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她喃喃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一个是爱人,一个是亲人,都是她至亲至信之人,却如此难为她,天公不作。
云池正想着,忽觉耳边有暖暖的气息传来,转首看去,左面颊贴上一张脸。她静静地移开数步,强压下心底的怒气,面无表情道:“你怎的还未回府?”对应川夜这种人,在他面前必须保持绝对的镇静,如若动了气那便是自取其辱。
果不出她所料,他双眼一眯,涎笑道:“我可是第一次来皇宫,不好好见识一番,只怕天地不容。”这种可耻可笑的痞子理由,世上虽是多见,但从长相俊秀的他嘴里说出来,虽是很难让人相信,却也不得不信。
可惜了这么一张的脸。
她忍不住喑自叹惜。
季连语抬眼打量了一下川夜,眼中现出一丝惊,又转向云池央道:“云池,你帮帮我,这其中必有内情。”
“季大人对你说过些什么?”云池略挑了挑眉眼。季连语摇摇头,难过道:“君上不准我探监,至今,连父亲的面都不曾一见。”
凌昌不许连语探监是为了她好,这点云池明白。虽不是深爱,情却是有的,连语的单纯与善良是后宫中极为难得的,也是他想维护的。做为一个霸权主义十足的权力统治者,子,必须永远臣服于他,而做为他的人,则须纯白如清莲,高贵胜牡丹。
“一直以为,以为我在君上心中或许多少有些位置,看父亲入省思府衙自是难过,他一生清廉怎受得如此屈辱。原想请求君上网开一面,谁知竟弄得如此。”她语速很慢,且小心翼翼,忍了片时,却仍顾不上川夜在场,泪缓缓而坠。
季连语心疼父亲季上祖入省思府衙情有可原,虽然她替父求情是在挑战凌昌所谓的后宫子不得干政的权威。
十四章 魔魇囚夜宫
省思府衙的中卫大人卫一青因往年征税案一事被季上祖参了一本,险些丢了位,自此二人便不和睦,总想着办法暗地里互相打压。此次季上祖犯案,虽说不敢明目张胆大肆折磨,可也算对了卫一青的口味。
由凌昌对此事的态度来看,季上祖与卫一青的过节他似是不知,云池也对他二人之事吃惊不小。如不是季连语今日告之,又怎会晓得二人在朝堂之下居然各自云风暗涌。季连语不担心才怪。
他是谁?
里江盗银主谋是谁?
自淑凤轩出来,云池的眉头就一直拧着,神情绷得紧紧的。今天发生的事太突然了,一时还没理出个头绪,最让她担心的便是金光。推开窗子,抬头看了看,金光的气流还在,但妖的出现却让她更不解了。
白衣妖为何会出现在宫里,难道是替树里报仇?就算白衣妖真有八百年道行,但金光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破解的青菜豆腐,多少对他本身还是有损害的。
摸摸衣袖,正要出门,川夜端着一盘果子飘了进来。说飘进来,是因为云池没有听见脚步声,而且,整个琉宫安静异常。平日里,再如何安静,小松子也会捣鼓点响动。
“哟,有口福了。”川夜将盘子放至桌上,拈起一枚红果,“这是菩萨果,入口甘甜、清爽,在这个季节可是很希罕的。”
“那你慢慢享用罢。”向门口望了望,见一新来的宫走来,“给我找个灯笼。”不一会儿,宫便提了一个素彩的宫灯来,云池走了两步,又道:“君主不在宫里?”
