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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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熙朝- 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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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她无力摆动的手脚,无论怎样看,都像是仰在水里一心求死的模样。
    于是这情景便大概近似于一个虽不强壮却也彪悍的男子夹着一个欲死的女子,共赴黄泉。
    谁在他们前面,谁便是好像挡住了他们去黄泉的路——抑或,谁便已身陷地狱。
    将人扔到马车上,独孤断并没有急着将腰间的水囊取下,反而在笛家小姐腰腹位置轻轻摸了摸——在与花恨柳等人搭伙之前,独孤断眼中的人只有死人与活人两种;搭伙之后,他眼中仍然只有两种人:可杀的人与不可杀的人。
    可是眼下的这位笛家小姐,他却不好判断应不应该杀。若是按照花恨柳的想法,这个人是不应该杀的,因为花恨柳吩咐的任务是“抢亲”,如果抢到的是个死人,那当初花恨柳只需要吩咐一句杀人便是,完全没有必要留下这样一个麻烦的尾巴;不过,若是按照独孤断的意愿,这个女人还是死了的好——他从未如此狼狈地在不知不觉中被人迷昏,更可气的是这是名女子,手无寸铁的女子以及,如此丑陋无礼愚蠢的女子!
    念及于此,他忽然想到其实“抢亲”一事或许还能有其他的解释,比如说即便是抢到了死人,也仍然可以配婚——配冥婚。如果这样想的话,眼前这女子的死活便没有那么多纠结的事情了,这样既可以杀人,也不违背花恨柳的嘱咐,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独孤断其实一点都不傻,他紧接着便想到自己是那抢亲的人,听花恨柳等人的意思,似乎若是这笛家小姐要配冥婚的话,也是为自己而配。
    若是他还没死,这冥婚便是配不成的。所以这样说起来,他若是想杀笛家小姐,需得先自杀,然后再杀别人才行。
    这是一个悖论。
    独孤断想了想,觉得或许可以在自己临死的时候也给这女子致命一击,只要自己先她一步死去便可以了。
    可是,若是自己死了,那杀这又笨又无礼还长得丑陋的女子干嘛?莫非自己真的要与这人做地下夫妻?想到这里,独孤断自嘲地一笑,觉得这是一件愚蠢到已经不能用“先天不足”来形容的事情了。
    他没有意识到,其实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已笑过两次。
    他只是继续摸。
    所幸,并没有在那柔弱是腰肢部位摸索太久,他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柄象牙匕首,一只葫芦状瓷质小瓶。
    将这两样东西放好,他又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面前这个仍昏迷着的女子全身上下看过来一遍,才最终确定在她身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东西了。
    于是他解下裤……嗯,解下裤子上挂着的那只水囊,将软木做的塞子取出之后毫不客气地冲着那张闭目蹙眉的脸倾倒下去。
    “淹死……啊!”感受到脸上那股流动的液体,笛家小姐仍继续沉浸在如梦似幻的海洋里,她本不是怕死之人——或者说她本是一时怕死又一时不怕死之人……
    女人么,善变是她们的特权,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较真的。
    对于笛家小姐而言,知道自己要嫁给孔城禽兽的时候,她是不怕死之人;因为奔逃而口干力乏之时,她却成了惜命之人;等她感觉自己掉落到了一片河湖之中,奋力挣扎在水中却无处借力时,她反而又看得开了:即便是死,也要先喝饱了再去死……此时仅仅被这半水囊的水一激,方才的畅快却也消失得快速,惊叫声中,她睁开了眼一边费力地将那些灌到鼻口中的水呛出,一边又似贪婪地趁着中间歇息的间隙紧抿着嘴唇,将残留在口中的那些尝起来有些甜甜的水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顺着喉咙小心咽下。
    嗓子随着下咽的动作,感觉像被刀子划过一般难受。她本以为是这也是错觉,待回过神来却发现原来自己的喉咙上真的顶着一把匕首。
    一把精致的,象牙匕首。
    她瞪大了眼睛,却不敢呼喊出声,因为她清楚这把属于自己的匕首到底有多么锋利;因为她也不知道,握着匕首的那人手会不会抖——便只是抖一下,她的嗓子也会被花开一道虽不长但一定会出血的口子。
    “送……送给你了……”尝试着将头稍稍往后仰了仰,发现对方仍没有动,笛家小姐暗松一口气,放松之余却仍顾及着笛家人的面子,强装镇定着看着那张丝毫没有打算掩饰嘲弄表情的脸说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大家闺秀(二更)
    面对将死之人,独孤断的经验并不少,实际上他的这些经验绝大多数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毕竟也只有杀人之人才能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将死之人。
    有的人面临生死表现的或许强硬一些,说不上是大义凛然,却与平日里的风格并无太大不同,可以说在死亡面前表现得很是从容淡然,这种人独孤断向来敬重,这时候也往往会选择干净利落的手段来送那人一程。
    有的人死的时候却完全是一副令人不齿的模样,重金买命的有,告饶苟活的有,自甘卑贱痛哭反悔的有,出卖他人以命换命的也有……但不论是哪一种,独孤断动起来手时却从不着急,他喜欢听这些人在临死之前说的话,有些话本身便是一个秘密,有些话听上去就知道是一种奉承,他既不是喜欢打听别人的**也不是享受他人的奉承,他只是喜欢冷眼看着这些人,看看一个人若是丑,究竟能丑成何种的境界。
    所以他不依靠散布那些秘密活着,也没有几个恭恭敬敬孝敬自己的孙子、重孙,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为了一顿饭打劫花恨柳……然后被花恨柳牢牢地绑上了同一辆战车。
    可是,他原本就很少杀女人,所以见过的临死之前的女人也不多,更不用说当那人说出“送给你了”后,内心中究竟是何等的震惊与……
    好笑?
