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琳凉凉瞥了翡兰一眼。
李德安家的接了话过去,一副惊讶模样:“大太太的事儿,你不晓得?”
翡兰一怔。
李德安家的一拍脑袋,醒悟过来:“是了是了,你被大太太发卖的时候,大太太还是好好的。哎!我与你讲,大太太没了都快一年了,你拿了二姑娘簪子的事体,大太太在地下看着,一定是知道的。翡兰吶,再过些日子就是大太太的忌日了,二姑娘一直没个消息,大太太泉下心也难安,到时候会不会来问你呀?”
大赵氏死了?
翡兰一听这话,就已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再听李德安家的这又是骗又是吓的一番话,只觉得背后一股子寒意渗了上来,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你莫诓骗我!”翡兰喘着气,低声吼道。
李德安家的还想吓唬吓唬翡兰,被楚维琳拦了,便退到了一边。
楚维琳看向翡兰,不疾不徐道:“大伯娘没了就是没了,哪个会拿这事儿诓你?我们那位二姑娘么,呵……离她不见踪影也有一年了,老祖宗早就当没她这个人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若是找出来了,老祖宗那儿,只怕还恼我们多事儿呢。只是我想着,正好得了些线索,我作为她的嫂嫂,尽人事听天命,心里过得去也就好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么……”
翡兰的面色越发难看了,似是没想到楚维琳这这么说。
楚维琳可不管她,犹自道:“你见我做过吗?”
这几句话砸在翡兰心头上,叫她本就歪歪扭扭的身子更加撑不住了,连眼底的恨意都变得迷茫起来。
她费劲回忆起来,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翡兰都没有想起来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楚维琳好像真的从没有做过。
这样的认知让翡兰心中一下子没底了,她是清楚常家老祖宗的性格的,常郁映既然已经不见了这么久,那全家上下都只有当她死了一条路,若是找出来了,还要仔细安排后头事情,还不如找不到的好。
翡兰怔怔望着面前的楚维琳,她想,也许楚维琳就是得了一支簪子,又听说了银票的事情来打探个情况,她说也好,不说也好,对方都不会在意。
楚维琳见翡兰动摇得厉害,又补了一句,道:“不仅仅是常府里头,二妹妹自个儿都没把自己当常府二姑娘了吧?当初她既然走了。就再不敢当着别人说一声自己姓常。那支簪子,我不认,谁能断定那就是二妹妹的东西?那些银票,哎,常府都不追究来路了,继任的渝州知府会如何?
罢了,看在你伺候过我。给你一条路子。你是想呆在牢里还是想回陈家继续做姨娘,给我个准信,我帮你安排好。二妹妹的事情。大伯娘到时候来问你,你自个儿与她说去。”
心中的惊恐难以遏制,几乎是在一瞬间爆发了,翡兰捂住了耳朵尖叫起来。泪水从眼睛里涌出,那张满是污垢的脸赃得一塌糊涂。
她不想继续在大牢里待下去了。睡的是稻草堆,吃的是馊掉的薄粥,与她作伴的是蟑螂老鼠,没有洗手净面的清水。没有干净的衣服,没有颜色出挑的胭脂,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可怕。
但她更怕回陈家。那里才是地狱!
她是陈员外带回家的,陈夫人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根本上不得台面的粗野妇人,穿得再光鲜也没法掩盖她那一身土财主的模样。
翡兰根本瞧不上她,陈夫人的那张脸,用最好的珍珠霜打底都盖不住那层黄气,那双手,便是日日用人参水浸着也改变不了那粗壮的关节和难看的指甲盖儿。
那个模样,比从前常府里的粗使妈妈们还要不如,翡兰私底下笑话了不知道多少次。
可最后,吃亏的是翡兰。陈夫人妒恨她年轻,妒恨她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大户人家出身一般的气质,两厢一比较,就显得陈夫人是多么的低俗粗鲁,陈夫人当然气不过,就狠狠地打压她教训她。
在陈夫人眼中,妾室可不算半个主子,打骂都是寻常事,而且喜欢对着脸打,身边的婆子比陈夫人还要粗壮,手上劲儿十足,打得翡兰日日下不得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若不是陈员外又转头有了新宠,陈夫人忙着教训那一位顾不上她,翡兰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逃出陈家以求活命。
“我不懂!大家都是丫鬟,苏姨娘可以翻身,淳珊那个没用的也可以翻身,我就不行了?”翡兰重重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仰头望着楚维琳,哭喊道,“我哪儿比不过她们?她们能风光做姨娘,我就要遭那种罪过!”