“回娘娘,君主去清梅园看望成淑了。”宫提着灯站在边上,细细看了云池几眼,喑道:“原来是真的啊。”
宫里传闻,君上新娶了一个上,这上没有宫苑,住在宫外,进出宫门似进自家院门一般。她的相貌远不及宫中四位嫔,都说后宫无情,这样一个清静的子怕是难讨君上欢喜。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可怜云池。
“发什么愣呢,走罢。”云池自不知宫心中这番思想,如若得知被一个宫可怜,不知心中会做何感想。刚走出门,又回首看了一眼川夜,张张嘴,将话语吞入腹中,很快便隐入幕里。
顺着径而去,忽然发现宫不见了。
“丫头?”她唤了一声。
冷风吹过,将树枝摇得沙沙作响,云层交替变幻,忽隐忽现,将月光摇得若有若无。
“娘娘,奴婢在这儿。”宫倏地从拐角处现身,冲她招了招手。
那宫站的位置离她不远,中间只隔着一座小小的石头铺成的断桥。溪水在宽敞的石缝间流泄、跳跃,叮咚作响。云池提起裙子,踏上石头,慢慢向前移动。月亮从树梢上露出半张脸来,将倒影在水中的影象拉得狭长,流水盈动之际,影子被冲得支离破碎,仓皇地向前奔去。
“娘娘,您说这是什么味儿?”宫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出声问道。
“嗯?”云池微抬起脸,扫视了宫一眼。
“娘娘,您猜不出?”她突然呵呵轻笑,双眼发直,“这味儿世上仅此一味,喷喷得紧。”风吹起她额前的流海,映在下的脸被宫灯衬托得有些阴森,那双眼眸,漆黑而空洞,没有一丝光彩。
“娘娘,奴婢肚子饿了。”她一双黑眼直勾勾地盯着云池,咧嘴龇牙,面容扭曲,“好饿……”
云池走过最后一步石阶,忽闻她奇怪的话语。正要开口,阴风倏起,将宫灯吹得左摇右晃,撞在盘龙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饿,好饿……”她口齿不清地说着话,嘴唇一张一合上下晃动,似两片失的白蜡。
云池叹了一声,自怀内抽出一道符,细细念了几声,将符往宫天灵盖上贴去。宫望着她,笑得更诡异,“娘娘,让奴婢吃了罢。”妖气凝聚,阴风大作,似要将符掀起。
“饿……”含含糊糊地吐出一个字,符纸飘入水中。她猛然双眼一瞪,将宫灯朝云池脸上掷去,趁云池躲闪的一瞬,急速伸手向心口刺进。云池腰身一转,反手抱住盘龙柱,一个回旋,踢在宫肋下。
宫踉跄着后退三步,目光凶狠得似盯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伸出舌头舔舔唇角:“人肉的味道,真。”
宫灯着了火,火苗借着风势窜起,呼呼作响,站在石栏上的云池一脸镇静。她一个疾步,顺手折了一截树枝向宫脖子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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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池闪身躲过宫不知何时握在手内的匕首,心中默念,一道淡黄的光拔地而出,将宫围个密不透风。宫挣扎了几下,见无法挣脱,只得咬着牙,恨恨地张着一双贪婪的眼睛瞪着她。
云池伸手朝衣襟内摸去却抓了个空,皱了眉尖,道:“先老实待着,一会儿便来救你。”
丢下宫,加快步子,忽地翻身上了屋顶,抬头朝天看了许久,便飞身朝东而去。跃过清梅园,在一株槐树前停下。看了一会儿,蹲下身子伸出食指在地上画出八卦图,将手上一颗玉珠放入其中,八卦图顿时泛出光来。抬头四处看了看,脚下踩出五行阵法,八卦图瞬时便开始四下移动,稍倾便在槐树正南方一尺处停住不动。
找出金光气流之所在,云池顿时来了精神,以左手在右手心画了道符咒,反掌按在八卦图上,闭了双眸。忽然,一阵喊叫声将云池惊起,顺着声音寻去,却见清梅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云池反手一转,八卦图便在掌心消失,暗自道了声不妙,急急朝那宫呆的地方奔去,却见烧得只剩一堆黑黑的支架的宫灯的残骸。一阵风过,一股恶臭侵入她的大脑。来不及多想,忙朝清梅园飞奔而去。
清梅园后院火势极猛烈,好在发现及时并无太大伤亡,只死了两个宫人。小松子与成淑吓得不轻,脸比白玉兰更甚,刚赶来的凌昌正极力地安慰她二人。
云池盯着火光,扬手一拳击在柱子上。
适才槐树下一探,发现金光的气流有所消散,屋顶无瓦便会漏雨,国家无民便不成国,桃树无无法结果,而金光,少了它便构不成安全保障。
金仁是白衣妖了,是树里为了报复她所为之?凭树里的道行绝不可能动得了金仁,那个白衣妖,倒还有些可行。
白衣妖就算有八百年,甚至千年道行,破了金光他必也自损。控制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比控制死人来得容易,何况他是以破过金光的身体。能进得宫门、将宫自她的道术中救走,难道他的道行在千年以上不成?
千年以上,她不住心中一寒。
对于妖来讲,修得千年道行已是不易,交手时她看不出白衣妖的真身,这是否充分说明他不是普通的妖?
他是谁?
云池正想着,手被人握住。
“疼么?”川夜温柔地望着她,那只与柱子亲密接触过的手在他掌心抖了抖,便暴露在弥漫着浓烟的空气中。
“承蒙记挂。”云池眉尖一收,朝凌昌处望了望,拦住一名侍卫,“怎么着火了?”