    他虽然很少说话,更是从未在他人跟前开过玩笑,可是与佘庆等人混得熟了总也见过佘庆是如何开玩笑的——奇怪的是,佘庆开出的玩笑让人听了以后会觉得很畅快,即便是他挖苦人也会给人一种贱贱的感觉,恨不得他继续挖苦自己;可是眼前的这位笛家小姐很明显并不怎么会开玩笑,虽然独孤断心中也想笑,不过他的震惊远多于此。
    更为关键的是,他的愤怒却比着震惊更多。
    “你把水给我。”
    还不等他将愤怒发泄出来,对面的女子却像是没有一点觉悟的模样,眼睛转向了他另外一只手里握着的水囊,不容置疑地说道。
    “嘁——”独孤断终究是没有忍住,嘴角一抽,心中的怒气沿着嘴角一处的缝隙疾射出来,发出一种听着更像是表示不屑或者嘲笑意思的声响。
    “这……这很公平!”笛音心中自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实在太过于不切实际……眼下的情形原本就不应该是她所能主导,而之所以先前可以故作镇定地将匕首送出,此时又略显不畏生死地要求将水给自己,不过是因为对方的反应罢了。
    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两种解释:一,他默认了;二,他觉得荒谬可笑,完全漠视了。
    但是因为与对方接触的时间并不长,而回想起在之前的接触中这人也不过是只与自己说了一句话,笛音在两种可能之间只能更倾向选择前者——这不关乎什么直觉,她只是希望对方默认,这样对于自己才是不差的结果。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赌错了。前一句话说出之后对方竟然笑了,虽然是短短的一声,可是他一边翘起的嘴角却始终保持着那嘲讽的姿势——这是属于第二种情况,也就是说自己方才的话全被这个人漠视了。
    漠视也便表示不屑一顾,更表示对方对自己的话丝毫不敢兴趣,或许还表示对方很快就会发怒,到时候恐怕自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他杀死了。
    所以她说“这很公平”。
    独孤断不知道他对面的笛家小姐竟然是这样想的,他若是知道,或许会轻声一笑,更或许会结结巴巴坚持着说出“我口吃”这一真相。
    实际的情况却与此不同,虽然独孤断不善言谈,可是这并不妨碍他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笛家小姐说完话后紧张地望着他,在期待中终于看到他嘴角收起,紧接着眉角动了动。
    或许别的表情笛家小姐不会懂,可是吊眉角这个表情她却是懂的。笛家当代家主笛逊也经常做这样的动作,只不过笛逊做的时候总是要先皱眉头等上一阵子,然后才开始吊眉角……眼前这个人,做得更果断直接一些。
    可是无论皱不皱眉,也不管谁快谁慢,这个动作的含义都一样,大概就相当于那一句“此话怎讲”——当然了,这是一种比较书面的说法,还有一种关、饶人都清楚并且时常运用于口头的解释,称之为“你什么意思”。
    中间有时也可以加一些带有称谓性的词语,不过这些词语都一致地偏向于女性称谓,比如“娘的”、“奶奶的”……事无绝对,偶尔也会出现“大爷的”、“祖宗的”以及“舅老爷的”等。
    笛家小姐不知道这些民间俗人常用的这些称谓,她本是深闺中的娟秀女子,自然将之理解为更为文雅的说法。
    “我……我是说,这匕首本来就是我的。”她仍然有一些紧张,却坚持着这样解释:“我将属于我的匕首送给你,如今向你要一水囊水又有什么不行?”
