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除了现在的金阳大君,还能是谁?
原本在殿内尚觉得尴尬的温明贤与隋复之听到这句话时不羞反喜,皆庆幸虽然话说得有些不客气,可是出来的毕竟是时候,慌忙躬身去拜。
“免了。”金正阳挥退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名老太监,冲温明贤与隋复之摆摆手说道。
“大君……”温明贤与隋复之,一个是正阳大君的老师,一位是三朝元老,自然有不跪不礼的资历,可是白客棋却没有,相反的,便是所有的人都不需执礼他也务必要执礼以待,为何?因为他是礼相啊!
“嗯,辛苦了!”金正阳伸出手扶起白客棋说道。他二人的关系远不止君臣的关系,一方面,两人都是温明贤的门生,按照入门的先后来看,金正阳似乎还要早白客棋那么几天,算是有着同门之谊;另一方面,虽然当初金正阳拜师花恨柳不成,可是眼下花恨柳就要成为自己姐夫了!而花恨柳与白客棋的关系据说在熙州时就不错,这样来看,因为花恨柳的关系,他们两人似乎还有些更深密的渊源。
正因为有着这几重关系在,金正阳才将很多分明应该是交给文相隋复之去做的事情都委托给白客棋去做了。隋复之非但不嫉妒,反而还乐得清闲——从一开始坐到文相的位置他便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为白客棋暖暖凳子罢了,等时机成熟了白客棋为文相是迟早的事情,在此之前自己需要做的便是尽心指导着他,替他将位置看稳、暖好便是。
“老师,文相。”金正阳再开口称呼时语气中却要郑重许多,原因无他,这是作为学生对老师应有的礼数,也是大君对臣子应有的敬意。
“不知道大君召我等来,是为何事?”礼数过后,温明贤毕竟是老狐狸,根本不给正阳大君再次调侃自己的机会,一脸正色地开口询问道。
“这个还是客棋来说吧!”正阳大君心中一闷,眼见自己的小心思又被老师看穿了,脸上一愣,指了指白客棋说道。
“是。老师,文相,昨日熙州来信。”白客棋应一声,这才将事情原委向他们两人解释道。
“来催那剩下的一千匹马?”隋复之眉头微皱,说道:“近来北狄那边并不太平,有小股的散兵作乱,我担心这表面之下会有大的动作在酝酿,所以这战马……”
“文相大人,信并不是催战马的事情。”白客棋笑着说道。
“辛苦文相为我大越着想,羽厄那里已经将情况告诉我了,就按照您的意思,先截留五百,入秋之后再送五百吧!”金正阳接过话来说道。
他的这番反应看在温明贤眼里,又怎是一个欣喜若狂能够形容的?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能在举手投足、云淡风轻中议国是、定国计,单是这份从容他人身上便绝难具有,想来这其中也应该有花恨柳的功劳,若不是那日他当着大君的面直斥“不成熟”,想来大君也不会有如此的进步吧……
既然不是战马一事,还能是什么事情呢?况且战马一事也不需要召来自己……温明贤眉头轻皱,开口问道:“事关花恨柳?”
“老师高瞻远瞩……”白客棋讶异地看了温明贤一眼,点头承认道:“确实事关花先生……”
“也事关本君的姐姐。”金正阳在一旁补充道。
“啊……”若是温明贤猜到事关花恨柳时还不确定是什么事,此时听到金正阳说事关雨晴公主,他瞬间便明白所为何事了。
“日期定了吗?”他激动问道。
“正好赶上咱们这里的真龙节。”白客棋说道。
“那不是说就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吗?”真龙节是西越的传统节日,在每年的农历十月初,温明贤掐着日子算了算,时间有点紧迫啊!
“现在不是时间的问题。”金正阳看温明贤的反应便知道老大人去想什么了,不由张口说了一句。
“可是名分的问题?”隋复之毕竟是从礼相上做过来的,对于雨晴公主与花恨柳——甚至是与熙州那位杨家小姐的关系,他多少是听闻了一些,那么如果说哪里有需要他和老文相大人一起解决的问题的话,便只能是这个让人头疼的名分问题了。
“名分?”见金正阳与白客棋都点了点头,温明贤大怒:“有什么可谈的?他杨家的姑娘难道比得上我越国的公主不成?这个没什么好谈的,我们这边正,他们那边侧;我们这边大,他们那边小!”
“没有这么简单……”金正阳挥挥手,示意白客棋将熙州方面的意思说出来。
“熙州是想以双方平等的身份……嗯,也就是两边都以平民或者公主这样的身份……”
“他休想!”不等白客棋说完,温明贤大怒,“礼不可废、礼不能越啊!”
