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与太子好好说道,但太子竟然不见他,那么便没有什么好好说的了!
见到张龟龄犹不甘心,还在说着这些话语,谢登就放软了语气道:“大人还是谨言!就算张家出事了,殿下还会是太子,说不定心情愉悦了能保住张家几个子弟。若是大人胡乱说话,殿下心情不好,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好说了……大人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张家着想。”
谢登这一番说话,明是劝说实是威胁,以张家子弟的性命前途来威胁张龟龄,令他不要胡乱说话。
当初,秦邑拿出了一成干股,请朱宣明左右皇上巡幸江南的打算。在蒋钦的建议下,朱宣明收下了这一成干股,但从中经手的人的人,不是他,也不是谢登,而是张龟龄。
正是在太子的授意下,张龟龄收下了这一成干股,实则就是代朱宣明收下了这一成干股。
现在,江南银库事发,张家被查出来了,但太子摘得干干净净!
到了这个时候,张龟龄才惊觉,原来他不是太子最信任的人,也不是太子最倚重的势力,太子并非没有他就不行。实际上,他和张家,都是太子的挡箭牌和替死鬼!
太子妃娘家又怎样?太子妻族又怎样?出事的时候,第一个舍弃张家的,就是太子!
在东宫外,张龟龄的面色不断变换,最后还是一片阴沉。他知道谢登说得没有错,他可以被夺官,但张家一定要保住。
最后,他冷冷地甩出一句话:“请谢大人告诉殿下,张家若不能幸存,那么本官知道的事,一定会如实向皇上禀告!”
脸皮已经撕破了,为了张家,张龟龄豁了出去,连威胁太子的话都敢说出来了。说罢,他不管谢登的脸上如何难看,就起身拂袖离开了宫中。
这几日,张龟龄一直在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还是想保住张家的几个有用子弟,要为家族留下一点火种。
他相信,太子就算不在意张家,也会投鼠忌器,定会保住张家几个子弟的。
但是,现在秦邑死了。同样一直站在太子身后,同样卷入了江南银库事的秦邑,在暗夜里被杀死了。
现在,是谁杀他、为何杀他,都还不清楚。张龟龄有预感,就算大理寺和刑部全力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些人胆敢杀超品国公爷,就一定会有本事不被查出来。秦邑死了也就死了,说不定只会让旁人有利。谁会从秦邑被杀这件事中得到好处?旁人不知道,但深知东宫内幕的张龟龄,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个可能,让他不断发抖。他无法再冷静。秦邑在这个时候被杀,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杀人灭口。那么,下一刻会不会是他?
他若是死了,那一成干股的事情真相,还有谁会知道?
☆、520章 好笑
自从蒋妘死了之后,本就安静的张妙,在东宫内更如同隐形一样了。伺候她的宫女,都不知道这位太子妃在想些什么。
张妙当初着了贴身丫鬟云可的道,对身边的丫鬟再也不信任了。在嫁入三皇府的时候,从张家带的丫鬟,都只是能办事而已,绝对谈不上贴心。
如今在东宫,这些已经升任为大宫女的丫鬟,其实与别的宫女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反倒是照顾了张妙几个月的成嬷嬷,多少能理解张妙在想什么。即使成嬷嬷回到永和宫之后,也曾来过东宫几次,内容多是劝解张妙心放宽一些,不要再执着过往的云烟,看着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成嬷嬷这些话,张妙是听了,但并没有入心。到了现在,张妙觉得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在丧失了唯一支撑的东西之后,她觉得不管是过往还是当下,都是一回事。
这段时日里,唯一能让她上心的,就是蒋妘与九和香一事。然而,就连这事,最后都不能成,张妙更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张妙帮助蒋妘平掉东宫香料的手脚的原因,没有人会知道,就连顾琰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在张妙的心中,真正令她落胎的,不是已经死了的安婕妤,而是五皇子的生母陈婕妤!
为自己的孩子复仇,大概就是张妙唯一还有兴趣的事情。为了能让五皇子出事。她连朱宣明的身体都可以伤害,因为她对自己名义上的相公、手握国朝权柄的太子,根本就没有一点好感。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他死去!若不是当初朱宣明看中了张家在户部的势力,她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虽则从来不说出口,但在张妙的心中,毁掉她一生的人。其实是朱宣明!
