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琳听何氏提起楚维瑞来,不由抬头望着她。
何氏恍然未觉,只看着章老太太。
章老太太半眯着眼,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反倒是又问了去法雨寺的事情,何氏面上快速闪过一丝失望,答着章老太太的问题。
楚维琳从屋里退出来,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高大的樟树,面无表情。
何氏生了楚维瑷之后,肚子就再也没了动静,她去拜观音自然是为了求子,但又怕生不出来,便把心思打到了过继上头。
这一世,楚维琮这儿何氏是捞不着了,便想动一动楚维瑞,只是她这个一厢情愿,章老太太是不会答应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香火(二)
要楚维琳来说,何氏自个儿生不出,还有养庶子一条路,过继和抱养庶子都是别人的儿子,何氏又不是容不下妾的人,为何一直心心念念要过继别人呢?
话又说回来,楚维瑷都十三岁了,这十多年里章老太太也没因为无子寻过何氏麻烦,怎么突然间何氏自己就着急起来了?
反常即为妖,可偏偏这妖在何处,别说是楚维琳,章老太太也一样弄不明白。
九月中旬的天气晴一阵、雨一阵。
流玉依着楚维琳的意思,多少留意些西意院里的气氛。
何氏的心情的确不好,连带着楚维瑷行事都越发束手束脚了。
楚维琳悄悄问过楚维瑷,楚维瑷也只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无事的,起码对着父亲的时候,母亲也算愉快。”
这个答案让楚维琳哭笑不得。
何氏一心要儿子,哪里会给楚伦沣臭脸看,也不知道楚维瑷到底懂没懂她的母亲在烦恼些什么。
十七这一日,何氏已经准备妥当了去法雨寺的事情,细细和章老太太交代着。
为了十九能大清早上香,十八上午就要出发,这次不仅仅是何氏带了楚维瑷去,长房那里,黄氏也要带着楚维瑢去,大约就是为了相看了。
四人一道住到二十一这日回府,时间倒也宽裕。
章老太太听罢,点头道:“既然安排好了。我也放心了。”
楚维琳坐在一旁听楚维瑷说上山去的事情,外头传来问安声,她喜上眉梢。是楚维琮回来了。
楚维琮笑着进来请了安,白皙面庞上隐约有一条红色印子。
“这脸是怎么了?”楚维琳指着问。
何氏最是关心楚维琮,一听这话定睛往过去,惊呼一声:“这是指甲印吧?哪个不长眼的伤了你!”
楚维琮抬手摸了摸右脸,干笑了两声。
伤口极浅,他又是涂了药才过来的,本想瞒混过去。哪知叫楚维琳看出来了。
他自己觉得就是小事一桩,怕越遮掩越让家里人担心。便干脆实话实说了。
“我从书院出来和昔诚一道走的,经过东街的时候遇见他姐姐叫几个人围着,那些人说话不太好听,昔诚帮他姐姐的时候挨了几下。我也不小心被划到了。”
一来是误伤,二来伤口也很浅,楚维琮说得轻描淡写,显然是不希望家里人继续追究。
何氏皱着眉头,眼底里全是心疼:“不该这样的,你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由着你受了伤!一会我要好好说道说道,这般不会伺候,怎么当得差!”
何氏这等反应虽有些小题大做,但敲打一番底下人还是有必要的。章老太太在意的也不是楚维琮脸上的伤,男孩子有些磕磕碰碰的有什么要紧的,又不是姑娘家要仔细金贵。尤其是脸上千万不能留了印子。
章老太太最关心的,其实是他嘴里念到的这个名字。
“你说的昔诚是哪家的?”章老太太问了一声。
这个问题让楚维琮有些为难了,到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姓杨,杨昔诚。”
光一个名字哪里分得清楚出身,京中姓杨的人家也不少。可章老太太就是从楚维琮的这份犹豫里读到了些不妙的味道,细细回想了一番。一桩旧事闪过心头,沉声问道:“太祖爷亲封的那位杨将军?”
