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寒接过酒壶,也不说谢,扬脖灌了几口,胸中无比舒坦,嘿嘿几声憨笑,便是回报。
公孙书宁道:“有句话,不知林大哥听过没有——拔剑而起,挺身而击,此非勇也;卒然临之而不变,无故加之而不怒,此真勇者。”
林慕寒一呆,半晌道:“明白了。我挺剑刺伤燕驭轲,师父面前只会与人吵嘴,的确不明智。”
公孙书宁叹道:“我也早就怀疑燕驭轲图谋不轨,只是你这般冲动,有理也是没理了,揪不出那伙恶人来。”
林慕寒心头一凛,道:“你也怀疑燕驭轲是灵石回风?”
“嘘,轻声,他在隔壁会听到的。那个跛脚婆婆告诫我爹爹好几次了,爹爹只是不听,我倒是留意着。”公孙书宁叹道,“父辈感情上的是非曲折,我也不想多说,即使那婆婆好意,爹爹也不会理会,他太固执了。”
林慕寒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铲除灵石回风,最是要紧。”
公孙书宁也是摇头,道:“圣剑门上下,人人可疑,灵石回风的势力看来着实不小。要想首恶得惩,实非易事,我们须想个万全之策。”
林慕寒心潮澎湃,那婆婆没有欺骗自己,眼前义妹与自己戮力同心,心中大感欣慰,眼下便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
公孙书宁又道:“我先回去了,明日你不要与他们蛮缠,切莫着急,待使个手段,让坏人原形毕露,曝光天下。”说着轻轻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林慕寒微微点头,目送她离去地,心中暖暖的十分受用。
待公孙书宁身影走远,林慕寒倒在茅草地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证实燕驭轲就是灵石回风,倒不好办。正自乱想,忽听又有人轻轻敲窗。林慕寒潜身匿于窗下,轻声问道:“什么人?”
“是我,大路。”正是大路路不平的声音。
林慕寒暗自猜度,公孙姑娘前脚刚走,他就跟来,是何道理?一时不明所以,警觉道:“你和灵石回风什么关系?”
那大路轻道:“噤声!一年来,我也觉得圣剑门有些古怪,确实有个叫灵石回风的组织暗中破坏……”
林慕寒一喜,伸手到窗外抓住了大路的手,叫道:“好兄弟!你终于肯帮我说话啦。”
大路正色道:“不是我一个,圣剑门上下好多人都觉气氛不对。时下门内造谣抱怨、惹是生非的人多了,长此下去,不必外敌来攻,自己倒先乱了。自从上次病公子拜山受辱,我便隐隐感到大祸临头,大路虽在暗中着意,却无斩获,说来惭愧。今日林兄弟一个人奋不顾身站出来挑明,策略上虽难叫人恭维,气魄上还是令我十分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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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林慕寒激动得浑身发抖,叫道:“果然是好兄弟,再不能叫坏人猖獗下去,我们一起锄奸!”
路不平笑道:“燕驭轲的举动,确有疑点,来龙去脉,我也未能尽知。这两日里,我又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似乎可以推断……”话未说完,就听大路惨叫一声,身子向后仰去,栽到地上。
林慕寒透过月光看去,见他太阳穴上钉着一颗小指粗细的透骨钢锥,头上鲜血崩流,路不平身子不停抽搐,眼看活不了。
林慕寒心中悲愤,连唤“大路、大路”,大路尸横当地,哪里能应?林慕寒心乱如沸,正自大呼小叫,忽听一阵破空之声,一颗黑沉沉亮晶晶的物事迎面飞来。
林慕寒慌而不乱,侧头闪过,那物什擦面掠过,钉入墙内。林慕寒心中已然明白,敌人又是飞来一颗透骨钉,意图杀自己灭口。
林慕寒也不顾是否再有暗器射进屋内,由窗口向外张望,隐约似有一条黑影没入竹林,又见黑暗中竹叶轻摇,瞬间止于无息。
隔壁锁着的燕驭轲距离这边本不甚远,早被他呼唤“大路”所喊醒,骂骂咧咧几句,乍见大路突然暴毙,得意道:“顺我者猖,逆我者亡!这小子死得好哇!”林慕寒见他对自己同门师兄弟的惨死,竟然说出如此没人性的话来,只气得血往上涌,怒骂道:“灵石回风,待我出去,非将你碎尸万段!”