“回娘娘,帐幔落在烛上,便引了火。”
“鬼呀!”云池正疑惑,一声惊呼,将众人吓得乱成一堆麻,四处抱头奔窜。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手就是一击,杀气直冲正前方屋角。
“你要是乖乖呆着,或许能扰你一命也未可知。”她轻言淡语的模样另慌恐的众人平静了些许。都听闻成阳府的云池静主擅长捉妖,今日得此一见,也算件幸事。几个有胆量的宫人便躲在山石后,或门缝里,亦或其他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探出两只好奇的眼珠,窥视着面前的一切。大部分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扔下云池对着那个毁了半张脸的半人半妖的宫。
“君上!”一直旁的凌昌拿过侍卫手中的剑向云池走去,成淑忙伸手拉住,“危险啊,您可别去。”
“没事。”凌昌不慌不忙道。
“那是妖怪呢,二哥哥可不能去。”小松子也加入进来,拉住了他另一只手臂。
“是啊,君上,那是妖怪,您的身子可不能有所闪失,得赶快回居雅阁。”左相承絮叨着。
虽说都知晓凌昌武功高强,但对手看上去像是妖怪,妖是凭武力所不能解决的异类,且危险更甚,作为一国之君,岂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凌昌见三人劝他回居雅阁,心中不爽,冷着脸道:“我说没事就没事,都给我松手。”三人为难地面面相觑,挤眉弄眼,皆不愿撒手。
“哟,敢情不错。”川夜走近凌昌,左手食指托着下鄂,“回去罢,君上的命可是好个东西。”川夜最后一句话故意提高了音调。凌昌听在耳里极为恼火,他那眼神分明带着几分挑衅。
二人正暗自相互可着劲,一声凄惨的怪叫声划响天际,另人头皮发麻。川夜抬眼看去,云池已将宫牢牢封住。她张口对着丑恶的宫吹了口气,将还魂符贴在额上,弹入一粒指甲大小的药附上,抬脚一踢,宫便直直坠下地来。
云池飘然落地,七卫军首领越子将军近前看了看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双眼上翻的宫,道:“如何处置?”
“一柱的时间,她体内的妖气自会消失,小魂归来后便可清醒。”越子一听,便招手叫人托下去关起来。
那个宫想必定是被那二妖施了法,迷了心魂,才会对她进行人身攻击。可她想不通的是,宫为何要在清梅园生事,清梅园跟她可是半点瓜葛都没有,或许清梅园起火只是个偶然。
宫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响起,托着她的侍卫突然身形一颤,继而又向着地牢走去。
第十五章 筵席无夜长
翌日,思索了再三,云池还是决定越快回成阳府越好。
白衣妖怎么回事她不清楚,但树里肯定是冲她来的,或许她的离开,他们便会随之将危险转移出皇宫。宫内金光气流的命脉被破,她必须想个办法进行补救才是。但是,金仁是灵物,有仙气,什么东西才能取代它的位置呢。
叹了声气,缓缓张开手,一颗果子躺进手心。
“云池,我最近老听你叹气,很容易老的。”小松子咬着菩萨果,说话含糊不清。
将果子塞入口中,云池道:“可惜,臣不是君主。”
“噫,你改口了?”自她进宫后,小松子老听云池一口一个臣的自称,心里别扭得紧。她满意地点点头:“还是这个称呼适合你。对了,你那句是在夸我吗?”
“不夸君主夸谁。”云池见她一脸期待,微微一笑。
脚步声响起,凌昌背着阳光走了进来,倾长的身影另人有一刻的晕眩。
“树里还会来罢?”他挥退众人,眼睛向云池瞄了过去。
“是的,他说不会原谅。”浅浅的眨了一下眼,朝他看去。俊秀的脸上依然平静如石,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佛语有云: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如果树里不肯罢手,几时方得休?
“金光,是不是消失了?”凌昌没有道术,但对于金光之事多少还是了解了的。树里作为妖,能进得宫门,定是金光的能力消失了。金光自他记事以来一直都在保护着皇宫不受妖气入侵。
“君上多心了,金光怎会消失呢。”云池不想让他担忧,所以至今都未告诉他帝太后真实的病因。
“云池,我最欣赏的便是你的耿直。”他捏着茶盅,转了转,道“绿彩珠来自不归林,那是妖的处所。”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总爱如此。
云池不语,静静地坐着。
“在妖气冲天的地方所生长的果子,难道会没有妖气么?”
“这并不妨碍它的药。”
“药?是妖才对。你没必要瞒着这些,我想知道的事情没有查不到的。”
正如凌昌所言,绿彩珠所谓的药即是妖,也可称为妖的精气。人类用它的最基本条件便是服用者体内须有妖气,互生互克,阴阳相错,便可将妖气、毒素排出。帝太后中的是妖毒,绿彩珠是最有效的解药。
“臣……,只是不想君上焦心。”
凌昌放下茶盅,唇角微扬,眉尖一挑,回归原题:“金光已经不行了?”
“气息稍弱了点儿。”
“能否恢愎。”他转过身似是在自言自语,只留给云池一个暗淡的背影。
虽看不见他的脸,但心里明白,这不是一个能让她选择答案的问题。师傅已将看护金光的任务托付于她,这么些年,自持金光气流的稳固,从而忽略了金仁每三年一度的转灵。
金仁是有仙气的灵物,普通人是看不见其形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