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杨简立即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了:这不是纯粹的自找调笑么!
“灯笼不许胡说!”花恨柳担心再继续下去待会儿就无法收场了,当即喝道:“继续叫姐姐便是!”
灯笼经这一喝,冲杨简吐了一下舌头便不再说话。
“别听他的,不许你叫我姐姐……你,你叫我姑姑吧!”杨简想了想,险些将“姨娘”那两字说出,不过好在她反应快,临出口时改作了“姑姑”。
“姑姑?”灯笼微微一愣,随即便开心一笑:“姑姑好!”
这一声姑姑喊得杨简心中极其高兴,一则灯笼喊得确实好听,二来她想到灯笼改称自己为“姑姑”后,自己的辈分就不会显得低花恨柳了!
好在花恨柳并没有阻止灯笼叫“姑姑”——在花恨柳看来,只要不叫“姨娘”、不叫“娘亲”,其他爱叫什么就由着灯笼去便是!
经此一番折腾后,两大一小三人又继续往山下走了逾百丈,方才休息。片刻后,又继续下山往城里走去。
“稍后你将我送到军营那边。”夜幕尽落,明月高悬之时,三人才依稀看到远处灯光闪耀的熙州城。杨简见城却不进城,要求花恨柳背自己去军营里——这自然有她的理由在:自己三人总不能就这样衣衫不整着进城吧?虽说花恨柳此时脸上还印着彩纹、灯笼又没有几人认识,但她杨简却是一名将军,是熙州城主的女儿,如此走出去必成众人笑柄!
花恨柳也觉得杨简所说有道理,三人便舍了城门往军营而去。
“放下我。”远远的约莫百丈之外便能看出军营中点起的束束火把,杨简在后面喊住花恨柳道。
“你……”倒不是花恨柳背了半天背上瘾来了,但他考虑到杨简所说的“恢复”一直没来,心中有些担忧道。
“无妨,我稍后悄悄潜入,等我换好以后再出来接你俩进去换。”示意花恨柳放心,杨简不待他松手便一只脚先放了下来,在这过程中两人自然又产生了一些本能避免的触碰。
“你先扶我到东边大营外二十丈处,我自己的营帐就在那边。”边吩咐着,杨简边指挥着花恨柳过去。
“你,将你的鞋子借给我。”停下后,杨简微微迟疑着说道。
“嗯?”花恨柳一愣,意识到杨简此刻仍然是有一只脚上的鞋子找不见来着。不过,脱鞋么……
“怎么,莫非你是让我万一碰上个人就这样进去?”杨简微怒道。
“好好!”花恨柳无语,脱下鞋子,又依她的要求脱下长衫。
“片刻之后我就回来。”换好后,杨简回头道,又对灯笼道:“姑姑快去快回,灯笼等着啊!”说完,略一蓄势,左脚蹬地便飞跃了出去。
这不是能自己动么?花恨柳心中暗想,莫不成自己受骗了?
心中疑问,却看杨简几个起落后突然一个趔趄,竟险险摔倒,连翻数个跟头后方才站稳。
“咝——”甫一站稳,杨简忍不住抽一口冷气,就在刚才,她稍微走神没注意自己便用了右脚发力,顿时一股抽筋般的疼痛顺着脚跟直往腰上走,使她险险没站稳。
此时可以笃定地说,那些小伤口肯定又裂开了。
杨简先向后方的两人示意无事,这才重新打起精神一鼓作气掠入大营。
“爹爹,灯笼困了。”确实,别说一个小孩子,即使像自己这般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经过今天这番曲折后恐怕也早已撑不住,找张床便可以睡得着了。
“灯笼乖,稍后回去就有大床可以睡了。”花恨柳边说着边去拍灯笼的脑袋,却不料在他身前的灯笼就势一扑,便入了花恨柳怀中睡了过去。
“真是……嗯?”花恨柳本来还是一副苦笑不得的模样,但当他的指间碰到灯笼的前额时,心中不由一紧:怎么这么凉?随即他抓起灯笼的小手略一号脉,顿时明了:这是受了风寒的症状啊!
最好能尽快去哪里煎一副药出来……花恨柳望了望杨简那边依然毫无动静,不由得心中略急。只不过下一刹他便看到有身影快速向自己奔来,脚上竟毫无受伤的迹象。
“花师弟!”花恨柳正纳闷为何片刻不见杨简便行动自如来着,听这声音却知道来人并非杨简,而是杨武的二师兄——朱景圭。
“呃……朱师兄!”花恨柳自知躲也躲不过,只好出声回应道。
“果然如杨简所说在这里呢,这次她就不用担心受城主处罚了啊!”朱景圭微微一笑,看到花恨柳怀里抱着的灯笼,更是乐不拢嘴。
“城主?你是说杨师兄,他怎么……”花恨柳心想自己下午倒是听杨简说过,杨武今天和族中人有事要谈,难道还在军中商谈不成?