“所以,本君的意思是……老师,您和文相能不能去熙州一趟,表达一下我们的态度呢?”金正阳问道。
“这个……”甫一听到这句话,温明贤微愣,不知道金正阳到底是出于何种打算,若只是拒绝的话,不应该由自己去啊,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
“本君的情况,老师也应该清楚一些……”见温明贤微愣,似乎不解其意,金正阳笑着说道,“所以有些事情,必须是老师您去那边说一说……”说着,见温明贤欲言又止,抬手阻止道:“您的意思我也明白,可是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您说呢?”
“这……”温明贤皱眉,皱眉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道:“那老朽便再去一趟……”
第四百零六章 君有疾(第一更,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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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大君患有寒症,这是西越少有几人又资格知道的隐秘,如今活在世上的也不过大君本人、越国国母、雨晴公主以及重臣温明贤罢了。
寒症分“内寒”、“中寒”与“外寒”。外寒多见于伤风感冒,“伤寒”便是说的外寒;中寒发于脏腑,也可与他邪合并致病为风寒、寒湿等;内寒发于人之根本,乃脏腑阳气不足,主要是肾阳不足所致。
而金正阳所患寒症,便是这因肾元阳不足所导致的“内寒”。这并非他后天患染而成,而是先天时便带来的隐患,多年以来虽然在几位知情人的刻意隐瞒与关照下一直未出现太过于明显的迹象,不过温明贤却是知道的,大君畏寒,大君嗜睡,大君多梦……
看这宫廷之中即便是一年中最为暖和的季节,也要有几处宫殿点着炭火;旁人只道大君初继大宝,嗜睡是因过于劳累,温明贤却知道每次批改那些奏章,大君都是将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独自处理,旁人需要一个时辰才能处理完的,他只用半个时辰便能条理明晰地处理完,剩下的那半个时辰他是在悄悄睡觉;大君虽然年纪已经不小,要在以往,十几岁的大君早就应该接触过女子、体会些人事了,但是他却仍坚持着一个人睡……
大君看上去精力充沛、少年老成,实际上却无时不刻在受着那寒症的影响。
至于有没有想过根治,这自然是有过的。但是这种先天患染的病症控制易,去根难……总不能让人知道大君是靠那些用来调理的药来强撑的吧?如此一来,很容易料想会因此惹来无穷的隐患。
所以,当金正阳对温明贤道“本君的情况,老师也应该清楚一些”时,他便已经知道,这位大君是在为以后的事情在做准备了。
虽然不见得一定要现在就开始做,可是毕竟雨晴公主已经出嫁以后就是他花恨柳那边的人了……而关键是花恨柳似乎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虽然说背后有一个名气大的不得了的“四愁斋”,可是在世俗力量面前,他更多依靠的还是熙州杨氏一族,若是正阳大君想要从花恨柳与雨晴公主那里借“东西”,熙州的面子不能不顾。
文相隋复之对于这其中的隐情并不知情,不过他的聪明之处便在于自己应该知道的一定知道,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一定不知道。如果说此次大君派他与老大人温明贤去熙州的话,那么自然是以温明贤为主,他的作用也不过是身份上的“陪衬”罢了。
有的人能够做得好陪衬,有的人却偏偏想从陪衬的位置上跳出来,去与那主角的光芒争辉——对于后一种情况,隋复之并没少见,心中的波澜也平息了很多,他对于自己的定位从一开始就很准,见了多了,这定位就更加撼不能动了。
出发的日子就定在三日后——也不能怪正阳大君的安排仓促,花恨柳大喜的日期既然定在了真龙节,那么也就是说无论最终两方谈的结果如何,三个月后仍然要如期举行。若是在此之前两家能够谈得拢也好,少去了花恨柳从中斡旋的麻烦;若是谈不拢,那么最终究竟如何还是要看花恨柳怎样做出两难的抉择吧!
而西越到熙州的距离,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并不选,两地仅仅相邻,即便是从念青城到熙州城,也不过是与昆州到饶州的距离相当罢了,只不过考虑到中间的路途并不顺畅,而温明贤的身体又不是那般硬朗了,所以宁肯早出发一些,路上走得稳一些才行。
这样一路从念青城走到熙州城,最快的话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吧!为了便于路上照顾温明贤和隋复之,正阳大君另外安排了花恨柳的另外一名熟人——邓彪,他如今已经逐步坐到了五城兵马指挥的位置,虽然品秩低了些,可是整个念青城东、西、南、北、中区的治安工作却都由他负责,真正的位卑权重,非心腹之臣绝对难以坐上这个位置。
正阳大君的意思,是到时候如果双方谈妥了,来回传信的任务交给邓彪便是,而温明贤与隋复之倒是可以在熙州多呆些时日,顺便休养一下身体——料这一点熙州城内的杨武等人也不会拒绝。
既然温明贤要出行,那么自然也少不了他唯一的管家——温文了,只不过温文临出门时准备的东西却让老大人不乐意了。
“温文,带着衣物、书籍也就是了,那些小孩子喜欢的吃食你带上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去讨好他熙州城的毛头娃娃么?”
