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事情是难看,常家丢人丢大了,这避不开越不过,要是藏着掖着就能把常郁晖的丑事弄没了,能这么简单,老祖宗也不会费心费力了。
既然藏不起来,那就摆出姿态来。
常郁晖这一跪,就是忏悔的意思,他跪给叶家看,又何尝不是跪给这京城百姓看的。
浪子回头金不换,少年人行事偏颇的又何止常郁晖一个?但忏悔了醒悟了,能得身边人谅解原谅,不是皆大欢喜?到时候就算还是有人盯着常郁晖的错处不放,也会有不少人觉得他已经清醒过来,不该一棒子打到死。
而叶家,若是咬死了要退亲,在常郁晖这一跪之后,多少有些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
占据主动的叶家,叫老祖宗这一步棋之后,反而有些被动了。
老祖宗不仅仅是要要挟叶家,最重要的是,她要让常郁晖不再人人喊打,虽然这牺牲的是叶语姝,她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的叶语姝。
叶家若不退亲,合了老祖宗的心意,若是退亲,这么大的一出戏之后,人人晓得叶语姝和常郁晖定亲的事情,她哪里还能轻易说一门好亲?这分明就是逼着叶家就此认栽。
楚维琳的手一点点握紧了起来,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掌心已经留下了月牙印。
常郁晖错了就是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这做戏一样的跪一跪就能成一个浪子回头的典范了,实在是可笑!而叶语姝,她的娃娃亲定得很早,不清楚的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有不少,退亲之后慢慢寻,会有很多好的机会,可这么一闹,很多人家都会退缩,没有哪家是非要娶叶家女不可的。
若常恒熙和叶语姝知道老祖宗这般算计,不仅仅是心碎了吧。
只是楚维琳不解的是,叶家那儿为何没有动静,由着常郁晖在那儿做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曝光(九)
宝莲是急匆匆回来报信的,但也只能说出她离开叶府外头时的情况,如今怎么样了,却是不得而知的。
楚维琳弄不明白叶家反应,想着这么热闹的事,常郁昀那儿不可能没有半点耳闻,便耐着性子等他回来。
哪知过了常郁昀平日散值回府的时间,人却没有出现。
又揣着心思等到掌灯时,常郁昀才出现在霁锦苑门口。
楚维琳起身相迎,常郁昀迎面而来,眉宇之中少了平日的淡然,却添了几分疲惫,楚维琳一愣,倒是把问题都咽了回去。
“水茯,打些热水给五爷梳洗。”楚维琳吩咐着。
常郁昀去了净室,楚维琳依旧在东次间里等着,流玉靠过来附耳与她道:“五爷是和六爷一道回来的。”
和常郁晖一道?
楚维琳挑眉。
常郁昀换了身衣服出来,楚维琳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流玉守了中屋。
“六叔叫你带回来了?”楚维琳低声问常郁昀。
常郁昀正喝茶,闻言也是一愣,反问道:“你知道了?”
“我知道他今天跪在叶家门口。”楚维琳撇了撇嘴。
神色之中全是不满,光瞧着神情,常郁昀就晓得楚维琳想到了哪些,干脆放下茶盏在软榻边坐下,握着她的白皙小手,道:“都晓得老祖宗不会轻易就点头的,昨儿不也想着今日他会去叶家吗?只是我们都没想到,进不了叶家,六弟会直接跪在大门口。”
楚维琳颔首:“谁又能想得到?毕竟四姑……”
常郁昀叹息一声:“是我低估了老祖宗的决心。”
直到从翰林院出来,常郁昀才晓得常郁晖在叶家门口跪了一日了,楚维琳能想到的那些。他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而后,是心寒。
前世过往历历在目,没有想透彻的那个人分明是他,老祖宗一直是老祖宗,为了常家的利益可以忍痛仓促分家,可以牺牲很多利益。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和过继来的外孙女。与常郁晖相比,能有多少份量?