这些破罐子破摔而死活不晓得自己错在了哪儿的废话,楚维琳根本不想理。
怕翡兰再胡言乱语下去没完没了,李德安家的出了声:“昏了头了你!敢和苏姨娘比?苏姨娘那是吴氏太太的陪嫁丫鬟,忠心耿耿,吴氏太太抬举她,她才有今日,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不要脸不要皮地妄想爬床?淳珊姑娘那儿,可不是她自己冒出了坏心思,即便如此,她生了个姐儿,三奶奶到现在都没松口抬举她呢。你那点儿赃手段,即便是爬上去了,各位爷也瞧不上你。
你也是没半点儿眼识,以为我们府里的姨娘们都还算体面,就觉得世上无论谁家的姨娘都好过了?你做了陈家的姨娘,总知道这做小的滋味了吧?没打死你都算轻的!
你要是拎得清,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然呐,自个儿回牢里待着,是死是活,自己看着办吧。”
翡兰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她不想死的,要不然,不会拼命从陈家逃了出来,她至今都无法想象,祖母投缳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个人,怎么会有杀死自己的勇气?
要活着,要活下去,这是翡兰唯一的心愿和念头了。
她用力支起身子来,咚咚磕了两个头,颤着声道:“求奶奶救我,我不要回陈家,我也不想在牢里了,求奶奶救我。”
楚维琳一言不发,翡兰能这般低头,显然是被她们吓得不轻了,她突然有些好奇,那陈夫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翡兰怕成这样,可转念想起翡兰脸上的鞭子印,多少能猜出一二来。
京城各家各府之中,即便是丫鬟们犯错了,多的是教训的办法,除了气极恼极了甩耳刮子,平素是绝对不会打脸的,更别说是用鞭子了,那陈夫人只怕是不太讲究,毁了一张脸就毁了,反正她自个儿不待见。
李德安家的见楚维琳瞟了一眼,上前抓住翡兰的肩膀,不要她再磕头了,道:“你倒是厉害,什么话不说,先磕头了。你如今可不是奶奶的丫鬟了,想叫奶奶生生受了礼不成?”
“我,我……”翡兰看了看李德安家的,又看向楚维琳,牙齿直打颤,“我说,我全都说。”
翡兰心神不定,讲话也有些颠三倒四起来,好在她从前也是个口齿伶俐的,楚维琳又听又猜的,倒是把事情弄明白了。
翡兰会遇见常郁映,全是个意外。
当初,邢柱喜两夫妻从大赵氏手中接过了银子,便要带着邢家婆子的骨灰回乡安葬,而翡兰是被交给了人牙子,要卖得远远的。
人牙子找了几日的下家,最后把翡兰卖给了一个南方的富商,翡兰自个儿也愿意,满脑子都是跟着那富商往南方走,到时候还能回家乡寻了爹娘。
没想到,刚出了京城,就被拦住了,翡兰认得来人,是常恒翰身边的小厮晨安,晨安拿着银子把翡兰从富商手中赎了回来,把她带到了京郊的一个小村子落脚。
晨安告诉翡兰,这其实是他自个儿的意思,府里老祖宗盛怒,刑家婆子又自尽了,常恒翰还在震惊之中,没有顾得上邢柱喜夫妇和翡兰,等回过神来了再要寻他们,到时候就难了,因此晨安自作主张,先把他们留在京城附近,晚些等常恒翰找人的时候,也方便些。
翡兰听了,自是问起了爹娘的下落,晨安说,他们走得急,只怕是走远了,但已经使了人手去追,很快就有下落了。
翡兰信得过晨安,耐心等了五六日,晓得邢柱喜夫妇有了消息,他们已经在往回走了,她便跟着晨安的人手去迎,两方人马在安华镇碰了头。
三人抱头痛哭,翡兰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爹娘,也是欣喜不已,三人对晨安格外感激,晨安却不肯受礼,说他是常恒翰的小厮,自然要替主子考虑。
晨安替他们准备好了宅子,让他们落了脚,又买了几个伺候的人手帮忙,让他们在安华镇安顿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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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意外(五)
今天的第一更,晚些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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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个月,只有晨安来过几回,说是京城里忙碌,常恒翰脱不开身。
邢柱喜不在意这些,虽是奶兄弟,但也是下仆,哪有主子特特意来看望下仆的,又想着刑家婆子还未落葬,便听了邢柱喜家的的劝说,先一步回老家去,等办好了后事,再回安华镇来。
邢柱喜家的想跟着去的,可独独留下翡兰一人在安华镇,她又放心不下,还是翡兰好说歹说,把爹娘劝走了。
