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慌头一低,尽是羞赧之色。
这一声应答,也便变得细若蚊蝇了。
若不是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花恨柳大抵要继续调侃一番,非逼得杨简大声应下才好,只不过显然目前场中的主要问题不在于他二人,他轻快“哈哈”一笑,这才又转向花语迟与独孤断两人。
这二人见花恨柳转头看来,俱是一赧,低头不语。
“不知道两位这游山玩水的兴致尽了没有?这一路来一路练剑的也是辛苦,不妨与我二人下了山去休整两日?”
“我……我不跟你去。”花语迟心中虽然恼,可是却也知道若是跟着花恨柳等人一起走,自己想要提前回去的计划便也就泡汤了。
“你自然不是跟我去……”花恨柳点点头,看花语迟一脸不相信地神色看着自己,他轻笑:“你是要跟着独孤断去……”
“你……”
花语迟气结,正待再出口说话时,却又听花恨柳补充道:“可是独孤断是要跟我去的……所以你归根结底还是得和我们一道走。”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杨简瞪了花恨柳一眼,心中不禁想道。
“花……花……”
“你闭嘴!”
独孤断刚刚开口要说话,花语迟还道他要说刚才之事,心中正有气,也不管对方到底要说什么,便直接将怒气撒到了独孤断身上。
令杨简无语的是,原本按照独孤断那性格,若是有人敢这样对他,他纵使不当场发飙,也是要气呼呼躲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才是。可是,她自己看到了什么?她看到独孤断几次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如花语迟所说,闷头不语了事。
这……变化也太大了些罢?
“墨师兄一事……”虽然这件事与花语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花恨柳却知道因为此事若是花语迟去问,必定会与宋长恭闹翻。
虽说自从知道宋长恭这人先派花语迟刺杀自己,后软禁逼死墨伏,花恨柳便希望她尽量少与宋长恭往来,尤其是眼下又有了独孤断这一件事,他更不能眼看着花语迟去。
轻则闹翻,大不了双方各不往来;重则……
“我相信你并不知情,不止是我,简儿、独孤断都相信……”
“天不怕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首先排除出去的人便是你,我临来之前他还嘱咐我告诉花恨柳,若是见了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免得自觉委屈,自寻烦恼……”天不怕有没有这样说,别人不知道,不过花恨柳却知道天不怕一定不会这样说,不是因为他说不出这话,只不过当时所能顾及的便只有墨师兄了,天不怕的心思八成是不停地自责没有尽到保护门人的责任……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人?
不过,他并不点破,反而是一脸配合地点头,毕竟现场能够知道这一点的,除了当时在场的杨简外,恐怕也就只有自己才能猜到了。
“即便如此……”花语迟心中稍安,若是有天不怕这样说,那么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虽说她与其他人并不相熟,可是关系最为亲密的几人她却极为在乎,若连这些人都不相信她,恐怕她只会更加绝望,更加觉得无地自容了。
对于花恨柳、杨简的一番话,她心存感激,不过这不能成为她放弃原来计划的理由。
“你刺杀的事情,我不予追究。”看花语迟仍然不打算放弃计划,花恨柳又开口说道。
只不过他这样一说,却使得在场的杨简、独孤断俱是一愣:花语迟刺杀花恨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感受到周围氛围似乎有些变化,花恨柳这才知道自己一时着急,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说那与你脱离不了干系,不过好在最终解释清楚了不过是个误会……”一边朝着花语迟使眼色,花恨柳一边故作坦然地说道,见杨简与独孤断一副了然模样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至于宋长恭么……”说到这里,花恨柳语气稍冷,花语迟听到花恨柳提那名字,当即专注了很多,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细细观察竟然还有一许哀求之色。
独孤断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也不说话,深看了花语迟一眼,微微叹气。
“我……暂不杀他!”咬咬牙,花恨柳说道。
“暂不?”花语迟微愣,见花恨柳点头后,许久才冷笑问道:“暂不……是一天,还是一个月?还是一年?”
“只要他将墨师兄交还给我,只要他保证不再动我四愁斋之人,我饶他一年不死!”
一年不死,一年之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不能再多……”
“你要知道,杀我四愁斋之人者,必死无疑!”花恨柳厉声喝止了花语迟的话,仿若没有看到对方脸上失望神色,继续道:“若是我杀不了,那便有本事再杀;若是我杀得了,旁人休想拦住我!”
听花恨柳如此说,杨简忽然有些相通了一事:那日在孔园中花恨柳曾向吴回说自己不能杀他,虽然吴回问他时他推辞说不知道,可是眼下他的这番说法或许便是那日的答案吧?