这种恨意。如此诡异而深刻,致令她根本就不想面对朱宣明,希望最好就是这样无干无系下去。
但她没想到。为了张家,为了她待了十几年的张家,如今她要跪在这里求朱宣明,以这种屈辱无比的姿态。求朱宣明保住张家几个子弟。
“殿下,妾身祖父请妾身告诉殿下。他一定不会在皇上面前乱说话的。请殿下看在以往张家为殿下尽心尽力的份上,请殿下开恩。”张妙跪在朱宣明面前,低声请求道。
她低垂着头,看不到脸上是什么表情。但这些话语听起来。倒真是恳切请求。——朱宣明少见张妙如此作低伏小的时候,此时便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妙。
“其实,就算他乱说也没有关系。不管他说什么。本宫都会是太子。太子妃,你说是吗?”朱宣明懒洋洋地说道。
对于张妙的请求。他无可无不可。虽然损失了张家的势力,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损失,但现在江南银库事已经露了,保住张家,才是更大的损失。
张妙没有回话,仍是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再一次低声说道:“请殿下开恩,请殿下保住张家的根脉……”
说出这些话后,她的头重重地叩了几下,仿佛地面是棉絮一样,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额头会受伤。
其实,她已经微微失神。她想到了自己祖母邱氏,昨天,头发花白的邱氏,也是这样跪在她面前,乞求道:“请太子妃开恩,请太子妃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保住张家的根脉。老身求太子妃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邱氏便重重叩了几下头,用这种卑微的姿势阻住了张妙的回绝。面对这样的祖母,想起曾经的闺阁时候,张妙就算知道自己请求都没有什么用,仍是点了点头。
她在闺阁的时候飞扬跋扈,说到底是过了十几年顺心遂意的日子,都是因为有祖母邱氏的宠溺。在她被封为三皇子妃的时候,邱氏心满意足地说:“祖母知道妙姐儿是个有出息的,以后张家就靠妙姐儿了。”
其时她心如缟素,心心念念都是那个谪仙身形。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想将所有的珍宝都摔到地上;
到了她怀有身孕的时候,邱氏还是说了差不多的话语。但当时她想的是,这个胎儿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完全是为了夺权的产物,听了也没有丝毫欣喜。
当她一切都没有的时候,邱氏还是来了东宫,请求她救张家。救张家?怎么救?出了江南银库事,所有人都恨不得与张家撇清关系,最懂得趋利避害的太子,又怎么会出手救张家?
果然,朱宣明冷声说道:“张家的事,已经扬了出来,任何人都救不得了。太子妃还是少插手为妙,说不定还能安安稳稳做个太子妃。若是为张家做了些什么事,若是父皇知道了,恐怕你太子妃之位都不保了。”
太子妃之位,太子妃之位不保,又有什么关系?在意太子妃之位的,从来就不是她,而是别的人。况且,太子妃之位,又有什么用呢?
太子妃之位,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太子心中,都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这里,张妙忽而“嗤嗤”笑了起来,笑声还颇为舒畅,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事。
她这副怪异的表现,让朱宣明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问道:“你笑什么?魔怔了不成?”
自那一年的上元节之后,在朱宣明的心中,张妙就是个疯疯癫癫的人。现在的她,又在笑什么?
张妙止住了笑声,却还是语气欢快地说道:“妾身在笑殿下,东宫现在快火烧眉毛了,殿下还懵然不知!”
她这些话,令朱宣明倒抽了口冷气。张氏在说什么?她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这一下,张妙抬起了头,讥诮地看着朱宣明,声音极其缓慢地说道:“殿下,您总不会以为秦邑的死,与殿下一点干系都没有吧?”
秦邑的死,秦邑的死与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杀的!
☆、521章 有人死
看到朱宣明的样子,张妙很想继续笑,然而心中泛起了一阵悲哀:这样的人,怎么当初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唯一的储君人选呢?他当初的贤能之名是怎么得来的呢?
只能说,他真的太好命了!
如今,东宫死到临头,他还半点都没察觉。这样的人,就算登上大宝,也坐不了几天吧?
但现在,她有求于他,求他保住张家一些人,便不得不提醒道:“殿下,秦邑和祖父一直都是站在殿下身后的,现在他们都牵涉进江南银库事,而且皇上还想继续深挖下去的。但现在,秦邑死了。这个事情,太不寻常了。皇上会不会以为是殿下杀了他?好掩住更多的真相?”
这些话语,一半是她听邱氏提及的,一半是她自己想到的。谁都知道,秦邑和张家是东宫的人,现在秦邑和张家都出了事,东宫真的能干净从江南银库事中抽身吗?
如今秦邑莫名其妙被杀,还是在太子监国的时候,谁都会想到,这是在杀人灭口。灭口,自是不想秦邑将更多的事情扬出去,有动机、有本事这么做的人,除了太子,还会有谁?
