慌张,表面上却仍装出一副镇定自如的样子。难道是夫参教养太好的原故?
“该结束了。”川夜唇角轻扯,双眉上挑,眸中闪烁着淡淡绿光,晶莹若玉。
“哟,好的狐妖啊。”
“云池”双眉微扬,嘴角扯出一抹媚惑人心的笑,眸中闪着一丝欢喜。她飘至川夜跟前,上下扫了几眼,媚态尽显,露出秽的笑容:“狐妖,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你想怎样?”他双手环胸,微微含笑。
“这地方鲜少有人来往,碰着一个人实在易。所以,她的身体,我要了。”阴鬼娇笑着摸了摸被自己占有的身体,原地转了几圈,口中啧啧称叹。
“没有好处的生意我从来不做。”川夜露出一丝媚人的笑。他的笑颜妖娆胜过,丽赛过芍药,堪比那倾国倾城的月宫嫦娥。这世间不单单是男人好,人喜者也是有之,鬼好却也只是听说,或许是有可拷证的,不然好鬼一词缘何而来。
阴鬼浪笑着双手攀上川夜的脖子,娇滴滴地道:“狐妖,你也算半个男人,我将这干净的身子给了你如何?”她举起手放在鼻前嗅了嗅,道:“这人的身体还未曾有男人碰过,如此精纯的元气你可别浪费了哦。”
“呵,似乎不错。”川夜笑妍如。她心神荡漾,迫不及待地吻上了他的双唇。
倏然,她解衣带的手停住,双眼睁如核桃,面苍白,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
川夜拉开她的手,食指点住其心口,过了一会儿才离开她的唇。在松开她的嘴唇时,一团白烟也跟着他的退出缓缓自云池口中溢出。他迅速自云池袖中拿出一道符将白烟包住,道:“你的精魄没了,我只能就此了结你。”
“你说话不算数,卑鄙小人!”阴鬼在符纸里愤愤然。
“啧,居然被阴魂说成是卑鄙小人。虽然我很想得到她,但这种方式实在挑不起兴趣。奇怪,这人此时的样子看了就浑身不舒服。她果然天生就没有吸引男人的姿质。”川夜望了望晕迷不醒的云池一眼,右手在半空一挥。
树叶沙沙作响,月牙发出淡淡的莹光挂在浑浊的天幕之上,将暗拉出云层。
第二十章 愁鬓逢秋色
雨带着它一贯的冷漠,将整座城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下,随着风的加入,飞舞得更加肆无忌弹,将片片落叶卷上城楼,又狠狠抛下。漫天大雨气势如宏,洗涤了天空,尘世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恍惚,谁的疼与痛再也顾不了。
成阳府内,安静如常。没有主人的宅子,依旧少不了青袖莫名的情绪。右眼跳了整整一天,就差没将眼珠子挤出眼眶了。青袖将一盆子珠移至游廊上,望着不远处在风雨中摇摆的桃树,心里升起莫名的不忍,唤来小丫头:“将墙角那些盆栽全部移到后院。”
川夜与云池离开已经二天了,她有些心神难宁。云池卜卦,天将降大雨,朝廷止五日内所有船只出没。云池的卦所占有限,只能观天象测风雨,算不出人命吉凶。
城内很早以前有一名活神仙,其颇有画像上吕洞宾之仙姿。因李姓乃仙家姓氏,而他又恰好姓李,人便称他李半仙。李半仙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善文词知医理,城内很多人家都排着队去算命。可谁知有一回他帮一个人算完命后,急急忙忙收了摊子,走出不到十步,便仰头载倒在地,自此一命呜呼。
“那是因为他泄了天机。”云池当时淡淡地回了一句。
什么人能让他不顾命地泄出天机无人得知,青袖只是很庆幸自家没有这么大的能奈,不然背负着天下人的秘密,心内必是苦涩难奈。这世上恐怕没有永远的秘密,为了不泄密,无知,便是最安全的方式。
她很庆幸云池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
正立在门边自想着,一辆马车从门前驶过,车帘起,对上一双剪眸。车内之人纤手一挥,车便停住。她微微一笑,双眸轻扬,道:“多年不见,故人可安好?”