    见对方吊起的眉角往双眉之间皱了皱,她继续道:“这匕首是我二哥送给我的,你看上面的雕工,用的可是名贵象牙,便是连那刀柄处的纹刻,也是用得上好的掐丝手艺,将金线一点一点勾出来的……”
    对方的视线似乎是随着自己的指点往匕首上移动了一些,笛音心中暗喜,又道:“按道理说,这匕首的价值便是买临江城里最贵的醉江亭酒也足够买十几坛子了,可是眼下我非常需要喝水,与你做这交易也算是你情我愿,并不算是吃亏,你……你赶紧将那水囊中的水给我不行?”
    说到最后,她语气稍显焦急,方才因为那一口悄悄含在嘴里吞咽下的水带来的片刻舒缓此时已经渐渐失去了作用,她很担心自己还没有等到交易完成便先一步又昏了过去,若是这样的话自己接连的这一段语言攻势便是打了水漂,只能看个热闹了。
    “你……你们……都很能说?”独孤断想将这话说出冷漠的意味,不过却因为中间断开了几次的关系,在笛音听来这反倒是对方开始有兴趣与自己进行交易的征兆了。
    再坚持一会儿!
    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脸上的神色却在这股并不强大的念头中变得更有神采起来。
    “我叫笛音,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说出这句话,笛音脸上神色更盛:若是二哥他们知道我今日的所为,肯定会觉得我疯了……一边在心中这样想着,笛音一边继续不懈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将我掳来的目的具体是什么,不过既然开始的时候你都没有杀我,那么这会儿你也必定不会杀我……”
    果然很能说。独孤断心中感叹一句,不由心中恼怒更甚:早就说过自己不适合做这件事,偏偏花恨柳那人就安排自己来做,若是动手杀人这样简单也就罢了,可是谁料到还要有讲理口辩一事?若是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直接安排佘庆来做,绝对要比自己做得顺利太多!眼下倒是好,人是抢过来了,可是自己一句话没说便引来对方的三句话,好不容易说出来一句,对方竟然来个自然熟,倒真的以为杀人是寻常儿戏了不成?
    心中越是不忿地想着,他越无暇去开口打断对方的话,只不过握着匕首的手此时越来越紧,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只手会不会真的如笛音所担心的那样,抖上一抖。
    即便是独孤断这样不断腹诽花恨柳,眼前的事实却无法改变……退一步讲,即便独孤断不奢望事情能有所好转只是单纯地想抱怨花恨柳的不是,这件事也不能怪花恨柳。
    花恨柳所理解的大家闺秀,除了像杨简这样是个另类的之外,即便是不像雨晴公主这般温婉体贴,也应该像其木格那般识大体、善轻言,实际上他所知道的大家闺秀也确实大都如此,不论是在此间的,不在此间的,在他脑中形成的这一认识早已根深蒂固。
    他从未接触过关、饶两州中所谓的“大家闺秀”——即便是接触得像之前的孔雀那种类型,也因为是在定都城的军中所见,理所当然地将之归结到与杨简并列的一类之中去了。
    可以说,笛家小姐笛音是他真真正正地头一次以“大家闺秀”的既定身份来认识关、饶两州中的一个人,他本以为是准确的,“闺秀”这个词是放之天下皆准的,所以即便是不善言谈的独孤断也能好好应对的——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独孤断遇到的这个“闺秀”,本身就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不是个体的不同。关、饶两州民风向来爽直,即便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仍难免受些影响,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罢,说天性使然也罢,任何一家两州的女子,大抵也都是这样的性格。
    或许不是太能说,但该说的时候却是往往忍不住要说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扑倒,翻滚(一更)
    当看到对面这个说话不多的男子终于将手中的那只精美的象牙匕首收起时,笛音心中高悬的石头落地,时刻因警觉而绷紧的神经也在此时放松下来。紧接着她感觉手中一沉,低头看去正是那只前一刻还在独孤断手里拿着的水囊。
    “流……流出来了。”
    独孤断实在是没有办法对眼前的笛家小姐有一丝的好感,从见到她开始,笛家小姐的丑、笛家小姐的无礼,都被他尽收眼底,再次领教了笛家小姐的聒噪之后,他更是对关、饶两州的“大家闺秀”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情绪。
    在心里,他不认为自己此举是让步、妥协,他觉得这应该称之为迂回策略,又或者也可以用他从佘庆那里听来的一个词——战略缓冲。
    是的,暂时的避退只是为了之后更有力反击,就像挥拳之前总要先收臂这样简单的道理一样。
    看着一时失神的笛家小姐,虽然眼中的嘲弄不减,不过若是能够哪怕一时堵住对方的嘴,独孤断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就像此时他虽然很乐意让水囊中的水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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