“老爷,这是为温故准备的。”温文笑,只不过脸上略有些不好意思,“那小子离开了咱们大越这么久,肯定馋了,我带些给他吃,也好让他安心跟着花公子学习。”
“哼,那个小兔崽子!”老大人很少骂人,不过正如他骂花恨柳“臭小子”一样,这其中的感情却是真的。当初温故是被他强推给花恨柳做学生的,这转眼间又半年多了,不知道温故究竟学到什么了没有呢……
临出发前一刻,又有两人风尘仆仆赶来。一人是个和尚模样,端的年轻漂亮,另一人是名老者,精神矍铄、双眼藏锋,若不是因为他双手齐齐被人断了去,往那里一站,还真是一派宗师模样呢。
这两人,自然是从八塔寺赶来的言恕及白胜了。
“我派人连夜将他二人带来了,你们一起出发吧。”面对温明贤与隋复之的不解,金正阳笑道:“自从上次花先生从这里离开一直都未曾回来过,白伯也应该算是他的故人了,既然不容易等他来,不如趁这个机会一道看他去。”
“老朽已是罪人,当日曾亲口说过再不踏出寺门一步……”白胜虽然面无表情,不过从他的话语和眼神之中却仍能看出他的激动之意,“君上不以旧日罪过责罚老朽,还特许老朽随行,老朽唯有跪谢感恩了!”
说完,白胜领着言恕便下跪了去。按照金正阳原来的想法,自己当然有资格接受白胜的这一跪,只不过言恕的这一跪他却消受不起,如今的言恕是司徒活佛,代表的可是万千的信徒,他若真敢受下了这一拜,那又将神佛至于何处了呢?
半是推辞半是无奈,他只得制止了两人,只不过看向言恕的眼光却有些别有深意:你大概是料到了本君不会受你一拜,这才陪着白胜下跪的吧?到底是做儿子的有孝心啊!
对于大君的目光,言恕并不躲避,只是脸上微微一笑,与大君来了个“对视”。
“既然如此那就更好!”温明贤不知道是看明白这其中的“交锋”没有,他招了招手让温文将言恕随身携带的包袱帮忙拿上马车,笑道:“还好咱们提前准备的马车够宽敞,这一路上也不会显得太挤。”
“不错,这样一来倒是复之可以多向两位老大人请教请教了,哈哈哈,咱们路上再说吧!”隋复之依言也笑道,向大君躬身一礼之后,冲大君身旁的白客棋鼓励似的笑笑,便转身上了马车去。
白胜与言恕紧随他而去。很快,马车外就只剩下大君、白客棋、温明贤与邓彪四人。
“大君如此安排……”邓彪原本就是沉不住气的人,见眼下并无他人,直接开口便要问。
“没有其他的意思,老师应该也明白本君的想法……”金正阳轻笑安慰邓彪道:“一路上你怎样照顾老师与文相,便怎样照顾老王爷。”
“是,属下明白了!”邓彪心中的疑虑解开,自然也不便于长时间停留,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可是我却觉得……”待邓彪走远,温明贤皱眉欲言又止,似乎对刚才大君所说的“老师应该也明白本君的想法”并不认同。
“言恕说,白伯恐怕快要不行了。”看着邓彪走远的背影,金正阳脸上的笑意散去,微风吹过,似乎沾染上了风中不知何处带来的悲伤。
“您是想……”温明贤心中一惊,方才看白胜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命不久矣的迹象。
“能出去散散心也好,去见见老朋友也好,又或者能够让那位愁先生帮忙看看,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好法子……也好。”
“但愿如此吧!”心中感慨一声,温明贤也不禁一阵悲哀:自己,恐怕也不能撑得太久了吧?
“言恕还说过,白伯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当年银瓶王府被满门屠戮一事……据说当日与花先生说过,这一次本君之所以允他去熙州,也是想解了他一个心病,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进展……”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后来他有一段时间仇视先君,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误解。”温明贤点头,心中却在思量自己当初给花恨柳的哑谜,是不是也一起寻机会说出答案给他……
“总之这一路上,您就当与老友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