楚维琮垂下了头:“是。”
楚维瑷听不懂这里的意思,偷偷去看楚维琳,楚维琳原也没有多少印象,直到提到是太祖爷亲封杨将军时,她一下子想了起来。
太祖爷在未登基前替康平爷亲征,哪知落了敌人圈套,全靠那时还是参将的杨老将军一路以命相护才得以全身而退,等太祖爷继承了大统,杨参将也就成了杨将军。
而这位杨将军就是杨昔诚的祖父。
先帝时,北疆战乱,杨将军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母,先帝感念杨将军忠烈,又为安抚军心,赐杨家免死金牌。
杨昔诚的父亲亦是从小习武,子承父志驻守边疆,哪知一场战事后失去行踪,直到三年后才有消息传回京,却是叛国大罪。
整个京城哗然,无人敢信,却也不得不信。
杨昔诚的母亲只是沾了些许血脉的旁支宗亲,再说这样的罪过,便是公主也一样无力阻拦圣上怒火的,到了最后,抄家是必然的,但靠着那块免死金牌,总算是保住了一家老小性命。
那一年,杨昔诚才四岁。
本来这种陈年旧事楚维琳也是不晓得的,她会记得是因为前世时杨昔诚的父亲归朝平反,诛杀了当年陷害他的贼人。
如果没有记错,便是在今年冬天崇王世子回京时,杨昔诚的父亲会跟着一道回来。
只是楚维琳并不知道,楚维琮与杨昔诚是同窗。
楚维琮心中也是惴惴,他知道在世人眼中,杨昔诚是不该往来的。
在书院里念书的多是世家子弟,平日里也都有自己的圈子,他曾经疑惑过为何家境平庸不宽裕的杨昔诚会来书院,等之后听了其他人提及,才晓得了杨家旧事。
圣上既然留了杨家人性命,就不会再追究往事,除非有际遇,不然杨昔诚想有大出息是不可能的,但念些书学些生存的本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山长曾经受过杨老将军的恩情,这才给了杨昔诚这个机会。
章老太太的面上瞧不出情绪,楚维琮有些担忧,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祖母,孙儿知道昔诚因为他父亲的事情受了牵连,与杨家来往也对我们没有益处,若是走动得多了,万一有有心人算计,反倒是要惹些事端的……但是,孙儿真的觉得昔诚是个可以往来的人,孙儿与他同窗两年,觉得他好学上进,功课上比很多同龄人都出色,待人又特别诚恳,便是最开始书院里有些排挤他的同窗现在都收起了些轻慢的心思,虽不深交,但也不过分疏远。”
何氏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毕竟是出过那等事情的人家,维琮,还是避开些得好。”
楚维琳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杨昔诚的父亲杨溢韶是被人陷害受了重伤,失去了记忆,独身在关外生活多年,直到这一年才隐约想起些旧事,最后跟着崇王世子回京平反。杨家从此就依靠了崇王府,而崇王妃格外喜欢杨昔诚的姐姐杨昔诺,收为了义女。
杨家再不是那个市井小民都敢欺负的杨家了,他既然会在不远的将来飞黄腾达,又和崇王府牵扯在一起,如今实在是不应该为了这么一件事就避而远之,落了话柄的。
楚维琳能明白何氏的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怕楚维琮受伤吃亏,且不论她本心如何,在这件事上是关心楚维琮的。
章老太太有自己的考量,见何氏忧心,楚维琳又若有所思,她便问了一句:“维琳,你怎么想的?”
没料到章老太太会问,楚维琳惊讶抬头,想了想,道:“圣上既然留了杨家人的命,就不会再追究什么。我们做不了雪中送炭的事情,也不用为了今天这桩小事就让维琮避开杨昔诚,平白惹些闲话回来,要是杨昔诚的确值得往来,不如就还照原来一样。”
章老太太半阖着眼,不置可否。
渝妈妈从外头进来,禀道:“老太太,门房上来了一双姐弟,自称姓杨,弟弟是五爷的同窗,说是来赔礼的。”
一听这话,众人皆是一怔,正说着他们家,竟然就上门来了。
章老太太指尖轻轻敲着罗汉床,道:“把人请进来。维琳,人家既然只来了姐弟两人,你就陪着维琮去看看。上门就是客,不要怠慢了,也不要让人觉得我们楚家市侩。”
这几句话,已经透了章老太太的态度,她是赞成楚维琳的意见,不打算让楚维琮和杨昔诚划清界限的。
等楚维琮和楚维琳出了颐顺堂,何氏还是有些不放心:“老太太,真的不打紧吗?杨家当年再风光,如今都是落难凤凰了,咱们何必凑上去。”
章老太太勾了勾唇角,睨了何氏一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在京城里生活了几十年,就没看懂过吗?”
何氏浑身一震,细细品着章老太太的话,不再出声了。
这京中多得是新起的权贵,也不少一夜楼塌了的大族,但同样也不少翻过身来再次显赫的家族。
从不往来并不打紧,在有了风声之后避而远之的也属常情,可楚维琮和杨昔诚是同窗,就因为这件事横加插手,万一杨家有起来的那一天,虽是孩子之间的事情,可楚家要以何等姿态再和杨家人同朝为官?
