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立刻心如明镜,楼上那人叫欧阳锋,是这人的孪生弟弟,维族女人为何撒谎?刚才听她言语中的意思,面前这“短命的哥哥”该是死了,怎地又活转过来?却是一时猜想不出。那欧阳隐在楼下转了一圈,寻不见要找之人,叫骂着上了楼。
黄药师冲着周伯通一努嘴,周伯通指指自己鼻子似在征询,黄药师微微点头,周伯通一龇牙,身子一蹲,离开坐席,悄然跟着欧阳隐上楼。
众人知道今日之事已然不妙,一想这是欧阳家事,楼上欧阳锋又非易与之辈,不比常人,实不便插手,明知即将有一场好戏,又得强自隐忍,实难继续静心喝酒。众人心烦意躁,隐隐约约听到楼上有叫骂声、吵闹声、打斗声时起时住,乱成一片。
王重阳忽然叫道:“哎呀,我师弟呢?”
黄药师微笑道:“道兄少安毋躁,我等不便过问别人家事,你那师弟天真烂漫,童心未悯,看看却是无妨。换了别人去,难免插手。待周道长回来,我们问问他发生什么事便好。”
林慕寒、孙不二两个人心细,见黄药师曾使眼色让周伯通跟梢,现在又说风凉话,暗暗窃笑不已。那周伯通最是顽皮,哪里象这几人这般沉得住气?一直偷偷跟在欧阳隐身后,生怕热闹不大。
转眼又下了三坛酒,楼上不再吵闹,转眼之间周伯通回转了来。洪七已是奈不住,第一个问道:“那欧阳兄弟出了什么事了?”
周伯通坐回原座,嘻嘻一笑道:“叫花子,你教我一手功夫,我再跟你说。”
洪七知道周伯通爱武成痴,却没想到这关键时刻,还要先教习哪门子武艺,又气又急,道:“你说完便传你几手逍遥空灵的掌法便是,最适合道长练习。”
那周伯通听了自然十分高兴,得意地讲道:“那疯汉刚骂到三楼,一扇房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刚才那个怪模怪样的姑娘。”几人知其所指就是那尔依兰了,凑上前去,听他继续讲。
第三十四章
周伯通继续讲道:“屋里那汉子见了疯汉,也不说话,一动不动,过了半天才管那疯汉叫哥哥。我看他们两个长得一样,你说他们是不是兄弟?”黄药师有些不耐烦,道:“那疯汉是哥哥,叫欧阳隐,屋里的是弟弟,叫欧阳锋。”
周伯通“哦”了一声,道:“我猜么,果然是兄弟,厉害吧!”
洪七叫道:“厉害厉害,你快往下说。”其实谁都知道那二人是亲兄弟,只有眼前这浑人不知,却又发作不得。
周伯通道:“那弟弟上前抱住哥哥的大腿,叫道,哥哥,你没死,我知道你还活着,一边说一边哭。那哥哥哈哈大笑了一回,说,你盼我早死吧!你说,那天的毒药是谁下的?
“那哥哥一边问,一边用手来回指那妇人和他弟弟,见他们不回答,哥哥又是狂笑一回,叫道,欧阳锋啊欧阳锋,可惜你的药量放得小了,药我不死。
“哥哥又说,你们以为我死了,将我掩埋了,万万没想到我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们报仇吧?跪在地上的欧阳锋不住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没下毒害哥哥……
“那破衣汉子当真疯了,指着那高鼻女人大声吼道,难道毒是你下的?是你将我是尸首掩埋的?那女人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面无表情。
“那哥哥又说,你们可知道我欧阳隐是怎么活转过来的吗?哈哈,真是苍天怜鉴,埋我的人前脚刚走,就有个盗墓的小厮后脚把我挖了出来,哈哈,那人虽然救我一命,却反而被我吓死了!哈哈哈哈……”周伯通学着那疯汉怪笑,学得不伦不类,有点滑稽。
“那疯汉又说,我回到白驼山找你们算帐,你们却不知去向了,我想,江南是个花花世界,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说不定到那里去风流快活了,就一路打听寻到江南来。王师哥,你说什么叫奸夫淫妇?”
王重阳不知如何解释,结巴道:“就是,男女相好……”
周伯通听了看看马钰,又看看孙不二,幸亏他没多说话,尽管这样,马钰、孙不二都羞得埋下了头,本来想分辨说“我们不是”,转念一想倒不如不开口。
周伯通接着说道:“疯汉说自己一路追赶,终于找到了什么狗,什么男女?”众人知道那欧阳隐说的是什么,也不接茬。
“后来那女的说话了,说你们兄弟二人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就因为你是大哥,就把家族的荣耀全占了,你的弟弟只是你白驼山山主的影子而已,其实你哪一点及你的弟弟?那疯汉被问得一时不再说话。那女子又说,你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占有了我,可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我就喜欢你的弟弟,你待怎样?
