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钟茜的嗓音本来就黄鹂鸟儿似的清脆圆润,说起话来,自然是莺声婉啭洋洋盈耳了。
只不过。这嗓音再好听,说话时再带着满满的笑意,也掩盖不住这一席话里的满满讽刺。
桐月护着可贞的同时,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倒不是因为钟茜口中所说的可贞的身份,虽说桐月跟着可贞的时日比莺时柳月等人都要短。可这些年来,可贞从未断了和辽东的联系,说到话头上也从不会防着她们几个,所以也真不是就一无所知的。所以听到钟茜这么语气不善的一席话,怎么会没有反应的。况且,不管可贞何种出身何种身份。在她们眼里就是她们的主子奶奶,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所以听着钟茜如此肆意的冷嘲热讽,桐月眼里的冷意越来越盛。
可贞对于钟茜的嘲讽倒并没有觉着怎么样。毕竟这实在不算什么,比这难听百倍的话她在刚来的时候就听说过不知凡几了。这样的话,对她根本构不成什么影响的。
而且因为有些明白了钟茜的来意,可贞这心里反而是定了定了。不管怎么说,摸得清路数总比不按常理出的牌让人安心的。
而钟茜眼见桐月的脸色这般难看。又见可贞被自己的话“吓”住了,这心里瞬间就舒坦了。
挑了挑眉。老神在在的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后,身子微微后仰眉头微微挑起,正打算好好欣赏欣赏可贞惊诧慌乱的表情,好家去多吃两碗饭。
却见可贞面色如常,眼里并没有半分慌乱,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可贞的目光满是诧异。
可贞确实没有怎么惊诧,毕竟早就惊过了,哪还有那么多好惊的。只不过却是恍然,原来钟茜以为自己并不认识她,甚至到现在都还没认出她来的。
刚刚斟酌着这话该怎么说,却被钟茜接下来投下的重磅炸弹炸的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脸上也终于有了钟茜期待的惊诧之色。
钟茜见可贞不为所动,心里登时就有了不大好的感觉让她心里不安,又见可贞半晌不说话,可她却是抽了空出来的,时间不等人,可没功夫和她这么磨叽的,索性直截了当的挑明了话头,“苏太太,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着微微扬起下巴,又恢复了她一贯的骄傲神情,“我想你大概也已是知道了苏世彦被攀告在任地纳民女为妾的事儿了,不妨告诉你,那是我的主意,也是我找人写的状纸敲的登闻鼓。”
终于又看到了可贞惊诧万分的表情,钟茜心里瞬间又舒坦了起来。
其实这件事儿,她是完全可以不告诉可贞的。只不过,一来钟茜是想给可贞施加些压力,别以为她不敢。二来,这状纸递上去,她心里的痛快劲儿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可这般痛快的事儿不能和人分享,这实在是让人憋屈的一件事儿。而在她看来,可贞有这么大的把柄被她抓在手上,即便知道了这事儿,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的。所以,真是很放心的就告诉了可贞知道。
终于把憋在肚子里都快把自己给憋坏了的这件事儿说出了口,钟茜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恣意了两分。翘了二郎腿,露出大红色绣牡丹花的绣鞋,掸了掸茜红色的裙子,告诉可贞,“我敢去告苏世彦任地纳妾,自然也敢告你罪臣庶女的出身。其实旁的都不用多说,只消让人看看你手臂上的刺字,自然就真相大白了,你说是不是?”说着理了理手里的帷帽,目光定定的看向可贞,又是展颜一笑,“不过,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也不是那等不留情面的狠辣之人。所以么,我知道你苏太太身价不菲,一口价,十万两。我收了这笔银子,以后这件事儿我只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随着钟茜话音落地,可贞脑子里百转千回后,倒是镇定下来了。毕竟,她钟茜的来意已是明明白白的摊在桌面上了。
微微一笑,语气里带了两分不以为然,“哦,你说是你告的苏佥事?”
“怎么,你不信?”眼见自己说了两车子的话,可贞终于有了反应,却是质疑自己的话,这等于刚刚的唾沫星子都白费了,钟茜的语气不由得生硬了起来,“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懦弱的坐以待毙不成?哼,我不过孑然一身,他苏家的荣辱他苏世彦的前程,和我又有什么相干!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既然敢纳妾,就别怕被人告。”
说到最后,钟茜的脸上眼里已满是不屑。
其实,还有不便向可贞出口的是,在钟茜来说,她自是不会让那个女人好过的。
毕竟钟茜长这么大,虽也吃过亏,可还从来没有这般再三的折辱在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手里过,怎么会不忿的,就是杀了她的心都是有的。
不过钟茜自然不会这么便宜的让她一了百了的。
即便是良家女子怎么样,即便年轻漂亮怎么样,即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能拿得出手怎么样,即便有手段又怎么样,不通世故人情,不知道官场上的道道,一切都是白瞎。
只要她一纸诉状呈上去,不是嫌当初不能风风光光的进门么,这回,就如她所愿,让她风风光光的出门!
