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态度,决定着后宅的行事。如此一来,各家官员夫人都卯足了力气,竭尽所能地打点登高望远一事。
一辆辆马车从各官员家驶出,往城外的各座大山、各方高处而去。一时间,京兆四方城门都拥挤不已,马车、人群组成的庞大队伍,一直从城门排到东澄大街一带。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队伍都没怎么移动。如此下去,只能看见别人家马车的顶部,还能登什么高望什么远?鉴于这样的拥挤情况,有不少官员之家败兴而返。
顾家,并不在这败兴之列。事实上,顾家就没有一辆马车驶出来,因为,顾家的主子们根本就不打算出城登高望远。他们陆续去的地方,是顾家的嘉醴院。
嘉醴院内,住着的是傅通,准备重阳过后就离开京兆的傅通。
在中秋节前后,傅通就已经收拾好行什了,本应早已起行,却一直拖延着。一晃,半个多月就过去了。
他迟迟未有起行,一是不舍京兆的傅氏和顾琰,二是监察六部一事悬而不决。现在,离情别意已经叙够了,监察一事已尘埃落定,重阳都过了。他便不能再留了。
京兆,是他客居之地。西疆,还在等着他。
“祖父,你放心回西疆。京兆这里,孙儿会看顾好的。”傅铭这样说道,语气坚决。
他的身体已经好了,一早恢复了在京畿卫的职务。仍是三营的副将。适逢休沐。他便来到了顾家嘉醴院,准备送傅通离开京兆。
在过去几个月里,这一对祖孙有很多的相处时间。该所的话、要作的交代,都已经说了、提点了。到了这个临别时刻,傅铭唯能说的,就是让傅通放心了。
与遇刺之前相比。傅铭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气度多了沉稳。也多了一丝抑郁。——西山那一战,陈通记损失太惨重了,几乎覆没。
现在,陈通记已经重建。傅铉从西疆秘密来到了京兆。接过了傅家的暗哨职责,成为了陈通记新的主事。——他是傅通的侄孙、傅怀律的儿子、傅铭的堂弟,素以计谋见长。
他的到来。标志着傅家对京兆的进一步看重,或多或少减轻了傅铭肩上的压力。
这时。傅通和傅铭都清楚地知道,如果傅家有灭族之祸,那么祸根必定在京兆。只要京兆的政局平稳,傅家才能安全。
傅通点点头,说道:“有你们在,我很放心。”
经历了西山一战,傅铭明显成长了。虽则有大苦大难,但对一个家族继承人来说,这必不可少。经历大苦难,然后有所成,就不枉了。
傅铭旁边坐着的,正是顾琰。她神色黯然,眼眶发红,显然是不舍得傅通离开。
人与人的感情,就是如此玄妙。白发如新倾盖如故,虽则她只和傅通相处了几个月,但她和傅铭一样,对这位长辈有很深的感情。
傅通的到来,安抚了她和傅铭那一颗惊惧惶恐的心。前一世顾、傅两家灭族的命运,像一座大山重压在他们的心头,怎么都移不开。直到傅通的到来,才让他们卸下了这座大山。
傅通来了京兆,虽然所做的事情不多,但每一件,都至关重要。
他递交了傅怀德的辞书,交出了傅家历任的西疆卫大将军之位,解下了套在傅家脖子上的绳索;上奏点兵,再一次松动了傅家的位置,使得国朝的焦点不再集于傅家;建议撤尚书令,动摇了大定的官职,使得傅家的威胁越来越少……
现在,成国公府和三皇子府的势力逐渐衰微,他觉得该做的已经做了,是时候返回京兆了。
他看着傅铭和顾琰两人,目光和煦,笑着说道:“京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就像我之前说的,尽心助九殿下和沈度,则顾、傅两族可保矣。”
至此,傅通已经完全明白,傅家以后应该怎么做了。九殿下和沈度,前一世为傅家平反的人,这一世也是顾、傅两家的保证。
傅通相信沈度,相信沈度所倾力辅助的九皇子,相信国朝有他们在,就不会有诛功臣的事情在,顾家就会平安。至于别的皇子登位,呵呵。
傅铭和顾琰点点头,努力平稳着心潮,再一次聆听傅通的提点。这样的话语,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内心早已认同和信服。
他们知道,傅通这话是正确的,不管以后京兆局势会如何、会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打算遵照这话来做。
傅通满意地抚了抚胡子,而后半眯着眼睛,凝望着宫城方向,久久不语。
傅通离开京兆那一日,送行的人很多,挤迫着西城门,情况比他到来的那一日还盛。
顾家的人自是不用说了,顾霑、顾重安当然在,傅氏和顾琰也来了,傅氏从头到尾都泪水蒙蒙,只能不停印着帕子,不舍地看着她的老父;
傅铭带着几个京畿卫士兵也来了,他们穿着一身铠甲,背脊挺得笔直,似在接受傅通的检阅;
沈度也来了,他身后跟着陈维和几个虎贲士兵,还有兵部员外郎岑长清和叶固。这些人,都是当初来迎接傅通的人。现在,也来送傅通离开,全了这一场接待。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长隐公子也来送别了。他一身白色宽袖长袍,迎风飘盈,恍如天人降临。
在向傅通拱手道别的时候,他轻轻勾起了嘴角,霎时,众人仿佛见到了仙乡缥缈,觉置身天上,不知何处人间。
而人间那位战将,战功彪炳的西疆卫老将军,则“哈哈”大笑了几声,策马奔远,朝着他的西疆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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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绮念 (五更求票!)