“那疯汉被激怒了,抬起手来就要打她,跪在地上的欧阳锋死死拉住哥哥的手,要替那女人挨打。疯汉气得暴跳,‘哇’地一声,竟吐了一滩鲜血。
“欧阳锋对那女人叫道,你跟我大哥说,你没往酒菜里下毒,你快说!那女人冷冷说道,欧阳隐,是我,是我想让你死……
“欧阳锋听到这里,瘫在地上,嘴里咕噜着,怎么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那哥哥大叫一声,挥拳向那妇人打下,那妇人吃痛,大叫道,欧阳锋,你这懦夫,就见自己的女人这样被人欺负?!师兄,你说这个女人到底是他们兄弟谁的?”
黄药师等人早就听得明白,这周伯通虽把事情过程看在眼里,心中却懵然未懂。周伯通见他们不回答,却也不问,道:“真正热闹的却是这后面!”众人经他这一撩拨,兴致复又上来。
周伯通道:“那弟弟匍匐在地上,喉咙中呵呵有声,呼地一纵,向他哥哥扑去,那兄弟二人便在屋中打斗了起来。那哥哥这样使了一拳,弟弟还了一拳,哥哥这样去踢弟弟,弟弟这样躲开,啊,不对不对,在这样才躲开的……”他一边说,一边指手划脚,东蹿西蹦起来,样子却是十分怪异。黄药师等人这才明白,他适才所说的热闹,实就指打斗而言。洪七听得着急,叫道:“快告诉老叫化,后来怎的?”
那周伯通好象根本没有听见,仍在那里比划,痴痴颠颠,一会皱眉挠头,一会喜笑颜开。洪七叫道:“周伯通,你先别忙着学那欧阳世家的武功,你且把故事说完,叫化好教你神功。”
周伯通一听,喜道:“好好,那欧阳锋却只是后退,好象不是他哥哥的对手,眼看就要死于非命,却见那妇人从包袱里摸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匕首,一下就刺中疯汉的后心。那疯汉太大意了,立时就没了气力,嘴里说道,你这恶婆娘真是歹毒!身子已经摇摇晃晃。那贼妇人又刺了一刀,只见那疯汉伤口直往外冒黑血,转眼就死了……”众人听了,心下明白,那匕首一定喂了烈性毒药,才使那欧阳隐顷刻毙命。
周伯通继续道:“那个弟弟坐在地上也是疯疯傻傻,不停问那妇人,哥哥是不是他杀的。那妇人冷冷一笑,说,你叫欧阳锋,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在也不用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下,等明天你去夺了那武林盟主,咱们就带着你那短命哥哥的尸骨回家……”
黄药师一听“短命的哥哥”,心中大动,对那异族女子不禁生起一丝莫名的恐惧感。
众人听他讲完,俱是一声喟叹,万没料到这欧阳世家为了这蛇蝎女人手足相残。
第三十五章
眼看天色不早,王重阳道:“各位先去休息,明日还要参加那英雄大会。”众人尽皆散去,只周伯通拉着洪七到外面学武。
黄药师对明日比武之事尚未拿准主意,自己这数月来,参悟到“弹指神通”和“岳家拳法”许多臻妙之处,每以内息相辅,触手实在不同凡响。心下自不平静,便走到外面散心,初一无月,远处一片漆黑死寂。
玉宇星光灿烂,银河泻影,黄药师望着天空呆呆出神,心想自己实与王重阳、洪七、铁掌帮主等人不同,武林盟主责任重大,关乎万人之生死,自己虽有心杀敌,却无论如何不能争这盟主之位。眼见王重阳这些朋友虽然年轻,武功韬略俱是一流,明日见机行事,只要帮助他们其中一位扫除障碍,也不枉了自己一腔抱负,不枉了兄弟一场。恰在此时天空一颗流星划过,直入北方玄武,黄药师不禁“咦”了一声。
“黄老弟没睡?”有人听到黄药师出声,在一边开口说话。黄药师四周环顾,却见王重阳跪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之下,心中奇怪,走近道:“道兄,为何这般跪拜不起?”
王重阳呵呵一笑道:“小道如今是全真教掌教,不比从前。多日来饮酒斗勇,屡破我教清规,因此罚跪一柱香。”原来王重阳所创这北方全真教与南方张道陵天师首创时候的道教尚有所不同。张天师主张教徒在家中修行,这王重阳却规定教徒集中于道观丛林之中潜心修道,其实名为修道,实是为了便于集中力量,对金一战。传说道教有原始天尊等十位仙真,修道之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使自己修成一个十全十美的完人,即修成仙真。这与儒家全然不同,儒家的境界,便是使自己成为一个懂得仁义礼智信的安顺臣民。这全真之意,便是“凡入我教者,皆可为仙真”之意,颇有蛊惑性。王重阳对座下弟子定出教规,相当严格,违犯教规者,重罚出,轻罚跪。待王重阳仙逝后,到丘处机掌教时候,教规更严,犯教规重者竟被烧死示众。此时这王重阳自罚跪香,实是轻罚自己,警示弟子罢了。
黄药师道:“你我毕竟生活在这现实之中,眼下抗金事大,教主不必屈就那些繁文缛节。”王重阳只是跪地不起,直待面前那柱熏香烧完。
黄药师也不多劝,坐在地上与王重阳聊了一会天,又道:“适才我见天空流星直射北天斗牛二宿之间,我想这明天的盟主定然是一位北方豪杰……”
王重阳一听,“腾”地站起,喜道:“当真?”