燕驭轲不急不徐,道:“你再与我做对,死得比他还难看,哇哈哈……”话未说完,便是一阵狂笑,根本不把林慕寒放在眼里。
林慕寒知道与他吵下去无益,心下已经确信灵石回风的存在及其凶残手段、险恶用心。适才飞锥杀人的决非庸手,与燕驭轲显是一伙,林慕寒明知自己势单力孤,却丝毫不气馁,若是一味吵闹,逞口舌之得利,却也无半点用处,当下忍住悲愤,默不作声,心里寻思着怎么让燕驭轲在师父面前露出本来面目。
燕驭轲见林慕寒不出声了,越发的肆无忌惮,得意道:“圣剑门八百弟子,到处都有我灵石回风的人,公孙老儿等死吧,哈哈哈……”林慕寒心道:“你果然承认了,待明日辩驳不清,我便舍身赴死,无论如何,也要先杀了你这奸贼。”
燕驭轲笑声甫歇,远处悠扬传来乐声,轻轻袅袅,时断时续。那乐曲古朴浑厚、低沉沧桑,却又透着神秘哀婉。
林慕寒虽不精于琴棋书画,一听这特色音乐,却也猜出那乐器乃是古老的埙。埙这种乐器商周便有,多是烧土为之,形如鹅卵,锐上平底,身有六孔,特别擅长抒发哀怨之情和制造肃穆、旷古、凄厉之效果。耳边埙曲在静夜中传来,仿如大地吟唱,天籁绝响,叫人不得不将所有心事烦躁放下,远离尘嚣,渐入至纯至美的境界。
燕驭轲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久没听到兄弟吹奏这曲《良宵引》了,今夜愚兄被困,你还算有良心,跑来给哥哥解闷。”
那吹埙之人并不见现身,那埙曲依旧舒缓清幽,恬恬淡淡,忽远忽近,时隐时无。林慕寒心中纳闷,这人夜半吹埙,当真跑来献媚,给燕驭轲解闷么?正自乱想,那埙声忽而欢快流畅,如淙淙春水,似风过桃林,红波翻滚,花雨缤纷;忽而如鼓声隐隐,雷声沉沉,骤然间烟尘大起,万马齐奔,刀剑撞击,喊声震耳。
林慕寒正觉埙声怪异,忽听邻屋燕驭轲一阵惨号,吼道:“恶贼,原来你暗算我!”接着就听咚咚巨响,燕驭轲似乎忍受不住埙声折磨,以头撞墙。
林慕寒同样听那埙声,并不觉异样,听燕驭轲阵阵悲号,不知真假,心下惊骇,半晌才试问道:“燕驭轲,你怎么不珍惜你个大好头颅?你不是还想要我死得很难看么?”那燕驭轲似乎痛苦万分,翻滚呼号,哪里理会林慕寒出言讥讽?
林慕寒忽听邻屋撕心裂肺传出一句“灵石……你好狠毒……”接下来便再无声息。
埙声杀人,林慕寒当真闻所未闻,喊了几声燕驭轲,并无回音。燕驭轲似乎已经死去。
那埙声没有立时止歇,渐舒渐缓,复又低回婉转,悱恻缠绵,宛如秋水呜咽,催人泪下。
蓦然间,埙声骤歇,一切平复如初,四下静得出奇,林慕寒顷刻间经此变故,不免心惊肉跳,冷汗淋漓。
耳畔“喀嚓”一声响,门锁已经被人掰断,房门吱嘎嘎打开,开门声深夜听来,诡异神秘,直欲把人吞噬。林慕寒大惊,不禁“啊呀”了一声,身靠墙壁,凝神戒备。
一条黑影出现在门口,喝道:“傻小子,快跟我一起追灵石回风!”
