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担心自己右臂受伤之事被杨简知道,也只是刚刚上前,他却强行催动着稍稍恢复得能动的右臂向后,左臂配合着勉力做出了一个负手而背的动作,将一双手臂尽量做的自然些背在身后上前笑道:“莫非是在定都城闲得无事了不成?还是说放心不下我这边专门跑来看看?这么说来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花恨柳记得清楚,当日杨简与天不怕、雨晴公主一行人离开关州的时候他们还没与笛逊见面,而来孔城一事更是在与笛逊见面之后才定下来的,此时杨简直接找到了这里来,莫非是……她已经到过关州临江城了?
“客栈里帮忙的笛福告诉我的。”杨简此话既听不出有任何得意,也不见其中有什么不满,花恨柳觉得奇怪,这才意识到从自己进门之初一直到现在,似乎杨简一直便是一副表情。
说不上冷漠,可是却一脸的平静。
而那平静之中,似乎还有着几分……悲恸?
“究竟发生了什么?”意识到这一点,花恨柳笑意尽散,紧皱着眉头看了看一旁一直站着不说话的独孤断、花语迟几人,沉声问道。
“这个……”见身旁的独孤断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花语迟头皮发麻,嘴上应着眼神却一直示意花恨柳还是直接问杨简较好。
“墨伏……”
“墨师兄?他怎么了?”只听花语迟与独孤断的反应,花恨柳便知道事情不妙,此时听杨简说到墨伏,当即便想到了当初佘庆与温故去了一趟宋长恭的大营后带回来的话。
莫非……果然如佘庆所猜想的那样……
看着花恨柳的脸色急变,杨简此时却反而慌了。花恨柳这个人,别的她或许知道的不多,可是对于他的脾性,杨简自忖了解得足够深。虽然以往不多的几次见面中墨伏都没好脸色给过花恨柳,但是在内心中他却极为关照这位小师弟,而花恨柳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一直以来虽然口头上对墨伏多有编排,可在心中同样极为敬重自己的这位师兄。眼下自己甫一把墨伏的事情告诉他,他怕是要暴怒的吧?
心中担忧着,她脸上却变得和缓,轻声道:“田宫只是说他心甘情愿被宋长恭软禁起来,可是因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具体如何现在也不是太清楚……”
说到这里,他见花恨柳扭头就要开口问花语迟,忙将他拉住急声道:“我已经问过语迟妹妹,她真不知情。”
花恨柳在听到宋长恭软禁墨伏的消息时第一反应的确是想找花语迟问清楚,不过这番举动被杨简及时看破并拉住了他。说巧不巧,杨简因为心急,去拉花恨柳的时候正巧抓住的是他的左臂——左臂虽然不是受伤的一侧,可是因为花恨柳一直负手而立,看似两只手轻轻叠起,实际上却是用左手费力地抓着右手,防止右臂垂落——此时他的左臂乍然被拉,一时抓不住右手,那只右臂便也不受控制地轻垂了下来。
一旁的独孤断眼睛何等敏锐,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花恨柳及早以眼神制止,而经过这一番变故,花恨柳自然也便不再去找花语迟问话了。
所幸,杨简似乎没有注意到花恨柳的右臂,只是看到了他因为剧痛而紧紧蹙起的眉头,却误以为是他仍在为墨伏的事情发愁,又道:“天不怕的意思,是想让你尽快去一趟定都城,商定一下如何做……”
“我们明天晚上就走。”花恨柳听到杨简的话,心中微微一动,沉默了一会儿,等确定自己说话时不会因为剧痛而显得声音虚弱时,这才开口说道,说完之后他见独孤断、花语迟面露不解,又解释道:“明天就能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处理完之后便出发回去。”
说完之后,他叮嘱众人今晚好好休息,这才驱散了大家只留下杨简一人在屋里。
“受伤了?”
正当花恨柳心中想着如何开口询问时,却不料杨简先他一步问了起来,他微微一愣,最终也只有选择苦笑着点头,轻声解释道:“大意了……不过不要紧,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既然对方已经看出来了,他索性也不装了,让杨简帮忙将袖口挽起,又在天不怕给的布袋子里找了瓶膏,感受着药涂抹上手臂上后传来的丝丝凉意,他心情也平复了不少,看着杨简稍带不悦之色脸,示意对方坐在自己身前,这才“嘿嘿”两声笑道:“倘若不是你心中因为瞒着我什么事而心怀内疚,恐怕这个时候我身上还会再多出几处伤来吧?”