“墨师兄回来了!”听到花恨柳问起,朱景圭的神色立即郑重道:“他受伤不轻,此时不方便在熙州城出现,城主将他安置在军中先休养几日,正好也有事要问。”
“快,带我过去!”墨伏虽然对花恨柳一直看不爽,但此时花恨柳仍念着同门之谊过去看看——更何况,墨伏也受伤了!这肯定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
“要变天了啊——”朱景圭应一声,擎住花恨柳,微一起身便将他带入大营。
“麻烦朱师兄安排人熬些姜汤来喂服给灯笼,我先进去。”说完便由一名传信兵领着直奔杨简大营。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正是举国欢庆、一片祥乐的气象。月亮高高地挂在半空上,时而明亮,时而隐晦,受着飘荡的云朵或略过或被遮掩。
如果要变天,接着而来的便应该是阴霾了……
第七十章 月圆之夜
“墨师兄在哪里?”随着传令兵走进杨简自己的大帐,花恨柳进门便直接喊道。
刚一喊完他才发现在场之人都似看怪物般看着自己,大略一瞥他们或多或少与四愁斋有些关系,如天不怕,如杨武,如袁继北……可以说此时熙州城内与四愁斋有些关系的人尽数集于此处。
“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花恨柳一愣,自己除了没穿长衫和鞋子,其他地方貌似都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啊!莫非是杨简说什么了?
他心中想着,打算瞄一眼杨简看看她有什么暗示没有,却发现其他人还好,此时都已转过头去或四处张望,或举头,或低头,唯有杨武与天不怕两人仍然在盯着自己看。
“好自为之啊……”天不怕轻叹一口气,也转过脸去不再搭理他,杨简却是冷哼一声,话却不讲半句。
“怎么回事?”花恨柳张嘴以唇语问道。
“误会……”杨简的回答言简意赅,但花恨柳却大概能猜出什么来——当然是误会!他们肯定以为自己与杨简一副衣冠不整地回来是因为去哪里厮混了……
刚想向杨武解释,他却发现这件事并不好开口——若是说没有这事,杨武是承认自己错了还是不承认?承认的话,在场的人都看着呢,肯定多少不利于他的威严;不承认的话……既然不承认,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那就是笃定自己与杨简做了什么事儿啦!
“好了,我先说目前墨伏师兄给咱们带回来的消息。”杨武也知道此时花恨柳与杨简两人的事情尚有斟酌之处,况且当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说墨伏带回来的消息。
“萧书让宣布卫州自封为王了。”第一句话出来,杨武一顿,果然见在场之人无不变色。
“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啊!”袁继北道:“卫州处于昆州与均州的中间位置,又靠海而处,这个时候宣布自封为王要面对的是至少两方的施压,而仅按照昆州与均州的行军方向来推测的话,那也得各准备一水一陆分别对抗两州的进军。”
袁继北的话说完,其余几人也不说话,大致与他要表达的一番意思相同,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无论萧书让出于什么目的这时候宣布都是同一个结果——遭受各方的沉重打击。
“还有呢?”花恨柳却不这样想。
首先一点,他虽然对杨武并不熟悉,但脾气还是能够摸得准的,似杨武这样有野心、有权欲之人,往往最乐意将众人的情绪调动在自己的手里,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控制欲、塑造权威性。因此,他会将重要的消息放在后面讲,前面说萧书让自封为王只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
其次,墨伏绝对不可能只带回这么简单的消息——简单来说,让拥有天下第一杀势之人之称的墨伏受伤的消息,怎么会这么不值钱!
第三么,当初田宫是赴均州拔除五毒门的,墨伏自然也是向均州而去,结果回来的时候带的反而是卫州的消息,这怎么看都不合理——最起码不像表面所看到的那样直白了然。
杨武略带惊*看了花恨柳一眼,不理其余人不解的目光,道:“昆州失陷。”
这句话的爆炸性绝对要超过上面所说的萧书让自封为王。
“什么时候的事?”杨简也无比震惊,昆州失陷最大的嫌疑之人是关、饶两州,现在唯有通过时间的先后来理一理其中的因果关系。
“昆州在前,卫州在后,相差不过两天。”杨武对自己女儿的考虑非常满意,一边点头赞许一边将涉事地点在地图上标出。
“萧书让的父亲,前兵部尚书萧有望年前病逝时就有人推测是为了给自己的刺史儿子铺路造反,现在还真灵验了啊……”佘庆想了想,忽然又问道:“均州什么反应?”