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么一个被遣送回家的妾侍,能有什么好下场!
而至于苏世彦,钟茜那真是巴不得他能多受些折辱的,甚至被告倒了再不能做官,钟茜亦是无所谓的。
其实刚开始那几年,她也是真心想和苏世彦过安稳日子的。不管外头怎么说,可好歹关起门来,总是夫妻。再加上苏世彦舍得掏银子,又是个很讲风情的,年纪也比她大,很会哄人开心,所以也真是过了两年“夫唱妇随”的好日子的。可随着苏世彦年纪越大身份越高,在女色上也越来越不检点,钟茜的好日子便慢慢到头了。
虽说看起来变化并不大,可钟茜自己知道,苏世彦进她屋子的时日越来越少,从以往的差不多一整个月,缩短到现如今的大半个月。然后即便进了门,虽然银子并不会少了她的,可到底,再没有以往那么多的俏皮话和她说了。
起先的时候,她还会好心好意的劝上两句。可苏世彦在这种事儿上那是半点不听劝的,甚至于你越劝他还越来了劲了,到最后还冷落了钟茜。钟茜气了个倒仰,可到底还是费了心思把苏世彦拢了回来。只不过,从这时候开始,她再时不抱着和苏世彦好好过日子的心思了。只一心往钱上看,日子怎么逍遥怎么来,再不管苏世彦的花样了。
可是,以往也不过是收几个丫头通房罢了,再是没有这么正正经经的纳过妾的。而且那个娼妇虽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却少说也有一千个心眼子,比那花红柳绿的青楼楚馆里出来的浪荡人还要不如。
不管是为了什么,钟茜都不可能让这样的女子进门的。可她好心好言相劝,苏世彦不只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的分毫不信,还给她栽了个善妒的名头。
钟茜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已是打定主意了。你既然不义,就别怪她不仁。
再则么,钟茜心底里也是存着小心思的。毕竟在她看来,如若苏世彦真不能做官了,那她也就能扶正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动机
……
其实若说前些年,尤其是钟茜刚进苏家门的那两年上。因着委屈,因着不忿,因着怨恨,因着痛苦,因着种种,钟茜也不是没有动过有朝一日要替代王氏,坐上正室位置的这个念头的。
可到底,即便这个念头撩拨的她再心痒痒,也不是只是想想罢了。
因为钟茜很清楚,只要苏世彦一日穿着官服,这事儿就一日没有可能。
而为了扶正不让苏世彦做官,钟茜刚刚模模糊糊的动了点子念头,就果断掐灭了。
毕竟,做官的好处,钟茜真是打小就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不做官,说的轻巧。不做官,走出去谁多看你一眼?不做官,谁给你送宅子票子?
小辰光的事儿暂且不说,只说在耿家的那些年,逢年过节的耿家大门前车水马龙的停了多少马车只为送礼,她虽未亲眼见过,可却是实实在在的耳闻过艳羡过的。而且自打进了苏家门跟了苏世彦,因着苏世彦的这个官身这份家世,她到底赚了多少银子得了多少好处,怕是她自己都数不过来的。
所以相比较而言孰轻孰重,她还是分的清的。比起名分,不用说,自然是银子来的实惠的。
因此上,正室不正室的在她眼里,也就没有那般重要了。
毕竟再退一步说,别说和王氏相比了,就是和这世上大多数的正室相比,在她自己看来,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她的日子都是要好过的多的。
何况,她这辈子吃了忒多的苦遭了忒多的罪,再是不想生下孩子来让他们吃苦遭罪的。人活在世上,忒不容易了。何苦再造孽,所以也并没有个一儿半女的要挣前程。再加上,她也没想过等到百年之后要入他们老苏家的祖坟。所以这正室正房的,除了面上好看没有半点实惠,她还真是不惦记的!
再说了,活着的时候能活的潇潇洒洒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穿穿该乐呵的乐呵,但凡能享受的都享受到了什么都不要放过错过,这才是真实惠,百年之后会怎么样谁有那闲工夫理会的。至于下辈子。连这辈子都没过好,谁还顾得上下辈子。
可自打从钱二太太的话里认出了可贞后,惊诧过后。她的想法也因为可贞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她可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天生就该穿大红衣裳的!