青袖怔怔地望着她,遥远的记忆穿过粘满浮尘的岁月,在眼前轻轻晃动,似微风抚过纱幔……
记得那会儿秋高气爽,田里的麦子金灿灿地闪个不停。沿着长长的黄土路,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拉着车赶到聆雨楼。聆雨楼是有名的茶楼,一年四季茶四溢,客源不断,将门槛都踩踏了不少。它出名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茶好,更重要的是茶楼里的人。
来到门口,她抬眼望了望那副匾,转了个弯来至后门。
聆雨楼的匾不比别家来得苍劲有力,却透着大气大贵。此匾乃当今帝太后亲笔所赐,楼里的掌柜是帝太后同母异父的之。掌柜名唤作谢珏,姿一般,却颇有些才气,文人雅士于此往来不厌。
青袖在周府做丫头,按理聆雨楼的货是不该随便找个人送的,但管家的儿子因为讨不到青袖的便宜,便想让她多吃点苦头。从城外到聆雨楼,路途遥远,她拉着一车的货一路都是靠双脚走过来的。此时,双腿软得像棉团,要不是靠在车上,几乎要支撑不住这具疲惫的身体了。
“现在才到,太慢了!”管家的儿子莫境邪地看她一眼,转身对聆雨楼的伙计客客气气道:“让您久等了,您点点数罢。”
“少了一箱。”过了一会儿,聆雨楼的伙计在账目上用笔一勾。
“不会罢,怎么可能会少呢,给您送了这么久的货,几时曾少过的。”他一脸讨好地样子看得青袖直想吐,若是他长了尾巴,一早准摇起来了。
“你自己点点。”
他亲身点了一遍,转过身喘着粗气,一脚踢在青袖肋下。
她吃痛地倒在地上,卷着身体,双手捂着被踢中的地方,紧咬牙关,眼里满是恨意。若不是干娘将她卖到周府里,又怎会受这没有人的匹夫的拳脚。
“贱人,鸡摸狗的本事用到这份上了。”莫境挽起袖子,作出一副要将她往死里打的表情。
“我没。”青袖咬着牙,眼里窜起火苗。
“小贱人,还死不认账,看我不打死你。”拳脚相加朝她身上砸下。他不会打她的脸,打了脸他可看不下去。他就不信她的骨头这么硬,到死都还不求饶。
“贱骨头。”瞧着她愤恨的双眸,他有些恶心地挑起眼。府里的丫头就数她子最烈、最硬,明明身为下贱,却总爱作出一副清高的模样。
“我知道,是你,你故意的!”心里将他骂了个天翻地覆,恨不得即刻将其万箭穿心。
“小贱人。”轻轻拍拍她的脸,露出阴森的表情,“你若是从了我,这往后的好日子自是少不了你的份儿。”
她轻轻喘息,咬着牙沉默了片刻,最终露出一抹无力的苦笑:“也好。”
莫境哼着小曲,踏着欢喜的步伐去账房兑银子,将她丢在聆雨楼门口。天空广袤无边,携着云彩将厚重的大地踩于脚下,阳光四分五裂,一片一片轻舔着她虚弱的身体。疼痛在干燥的空气中放大,她忍不住重重吸了口气。
“没事罢?”头顶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将周身的阳光抽走,伤口在阴暗里更是难忍。都感到这么痛了,难道真的熬不过?死亡或许是最好的解脱,但她没有勇气面对地府里的一切。
活着对她来说是多么可贵,可活下去,却是坚难如此。对目前而言,好好活着似乎只是一个神话。
她淡淡地抬起眼,望向声音的来源,一张明净秀气的脸出现在眼前。眼前的公子张着一双淡然的眼看向她,眼里的清明与他身上月白的衣袍配得恰到好处,只是增添了一抹清冷。
他不适合这颜。
心里无端地泛出这么一个念想。
“云池,该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唤道。
青袖望着离去的二人,内心涌起丝丝羡慕。生于富贵人家真好,不用挨拳脚,不用做苦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不会为明天能否活下去而忧心忡忡。同样是人,一样的世间,却如此不同命。
命,难道真的是上天注定的?难道真如干娘所言,今生的承受是为了前世的罪孽得以原谅。可前世,她没有一丝半毫的记忆,根本就与今生的一切无关。前世罪孽今生偿还,这是谁人的荒谬之言?
她不服,凭什么她必须忍受这些!
这世道不公,老天爷他瞎了眼!
