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见陌生的气息缓缓靠近,川夜忽地转过脸去,正迎上一位少年的目光。川夜瞅了少年半晌,忽地宛而一笑,弹指一挥间,叶倏然而动纷纷落下地去。见川夜施术,紫衣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满眼空空,除却一片景并无他物。她的修行较浅,各方面自然及不上川夜,便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川夜浅浅一笑。
“这话我可不爱听。”她浅浅地卷起唇角,手指着川夜的胸口。
“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你别想省略。一个凡人?如果真是如此他又如何进得了你布下的结界?别对我说你上百年的修行皆是假的。”川夜说话老是藏一半,她今日非得从他嘴里撬出答案。
“他确实是一个凡人,只不过身上多了普通人所没有的气。”
“气?”
“王气。若不是这道气他可到不了这里。”川夜扭头看向她,将一架风筝递于她面前,道:“天正睛,轻风拂面,是个放风筝的季节。”
见她不答话,他笑道“这风筝你还要不要放?”
“不太上眼,放上天去恐被白云笑话。”
“罪过,罪过,早知常月姑娘眼高于顶,在下断不会连匆匆赶制。”川夜摇着头一脸地叹息。
“应公子如此诚心,尝且还有一补救之法。”常月将风筝递到他手上,“你在这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来,放上天去白云见了也就知道是谁人的拙作。”
川夜笑了笑,手指在纸上画动,不一会儿,但见其画过之处写着“应川夜,常月”五个黑字。
“你为何写上我的名字?”
“只一个未免它太孤单,一对儿不是更好。”
常月低眉而笑,拿过风筝出了望月亭,将它缓缓送上天去。天蔚蓝,碧空如洗,万里之际只几朵白云游走于风里。远处山峦连绵不尽,浓重的绿里隐着几许、梨白,仿如书生手上的画笔,轻轻勾起便红颜压遍枝梢,梨也于一旁不甘寂寞地在画笔下争相绽放。一红一白,一深一浅,浓淡相宜,四溢。
川夜静静地看着常月,她脸上的笑容永远都那么让人温暖,好似日煦煦的阳光。能娶到这样的子为,莫不为人生一大快事。常月牵着风筝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两人在草地上躺下,静默不语,只将广袤的天空收入眼底。常月扭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忽然指着天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月如无恨月长圆。”川夜顺口接了一句。
“月如无恨月长圆。”常月细细嚼着这句诗,脸上的神情有些消沉。
川夜叹了声气,伸手将她搂进怀中,不明白她好好的为何又开始伤悲秋。子或许天如此,多爱伤感。望月亭是常月心中抹不去的一道风景,自有记忆起便见它在此,她曾听哥哥说过她的名字便是取自这“望月亭”中的“月”。在这里,哪怕不是十五,也能看见天下最的月。
白云渐渐开始暗淡,天空也变得厚重,微风轻轻地吹着,将也一并吹起。常月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轻风拂面的舒适。
“想什么呢,这么专心致志还真是少见。”川夜笑着打趣道。
“没什么,看看月罢了。”
“闭着眼能看得见么?”
“当然可以了。”常月指指自己的心口,微笑道“只要用心便能看见你想看见的东西。”
“常月。”川夜低低唤了一声。
“什么?”云池以为川夜叫她,便顺口应了一声。
川夜立时反应过来,忙调整好神情,冲青衣鬼道:“鱼烤好了没有,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唱小曲儿了。”一丝笑意浮上他的唇角。
“差不多了,过来罢。”牡三答了一声。
云池与川夜向着火光走去。气扑鼻,引得川夜的肚子咕咕直叫。待川夜正咬上第二口时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确且的说是一妖二鬼。云池是鬼,吃不了人间的食物;牡三是妖,从未吃过除水果等素食之外的肉食,便张着一双大眼愣愣地看着他;青衣鬼希望川夜吃得开兴,能将他二人给放了,所以川夜脸上的表情他一刻也不能错过,若是皱一下眉头他的心便也会跟着皱一皱。
川夜向牡三笑道:“吃吃看,虽然味道远不及清兰,但是对填饱肚子十分有效。”
“这鱼儿在水里时那么漂亮,经火一烧变得黑乎乎的,脏死了,我才不吃。”牡三拒绝吃这么难看的食物。
“帮我劝劝。”川夜边吃边向青衣鬼发话。
“这不脏的,我们生前都爱吃。你不知道,鱼一经火烤肉便更加脆、嫩、,常吃它还有养颜之功效。”青衣鬼手脚并用,连比带画,希望能成功说服牡三吃鱼。
“骗人。”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你怎么能说骗人呢,难道你家里的人都不吃鱼?”