这么简单的问题,张妙在邱氏的提醒下,都能想得到。东宫的人,谁没有想到?为何朱宣明还没想到这些危机,只有天知道了!
其实不用天知道,朱宣明在这一事上会如此迟钝,完全是因为他一心想着秦邑死了终于可以摘除嫌疑,压根就没有想到其他。
更重要的是,在蒋钦、秦邑和张龟龄先后出事后,真正为东宫着想谋划 的人,几乎没有了。詹事府的官员,如詹事彭贻芳这种另有所图;如少詹事贺肇恨不得离东宫远远的;如左右庶子陈立仁和梅琦,对京兆和大定的局势也没有足够的把握。
而监国的裴公辅和郑时雍,更不可能和朱宣明说这样的话语。在种种原因下,便造成了朱宣明对这些危机一无所知。
这其实也说明了。朱宣明几乎没有了自己的势力。——而这一个可怖的事实,他本人并不知道,提醒他的张妙也不知道。
朱宣明听到张妙的话语后,呆愣了片刻。然后“唰地”站起了起来,大声问道:“你是说……别人会以为秦邑是本宫杀的?怎么可能?本宫为何要杀他?他根本就不是本宫杀的!”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嘴唇都是哆嗦的:他明白张妙的意思了。的确,他是没有杀秦邑,但架不住别人这么想。在这个时候。会杀秦邑的,除了有利害关系的人,还能是谁呢?
张妙讽刺地笑了一声,说道:“殿下,若您是皇上,您会不会有这个怀疑?会不会觉得与江南银库事有关?”
崇德帝铁血登位,却是多疑治国,他怎么会不怀疑?肯定会怀疑!
朱宣明的脸色变了,沉声说道:“若是父皇怀疑,本宫受到了猜疑。你这个太子妃也好不到了哪里去!这个危机,是谁告诉你的?有何破解之策?”
以张妙的本事,朱宣明不相信她有这样的政局敏感。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借她的口来告诉他的。既然有人想到了这个危机,那么就有人能破得了此局,是吧?
与刚才的漠然不同,朱宣明脸上带了些急切和期待。他这会儿更清楚张妙说的危机了,渐渐觉得自己越来越危险。怎么办?怎么办?
他得召詹事府的官员前来商量,但在这之前,他要听听张妙怎么说。
张妙。当然不会说出破解之策的。莫说她没有对策,就是有对策,也要确保张家能保住子弟的情况下,才会说出来。
因此。她回道:“这个危机,是祖父让妾身提醒殿下的。至于破局之策,就只有祖父才知道了。还请殿下答应祖父所请,保住张家的根脉,祖父当然会有破局之策。”
朱宣明清楚,这是张家借秦邑之死来要挟他了。若是他不答应的话。肯定就没有什么破解之策吧?
想了想,他说道:“本宫答应你,会在父皇面前为张家求情。明日本宫就会召张龟龄进宫,好好商量此事。”
不管张龟龄会说什么,他都打算见一见他了。秦邑之死,究竟对他有什么严重的影响呢?应该怎么破解?
朱宣明想着这样的内容,一夜都不得好眠,夜里还做了个噩梦,梦见洪水冲来大山倾,差点就将他覆住了。
他觉得喘不了气,惊叫着醒过来。睁眼一看,天已经亮了。他忍不住擦擦额头的汗,心想道原来是虚惊一场。
“来人……”他挣扎着坐起来,唤来内侍伺候。醒来过后,他就想起了张龟龄。张龟龄今晨会进宫,这会儿应该在宫外等候了吧?
但是,辰时已经过了,张龟龄并没有按时来到,而且,他永远也不可能来到东宫了。因为,他死了!
在离开张家进宫的时候,张龟龄遭到了伏击,有蒙面黑衣人破马车而入,直接在张龟龄身上刺了几个大窟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遁迹而去了。
这一切,就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赶车的车夫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跟在张家马车身后的京兆守卫也不及反应,那些刺客就已经不见了。
待他们奔到马车厢一看,张龟龄已经身中数剑,眼白都翻了起来,几乎没有了气息。
车夫慌得站都站不住了,京兆守卫们追着那些杀手而去,却一无所获。随即,他们只能无意识地架着马车往张家赶,以及时救治张龟龄。
待张家人闻讯奔至门口查看的时候,只看到一具还在流血的尸体。——在回来张家的路上,张龟龄就已经断气了。
本来,京兆守卫看管着张家,张龟龄一直待在张家不出,原本是好端端的。但他们接到了太子殿下的指令,他们便护着张龟龄进宫了。谁曾想到,张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