林慕寒听出说话之人正是日间那跛脚婆婆,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婆婆也不再讲话,上前捉了他的手腕,一提气,展开轻身功夫飞奔起来。这婆婆轻功当真了得,提了一人前行,脚下步子丝毫不缓。林慕寒耳边生风,身子腾空飞驰,心下却是一片雾水(奇*书*网^。^整*理*提*供),燕驭轲不是已经死了么?难道吹埙之人才是真正的灵石回风?
林慕寒隐约感觉绕过了鼎湖峰,眼前现出一处峡谷来,茫茫夜色中,可以看见峭壁上的摩崖石刻“铁城”两个字,每个字均是斗大,气势雄浑。林慕寒虽未来过这里,却也听说这便是仙都尽处芙蓉峡,因那峡石颜色如铁,又被称做“铁门峡”。那跛脚婆婆骂了一句:“妈的,难道那小子插翅飞了不成?怎的追过鼎湖峰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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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那婆婆拉着林慕寒走进铁门峡,峡谷长数十米,两面陡壁耸峙,俨然通天夹弄。二人在回回岩、芙蓉障、仙掌岩等处找寻一回,不见人影。那跛脚婆婆叹了口气,只得拉着林慕寒往峡谷外面走。
林慕寒五脏翻腾,缓了口气,探问道:“杀死大路和燕驭轲的,才是灵石回风?可燕驭轲明明承认他是灵石回风的。”
跛脚婆婆摇了摇头,道:“其中隐秘,我也未能勘破。燕驭轲虽死,灵石回风组织不会便亡,危险尚在后面。”
林慕寒知她所说不虚,诸事头绪纷纭,胸中如被潮水激荡。那婆婆忽然问道:“传授你的“旸谷三剑”,领会的不错嘛,只使出两招,居然制服了燕驭轲。你轻易打败了公孙老鬼的徒弟,替我出了气,很好很好。”
林慕寒这才知她背地里留心观察一切动静,赧然答道:“其实我只学会了‘红日初旸’、‘天下闹红’这两式,第三招‘无心三窍’实在一知半解,侥幸的是使出两招便打败了燕驭轲,否则必是自身难保。”
那婆婆笑道:“你小子没有野心机心,平日里还算平和冲淡,算得上无私无欲、无妄无动,我所以传你那三剑,该是正对你的心性,你怎的还是领会不深?”林慕寒喃喃自语道:“无私无欲、无妄无动。无心便是无欲……”心中若有所悟。
那婆婆道:“嘿嘿,今天的事,你倒是轻举妄动,急昏了头。人总有欲望,欲望便迷了人的心窍,习武也是如此。公孙叹那个老混球始乱终弃,我在万念俱灰,心如止水的时候创下这三招剑法。你要使好无心三窍,便该抛开一切私心杂念,也做到心静如水。”说着,她解下所佩长剑,递给林慕寒,道:“你再使来瞧瞧。”
夜凉如水,那长剑出匣,莹莹如玉,发出惨淡白光,摄人心魄。林慕寒不由激灵一下,见那剑身铭镌“情思”两清秀小字,端的雅致精美。林慕寒出神片刻,才提剑走出几步,耍起“旸谷三剑”来,那第三式接连使了几遍,总是不好。
那婆婆却没有开口辱骂,念道:“心空无念,神气相抱,水火合一,安神祖窍。”
林慕寒因为适才的事,心乱如麻,一时哪能尽解婆婆所言,提剑在手,不敢再舞。正自迟疑,又听那老婆婆念叨:“此窍非凡物,乾坤共和成。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林慕寒听得一知半解,勉强摄心归元,专一心念,硬着头皮随手使了那招无心三窍,出剑如昨,这第三式依旧只有模样,不见真功。