这话问得也是一语中的。首先佘庆排除了瞻州,因为在情报上,墨伏于傍晚抵达时熙州是第一站,从熙州命令花语迟出发到瞻州,至少也得到明日晚上这个时辰,所以根本就不必问,瞻州此时根本就没有反应。其次,难道离得相对近的均州没有及时将消息告诉瞻州么?要知道广陵王宋季胥和兰陵王宋长恭可是大蜀唯一的两位皇位候选人,纵使不考虑皇族利益,而是单纯为自己利益着想的话,宋季胥知道了消息后也一定会派人将消息送出的——话又说回来,如果之前有通知瞻州,墨伏还用如此焦急地赶回么?因此,只从这两点来看,最关键的还是均州宋季胥什么反应:声讨还是按兵不动,都有不同的解读。
“下面我要说的都是墨伏营救田宫前听来的消息。”天不怕望了一眼众人,道:“田宫在去剿除五毒门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五毒门背后的支持者便是宋季胥,而赶巧不巧地,他也撞到了宋季胥与另一伙人进行的会谈。”天不怕接过佘庆的话,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现场有本领远高于田宫的高手,据田宫回忆称,当时与对方交手不到三招,他便被制住。”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杨武,杨武自然明白天不怕在担心什么——若田宫遇到的人与他杨武遇到的是同一个,那这个仗可就难打了。
“那墨师伯……”佘庆是几人中辈分最小之人,称呼墨伏自然是“师伯”了。
“墨伏沿途通过追查终于在从均州押往关州的路上——准确地说,当时已经出了均州边境,找到了田宫。”天不怕叹口气,又道:“结果想必你们也能料想到了,墨伏也不是那人对手,不但随身带去的五百人队伍被打散击杀,自己也受了伤。”
“杨军不是先于墨师伯出发的吗?他人呢?”花恨柳问道。
“杨军出发虽早,但毕竟不像老宋家的军队那般可以正大光明地日夜赶路……说起来,墨伏昏倒前好像说过近一两天杨军便会赶回来了。”
如此看来,杨军的兵力保存得应该比较完整了,这也令熙州军方的诸人大松一口气。
“现在不是松口气的时候……”说着这话,杨武冷冷地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人,然后深吸一口气道:“根据探子今天下午传回来的可靠消息称,宋季胥似乎和孔仲满那边达成了一些协议。”
“什么?”袁继北听到这话后当先惊呼出口,转而怒骂一声:“这畜生!”
也不怪他这般激动,现场除了早于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的天不怕、杨武二人,其他人均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花语迟不是说宋长恭与宋季胥共拟了讨贼檄文么?此时怎么宋季胥自己当先去勾结反贼了?莫非花语迟所说是故意迷惑自己?也不对,当时杨兴权、杨延硕都曾在族议上亲口或者亲力验证了,绝对不会是他所想的那般不堪。
“你怎么看?”给足了众人反应和思考的时间后,杨武率先问的既不是带军经验丰富的袁继北,也不是自己依仗为左膀右臂的女儿杨简,他首先要问的竟然是花恨柳。
“我?”花恨柳一惊,有点难以置信道。得到杨武肯定的答复和在杨简抬起头给他一个鼓励眼神后,花恨柳只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萧书让做得对。”
“你——你究竟……”旁边刚听完第一句话就忍不住出言质问的袁继北在得到杨武示意后不甘心地闭嘴听花恨柳继续说下去。
“袁师兄稍安勿躁。”花恨柳冲他微微鞠躬道:“按照刚才我们得到的信息……我自然相信这个时候墨师兄和田宫所说的消息不假,我也相信既然杨师兄敢于当着面将探子的情况说出来也必有可信的把握,正是基于这两个方面,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此时身处卫州一地的萧书让唯有举大旗反抗才是活路。”
“你是说萧书让此时自封为王不但不是死路一条,反而还封出来活路了?”杨简觉得这事想想都不可思议,但此时从花恨柳口中说出,她却觉得如果解释合理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墨师兄可有说萧书让的这个决定是谁做出来的?”花恨柳不接杨简的话,反而直接问向天不怕和杨武两人。这令杨大小姐心中极为不爽。
“庄伯阳。”天不怕想了想,觉得此事早晚都会公之于众,花恨柳既然问到了,为了避免其余人起离心,那还是说出来为好。“他之前已经有说过投奔萧书让而去,此时除了主意还被萧书让采纳了,至少可以看出混得不错。”
这便是四愁斋了!身为掌门的天不怕既不会谴责自己的学生转投他人阵营,也不会用掌门的身份去压制庄伯阳,他只关心学生自己怎样——混得好不好?是生是死?有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需要师门帮忙?
说四愁斋护短的人历朝历代有都,那又如何?从老祖宗那时候开始四愁斋就没有怕别人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