松龄院里甚至点了人手候着他,那是老祖宗的亲信。叫常郁昀去把常郁晖带回府。
唱戏就要唱全本,常郁晖跪了这么久,该有的效果也都有了,他又不能自个儿起身走。自然是要家里人去“劝”上一番的,这个职责。做长辈的都没有常郁昀这个传胪兄长有用。
老祖宗说要全家上下一条心,还真不会放过叫常郁昀出力的机会。
常郁昀无奈,却不能故意反抗老祖宗,只好去了叶家外头。好说歹说把常郁晖带了回来。
“这些面上的事情,我越不过老祖宗。”常郁昀与楚维琳解释道。
楚维琳又何尝不懂这其中道理,没有硬碰硬的能力。这时候和老祖宗叫板,那是晕了头了。韬光养晦,楚维琳深知这四个字的意思:“我晓得。”
这三个字叫常郁昀揪着的心略略放下,看得出来楚维琳是真的明白,而不是随口一句,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这一世再来,常郁昀不怕别的,就怕在与老祖宗意见相左,而他又只能顺着老祖宗的时候,楚维琳不理解不接受。
常郁昀没有再解释,而是继续说事情:“我估摸着,明日也不会太平,六弟跪上几天,叶家那儿就不好处置了。他们不会让六弟进门,但跪在门口,又不能赶不能打,倒是他们受制于人了。”
“真的没什么办法?”楚维琳问道。
“他们总要拿个法子出来的。”
叶家上下的确在想法子,而常恒熙那里,叶语姝红肿着眼睛伺候汤药。
常恒熙是真的病倒了,常郁晖往那里一跪,她还有什么不懂的,原本心底里对娘家的最后一份念想,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彻底冷透了。
从最初以为能与老祖宗好好谈一谈,到最后不得不红脸白脸上场,可那毕竟是她的亲娘,再气她再恼她,以后她可以去求去跪,母女有多大的仇?等事情都过去了,老祖宗真的会不理她不要她了吗?
可现在,她没跪,常郁晖却来跪了。
叶语姝的名声和一辈子,老祖宗都豁出去了,这是生生要逼死她们娘俩。
常恒熙一口气没接上,直接厥了过去。
醒来后,丈夫当值未归,叶语姝是在她身边的,而来看望她的妯娌,言语里多是同情。
叫娘家逼到这个份上,做女人的感同身受,常恒熙人缘好,也没有受什么奚落嘲笑。
到了这一刻,还惦记什么娘家,惦记什么母女和好?她有叶语姝就够了,她也不求什么了。
而叶五老爷回府,和叶老太爷一番商量之后,自不会管叶二老爷说的顺着台阶下,好生安慰了妻子一番。他是朝廷命官,就算他的女儿以后说不到好亲,他难道养不活一个姑娘?养一辈子都不会送去常家叫人作践!
等第二日,常郁晖又出现在叶家门外时,叶家依旧如故,紧闭着大门根本不理会他。
这一切也是在常郁晖的意料之中的,他现在也不求着叶家开门,只要跪在这里就行了,至于叶语姝,老祖宗也与他交过底了,叶家低头最好,不低头再另说一门亲事。
常郁晖没什么异议。
从小到大,他一直知道叶语姝会是他的妻子,最初的时候,他是起了些讨好的心思的,可渐渐的,他看得出来叶语姝并不想见到他,甚至是躲着他。
是守规矩?是不好意思了?常郁晖仔细想过,到最后恍然大悟,其实就是叶语姝不待见他。
不待见就不待见吧,常郁晖不是那种越挫越勇的性格,反而是随波逐流,他有别的心头所好,尤其是一个又接着一个。他如鱼得水,越发不会惦记着叶语姝了。
要是没有出这等事情,娶进来也没关系,事已至此,娶不进来就换呗,常郁晖又不是会求着谁粘着谁的人。
但做表面功夫,常郁昀是赞同的。他这些年深谙此道。要不然也不会瞒得过一家上下了。
连跪上三天,叶家再沉得住气,也该有些说法了。
常郁晖想着这些。也不觉得时间难捱。
青石胡同走动的人不算多,却也不是没有,昨日见过了热闹,今天各自脚步匆匆。看一眼常郁晖也就过去了。
只有一人,缓缓走过来。停在常郁晖的身后。
常郁晖不是傻子,他觉得不妙,本能地回头想看一看来人身份,那人飞快抬起一脚。正好踢在他背上,力道大得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那人显然很懂打架的伎俩,一屁股坐到常郁晖身上。猛得一连串拳头砸下。
常郁晖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叫来人狠狠揍了一顿。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脸,就让他飞快地逃走了。
过路人都惊呆了,到底还有脑袋清楚的,速速去常家那儿报了信。
常郁晖被人抬回了常家,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人,霁锦苑里自然也晓得了。
楚维琳思想前后,也没弄明白是哪个对常郁晖下了手,叶家那等门风,是断不会做这等事情的。
松龄院里,老祖宗也是这么判断的,叶家若会下手揍人,早在常郁晖从牢里出来之前就会把常家闹个鸡飞狗跳了,怎么会拖到现在被她逼到了被动的位置上。
大赵氏泪眼婆娑,常郁晖伤得极重,她如何会不担心,叫老祖宗劝了几句,才怏怏回去。
老祖宗说了不要追查,大赵氏却不会这么放过,遣了人手去,费了些工夫之后,抓到些蛛丝马迹。
原本以为能出一出气,哪知道这底下的事情越来越难堪了。
那人就是个打手,背后的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张广鸿,他大把大把的银子都投在了瑞喜班身上,只因为他看上了瑞喜班的名角苏子毓。
张广鸿喜欢苏子毓,就是欣赏,而没有存什么污秽心思,苏子毓见他坦荡,倒也与他成了友人。
直到元月初九,瑞喜班在常府唱完了戏,苏子毓却叫常郁晖设计了,张广鸿寻到他的时候,苏子毓只剩下了半条命。
张广鸿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可他收拾不了常郁晖。
直到听说了常郁晖的那处宅子,又晓得醉花楼也在他手里吃了亏,张广鸿把信儿给了醉花楼,本想着打一顿出气,哪里晓得运气那般好,正好叫官差撞上,把常郁晖扔进了牢里。
一同被抓进去的还有瑞喜班的兰戏子。
圣上大怒,原本见瑞喜班给皇家唱戏风光而捧着的那些人作鸟兽散,张广鸿一个人撑不起来。
瑞喜班离开了京城,张广鸿照顾伤重的苏子毓,直到他月末时病重不治。张广鸿料理了苏子毓的后事,见常郁晖跪在叶家门口唱苦肉戏,哪里还忍得住,叫了个人出手了。
张广鸿原想着出口气就走,眼瞅着走不掉了,干脆一遍遍告诉别人苏子毓的悲惨,常郁晖的狠毒岂是他现在跪一跪就能盖住的?
