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惜英雄”的感激劲儿还没散完,又一脸愁容不知道如何办了。
“说起来,我们家大先生……哦,也就是我先生的先生,您可是已经见过了。”佘庆这时又来插嘴,见葛尔隆面带疑惑,他轻笑,“您知道有糖葫芦,那也应该知道糖葫芦是从哪里来的啊……”
“哪里来……啊!”葛尔隆长得什么模样自然不必说,可是当他听到佘庆的提醒后,竟然如女子一般惊声尖叫一声,反倒是让离得近的几人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他……他就是……”仔细想了想,当初自己手下的人确实有说过被扣的人中有一名小孩的,他当初还特意叮嘱不要为难小孩子,没想到那小孩竟然就是……
“我听说,您之前的妻子,草原第一美人,后来做了拨云大君的王妃?”
耳中轰鸣之际,葛尔隆却又听到一旁的花恨柳轻笑着问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拖斡汗部
对于中原人来说,寡妇改嫁是不得了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天下儒生来讲,寡妇改嫁——莫说是寡妇改嫁了,便是未出阁的姑娘与人私奔,那都是不耻之举!轻则鄙视于乡里,重则记录于史书,可谓是口诛笔伐、生杀予夺!
若说这“口诛笔伐”倒也可以理解,又怎会来这“生杀予夺”呢?其实也不难理解,君不见“羞愤而死”的事情还不比比皆是?或许儒生手中无刀,却莫忘了一个个俱是那唇枪舌剑之人,古往今来因私奔、改嫁被说死的女子数不胜数,尤其是蜀国建立数百年间,能列入贞女、烈女的女子相对于那些被逼死、私刑处死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究其原因,不外乎两点:第一,儒学逐渐发展了起来,尤其是蜀国以文立国,历来的皇帝都重视儒学教育,为“灭欲”的成长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和强有力的后盾;第二,蜀国对外、对内战乱不断,先不说与北狄、西越的对峙,便是与熙州、与关饶之地的纷争,便一直从开国到灭国,从未间断——战乱不停,兵力就不能缺,兵力不能缺,那征丁的年龄便要放宽,一边是男子减少,一边是伤亡增大,这其中的“老姑娘”、寡妇便变得越来越多,也造成了私奔、改嫁之事的兴盛。
不过,在中原私奔与改嫁并不完全相同。于儒生而言,这两者皆不被正视,徒增羞辱罢了;但是对于帝王家,那便不同了——私奔总不能姑娘与姑娘一起奔吧?肯定是要男女相约才会逃奔到其他地方去,可是莫忘了军队是需要人的,少一名男子那便是少一分战力,若是由着私奔,说不定蜀**队就没人啦!也正因为如此,在中原若是发现有私奔者,除了可以不审即斩外,双方的家族还要承受严苛的惩罚,花恨柳曾经听天不怕说过,有的甚至被直接诛三族、诛九族,更有甚者还要诛十族!
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那十族如何解释?便是九族加一族——加学生一族!譬如说有一天天不怕犯了重罪要诛十族,除了九族受罚之外,连着花恨柳也要一同伏诛才行!
不过,草原人没有这么多规矩,与之相反的,草原人一直有一个近乎是有悖于伦理的习俗——父死子及、兄死弟及,有人一听之下或许会笑:这算什么?有悖于伦理?你这是骂皇帝他们家的知道不知道?难道是活腻了么!皇家的帝位,向来就是父死子及、兄死弟及,何时又成了他草原人的习俗了?
不过莫慌,这里说到的“父死子及、兄死弟及”并非指皇位权势,也不是指家产财富——若是放在草原人眼里,也或许与“财富”有一些关系,这里指的是“妻子”!
不错,这句话放在草原人的地界里就是说父亲死了,儿子娶妈妈,哥哥死了,弟弟娶大嫂,这难道不是有悖于伦理么?莫说是儒生无法接受了,便是连一般的平民百姓也觉得这实在不可思议——禽兽啊!要不怎么会说是未开化的一群蛮族呢!