他虽说是四愁斋的掌门,可是却也不愿与门内之人轻率相杀,虽说吴回现在被裴谱拐了去,可是他却仍然将对方看作是四愁斋门内之人……他不杀吴回,便是因为不杀同门啊!
“不过……有一点你大可放心。”见花语迟神色悲恸,而一旁的独孤断似乎有意要为她说请,花恨柳轻叹一口气,又说道:“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再多延迟三个月……这段时间内,他只要有办法杀得了我,那便来杀;过了这段时间他仍未杀死我,那么……”
“那么”什么自然也便不用说了,有些话明明是送人情,可是说出来利害反倒让人觉得心意不诚。花恨柳深知这个道理,所说所做,不过点到为止。
“你……只是去取墨伏……墨伏将军的遗体?”终究知道这已经是花恨柳能够给予自己的最大的让步,花语迟不禁黯然,便是有一年三个月的时间也是好的,最起码他还有机会……
想到这所谓的“机会”,花语迟又不禁心慌: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还要让他来杀了花恨柳么?
心中摇摆不定,她仍然分不清自己的心意究竟如何,唯有选择走一步算一步。
“四愁斋有自己的规矩,门内之人走了以后,无论身在哪里都要为自己寻得一副上好棺材……师兄待我不薄,我想自己去为他挑选。”
“如此……”花语迟听着花恨柳的回答,向杨简看去,却见杨简点头确认,这才应道:“那好,我便与你们一起去……”说完,便向杨简走了去。
杨简看向花恨柳,见花恨柳点头示意二人可以先下山去,这才领了花语迟离开。
“不要着急……”轻轻拍了拍独孤断的肩膀,花恨柳安慰说道。
得到的回应却是独孤断默默捡起了剑鞘,将剑插回,又走了几步将长刀捡起背上。
“走……走吧!”东西都拿起,独孤断经过花恨柳身前时低声说道,那语气便是像委屈的孩子,兀自装作坚强,却已经将心中最软弱的地方坦露于人前。
深吸一口气,花恨柳轻摇头,也便默默跟了上去。
第四百七十章 弃子(二合一)
(今天二合一吧,字数有点少了,多多见谅!)
与意料中所不同的是,去见宋长恭并没有遇见太多的麻烦,营门外的守戍一听花恨柳等人的来意竟然不做通报便放了花恨柳一行人进去。
花语迟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他还懂得与人相处之道,若是一开始便是一副针锋相对的模样,即便花恨柳已经答允了自己给他一年三个月的时间,只怕也难免横生事端出来,今日之事便再难善了了。
不过,与花语迟心中的放松之意相比,花恨柳、杨简以及独孤断三人却觉得事情反而更有可能麻烦了一些,这军营中看似一切正常,可是在正常中却始终让人觉得透着些许诡异。
比如说,这不受阻拦的在军营中随意走动;比如说这周围看不出一丝悲愁之色的军容——依照墨伏在军中的影响力,若是出了事情,这些人不可能表现得如此冷漠才是!
直到在宋长恭的王帐中看到燕无暇,花恨柳才明白为何自己这一路过来都走得异常顺利了。
虽然是在宋长恭的王帐里,可是却并没有宋长恭的影子。反倒是燕无暇正襟危坐,在那主帅之位上看着军报,一见花恨柳等人进来,欣然一笑,起身便邀请他们几人入座。
因为不知道宋长恭究竟是打得什么算盘,花恨柳按捺住心中的不悦,与其余几人落了座,静等着燕无暇主动交代。
不过,显然在场之人里有人比着花恨柳更着急知道事情的原委,甫一落座,茶水还没等人端上来,花语迟便站起身来要问。
“殿下……殿下在哪里?我要见他!”
“花姑娘,请稍安勿躁……”燕无暇眉头一皱,似乎对于花语迟这种冲动的举动并不适应,他一边示意花语迟先坐下,等对方妥协着落座之后才道:“我既然受殿下所托等着诸位来,自然也应尽这地主之谊……虽说今日之事重大,可我想花公子也不介意多等这喝一盏茶的时间吧?”
表面上燕无暇这话是应了花语迟的问题,实际上却是将问题反手抛给了花恨柳,若是花恨柳不想等这盏茶工夫,那么他自然也会应对方要求开始将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说出来,不过这样的话便显得花恨柳内心焦躁许多,在气势上难免落了下乘;如若花恨柳没有意见,觉得喝杯茶的工夫尚能够等得起,那么花语迟的问题便也无需答理——人家正主尚未说什么呢,她不过是殿下身旁的一名婢女,能够坐在这里便已属天大恩典了,又什么时候有资格问话了?