“我家的人都不吃鱼。”
“丫头,你若是不吃东西,半路上要是听见你的肚子唱曲儿,可别怪我六亲不认哦。”
见青衣鬼似乎口才不好,川夜将最后一块鱼肉塞进嘴里这才放出狠话。牡三皱着眉将剩下的一条鱼在川夜的眼皮子底下吃得干干净净,但从头至尾的脸皆不是很好看。待牡三吃完,川夜收起玩兴,将白衣鬼身上的符摘了,放他二人离去,这场逼男为的闹剧才彻底结束。
第五十四章 菊君谁人似
云池三人在山间走走停停,待日破初晓方才拐上道。见前方有炊烟升起,川夜将车停在树下,拿好雨伞,方与牡三往茶馆走去。正进门,但见一堆人围在门口唧唧喳喳,二人走上前去,却见墙上贴着一道黄榜。川夜抬起头顺着谷边山的山脉望去,云淡风轻,千里之外,便是京周城。
皇宫大院依然是金碧辉煌。红墙碧瓦的气派经过几天风雨的洗礼显得更加恢弘,园林里的儿开得更为绚丽,宫人们的衣着也变得更加明……宫里的一切都是因为某个人而正作出相应的改变。上至君臣,下至百姓,无一不满脸喜气。换而言之,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帝君凌昌的三君主莲必三日后将大婚,下嫁于京周第一才子肖作,对于这桩亲事最为满意的人便首选凌昌。肖作与莲必的婚事乃他一手撮合而成,对这个准媒人来说见到两人终成眷属自然十分欢喜。
一说起君上的莲必,自然又很快让人联想到莲已。莲必与莲已非同母所生,莲必生温柔,行为得体大方,与莲已的风风火火大相径庭,从来都是众人眼中的标准君主。莲必与莲已不同,虽生于皇宫但自出生后便由其亲生母亲带至宫外生活,直到前几日其母病逝凌昌方派人将她接回宫中。莲必从小就听母亲说起生活在宫里的哥哥们,自小一人孤孤单单,便时常盼着能见上兄们。最让她想见的莫过于莲已,听闻只长她一岁,且子活泼,模样也极讨人喜欢,只可惜待她进了宫,莲已却出了宫。
莲必大婚再即,凌昌派人去成阳府问了数次,还是没能知道莲已跟着云池云游到了哪里,便只得满天下张贴黄榜,希望她二人见到莲必大婚的喜讯后能赶回宫中。眼看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云池与莲已却无半点音讯,急得帝太后似热锅上的蚂蚁,直气莲已不懂事,不识大体。见太后心急,凌昌便换了衣装亲自前往成阳府问个究竟。
见君上亲自到了成阳府,青袖不免吓了一跳,忙忙地率领众人出门迎接。凌昌一下马,便觉眼生。并非是他对成阳府的景致眼生,而是对跪着的一男一眼生。那另凌昌眼生的二人便是乔修与念罗。进了屋,归了坐,凌昌便开始盘问青袖。但自青袖嘴里听来的不过还是那些老话,说什么云池与川夜出外寻找金仁,莲已坐不住也跟了去。虽然云池临走时来信与他说过寻找金仁之事,但具体前往何处却未明说,既然是被妖盗了去,妖一向行于山野,他们若是去了深山老林便很难看到张贴的黄榜。
凌昌正细想着,忽然觉得面上有些不自在,抬眼望去,恰好撞上乔修冰冷的目光。撇开众人,凌昌独自到了云池房内,却见上平平整整,屋内游转着一丝丝阴冷的气息。他不住打了个寒颤,步出屋门,向候于门外的青袖道:“那两人眼生得很。”
“回君上,他们是的朋友。”青袖跪在地上低着头答道。
“那少年人叫什么名字?”云池的朋友他几乎都认识,就算不认识也曾听她说起过。比如周无先生,他虽未见过却听她说过。
“回君上,他名叫乔修。”青袖握紧右手,不知该不该说出他的身份。
“乔修?”凌昌大手一挥,青袖便转身退开。
乔修的名字对他来说并不耳生,乔家的名册中正好有这个名字。回想起乔修的眼神,他不由得双眉一紧,眼底窜起一股寒气。云池将他留于成阳府的用意再明显不过,里江库银一案她心里起疑,乔一生的自杀并不能完全了结这一切。
在成阳府待了没多久,凌昌便感觉身体不适,遂坐车回了宫。一进宫门,白药赶紧暄太医给凌昌看症。凌昌的脸微微泛白,周身出冷汗,似感染风寒之兆。他一生病,宫里便忙做一团,从宫人至嫔、太后,不出一柱的时间便传至朝臣的耳根子里,宫门口又重新忙碌起来,车来人往,不逊于早朝。朝臣们担心一国之君的身体,实属忧国忧民之举,嫔们的担心则尽了做人的情意。君主无事则安,一有事宫里便一刻也不得宁静。
听说君上感染风寒,季连语率众嫔前来问安。待她离开居雅阁,成淑便亲身前去探视,恰与兰贵人在园里碰上,二人便一同前来看望君上。后宫里该来看望凌昌的几乎都来了,只余下不在京周的云池。凌昌坐于案前,闻着茶碗里飘来的清,心里却安静不下来。自成阳府回宫后,他忽然觉得云池此番离开似乎许久了,久到她在成阳府的屋子里皆是阴冷的湿气。
他站起身披了衣衫往外走去,白药忙跟在后面。渡过烟云桥,绕过拂云间,往左转开,一条壁廊叶相缠,繁盛似锦。壁廊的两端皆有一条小径,左右分别通向莲已的琉宫与莲必的慈心宫。正待往壁廊左边走去,忽见前方不远处火光冲天,将他唬了一跳。火光冲起,一会儿便消失不见。宫里一向规矩森严,不允在主子们住的地方生明火,否则便是大不敬。
白药见君上脸不好,忙向前走了一段,大声道:“谁在那里生火,还不快出来!”
