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话就不对了,难道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能见自己的妹妹?不见就不见罢,到时候啊,有些人可别求着我去见。”莲已嘴巴一卷,偏过头去。
“云池,瞧瞧这丫头,全然不见长半点儿见识,回家来尽学会绕嘴皮子。”太后宠爱地笑着。
太后随后又问了云池一些问题,云池便一一作答,莲已也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嘴,逗得太后乐不可吱,笑声不断。三从正坐着说些闲话,顺便也谈了莲必大婚的事情,不料门外一阵笑声将三人的谈话打断。众人回过头去,却是君上凌昌带着莲必走了进来。二人向太后行了礼,云池也站起身向凌昌行礼,礼毕,莲必于太后左边坐了,凌昌于云池身边坐了。
“今儿个君上怎的有空来看我这老婆子啊?”帝太后首先发话。
第六十章 杳杳在其中
“瞧太后您说的,好似我几年都不曾进过昭和宫的大门似的。”凌昌浅笑道。
“我可不信今日你是被孝心给拉了过来。”帝太后一面说一面瞅着云池笑得意味深长。
“您又猜对了,孙儿确实不是孝心拉了来,而是孝义拉了来。您老说宫里太安静,这会两个孙女总比一个孙女热闹些罢?”
“云池你听听,这话够小心眼儿的。好了好了,两个孙女就两个孙女罢,我老太婆可不敢占你的人,快快领走罢。”帝太后一行说一行摆手示意凌昌离开。
凌昌望了云池一眼,方向帝太后行了礼,与她一同退出门去。二人一边走,凌昌一边问了两句闲话,之后便是沉默伴着脚步声游走于花园安静的清晨。最末的春天,似没有一丝的风,凉意早已被夏天派来的先谴军撵得无影无踪,那随空而绽放的玉兰托着硕大的花盘立于枝梢,顶着灿烂的阳光,将倒影丢于青石路上,浠浠漓漓分不清明。春末而夏将至,秋去而冬雪白,每一次季节的交替变幻都预示者终结与起始,有死亡便会有新生。
望着满地的残花落叶,云池不禁心间凄然,该来的终是来了,该走的也必是不余一丝残念。云池边想边走,并未留意脚下,突然一脚踩空,险些摔倒。凌昌见她心神不宁,断不准她是为金光烦恼还是为了别人。
二人各怀心思出了昭和宫,车辇早已候于宫门前,凌昌抬脚上了车,见云池还呆立着不动,便朝她伸出右手。望着凌昌伸出的右手云池忽然怔愣住,想了想便一同上了车。车辇缓缓转动起两个圆圆的咕噜,在石板路上击出清脆的声响,连同车内二人的心也一并敲得碎碎响。回至居雅阁,白药泡上上等的清茶奉至凌昌与云池面前,便知趣地带退了宫人,屋内只余下他二人静坐。
“此行可有收获?”凌昌呷了口清茶,主动开口打消了莫名的沉寂。
“没有,臣妾未能找回金仁。”她缓缓道。
“这么短的时间要找回它也不太可能。为何不见应川夜?”凌昌并未看着云池的脸问话。
“君上找他做何?他既不是宫里的人,又不是朝廷命官,自然不能随便进宫。”
“我是想谢谢他,这一路上莲已,与你多亏了他照顾。”在莲已的名字后面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嗯。”云池浅浅地应了一声。
“你这几日留于居雅阁罢。”凌昌说着便起身出了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云池又觉惆怅压怀。
午膳时,宫人传话,凌昌于成淑妃的清梅园处用膳。云池见凌昌不回来,便自往琉芳宫去,却见宫内空空,莲已被帝太后叫了去。云池转身出了琉芳宫,一个人于花园里慢慢踱着步子,花香扑鼻,她却感觉有些恶心。正走着走着,忽见前方不远处一个身影十分眼熟,细细看去,不是别人却是南枷国的尹风殿下。那日她上了春子山,后来发生变故,便失去了尹风的消息,以为他回国了,没想到却到了京周,而且还进了宫。
“尹风殿下。”
尹风回身,见是云池,眉间一收,笑意顿时于脸上扩大,之前的阴霍消失不见,道:“太好了,你果然躲过了此劫,真是谢天谢地!”
“我既不谢天也不谢地,因为我该感谢的人近在眼前。那日事出突然,走得匆忙,实在失礼,请殿下莫要见怪。”
云池才要行礼,却被他拦住,道:“我说过,我会还的。”
“殿下这话何意?在凤来县时,殿下对川夜说我是殿下的恩人,但我实在想不起于何年月见过殿下。能否请殿下如实相告?”
云池的记忆里没有尹风的影子,更别提会想到是他的恩人,但他说话的表情与语气却也不像是在撒谎,所以她才想弄个明白。
尹风一脸为难地望着她,踌躇了一会儿,方道:“这事说来话长,如果你实在记不起我也不想再多说,过去的便过去了,眼前的幸福才是最为重要的。”
“殿下此言何意?”