这京里都知道张广鸿与瑞喜班、与苏子毓的关系,想到常郁晖的品行,自是全信了的。
一时间,不仅仅是市井百姓,连深宅后院里,都在说着苏子毓。
他本就是红角儿,连宫里娘娘们都追捧的红角儿。
一下子,常郁晖昨儿个才捞回来的那么一丁点浪子回头的名声有没了,变得可恶可憎起来。
大赵氏得了信,半天缓不过来,她想,老祖宗是对的,不去追查,张广鸿走了,哪里会添出这么多事情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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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转折(一)
马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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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广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宝莲晓得楚维琳关心,特地打听仔细了,再回来一五一十说给楚维琳听。
楚维琳只觉得唏嘘。
苏子毓竟然死了。
一个戏子的生死本不该叫这么多人挂心,可偏偏那人是苏子毓。楚维琳到现在还记得,那年去杜家做客时,杜家的几个姐妹都凑过来问她一些苏子毓的事。宫里的贵人们都捧他,又怎么会不叫人好奇呢。
分明正月初九那日,楚维琳还见过苏子毓唱戏,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却在那一日就叫常郁晖害了。
生死,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张广鸿口中,常家成了吃人的地方,常郁晖更是妖魔鬼怪,落在他手里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楚维琳赞同极了。
等常郁昀回来,自然是听说了那些传言,楚维琳见了他,忽然想起上元那日事情,仔细一琢磨,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常郁昀没有亲口承认过是他设计了常郁晖,但楚维琳心知肚明。
原本以为小偷也好,醉花楼的人也罢,都是常郁昀安排的,可现在冒出来一个张广鸿,一口咬定是他通知的醉花楼,楚维琳就有些惊讶了。
还是说,常郁昀那时一环套一环,连张广鸿也一并设计进去了?
楚维琳没有答案,知道真相的只有常郁昀,除非她开口去问。
常郁昀去了一趟松龄院,再回来时。熟悉的眉宇之中隐约有几分疲惫和无奈,楚维琳对着他,几番犹豫之余还是没有问出口。
上元时她就清楚了,对常郁昀来说,这般算计弟弟,他即便做了,也不愿意挂在嘴边。
他是宠着楚维琳。若楚维琳坚持要问。最后大约也是会说出来的,可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楚维琳才不愿意追着去问。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总归常郁晖这回吃了大亏。
而让常郁昀无奈的并不是常郁晖的状况,而是老祖宗那儿。
松龄院里依旧压抑沉闷,常郁昀陪着老祖宗说了许久的话。
老祖宗有自己的判断,事已至此。常家再退让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僵着。看叶家那儿怎么应对。
常郁昀却不是这么想的,事已至此,退让没有意思,不退让其实也没什么作用。只是纯粹的不利己不利人。
常郁晖是男子,名声即便坏了,常家的头上也没有多少人敢随意撒野。再说他是长房幺儿,不像家中娶嫡长媳那么多讲究。退而求其次,成亲是不难的。
真正被困住的是底下几个姑娘,尤其是常郁映,她年纪最大,又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只是,老祖宗的心底里,常郁映的将来已经定下了,远嫁,远远嫁出去。
连常郁映都能做弃子,又怎么会在乎叶语姝呢?
深陷在这场退亲风波里的叶语姝,即便是成功退了亲,以后都会有些麻烦。
嫁人本就是一场赌博,姑娘家若是退而求其次,在长辈们眼中,岂不就是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