花恨柳虽然对草原人的这派做法也不怎么待见,不过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底线”,再听起来葛尔隆的前任妻子竟然改嫁给拨云大君还做了王妃时,他才不像佘庆、独孤断那般目瞪口呆。
“你说的什么拨云大君王妃,我不认识,不过你若说的是我的前妻其木格,我倒是知道。”
原本以为经过前面一番明里暗里的威胁之后葛尔隆会顺带着将王庭的位置说出来,可是未曾想到这葛尔隆一听到拨云大君,脸色立即变得阴寒起来,便是连花恨柳提到的“王妃”,他也冷声回应并不认识。
看来,他对于拨云和这说明其木格芥蒂相当深啊!花恨柳虽然被冷冷噎了一句却并未有什么不满,相反的,此时葛尔隆越是反应不寻常,利用他找到王庭位置的可能性也便越大,如此一想,花恨柳反而显得十分高兴。
一旁的温故看不明白自家先生为何被人甩了脸色之后还摆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细想了一下他觉得唯有“先生或许还有一些其他不为人知的爱好”这一重解释戳到了点子上。
“呵呵,此事不急……”牛望秋本就不同意花恨柳拿这句话来问葛尔隆——虽然这是牛望秋在来的路上主动告诉花恨柳的,不过告诉的时候牛望秋却也说得清楚:“我个人及其不建议您以此作为说服葛尔隆的突破口”。
自然,花恨柳并没有听进去。
“时间也不早了,从昨晚开始想来几位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或许是察觉出自己方才说的话太过于冷漠了,葛尔隆面色稍缓,向众人道:“不如几位先安排着休息一下,待吃完饭咱们再继续聊如何?”
经他这么一提醒花恨柳等人才发觉,大半夜的时间全部花在与上百团流火撒欢兜圈子上了,不知不觉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也好,这件事可就麻烦你了。”牛望秋见花恨柳等人无异议,接口说道。
“一点小事,理所应当。”葛尔隆轻笑,唤来了达布铎,吩咐他将几人的住处、吃食用度都务必亲自打理好。
“这折腾了一晚,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就不留几位多谈了!”葛尔隆起身以中原人的礼仪抱拳道歉道,这话便与端茶逐客的意思差不多了,做主人的自然不能跟客人说“你赶紧滚出去吧”,往往通过比较隐晦的方式表达出来,花恨柳自己就曾经多次用过相同的招式来打发巴结他熙王身份的,此时一听哪里还能不明白,笑着点头应“是”后,直接带着众人离了大帐。
安排他们一行人住的帐篷虽然比不上葛尔隆的大,不过在整个脱斡汗部也算得上是排在前十里的了。尤其难得的是,这种帐篷虽然空间足够大,不过达布铎还是为花恨柳一行人住了两间帐篷,一间自然是给跟前的这几人用,还有一间那是留给后面跟来的两位如仙女子的!
花恨柳等人都是豁达之人,按照牛望秋的想法,能够走对方向、遇得上部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还是自己熟悉的部落,那便是天眷了,哪里还去管什么没好脸色、分帐篷太少这样的细枝末节。
他们感兴趣的——或者说花恨柳感兴趣的,是为何当初的牛望秋会选择这样仅仅上百人的部落来作为自己小侄女的寄养之地呢?
“你说的这个脱斡汗部,可不是什么小部落……”看着周围人不解是眼神,牛望秋轻咳一声,补充道:“起码三年前还不是什么小部落。”
“这是怎么回事?”佘庆好奇,虽然有些事情可以通过调查查到,不过一旦开始调查就必须要动用一些棋子,而棋子被动用的直接结果便是为了防止被发现,原本在暗处的棋子到了明处,就要失去作用了。
若非必须动用,最好不用。这是杨九关说给佘庆听的一句话,佘庆经过这半年多时间的掌握,越来越对杨九关的话深以为然。
“也就是说,脱斡汗部是在这几年……衰落的么?”花恨柳皱眉想了想,不禁问道。
“我之前知道的脱斡汗,是除了王庭之外有着最强号召力的部落,有些草原上的小部落虽然明面上臣服于王庭——也就是那位拨云大君,但实际上却与脱斡汗部来往更加密切,相互之间的联系也极为亲密,不是这样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处境。”牛望秋虽然并未直接回答花恨柳的问题,不过这答案却也近乎于呼之欲出了,这般一说,其余几人都若有所思地点头。
“既然这个部落与您的关系不错,想来这个消息是瞒不住拨云大君的,难道是遭受了王庭那边的打击么?”佘庆记得牛望秋说过很久之前就与拖斡汗的关系不错,要不也不会将那位“素素”姑娘送到这里来了,这样是不是就能够说明脱斡汗部之所以有今天这副惨淡的模样,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忠于青阳大君的遗党——牛望秋,与这个部落的关系实在不一般呢?
“不瞒你说,我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牛望秋苦笑,当时他已经竭尽所能将草原上的各种关系或者中断、或者隐藏了,没想到拨云大君仍然找到了——虽然是事后几十年才找到,不过这些“关系”将逐渐被肃清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我看,咱们就现在这里稍事休息,下午的时候我自己过去问问情况,然后再看看下一步怎么办吧!”牛望秋商量着与花恨柳说道。花恨柳虽然担心灯笼的安危,不过却也知道现在再着急,如果找不到王庭的位置也没用——况且,既然拨云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了,那也便表示他准备收网了,若是这个时候不将鱼一网打尽,恐怕以后反而会被漏网之鱼所累。
要杀人,也要等忠于青阳大君的人都来全了再动手啊!