不一会儿,便闻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转眼便到了白药跟前。白药见是一名宫人,便厉声道:“你是哪个屋的?”
“回大人,奴婢是新进宫的,在瑶雨轩伺候张良人。”她跪在地上细声细气道。
“难怪这么不懂规矩,起来回话,谁让你到这儿来生火的?”
宫里行跪拜礼是分身份的。宫人们见到像白药这种外侍及其他员皆一律不用行跪拜大礼,但见到帝太后,各后宫嫔及君少、君主、君上皆应行跪拜大礼,但凡有位在身者对君主可免行此礼。这种大礼自前帝君凌炎开始只限于身份低微的宫人及普通百姓使用。
“回大人,是张娘人吩咐奴婢生火的。”
“为何?”
“回大人,奴婢只听闻瑶雨轩内正有高人作法,其他的奴婢一概不知。”她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听完白药的回话,凌昌双眼微微迷起,道:“到瑶雨轩走走。”
~~~~~~~~~~~~~~
行至瑶雨轩门前,但见满园的草树木皆被红布所掩,白药正开口喊人,却被凌昌制止。他缓缓走到窗口,只听屋内人一声悲叹,道:“大慈大悲的菩萨,求您不要将灾难降到君上身上,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是北周的希望,您要惩罚也请只惩罚奴婢。奴婢自知身份卑贱,但请您看在奴婢诚心诚意的份上请让君上的病快些好起来,只要君上身体安康,奴婢愿日日吃斋以证虔诚。”
“求人不如求己,这话张良人可听过?”
张良人正在向菩萨祷告,忽闻君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忙站起身来行礼。凌昌步入屋内于榻上坐了,便示意张良人近前。
“你这满园的红布可是为何?”
“回君上,臣幼时患病,臣的奶奶四处寻医皆未见效,偶遇一修行的道人指点,便在屋子里挂起了红布,驱走了缠绕在臣身上的邪气,病痛便好转了。所以,臣想以此法来消除君上身上的病痛。”
“哦,那生火想必也是为我驱邪罢?”
“回君上,是的。臣,臣是不是,做错了?”
生火的宫人眼泪汪汪的瞅着张良人,眼里分明是在传递着危险的迅息。
“错,大错。你记着,求人不如求己。”
“请君上息怒,这一切皆是臣愚昧所致,与他人无关。”她慌忙跪下。
凌昌示意她起身,拉她于身旁坐下,向生火的宫人道:“今日念在你初犯,张良人又为你求情,姑且不予追究,切记不可再犯!”
“奴婢谢君上、娘娘不责之恩。”宫人松了一口气。
“都退下罢。”
众宫人忙将帘子拉下,随后便一一退出,不多时屋内只剩下他二人。凌昌端过张良人递来的茶轻轻呷了几口,拉着她的手不发一语。见君上沉默,张良人微微一笑,请他移步至园共赏菊。菊一般是在秋天开放,而瑶雨轩的菊却是能与争。张良人在民间时便是以种为生,菊便是她在普通菊的基础上培养的新品菊。园内,气袭人,空气清新,随着张良人的脚步走去,一朵朵菊盛放于光下,圆形、荷形、长卷形,各形不一,隽多姿。
“良人素爱菊,可知菊何以为?”凌昌停住步子,抚弄着一朵淡红的卷形菊。
“菊虽然多姿,然不以娇姿而取媚,却以素雅高洁取胜。臣爱菊迎风摇曳时的清秀神韵,也爱寒菊凌霜盛开时的一身傲骨。”张良人缓缓道。
“说得好,说得妙。看来,我得将你这瑶雨轩更名为‘菊林’才不枉你这菊中君子。”凌昌卷起一抹笑。
“君上取笑了。臣只不过随口说说,这菊中君子可担当不起。”
“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它情操高洁,坚贞不屈,想要达到这种境界可是非一日之功而能成的,能担起菊中君子的人确实屈指可数。”
“后宫之中君上认为谁人能与此名号相般配?”
“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