那婆婆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小子到底是聪明还是呆瓜?你听好喽——玄关之后谷神前,正中有个空不空。涵养本源在方寸,双林树下觅本宗。垂帘明心守祖窍,手脚和合扣连环。杳杳冥冥圆光献,细入微尘大包天。”
林慕寒认真听她一句句讲解,随后摇头道:“婆婆,我使不出。我现在分寸乱了,你不要浪费心思教我了。我要赶快回圣剑门去。”
老婆婆也不逼他练剑,道:“我们是该回去查出那个邪恶组织。”
林慕寒心头一颤,问道:“那下一步查谁去?”那婆婆答道:“如果此时小路路难行未遭毒手,或许可以从他那里探知一二。还有那公孙姑娘,处境也是十分危险。”
林慕寒叫道:“我与大路小路十分要好,大路被害,小路应该知道凶手来龙去脉,我们快些回圣剑门去。”
二人边说边走,转眼回转到鼎湖峰下,天色已经青蒙蒙地放亮了,遥遥地看到几个孩童嬉笑打闹。三个身材高大的围着一个矮小的孩子呼喝叫喊,却不敢近身。林慕寒走近再看,原来那最小的孩子颈项上缠着一条粗大的青蛇,因而那三个大孩虽然挑衅却不敢妄动。那青蛇不啮主人,昂首而立,警觉地防范另外三个孩子。蓦地那青蛇倏地激射而出,咬了一个孩子肩膀一口,那孩子吃痛,一声惨叫,撒腿就跑,其余二人心中害怕,发一声喊,逃向密林里去了。
那训蛇小孩得胜,玩弄青蛇,笑着大声道:“看你们还敢不敢再来欺负我。”
林慕寒好奇问道:“小孩,你怎的学会驱蛇的?”
那小孩一笑,道:“我这青龙将军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爹把我和它一起养大,它是我最好的朋友,谁欺负我,我就用青龙将军咬死他!”这孩子不过六七岁,却是眉目不善,说话更是恶毒无比。
林慕寒默然不语,走出老远才感慨道:“孩童世界,也免不了恩怨纷争,无处不江湖,何处是净土?”
那老妇似乎被触痛心事,喃喃道:“我二十多年前就打算退出江湖了,只是那老鬼活在世上一天,我便一天放心不下……”林慕寒知她所指实为公孙叹,不知二人缘何由爱生恨,公孙叹绝情绝义,眼前这婆婆却是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一个情字,天下多少痴男怨女能看得破?
那老妇陡然转变说话声调,不再感怀自己,说道:“我看你小子心灰意懒,难不成想就此归隐山野?”林慕寒凛然道:“不谈这个,灵石回风不能不除!”
二人加快脚步原路返回,遥遥地又望见一个硕大臃肿的身影快步奔来。待走得近了,林慕寒大惊失色,原来是大师兄杨铁崖背着一个人,踉跄飞跑。杨铁崖背后那少女伏在他身上,人事不醒,少女衣衫破损,血迹斑斑。林慕寒惊叫了一声:“大师兄,是公孙妹妹么?”
第十三章
杨铁崖只顾飞奔,见了林慕寒,登时一喜,叫道:“书宁受了重伤,我好不容易把她救了下来,现下她托你照看,我还要返回圣剑门杀敌!”他虽然满身是血,说话间倒是中气充沛,并未重伤。杨铁崖说着把公孙书宁轻轻放下来,由林慕寒接过抱在怀里。
杨铁崖也浑身是血,睚眦欲裂,叫道:“铁衣教的贼子昨天夜里突袭圣剑门……”不等他把话说完,那跛脚婆婆却忍耐不住,一把揪了杨铁崖前襟,喝道:“你师父他怎么样了?”言语凌厉,个中多是爱意和关切。
杨铁崖见这平日扫地老妪举止颇为反常,不由吃了一惊,却来不及多问,继续道:“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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