“我并无他意,只希望你能幸福地活下去。”
“你们真的都这么希望?”
“是的,我们一直是这么希望的。”尹风说完便转身离去。
尹风此番前来北周是因为担心云池的安危,既然来了,这参加莲必君主的婚事自然落于他头上,所以他才会出现在宫里。那段日子,对尹风而言虽然短暂却足以铭心。
五年前,他十五岁,第一次参加完南枷皇子的迈年典礼。所谓迈年,是指即将要进入成年阶段,一旦成年,便将正式上朝参于国家的建设,但手中却并无实权,相当于为成年后的正式参政做一个铺垫。这是南枷所有皇子人生的必经之路,是尹风的迈年。十五岁,年纪不大,却有了出宫的借口。
尹风甩脱侍卫,独自一人骑着马奔驰在无边的大草原上。天空深远而辽阔,云层厚重得如同床榻上的棉被,于天际里寂寥地悬浮着、飘移着,与满天而过的燕子擦肩而过。青草香的味道如同老爷爷手里的碗茶,余香缭绕,烟雾冉冉,好似喝上一口便可醉如神仙;路边的野花儿迎着太阳昂起美丽的脸庞,如同清晨对镜理妆的姑娘,娇滴可人,清新秀丽,努力散发着周身的魅力。望着景色怡人的大草原,尹风顾不上留恋,匆匆撇上一眼便挥着马鞭留下一窜马蹄声于空气里流淌。
穿过空旷的大草原,行了大约一千里路程,眼前便是一片雪白的世界,与冬雪不同的是它们香气扑鼻,另人心旷神怡。尹风勒住马,转眼四处瞄了瞄,雪白的花朵另他有些眼花瞭乱,根本就无从断清哪株才是他要找的。停于一株树前,摇摇头,又向前走去。记忆里的印象无法他太过相信,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还在这片杏树林里等着他。清风徐徐,伴着杏花的香气将人迷醉,在风停歇的间隙里,一窜细细的声音于他耳边响起,不紧不慢,不悲不喜,声音于他停下脚步的同时愈发清晰,每一个音节都能勾起他遥远记忆里的回忆。随着笛声的逼近,尹风缓缓转过头去,他一身草绿立于杏树之下,眉间溢笑,唇角上弯。
“恭喜!恭喜!”
“我不远千里而来可不是只为了奔你一句恭喜的。”尹风走上前道。
“你真的想要去云游四方?”
“水山兄,这可是你当年亲口答应我的。”
“可是,我要去龙墓,恐怕无法与你同行。”水山歉意道。
“龙墓?必山之林那里的龙墓?你为何要去那处?”
“因为,我的心不安。”
“心不安?为何?”
“一个姑娘,这样你可明白?”水山注视着尹风,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那,那位姑娘对你意下如何?”
“我们只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她不喜欢你?”
“她一个凡人,又是以捉妖为己任,这份情终是难测。去龙墓的这一路上危险重重,我不想她出事。”
见水山去意已决,尹风自知再难挽回,便再三要求与他一同上路,大家彼此也相互有个照应。他第一次见到云池是在秋山客栈,她身边跟着一位气宇昂轩的少年,少年人手执宝剑,一身黑衣,脸色清秀、白净,目光精锐,一看便知是个官宦子弟。见水山带了他来,黑衣少年有些不悦。那唤作云池的姑娘秀目一抬,便将他身上扫了个遍,在撞上他视线的刹那将目光收回。水山伸手将她拉至一旁,细说了一会儿,她点点头,便对少年耳语了数句,少年瞄他一眼跨马而去。
行到必山之林,他们将尹风留在原地,便自前去探路。时至天黑,也不见三人归来,尹风心下着急,便骑了马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寻去。不知行到哪处,忽闻一声轰鸣,马儿吓得昂起前蹄,一声嘶鸣,将尹风甩下地去。见马儿逃走,尹风挫败地四处瞅了瞅,倏见远处火光闪闪。他顺着火光行去,却见是一座山洞,自洞内传来细细的声音,正疑惑着不知里面有什么,徒然闻见一人大叫:“水山!”