深人静,周府某屋传出一阵呼喊声,紧接着,叫骂声不断冲击着的宁静,搅得像一锅粥。
青袖睁开眼,全身已痛得说不出话来。想起她昨晚的杰作,便忍不住轻笑出声。莫境被她咬出血后,直到现在还未曾起得身来。活该这下流东西受罪,早知再下点力将他咬死才好。一个人笑得乐不可吱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飘出一阵味儿,那是脂粉味儿。
“样子不错,不过,身子骨似乎弱了点儿。”一子轻言慢语地将精致的脸凑了过来,眼珠子在她身上溜个不停,浓浓的脂粉气将青袖的鼻子勾住。这子有股风尘之气,心内暗叫不妙。
“哟,华珠,别看她这样儿,伺候起男人来可不得了呢。若看不上,那下回有了好的再给您送来。”他涎笑着朝华珠的脸靠过去,鼻子用力吸了吸,一脸的陶醉。
“行了,留下罢。臭小子,就知道占便宜。”她怪嗔道,巧妙地转了身子往旁一闪。
青袖心中暗暗叫苦,盘算着逃跑的时机。在暖阁待了三天,身上的伤也大好,瞅了空个档,便准备逃跑。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华珠聪明得紧,青袖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带人追了上来。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带回去。”华珠云袖一扬,扭了腰便走。
“放开我!我不回去,有本事杀了我!”使出全身力气朝华珠吼去,反手一掌拍在左边男子脸上。那男子吃了痛,拧着脸皮抬手一掌便在青袖的脸上留下一个红手印。
“愣着干嘛,还不把她带回去。”华珠语气很轻,双眼直直地盯着青袖,叫人心里发毛。
“且慢。”一声轻语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依旧一身的月白衣,秀丝在风里轻转,眼如一泓清泉,静得叫人惆怅:“华姑娘,多少银子,出个价罢。”
华珠溜了她几眼,眉梢一抬,半晌方微微笑道:“大人既要,草民自不敢抬价,送与大人如何?”
青袖不屑地望着华珠,眼内的鄙视惹得云池淡淡一笑,道:“不用,开个价便是。”
“凭大人做主。”眼角的余光瞥了青袖一眼,看不出喜怒。
云池不再说话,递了一张银票与她,走近青袖道:“可还走得了?”青袖感激地点点头,将身上的伤痛抛到九霄云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向华珠冷冷道:“我们两清了。”
“这是自然。”华珠盈盈轻笑。
到成阳府后青袖才细细打量云池,发现她原来是儿之身。当年的云池一身男儿装,虽略显文弱,却英姿飒爽,气盖云天。
“姑娘似乎心事重重。”华珠一声软语打断了青袖的回忆。
青袖低了眼,没有理会她,掩上门,将那张被年华浸洗过的脸连同延绵不断的雨关在门外。过去对她来说是不堪的,哪怕只是点点回忆也不想保留,只那一段,与云池有关的记忆不会忘却,生生世世。
第二十一章 寒过燕门关
燕门关,燕门客栈。
云池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发现头特别重,忙摸了摸脸,发现还有些许温度才松了口气。
“阴鬼呢?”她猛然起身,盯住川夜的脸。
“什么阴鬼阳鬼的,你见着了?”川夜露出一副惊奇的表情。
川夜说当时马突然失控,他撞上车壁后,剩下的事什么也记不清了。跑去问马夫,他说当时迷迷糊糊倒在地上睡过去了,发生什么也不清楚。云池拍拍脑袋,想回忆起当时的情境,可除了那阵烟被自己吞进肚子里,什么也没想起来。
“二位,吃饭了。”马夫在房门口叫道。
“你脸好吓人,定是阴气吸多了。”川夜递了只包子给她,便自顾自地啃起来。
吃完饭,云池回房休息,头才落枕,便闻见门外一阵吵嚷声。翻了个身继续睡,门却突然“嘭”的一声被撞开。云池飞起一脚,只听“哎哟”一声惨叫,有人被踢至桌边。
云池睡眼惺忪,发丝微乱,语气不善:“干什么!”在湿地累了半天,觉还未曾睡稳,今日下午便要起程赶往里江,抓紧时间睡上一觉补充体力才是最重要的。可惜,这个重要时刻却被人给搅黄了。
倒在地上哼哼直叫的人痛呼道:“我这是倒了哪辈子的霉啊。”
“姑娘,真是不好意。”店小二向她道歉,忙扶起地上之人,“掌柜的,您还好罢?”
“好,好得很,至少不用预备棺材钱。”掌柜一边哼哼一边晃悠悠地移了出去。刚到门口,便又停了下来。
“有,还是没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这种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它的主人是个多么不可一世的家伙。看人时挑起眉稍,眸光似有若无,让你不安,让你惊悸。
云池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不经意地一眼,让她微微惊异。这种表情她太熟悉了,与凌昌有得一拼。
“客,这上房都没了,您就……”
“她不是要走了吗?”
从掌柜望过来的眼神里,云池明白他口中的她便是自己无疑。停住关门的双手,脸转向掌柜,眼睛却瞄着那男子:“我现在要休息,请你们安静点儿。”
“就要这间。”他昂起英气的脸孔,挑衅般地望向云池。
云池转过脸,静静地望着他。
“哟,这么热闹。”川夜带着笑出现在面前,还没跨进门槛,肩被那人按住,冷笑道:“果然是个不男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