楚维琳在颐顺堂不远处的小花厅里见到了杨昔诚、杨昔诺姐弟两人。
杨昔诚身材高瘦,杨昔诺清秀白皙,两人的目光都炯炯有神。
即便在市井中生活了七八年,杨昔诺的规矩礼仪依旧让人挑不出差错来,不卑不亢,把今日事情说了,又诚恳道歉。
楚维琳还了一礼,含笑道:“原也不是杨家姐姐的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香火
这是昨天的章节。
96加班加得比较晚,之前存在平板上的稿子不晓得为何出现了丢稿的情况,想尽了办法还是找不回来,只能重新写,所以时间就耽搁了,悲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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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说道了几句场面话,楚维琮请了杨昔诚去前头书房,花厅里只留下了楚维琳和杨昔诺。
杨昔诺捏着手中帕子,抿了抿唇,问道:“不管如何,总归是因我而起,才叫令弟受了伤。不晓得能不能见一见府中长辈,当面致歉。”
一听杨昔诺这有些僵硬的语气,楚维琳晓得她是误会了。
直视着杨昔诺的乌黑眸子,楚维琳笑着道:“杨家姐姐,你们姐弟一道来,我们姐弟一道相迎,这本就是小辈之间的事情,又哪需长辈插手。维琮说,令弟诚恳好学,是个值得交往的同窗,我祖母不爱插手小辈们的交友,又觉得长辈掺合在其中显得小题大做、斤斤计较,反倒是伤了彼此情谊……”
杨昔诺的面色渐渐缓和了些。
和杨昔诺交谈了一番之后,楚维琳有些明白为什么崇王妃会喜欢这个姑娘。
不仅仅是因为遭遇家族变故后依旧保持着那颗本心,进退得体。更重要的是她的骨子里没有磨灭的贵女的骄傲和勇敢,即便旁人再作践踩踏,依旧没有改变。
许是在楚维琳的言语之中没有品读出一丝一毫的轻慢,杨昔诺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甚至起了些攀谈的心思。
“我今日是在东街卖荷包的,”杨昔诺一面说一面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只精致荷包,“马上就要十九了,这种的很好卖。”
流玉接过来递给了楚维琳,楚维琳捧在手心细看,荷包用料并不多讲究。但上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荷花栩栩如生。在九月十九人人供奉观音菩萨的日子里,这样的款式确实很讨喜。
“姐姐绣的?这绣功真好。”
杨昔诺抿唇笑了:“只学了我母亲的皮毛。都是为了补贴家用,料子是布庄里的零碎角料,线是邻家的一位老绣娘送我的。我沿街卖。自是比铺子里的东西便宜。其他走街小贩的货色又不及我精致,他们怪我抢生意很久了。”
这么一说,楚维琳倒是明白了杨昔诺为什么会被别人为难了。人人都要一条生路,杨昔诺这样的赚钱法子自然会让一些人不满意的。
不过,都是街头讨生活的,一群人围着一个姑娘家动手这样的事体还是极少见的。
“他们最看不惯的,是我的出身。”
楚维琳恍然大悟。
说得直白些,就是鸡窝里落下了一只凤凰,偏偏这只在鸡窝里住了几年的凤凰还是从前一般的爱惜羽毛。
楚维琳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但她想到了前世赵氏一族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能够明白一二的。
自从变故的那一日起,年幼的杨昔诺见识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
祖母身子大不如前,母亲又病倒在床,这些年是她顶着一口气养家。
她见多了旁人的讥笑,有些人根本不避讳,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说她背负了这样的罪名比寻常商户女还不如,说她就该认命低头,而不是抬头做人。
明明就已经落入了泥泞之中,所有人都想看这凤凰失去美丽的凤尾,还要摆什么贵女姿态,既然都出来讨生活了,就应该低下头来苟延残喘,而不是把脊梁骨挺得壁纸。
世人想看到的从不是能屈能伸,而是真正的落难后屈服认命。
反其道而行的杨昔诺又怎么能叫他们满意呢。
“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将来的生活会不会改变,我不是傲,而是不愿认输而已。”杨昔诺说着说着就笑了,两眼弯弯如明月,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对第一次见面的楚维琳说这些,但就是突然之间想吐露一番。
和杨昔诚一道来的时候,杨昔诺想了许多,也想得格外透彻。
他们的确是连累了楚维琮,那就必须道歉,但她也想让楚家人知道,杨家即便落难如此也依旧不是寻常的市井小民,杨昔诚也是可以和世家子弟一道念书的。
楚家要是态度不善,那以后就避而远之,若是并不忌讳他们的出身,肯让楚维琮和杨昔诚相交,那是再好不过了的。
杨昔诺并不想弟弟在书院里被其他人疏远,杨昔诚想依靠科举一路改变一家人的生活几乎是不可能了的,但书院里累积的同窗情谊兴许会让他们的将来舒坦一些。
这样的想法看起来有些功利,但也确实是生活所迫,但更是平等相交的。若她今日以一个落难者的低姿态来面对楚维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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