黄药师颔首道:“当真。教主和洪七、铁掌帮主势力都在北方,如果这盟主之重任落在这三人身上,实是万幸!”
王重阳哈哈一笑,道:“甚好,明日黄兄助我!”说着与黄药师一击右掌。
【作者按】射雕中似乎没说欧阳锋哥哥姓名,笔者想了半天,起了个欧阳隐,一个锋芒毕露,一个便应隐忍不发。忽然想起唐传奇《聂隐娘》中父名聂锋,女名隐娘,一锋一隐,相得益彰,实知作者苦心也。其二,为写这全真教,实费神查了一些资料,这道士修道与侠客行为实无半点相干,如今武侠小说中和尚道士多是胆大豪气、恣意妄为之人,于史于实全然不符。按照重阳帝君自己定的教规,他是万不能争勇斗狠、帅众抗金的,喝酒也要罚出全真教的。如今武侠小说中的僧道只是穿着宗教外衣的侠士,笔者只能顺着这路子往下掰:)
二月初二日,初雪微融。这江南的雪本来下得就极为勉强,此时残雪点点,点缀得孤山景致分外妖娆。孤山之上,搭起了一座八卦台,那擂台平分为八块,每块均是三丈见方,暗合八卦图案,中间阴阳鱼台红毡铺地,极为宽阔,显然是为最后决斗布下的擂台。主持这次英雄大会的辛弃疾就坐在正中红木大椅上。
辛弃疾不仅是个爱国的豪放派词人,他幼年便习得一身精妙剑术,青年时候一人一剑,从金兵大营杀进杀出,直取得偷盗义军大印投金的叛将义端首级而回。为继承祖父的遗志,他二十二岁时便招募义军几千人投靠了耿京。耿京这支义军有二十多万人马,势力最大。后来耿京派辛弃疾到建康去见宋高宗要求归附,不料叛徒张安国在这时杀死耿京叛投金国,二十万义军顷刻间风流云散。辛弃疾回到山东济州,带了五十名勇士,捉了叛徒张安国押到建康行营砍头示众,同时招募了旧部上万人投了宋朝。后来辛弃疾做了几任地方官,创建过一支“飞虎军”,但是北伐中原的愿望始终没能实现。在他四十二岁那年,受同僚打击,被迫退休归隐。此时他已是六十开外,年老体衰,抗敌雄心虽在,无奈岁月无情,已不负当年之勇矣。此次由他出面主持这场武林大会,足见其在庙堂以及江湖中的崇高威望。辛弃疾先是祭了天地先皇,即宣布这比武规则,六十多位豪杰被分成八组,胜一场可休息一场后再战,累计负三场即出局,车轮大战后,最后所剩八人再捉对撕杀。
黄药师、王重阳、周伯通、洪七、欧阳锋、林慕寒、铁掌帮主等七人都站到不同组里,先后上台捻战。从早上一直打到中午,这七人均站在八卦台上保持全身不败。
第三十六章
黄药师用自创的“疾风扫叶腿”和“兰花拂穴手”,加上“弹指神通”和岳家拳居然连败五位成名好手。这组里还有两个连败对手、保持不败的人物:一个是四十岁上下的少林寺武僧,名字叫做赵宗印;另外一个是大理国的年轻皇子,名叫段智兴。先和黄药师过招的是那少林武僧。赵宗印提着一条大棍,当先上了八卦台,对台下的黄药师叫道:“这位施主,请了。”
黄药师在台下朗声道:“少林功夫冠天下,世人无不景仰,适才见大师出手过重,重伤数人,杀气太盛,身为沙门弟子实不应该。圣僧,请收手吧!”
赵宗印冷笑道:“兀那书生懂得什么?此乃以菩萨心肠作金刚怒目,有什么不服,却上来讲!”黄药师心头恼恨,上来便怕了你么?对段智兴一拱手道:“我去教训那秃驴,我若败了,请段兄收拾那厮。”
段智兴连忙挥手道:“在下武艺粗疏,小哥自当尽力,段某此来实为拜会天朝人物,并非为这武林盟主而来,只缘一时技痒便上台与众位切磋一二,这武林盟主无论如何是担当不起。”
黄药师见他说得挚诚,道:“待我收拾了那厮再与段兄饮酒论道。”说着走上台去。二人台下一番话,全然不避那武僧,将其视做无物,气得武僧赵宗印满脸青紫。
赵宗印见黄药师上来,轮起大棍向他当头砸下。黄药师此时最纯熟的是岳家拳和那弹指神通功夫,或点或刺,均随手而发,其力大无比,足可使人筋断骨折,眼见大棍袭来,风声虎虎,也不避让,左手一抄,卸去来势,顺势将棍夹于掖下,右手挥掌如剑,直刺赵宗印胸口。
赵宗印不以为意,用棍梢去拨来掌,黄药师眼明手快,“叮叮当当”,手指连弹,那熟铜大棍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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