“如是,便先喝喝茶,叙叙旧吧!”花恨柳轻轻点头,示意花语迟稍安勿躁,这才转向面色微变的燕无暇,轻轻道:“说起来我与燕将军也算是旧识了……”
燕无暇脸上微微难堪,心道这四愁斋的人果然不好对付,当时他在延州时被佘庆说服引路进定都城,此时眼前的这位先生更是了不得了,一句“叙叙旧”便逼迫得自己不得不放弃缓兵之计。
最关键的是,“叙叙旧”自然也需要提自己被四愁斋之人救命一事。
“承蒙花公子惦记,无暇在延州养伤时便知道是受您关照,一直以来却没有当面谢过……”虽然不情愿,可是这毕竟也是事实,燕无暇甚至都开始后悔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花恨柳了,若是换一个相对于轻松的场景,这至少也应该是热泪盈眶的一幕吧?
可是此时,他却说得毫无诚意,满脑子中尽是如何虚与委蛇,心更是难能平复下来。
“燕将军似乎有些心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水,花恨柳轻嘬了一口,缓缓问道。
“这……呵呵,花公子多虑了。”燕无暇说着,随手拿起手中的一份军报道:“这不是,有几个兵卒跑到了附近的村落闹事去了,结果被人失手打死……”
“哦,还有这等事情?”花恨柳恍然,看燕无暇神色稍松,看似随口一说,道:“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这等事情呢……”
“嗯,的确未从田宫那里听说过。”一旁的杨简哪里会不知道花恨柳这话的意思,一边点着头应着一边向周围张望:“好像……没怎么看到田宫在啊……”
提到田宫,燕无暇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岂能不知道对方这样说一是为讽刺他治军无方,二是由田宫引出后面的事情来。
“田宫将军……无暇也是许久未见,不知道是不是另有安……”虽然心中暗自腹诽着眼前这群人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不过既然窗户纸还没有捅破,那么自己这般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当——”
没等燕无暇将话说完,却忽然听得一声轻响,原来是独孤断将茶杯放回了身前的矮几上。
他将茶杯放到矮几之后也不说话,而是像是没有发生什么一样坐直了身子漠然地看着前方,就好像方才那故意将茶杯底稍用力放在矮几上的人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其余人的茶仍然泛着清香,氤氲着热气。
花语迟稍感惊讶地看着独孤断,这茶水虽然不是很热,可是也得轻轻吹去了热气,慢慢饮下才行,像独孤断这样一口便将整杯茶饮下……他不怕烫吗?
“哦,盏茶的工夫这么快就到了。”花恨柳却不看其他,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放下,一脸淡然地看着燕无暇:你不是说盏茶工夫么?看,独孤断这一盏茶已经喝下去了,这也便是说时间到了吧?
“你……”燕无暇却没有想到堂堂四愁斋愁先生,花恨柳竟然还会做这等“无耻”之事!这“盏茶工夫”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能够将之理解成为“喝下一盏茶的工夫”这一意思的,除了面前的这几人,他还尚未听说过有其他人做过!
仅仅是甫一照面他便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来应对花恨柳等人实在是有些勉强,此刻他已经开始后悔没有严词拒绝兰陵王殿下的要求了……便是那位王妃在这里也要比着自己强一些吧?
“不瞒几位……”他本就对花恨柳心怀愧疚之意,此时被人识破了小把戏,便是对方用的方法再怎么令人不齿,他也唯有顺水推舟,将实情告诉这几人。
“老将军……并不在这里。”他小心地将这话说出,密切注意着眼前这几人的反应,花语迟色变,独孤断握刀,杨简皱眉的反应,他一一瞧见在眼里,可唯独花恨柳,却没有丝毫反应,就好像根本没听到燕无暇说的这话似的。
他没有说话,旁人自然也不知道说什么,这反倒令燕无暇觉得沉闷许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有尴尬轻咳,继续道:“殿下也不在这里。”
“我听说宋长恭最近在谋划着什么事情?”提到宋长恭时,花恨柳轻笑,忽然想起那日在笛府听到笛声与公孙止意审讯花语迟时说过的话,似乎这宋长恭最近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此时不在军中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这个……”燕无暇神色异样,敢点名称呼兰陵王殿下名讳的,他四愁斋之人绝对属于其中,只不过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殿下一行人去了哪里,所以对于花恨柳的话,也并不能给予准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