这样一想,花恨柳心中稍宽:我们去得越慢,灯笼也便越安全——只是吃苦是少不了的了,这倒也无妨,到时候再成倍的还回去便是了!
心中想定,花恨柳点头:“你去便是,顺便看看他是不是说谎……没有糖葫芦的话,天不怕那里实在不好交代……”
第二百九十七章 姐姐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黑暗,睁开眼时灯笼首先看到的是一顶雪白的帐篷顶儿,这帐篷顶可比一般人家的高出去至少一丈多,显然这帐篷的主人非富即贵。
当然了,能够看出这主人一定不是一般人的地方还有另外一点:寻常人家的帐篷用木头做支架,将帐篷撑起来也就罢了,很少有在支架间挂什么装饰品的,可是眼下这间帐篷里,先不说这用来做支架的木头是怎样的乌中带红、纹理细密一看便是名贵的树木,单只看着那些用彩线拉起的道道挂铃,也显得这帐篷之中别有趣味不少。
尤其是那些铃铛,虽说只是用铜做成,在中原随便就能买到许多,但做工的精细程度却不亚于用黄金掐丝的精美首饰。
不过,再好看也不上熙州时街上挂着的灯笼。灯笼看了一阵儿,仍是忍不住这样想:连天不怕家那三间茅草屋也不如。
似乎是为了照顾天不怕的感受,在心中灯笼又悄悄地补充上一句。
她此时刚刚醒转,毕竟还有一些不适应,尤其是摆在眼前的事情与她料想的不一样时,一时间她竟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他们抓我回来,不就是想要杀了我吗?灯笼并不怕死,从她懂事的时候她便明白,自己要保证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才行,要不哪一天要是被仇家寻上了,再想珍惜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要有随时被人杀死的觉悟。牛望秋或许不记得曾经这样跟她讲过的话了,但这句话却一直深深刻印在灯笼的内心深处——为什么上上辈的事情还要波及到她的身上来?尤其是自己一天也没享受过上上辈的好,又如何能够心甘情愿地承受下一辈的苦呢?
只不过,在醒来的这一刻,灯笼心中不禁蹦出来一个荒唐的想法。之所以说“荒唐”,是因为这个想法从她脑海中刚刚蹦出来,便被惊慌失措的她又慌不迭地赶走了。就在她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这张纯白的麂子皮多么温暖柔韧时,她突然想到便是当初有享受过这般待遇,如今逃起命来也会比现在更有意义吧!
说到麂子,这种动物可以分为黑麂,赤麂和小麂,其中以黑麂最为稀少,毛皮也最珍贵。而方才铺在灯笼身上的那一件却是纯白色的,非但少见,若不是这些年牛望秋对她言传身教的东西有很多都有记下来,恐怕连灯笼自己也不会相信竟然还有纯白色的麂子皮。
“好看吗?”正当赤着小脚的灯笼小心翼翼地靠近桌上那盏素胚的瓷质茶壶时,她忽然听到一名女子的声音轻笑着问道。
这人说的话并不难听——实际上,已经是极好听了——饶虽如此,灯笼却仍然是惊慌得手上一抖,原本浑然天成的一盏茶壶,就这样被人摔在了地上,碎了。
“你……你是……”嘴里嗫嚅了几声,她这终究是没有惊声尖叫起来,一阵呆滞之后,反应过来的灯笼这才开口问道。
“我自然是这里的主子。”那女子笑道,说完,见灯笼仍未反应过来,又完颜一笑道:“怎么,还没看够?”
“啊……没!”经她这样一问,灯笼心中一慌,双脚顺势一挪,却只听一声“啊”的惊叫,她的双脚擦过了方才掉落的茶壶的碎片,仅仅只是一划,不多时便有鲜血从那道已经变得微红的伤口中渗了出来。
“快让我瞧瞧!”几乎是灯笼话音刚落,那女子已经由帐帘边急匆匆奔了过来,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将她扶上椅子,下蹲身体看了起来。
“还好,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过一天两天的结了疤就好。”嘴上虽然还说着“还好”,但是她手头上却一点也不耽误,随手将自己腰上系的丝带扯下,利利落落便将伤口包好。
“谢……谢谢……”灯笼脸面微红,垂头道。
“你小心一些才是……难道我长得很难看么?竟然一句话就将你吓到了……”这女子不知道是真发怒还是佯装怒道,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发怒,灯笼都觉得她真好看——就是发怒的时候,也好看。
“好……好看。”话一出口,灯笼脸上更红,不过那女子听完之后却是“咯咯”笑个不停。
“真可爱啊!”她捏了捏灯笼的鼻子,凑上前道:“也很会说话。”
这反而让灯笼觉得不好意思了。实际上,她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