傅通的离开,带走了顾家的热闹,也带走了傅氏整副心神。一脸几日,她都徘徊在嘉醴院里外,看着傅通坐或站的地方,眼中有泪光点点。
当嘉醴院收拾妥当,院门再一次关闭之时,她忍不住呜咽出声。父女亲伦,是世间至深至重的情感。当它远离的时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悲伤?
尤其对傅氏这样的人来说,她都不知道,余生还能不能再见傅通一面,这些呜咽怎么压抑得住?尽管,她身边有顾重安、顾琰和顾道行,但这怎么一样?
于是,这种离别的悲伤重击、再加上秋冬交加天气多变,傅氏便支撑不住,终于病倒了。
她这一病,顾家内宅的事务,便全数落到了顾琰的肩上。虽然她有风嬷嬷、车嬷嬷两人相助,但有很多事务,必须是经顾家人之手,她仍是忙得不可开交。
既要打点每日事务,又要看顾叠章院的傅氏,还要估计年幼的顾道行,并且还有庄子上的杂事,她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来将这些事情处理妥当。
如此忙碌,倒有一个好处,就是将她的离愁别绪都冲走了。——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想别的。
仔细说来,顾家内宅的事务不算多,但几日积压下来,加上各处庄子的秋获,都陆陆续续送到了顾家。这样林林杂杂。就足够顾琰忙的了。
接连脚不沾地似的忙碌了几日,事情便渐渐少了。这时,傅氏的身体也开始好了,顾琰才得以松一口气。
先前,风嬷嬷见到顾琰忙得歇息的时间都没有,而傅氏则是病恹恹泪汪汪,心中便叹气。
她走上前对傅氏说道:“太太。且保重身体。太太身边还有姑娘和少爷。宜宽心才是。姑娘因为太太生病,忙着处理家事,都不怎么合眼。太太如何舍得?”
父女之情是亲伦,母女、母子之情亦是亲伦。风嬷嬷觉得傅氏的不舍,差不多就可以了,不宜太过了。这样。辛苦的只会是她身边的人而已。
风嬷嬷的话语如雷贯耳,令傅氏顿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不独独有傅通一个亲人,她的身边,还有相公、还有儿女。
待见到顾琰一下子清减了,傅氏不由得簌簌落泪。哽咽说道:“阿璧,这段时日辛苦你了。娘亲,娘亲真是心愧……”
话尚未说完。她又是一阵眼泪,只能不断地抚摸着顾琰的脸颊。愧疚不已。
为女则娇,为母则强,如此一番折腾,傅氏到底是缓过来,身体也渐好了,随后便能处理一部分事情了。
日子有功,会将悲伤渐渐消弭,也会将某些情感沉凝得更深。比如……爱情,最难以说的爱情。
这一晚,尺璧院桐荫轩的烛火还在燃着,小圈被月白带了开去,轩内就剩下一对有情人,正在喁喁私语。
沈度的手指在顾琰脸颊上轻轻摩挲,目光心疼,声音暗哑地说道:“才半个月而已,瘦了好多。”
这是傅通离开后,他第一次坐在桐荫轩里,第一次和顾琰相对而坐。他知道顾琰忙着管家,忙得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便没有继续桐荫轩之约。
而是,在暮色降临之后,悄悄跃上顾家屋顶,透过朦胧的烛光、月光,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
看着她领着丫鬟、仆妇回到尺璧院,然后用膳、盥漱、入睡、灭烛,他才又悄悄离去。
在过去半个月里,每一天晚上,他都来到顾家。对他来说,一天里最美好、最痛苦的时候,便是每晚顾琰更衣就寝之时。
他选的角度奇巧,而且眼睛又利,透过那一层朦胧烛光,他能清楚见到顾琰脱衣的动作,一件又一件,直到烛火熄灭。
有时候运气好,他还能见到顾琰胸前包子的轮廓。嗯,好像又大了一些,简直令他心颤不已。
这样的画面,沈度曾经想象过,光是想象就让他心跳加速;如今亲自见到了,心神激荡万分。
有好几次,他都觉得鼻头一热,用手一摸,才知道是鼻血流了出来。这样的日子,又甜蜜又折磨。每晚离开顾家的时候,他总要冲几盆冷水才行。
可是,有的时候,冷水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冲完数盆冷水后,他的小沈度还直挺挺时,他就觉得身体强壮不是一件什么好事,练武之人什么的,太痛苦了……
这种难以描述、无法消除的绮想一直缠绕在他脑海中。他总是想着:见到阿璧就好了,见到阿璧这种绮念就可以消去了。
不曾想,见到顾琰后,见到她细腻润泽的脸庞、婀娜娇美的身段,这种绮念就更加激烈,宛有实形一样。
一触到顾琰的脸颊,他就血脉贲张、喉头干涸,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硬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胯下越来越硬,硬得让他受不了,令他的身体、动作都僵住了,他动都不敢动。
而他的眼神,越来越暗沉,暗沉得令人心惊。就像平静的山脉,底下则翻滚着一股炽热的岩浆。一旦喷发出来,则是毁天灭地的可怖。
沈度的气息,笼罩着顾琰,令她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热,说不出来的热!