而且如果这会子她是正室,那么可贞见到她,也是要行礼唤声“太太”的。
如果她早就占了正室的名头,那早就可以借着家里的身份自己立起来做大买卖了赚大银子了。而不是像现如今这般费尽心思,也不过拿个抽头罢了。
想想权势,想想银子,想想那派头,钟茜如何能不眼红心动的。
尤其是知道了可贞在金陵做的多大的买卖后,又是颠覆了钟茜这么多年来的想法了。
在钟茜看来。苏慎不过一个七品官罢了,别说在京里了,就是在这掖县城里都是不够看的。可是可贞却能借势做得这样大的买卖。赫赫扬扬的让人赞叹羡慕。凭什么,还不是凭着这份家世么!
所以,即便苏世彦不做这个官了,凭着他们家的家世,她又何尝不能做这样大的买卖的。况且凭着她的能力。比可贞做的出色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苏世彦的前程,那和她有什么干系?!她只要能捞到银子享到福也就行了。
这样想来。钟茜看向可贞的目光便又多了两分冷然。
这么无所顾忌的做买卖,根本不把苏知县的前程放在心上,也值得苏知县一个屋里人不收?!
冷冷一笑,“再说了,即便我不告他,就没有旁人会告了吗?依我看,别说这掖县城里了,就是这登莱青道,这整个山东省,想要告倒他的人给人腾位置的怕也不少的吧!还有你们家苏知县,你敢说就没动过这个心思?!”
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可贞的目光了瞬间满是怜悯,“只是不知道,苏知县知不知道你的出身呢!若是知道了,怕是再没有心思去想办法扳倒苏世彦了吧!”
钟茜虽不了解苏慎不了解武功堂苏家,甚至只是听说过两句连见都不曾见过,可她在耿家住了四五年在苏铨家住了十来年,所以她自以为对这两家人家的了解还是非常深刻的。
因此在她看来,苏家既然会和耿家结成姻亲,那势必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同道中人。这样的人家,也势必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光鲜亮丽赫赫扬扬,内里就越是肮脏,越是藏污纳垢的令人作呕。
虽然她不知道可贞到底是使了什么样的下作手段才嫁进苏家的,可有一点她很确定:苏家若知道了可贞不过是个下贱的庶女,而且还是个乱家女,父兄这会子还在尚阳堡垦荒,就算她给苏家生了两个小子,怕都是要恨不得不声不响的弄死她的吧!
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在,武功堂苏家的百年清誉都要毁了,像是苏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怎么可能允许的!
钟茜只要想到这个,心里就痛快的不行,连这些年来所遭受的屈辱都散了散。
果然,不是不报只不过时候未到罢了。
只不过,她的良心还没那么毒,也并没有真想要把这件事儿闹的人尽皆知的地步。只要可贞规规矩矩的给了银钱,她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罢了。
……
今儿一来是连绵了四五天的磅礴大雨终于止了,二来又有苏世彦被告的事儿,所以董太太的兴致非常之高,也丝毫不觉着疲乏,拉着可贞把整个天井设计了几个来回。可贞见董太太难得这般真心高兴,也不好意思敷衍她。所以等可贞从知府宅出来,已是申初三刻了。
不过让可贞吁了一口气的是,刚刚在知府宅里,和董太太说说花草,把心思从钟茜说的那些个话儿上跳开了会子。这会子空闲下来再调转回头来看,可贞只觉着脑子都清明多了。
上了马车,拍了拍桐月的手示意桐月安心后,便忙把钟茜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好好考量考量。
想到最后,不由得牵起了一个笑来。
也不知道钟茜哪里来的这般的底气,生硬的说了句让可贞好好考虑考虑,最迟两天,她就要拿到银票,说完就带上帷帽下车离开了。
语气非常之笃定,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就像笃定可贞一定会拿出这十万两的封口费一样。
不过回头想想,可贞也明白,钟茜还真是没把她当回事儿的。否则的话,又怎么会毫不掩饰的把她攀告苏世彦的这一秘密告诉她知道的。
虽说钟茜把这事儿告诉她知道,是想给她施加点压力。可是,又何尝不是她真是毫不在意可贞知道与否,完全有把握能拿捏的住她的缘故。
可事实上,可贞还真是没有这样好拿捏,也绝对不会拿出这笔银子来的。
十万两,在现如今的可贞而言,可以说只是一个数字罢了。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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