“你……你这话是何意?”杨简听后微惊,刚刚坐下的身子正要站起来,却被花恨柳一把拉住,只好撇开了脸转向一旁说道。
“墨伏师兄……情况并不像你说的那般乐观吧?”看了看杨简,花恨柳轻叹一口气,徐徐问道。
“不要多想!”显然是因为有方才的一句话起头,杨简心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听花恨柳问自己,才不至于显得那般惊慌。
“我不是多想。”花恨柳摇摇头,正准备伸手拍一拍杨简的俏脸,却发现自己一只手拉着对方的手,另外一只手却完全用不上力道,苦笑着只得作罢,继续道:“我既然如此说,自然是有我的理由……实际上,我至少有三个理由。”
说完这话,见杨简微愣,不等地方问他便继续笑道:“第一,对于墨师兄这个人,我虽然认识他的时间短,但是他为人处世的方式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会如何做、乃至于他选择那般做法的原因,我能猜个差不多……”
“第二,你不善于说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杨简先不要说话,他继续道:“这个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就如我刚才所讲,若是在你告诫我不要徒手施展天人三式之后我还那般做,正常的结果是你知道了必然要好好与我‘计较’一番……”
“你是说我必须要动手才行吗?”杨简听到这里,心想这人实在不知道好歹,脸上一气,反问道。
花恨柳却不回答,只是轻笑一声继续道:“第三,天不怕必然不是说要与我商量什么……我猜他并没有告诉你要喊我回去做什么,可是我却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杨简听到这里,微微愣住:正如花恨柳所说,天不怕只是说过“去找花恨柳来”,却没有说找花恨柳来做什么……自己方才为了让花恨柳安下心来才随口说了一句,可是对方竟然听出了这其中的错漏?
“所以,你得告诉我,墨师兄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着杨简微愣的表情,花恨柳自嘲地强笑道。
第四百四十四章 棺材·纪念(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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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在彼此面前,就像是各自做错了事情却仍然以笨拙的借口瞒着对方的小孩,看上去那么幼稚,却始终让彼此生不出责怪的念头。
便如善意的谎言一般,有人热衷于用“不想让你担心”来解释那些见光于天下的谎话,佘庆之前受孔仲满威胁便是这般想,此刻花恨柳与杨简又何尝不是这样?
不过,巧妙的是佘庆在这一点上做得确实比屋内的两个人好,或许这也跟佘庆常年从事的工作内容有关。
短暂的沉默后,杨简最终还是选择了承认落败。她恍惚中似乎想起来,除了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稳稳占了上风外,以后的多次相处里,好像都是花恨柳占了上风吧?即便偶尔的几次他当时落于下风了,可是紧跟着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却是对方终究高自己一头。
莫非是自己变笨了?她不禁懊恼地想道。
自然不是她变笨了。花恨柳初到此间时几乎等同于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念头中一直所深信不疑的熙朝开国皇帝杨简的名字会出现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并不是杨简变笨了,也不是旁人看来的花恨柳越来越高深莫测了,于他而言,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过是慢慢适应了——适应了新的环境,也适应了层出不穷的意外,适应了新出现的人和事,更适应了这一时一地的自己。
“按照田宫的说法,他已经服食了大量的丹砂……”几次扭过头来看花恨柳,几次又转开不去看,反反复复几次,花恨柳却一直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杨简,而杨简也确实觉得难以隐瞒下去,唯有老实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花恨柳。
“原因呢?”出乎杨简意料的,花恨柳并没有问墨伏服用丹砂之后的安危情况,而是问起自己出现这一境况的原因……她自然知道这就事情的梳理顺序来说并没有什么错,可是如此问的话,却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我心中大概有数,你只需要按我问的来说便是……稍后我若有想不到的地方,你再主动提及给我便是。”仿佛是看出了杨简心中的想法,花恨柳轻声安慰她道。