翡兰带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在安华镇生活,她手上有不少闲钱,全是大赵氏和晨安给的,日常吃用又要比照着从前在常府里的时候,在这小镇上就有些打眼了。
起初还好,时间久了,也有些风言风语,说她是谁家养得外室,翡兰是个急脾气,越加闹得邻里不和。这还不算完,翡兰无处撒气的时候就会冲着那丫鬟婆子去,主仆三人的关系颇有些紧张了。
等过了大年,翡兰算着日子,估摸着爹娘已经从家乡启程了,她便继续耐着心思等着。
三月初时,晨安来过一回,说是常郁映很快就要上轿了,常恒翰忙着嫁女儿,又因为邢柱喜两口子不在,他一个人过来看望翡兰并不妥当,便让晨安带话,说是等邢柱喜回来了,他在京里也空闲下来,便来安华镇。
翡兰只有点头应和,见晨安又留了几张银票下来。自然不会在说什么了。
有一日傍晚,翡兰在街上买东西,听人说起了有一送亲的人家刚刚入了小镇,嫁妆丰厚,似是京里过来的,翡兰一听,便忍不住去看热闹。
翡兰正琢磨着马车里的是不是常郁映。那车帘子却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四目相对,常郁映死死盯着翡兰。
翡兰在常郁映跟前没什么体面。若不然,她就该留在常郁映身边做事,而不是到了霁锦苑。一眼瞧见故人,翡兰只是有些吃惊。见马车行远了,她便回了家。
四更天里。翡兰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有动静,叫小丫鬟出去看了一眼,哪知道在外头敲门的是常郁映。
翡兰怔了。她不知道常郁映想做什么,一个新娘子,不好好在驿馆里睡觉。竟然跑出来敲了她的门!可常郁映毕竟是常恒翰的女儿,翡兰不能赶她出去。只能垂首等着听吩咐。
常郁映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银票,重重拍在桌子上:“我不会去岭西的,既然你这儿有院子,我这些日子就在你这儿住了。不许张扬出去,不许让别人找到我,是了,你也不能出去露脸,反正你有丫鬟婆子,叫她们办事情,我们就躲在这儿。”
翡兰扫了一眼那张银票。
一百两。
在安华镇里,像她住的这种院子,买下来也不过三四十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翡兰自己都眼馋了,别说是那两个没见过大钱的丫鬟婆子了。
之后的半个多月里,翡兰就陪着常郁映躲在这小院里,丫鬟婆子每日出去采买,也打听些消息,知道外头有人暗悄悄在寻访,也就是因着暗访,不能一家一家寻人,她们这个去年便搬来住了的“外室”的院子才格外安全。
头几日也就罢了,时间一长,翡兰都不高兴伺候常郁映了,两人都是各过各的,偶有几次,翡兰不经意间注意到,常郁映手上有几样好首饰和厚厚的银票。
过了清明,镇子上找寻常郁映的人手渐渐散了,到了四月中,常郁映觉得应当是安全了,便想离开安华镇。
翡兰眼馋常郁映手中的银票,起了歹心,提议道:“不如往南方去,奴婢爹娘回家乡安葬祖母了,要在那儿守完孝才来安华镇。奴婢与姑娘一道走,一来路上有个照应,姑娘也需要人手伺候着,二来等寻到了爹娘,他们定是和姑娘一条心的,会帮姑娘安排好去处的。”
常郁映琢磨了一夜,答应了。
收拾好了东西,安排好了车马,四人一道出发了。
翡兰算计好了的,等到了荒郊野外,抢了常郁映的东西,把她扔下了,她一个姑娘家,两条腿儿能赢了马车不成?到时候分些银子给丫鬟婆子,她们也不会往外张扬。
可惜,人心永远都是险恶的,翡兰会见钱眼开,别人也会。
马车驶离了安华镇,翡兰正想着在哪里抢常郁映的东西,却意外听见了婆子与车夫的对话。
原来,那婆子不满翡兰好久了,又想发一笔横财,找来的车夫是她的老相好,打算吞了银子,再将她们三个一并卖了。
翡兰听得心惊胆颤,她猜测着两人是想到了一个大城镇再找人牙子,好卖个高价钱,趁着还没到,她一直想找机会逃跑,那婆子却盯得很紧,根本没给翡兰机会。
入渝州城之前,婆子给她们添了茶水,翡兰根本不敢真喝,见常郁映和那小丫鬟七歪八扭地倒下了,她也佯装着倒在了常郁映身上。
婆子冷笑一声,掀开帘子和车夫说了几句。入了城之后,婆子亲自去找了人牙子,留下车夫看守着马车里的三个人。
翡兰手脚麻利地从常郁映身上摸出了一叠银票和一支金簪,再不敢细细找寻,怕惊扰了外头,直到车夫内急去解手了,她蹑手蹑脚溜下了马车,飞一样地跑了。
渝州城不小,她只要跑远了,车夫和婆子定然找不到她,至于常郁映和那小丫鬟,翡兰可顾不上她们。
狼狈不堪逃出了一段路,却撞到了陈员外。
陈员外一眼就瞧上了翡兰,又看她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猜测她是从主人家里私逃出来的丫鬟,便想收了她。
翡兰知道她已经无路可逃了,陈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