尹风吓了一跳,顾不上多想,忙忙地往洞里奔去,却见云池口吐鲜血倒在地上。黑衣少年手执宝剑,纵身跃起,顺着他跳去的方向,尹风见到一条长长的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怪物正冲着水山张开血盆大口。另尹风惊讶的是,水山却一只左手伸进了怪物的大嘴巴里,紧接着黑衣少年跳上怪物的头部,举剑朝它的左眼狠狠地刺下去。
“噗滋!”一声响,鲜血四溅,怪物吃了痛,扭动着巨大的身体将二人甩下地去。它在洞内转来转去,疼痛难忍,不停地用身体撞击着四壁,发出“嘭嘭!”的巨响,石头自洞顶落下来,在地上砸出沉重的声响。水山忙就地一滚,躲开石头,抓了云池的手便往洞外奔去。云池一面往洞往跑,一面回头,却见黑衣少年没有跟上来,忙住了脚步。
“凌昌!凌昌!”她焦急地大叫着。
水山也叫了几声,见无人回应,忙施法一转,身影便化作清烟一阵飘入洞内。水山四处寻找,却见凌昌晕倒在一旁,手上紧紧地握着天眼珏。水山忙显出身,将凌昌背上背,直往洞口奔。快至洞口,忽闻身后脚步声“咚咚!”直响,他忙加快了脚步。云池见他二人出来,忙转手画出一道符,顿时,云光一闪,只闻身后巨响震天,烟尘扑鼻。在山洞塌陷的一刹那,三人卷着灰尘逃了出来。
早已离开山洞的尹风见他三人平安出来,正欲迎上去,却忽闻一声怒吼响起,水山瞪着一双血红的眼,虎视耽耽地望着云池与刚刚醒转的凌昌。
“水山?你怎么了?”云池举步上前道。
“小心。”凌昌忙伸手拉住她,道“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这话提醒了云池,她忙自怀中拿出符纸,轻轻念了几声,便往水山身上掷去,金光一闪的刹那,却见水山心口卧着一条条长的龙蛇怪。
“那怪物怎的没死?”云池惊讶道。
“不可能,朱印不可能杀不死它!”凌昌皱着双眉,望着眼前因龙蛇怪附身而面色异常的水山。
“水山,你赶快清醒,千万不能被它蚀了心!”云池大叫道。
水山一脸愤怒地望着云池,步步朝她逼近。云池立于原地,并不后退,只悲伤地注视着他,眼里的焦急越发重了起来。朱印已被用完,如今手上除了剑,便是符,这两样东西根本就不足以对付龙蛇怪。如果不将它自水山体内逼出,水山便是死路一条无疑。
“把天眼珏还给我!”水山一声震吼,顿时雷光冲天。
天眼珏是水山冒着生命的危险自龙蛇怪体内掏出来的,别说来之不易,且它与北周的江山也是牵连较深,如果拿不到它,整个江山社稷便动荡不安。相传天眼珏乃神龙的眼泪滴制而成,因为这颗泪珠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北周,它是北周江山的守护神。除却江山社稷,对凌昌个人而言,这是他能否登上帝位的关键之所在。如果他成功地拿到了天眼珏,那么那些拥护其兄长凌晨的大臣便会乖乖地闭上嘴巴。虽然凌炎有意让凌昌继承帝位,但他想做出些事来堵上众臣的嘴巴,让他们乖乖地信服,好好地看看他凌昌的真本事。这些事情云池不懂,也不知晓。
水山一边大叫一边向云池走去,待欲行至她面前,忽地掉转头往凌昌身边奔去,速度之快另人瞠目结舌。凌昌忙转身躲开,跳离地面三尺,右手拔剑出鞘,寒光一闪,剑气逼人,杀气腾腾,黑墨一般浓得化不开,几乎让人窒息。凌昌手上拿的是柄宝剑,面对赤手空拳的水山却也难以取胜,毕竟水山是妖,龙蛇怪也是妖。二妖相融,威力倍增。
水山的意识似乎还未被完全控制。一旁的云池急得团团转,她不想水山出事,但凌昌是北周未来的君王,他如果稍有差池,该如何向北周江山交待。云池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想帮凌昌,却怕伤着水山,想帮水山,却又拿不出办法。正着急的当下,水山吹起一片烟云,众人视线模糊。云池忙画出一道符,眼前又明朗起来。待她张眼望去,却见凌昌身子一仰,往后跌下。她心下大惊,忙划步奔上前,还来不及多想,手中的冷剑已画出一道剑气,直冲水山而去。凌昌见状,就地抓起沙尘向水山撒去,继而挥剑上前,直取其颈项。
“住手!”
一声大叫,尹风“唰!”地掷出一根树枝正撞上凌昌的剑。剑气凌然,可夺魂索魄,一根小小的树枝岂能阻挡得了。
“让开!”凌昌收了剑冷冷道。
“不行,你不能杀他!”尹风望着凌昌,伸出双臂袒护着视线不明的水山。
“让开,不然连你也一块儿劈了!”凌昌威懾力十足。
云池趁着水山视线不清晰,赶紧咬破食指画出一道镇地符将水山困住。见水山痛苦地挣扎着,便道:“凌,君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解救他!”
“想办法?如何想办法?如果今日不杀了他,明年今日便是你我的祭日!”
“我绝不会丢下他!”云池坚定道。
“对,我们绝不会丢下他!”尹风也附和着。
“天眼珏,我的天眼珏……”水山望着凌昌喃喃自言,眼里的杀气并未有一丝的消减。
“水山,你清醒过来罢,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云池近前,定定地望进他眼眸里,“你难道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说要一辈子陪着我?我知道你喜欢我,只要能过了今天,我便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