“我不知道他让田宫捎给你和天不怕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天不怕听了之后却非常惊慌……”
“能让天不怕惊慌的事情必然不会太多,除了四愁斋被毁、灯笼被掳……嗯,还有他糖葫芦被抢,除了这些事情,能让他惊慌的事情确实是一件大事情。”听杨简这般说,花恨柳轻笑一声,宽慰着抚了抚杨简的手背,试图帮她抚平的不安情绪。
感激着笑了笑,杨简的不安却再次写在了脸上,她轻蹙着眉头,仔细想了想,确保自己说出的话与田宫当时说的并无二致后,这才开口道:“宋长恭破圆了。”
“破圆?”花恨柳听后微愣,杨简从他的神情中一眼便看出,对于“破圆”一事,花恨柳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多。
“天不怕没有解释?”若是自己没有印象,那么对于这“破圆”的谜题花恨柳也自然没有办法破解,他皱眉看向杨简,却见杨简也在皱眉,不禁心中一松,伸手在她额头轻点一下。
“别闹……”杨简脸上一红,挥手抓住花恨柳的手正色道:“我们问过天不怕,可是他似乎并不想告诉我们,只是说事关天机什么的……”
“天机……”若是天机的话,他对于墨伏为何会选择不抵抗地自服丹砂求死的原因或许便能猜到一二了。
墨伏之所以求死,或许恐惧有之,内疚有之……那么天不怕让自己回去,怕也是想要告诉自己一些之前并没有说过的事情吧?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似乎是重了些。昨日他刚刚从孔仲满那里知道了铜钱的事情,过不了几天他或许又要从天不怕那里知道更为惊天动地的事情……似乎他们每一个人都想迫不及待地告诉自己一些事情,然后再将这些事情的责任交给自己……
对于这一点,花恨柳并不排斥,甚至于当他意识到天不怕一直有事情瞒着自己的时候想到的也不是“原来我并不受信任”之类,对于天不怕,他向来秉承的一点都是“深信不疑”,原因么,与二人是先生与学生的关系有关,也与他和天不怕之间那种说不清的亲近感有关,当然了更为主要的是他对自己的实力了解得实在清楚——若是实力达不到那个水准,有些事情即便知道了也只能束手无策。
天不怕不说,是不想让自己承担的压力太重——一开始的时候天不怕就告诉过他,能力越大,责任也便越大。这不是一句场面话,而是四愁斋确确实实在践行的道理。
而现在,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宋长恭“破圆”还是墨伏受难,天不怕已经决定要将那秘密对自己说了——这才是天不怕让杨简将自己喊回去的原因吧?
不过,原因应该不单单如此。
心中想着,花恨柳又让杨简将其他自己没有问道的事情都详细地说了一遍,由于过去的时间并不长,杨简便将他们一行人到了定都城之后的事情靠着记忆大概讲了一遍,尤其将天不怕与田宫的对话尽可能详细地告诉了花恨柳。
“如此看来,墨师兄早就已存死志了……”叹了口气,花恨柳却又一笑,道:“倒是没有想到徐第一会做得那么好……终究还是被师兄戏耍了一把。”
“徐第一人还不错,就是笨了些。”杨简冷哼一声,一想起那日所造成的误会,她便觉得自己出丑得实在没了脸面,若不是雨晴公主提前有了些准备,两个人怕是真的要丢人丢到家了……
不过,最可恶的还是天不怕!他分明一开始就觉察到什么了才是,可是却一副完全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眼看着自己和雨晴妹妹出丑……
“我们不先回定都城了,先去找宋长恭。”杨简正出神地想着,却听花恨柳突然改变主意了,不禁喜上眉梢,笑道:“你是说……要去救墨伏?”
“不是。”看着杨简兴奋的样子,花恨柳实在不忍心直接说出口,不过他自己却也知道即便到了宋长恭大营里,也不会再听到自己那位师兄的冷哼声了……他只是想将师兄带回去定都城。
杨简听后本有些失望,可是当他看到花恨柳黯然的神色时却还是强忍住了自己问他的冲动。不过,她虽然没有问,花恨柳却已经准备好回答她。
“我们四愁斋有规定,死的人一定要用最好的棺木才好……就像皇甫戾,用的可是宋元燮的皇棺,即便是在路上证道的死长生,虽然当时随便埋了埋,可是后来仍然是用了一副好棺材才下葬的……”
“你……”看着花恨柳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杨简不禁有些担心他说这些话究竟是想做什么疯狂的事情。
“你不用担心,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去帮墨师兄收尸……顺便讨一副好棺材罢了。”花恨柳笑了笑,又自顾自地说道:“师兄一直在军中,估计一直也没什么机会给自己准备这种奢华的东西……不过我倒是认为他早就打定主意不准备棺材了,之前的时候他想来是赖定你家了,只不过后来才赖上我而已。”
“赖上我家?”杨简不明白,这墨伏为何会赖上自己家……况且,那又有什么好赖的?
“你爹将他的腿弄残了啊……”花恨柳笑道:“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可是一直没动手么?我估计便是他将两条腿当做抵押了,换的就是他死后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