“计之……”她伸出手掌抵在沈度胸前,想将他退得远一些,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娇媚如此诱/惑,根本就不像她的!
“啊……”沈度微微仰头,发出了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呻/吟,倏地低下了头,将嘴唇紧紧覆在了顾琰的唇上。将所用的力量都用在其上,却又如此温柔眷恋,带着无限深情。
岩浆喷发,几乎灼烧了沈度所有的理智。他将唇稍离,猩红的双眼直视着顾琰,像要将她吞下去一样。
他的声音半是痛苦、半是欢愉,低低哀吟:“阿璧,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章外:五更!咳咳,沈大人不会是偷窥狂吧?这样算是送糖吗?哈哈。)L
☆、第323章 有姑娘!
这一晚的事情,令顾颜面红耳赤。一想到当时情状,就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又羞又耻。怎么就做了那样的事呢?
沈度痛苦欢悦的声音、灼热噬人的眼神,都让桐荫轩气氛变得旖旎诱/惑,才让一切失了控。
沈大人,计之,计之……她想着这个人,面色渐嫣红,眼神温柔缠绵。
“呼……”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将神智从旖旎中拉了回来。现在,她是在自己寝室内,而不是在桐荫轩中。那些情事,不能再多想了。
过了一会儿,月白就推门进来了,笑吟吟说道:“姑娘,我们的马车已经打点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就等仪姑娘到来了。”
顾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即将要去的地方,是定元寺附近。不是为了上香,而是为了赏菊——沈度约了她去赏菊。
已经是十月了,京兆城外的菊花快要开尽了。但定元寺左侧不远处,有一个山坳似螺形,里面栽种着成千上万的菊花,现在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是赏菊的最佳时候。
按照沈度的话来说,现在才是他们空闲的时候,不能辜负了这世间秋色,才有这赏菊一事。
至于她约上范仪同去的原因,很简单:沈度身边必定跟着一个小胖子的,她身边带着范仪,似乎是出行标配了。
想到等会要见到沈度,顾琰就觉得脸一热,她忙定了定心神,试图让自己镇定如常。
很快,范仪就来到了。小包子似的脸满是笑意。一见到顾琰。她就开心地笑道:“琰姐姐,阿仪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幸好祖母还让我来见你。”
她的祖父范泰言已经去了太原府任职,家眷则留在了京兆。随着范泰言高升,去范家拜访的官员、夫人们便多了起来。因此,姬氏一直将范仪拘在家中,接见各位夫人。异常忙碌。
也是到了这时。她才闲下来,便接到了顾琰的赏菊邀约,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顾琰听得笑眯眯的。两人没有多说话,坐上了同一辆马车,稳稳地朝定元寺方向驶去。
她们的马车刚刚离开顾家,一辆早就停在宣平大街的马车也紧跟着驶出。这辆马车造型简朴、通体墨黑。就连车帘子都是暗沉的颜色,看着寻寻常常。
却令有些官员见了。不自觉地肃立一旁。
仔细一看,这通体墨黑上面,四方皆有些遒劲的暗纹,这暗纹左水右冘。正正是一个“沈”字!
沈,察六部中书舍人的沈!帝师的沈,
马车内。朱宣知满脸通红,几乎将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将自己贴在车厢上。以便……离叶染远一些。
叶染双眼亮晶晶的,充满兴味地打量着朱宣知,见到他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胖嘟嘟的小胖子什么的,太好玩了,太可爱了!哈哈!
沈度瞥了叶染一眼,知道叶染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