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呢?”我故意上前问。
“这个孩子,瞧你说的,什么东西!是神圣的物件啊。据说,是有奇人预知了今天的情况,特意制造的。画像上的这个人,他继承了美国文化。”
“不,你说的不对,”另一个小贩说。“他是上帝派来的基督。他将拯救美国和世界。”
“他将当总统吗?”我问。
“笑话。总统算什么!买不买?机会过去就没有了。”
在州政府的大楼前,我们还看见了一个全息标语,说是美国政府出面,要寻找纽曼的下落。
“有提供确凿线索者,奖赏三十万美元。”标语这么写着。
“你也许应该跟政府合作。”我对纽曼说。
“不,我怕。”
我告诉他,艾米丽是一个好总统。我还跟她有一面之交呢,说不定可以介绍他们认识,而艾米丽肯定能帮我回国。
“美国就没有过好总统。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联邦调查局的人会把我的尾巴割去,浸在药液里研究并保存。还是谨慎一些好。”
纽曼越说越像真的,使我也疑惑起来。
我们决定不公开露面,在城西找了一家低档的旅馆住下。旅馆破烂不堪。开店的是一个阿尔巴尼亚人。
这家旅店主要招待基因人和变异人,因此比较保险。
我们要了一间僻静的房间,并打出了拒绝来访的牌子。
我认为纽曼不宜露面,寻找之事,由我来办。
我首先向纽曼询问了他父亲的长相。
“他很怪。常常不以真身出现。他有时装成一位好莱坞明星,有时则装成一头机器熊。他喜欢追求轰动。”
我问老板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阿尔巴尼亚人摇头。
“也许你应该问问戴伊。他是城里的老人。”
戴伊也住在这店中。他是本城第一批基因人之一。他无儿无女也无家,老板收留他在这里住,不要房钱。
戴伊是一个盲人。一台视力仪与他的神经系统连在一起。他的脸上长满黑色肉瘤。
“你问这事哪。最近倒没有听说有化装成这种形状的人。不过,两周以前,有一帮怪人在本城聚会。据说他们倒都是科学家。他们研究要在休斯敦搞什么名堂,让美国人逃到火星上去,在那里重建'阿曼多'。你相信这是真的吗?我反正不相信。”
“有没有中国人?”
“这倒没有听说。中国人机灵,都逃光了。不过,也许里夫金知道一些。开放这两年,他跟中国人做生意做了不老少。”
“那帮怪人在什么地方聚会?”
“在老北教堂。”
这是城中最著名的新教教堂。我一打听便打听到了。
教堂里还剩下唯一的一位牧师。他证实,的确有一帮怪人聚会。中间有一个人,听起来倒挺像纽曼的父亲。
他们开了两天会,便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我又去找戴伊说的里夫金。
“中国人?早都走了。哦,对了。两周前见到过一人,坐着轮椅。好像会下围棋。”
“你说说长相。”
“胖胖的,嘴很大。穿黑衫。梳辫子。推他的人很瘦很高,额上有痣。”
这是曹九段和余领队。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第一次听说他们还活着,我十分激动和高兴。
“他们去了哪里?”
“这就不知道了。”
我又找别人打听。也都不太清楚。我估计他们一定也是向西海岸走。但我得先帮完纽曼,再去追他们。
在回去的路上,我看见军人到处走动。又不知要出什么事。他们随意鸣枪。一些孩子们跟在他们屁股后头。
我回到旅馆,大吃一惊,只见一群侏儒狞笑着围着纽曼。纽曼吓得直抖。
我大声吆喝着把这群不速之客驱散。
“他们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我认为他们不是为了纽曼的尾巴。这样的新人种对美国文化不会有兴趣。
在这里没能找到纽曼的父亲和中国人。城中似乎又要发生什么混乱。我们便又转移了。
我们放弃了向西,而是径直向南,前往休斯敦。对此我多少有些遗憾,但又被一股义气所激,决心帮人帮到底。
纽曼说:“我父亲本事挺大。没准,他一高兴,会用什么霍金转移把你直接送回中国呢。”
“那敢情好。”
休斯敦是一个奇怪的城市,与我见过的其它美国城市都不同。整座城全是钢架结构,像一张金属大网,可能有上千米高。网上结着千万颗金属圆球。居民便在圆球中生活和办公,并通过网管完成交通。
在网下,匍伏着一些老式建筑。这是旧城区,已经被三月的洪水冲毁。
我们看见金属网有些地方已经断裂,很久没有修复的样子。
在金属架上的一个大漏斗中,我们发现有一群人在研究如何控制霍金转移。他们大部分是白发苍苍的科学家,一个个体弱多病的样子。
纽曼认出来,其中有父亲的同事。
纽曼向他们打听他父亲的情况。
一个人说:“这个倔老头子,本来说好一起来搞火星移民,他来了又变了主意。他说什么应该到地心去生活。他要创建大型地下城市,把全世界联为一个整体。这太不现实了。”
“他人呢?”
“一个星期前就不辞而别了。”
“走了?”
“他走了倒好,可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极大困难。火星开发方案的主体都在他手上。我们现在除了研究霍金转移外,无事可干,连谋生都成了问题,只得造一些自我欺骗器之类换点吃的。”
“自我欺骗器?”纽曼下意识摸了摸尾巴。
“一种次声波发生装置。可以使人忘掉烦恼。但要伴发呕吐。”
“是否看见中国人?会下棋的?”
他们异口同声否认:
“中国人?没有。”
“中国人才不会来这个地方呢。”
“难道你是中国人?”
终于有人意识到我的身份,面露惊喜。他们围上来。讨好地说:
“有没有人民币可以兑换?”
“等情况好些了,我想送我女儿去中国读书。北外还招收外国留学生么?”
“我们的计划需要中国的支持。现在的问题是资金不足。可以争取采用美外合作方式嘛。”
“我们一直就希望学习中科院先进的管理经验。”
我和纽曼吓得赶快离开了。
“他们痴人说梦。他们的话都是老式的。他们仿佛还不知道'阿曼多'完结后,所有程式都改变了。”纽曼说。“怪不得我父亲要离开他们。他绝对不会跟这班人一个见识。”
但我们还是没能摆脱他们。跟踪而来的是他们中的一位年轻人。
“我挺佩服你父亲,”那人对纽曼说。“你父亲是天下最真诚的人。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别信今天那帮老头的鬼话。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阿曼多'时代。连我都烦了。”
“你知道我父亲去哪里了吗?”
“也许在首都能找到。国家有意雇用他。这是他临行前的一个暗示。只对我说了,没对别人。”他讨好地说。
“是华盛顿吗?”
想到又要去美国首都,我有些激动。
年轻的科学家笑了起来。
“华盛顿已在一场人工地震中毁灭了。那是恐怖分子制造的地震。你们不知道吗?”
我想起那天晚上,当我离开波士顿时,感到的巨大震撼。我一下明白了。
“我们不知道这事啊。”纽曼说。
“看来,你们在心理上,还依赖着'阿曼多'呢。不过,慢慢会好的。”
纽曼说:“我们只是没向人打听罢。谁有心思主动谈这种事呢?这有什么稀奇的?像抹掉一粒灰尘。大家现在最关心的是找东西吃和吸收美国文化。”
“你说得对。”我敬佩地看了纽曼一眼。
整天,我都在想华盛顿。我在那里住了一晚。戈尔许诺,一旦情形好转,将带我们去参观白宫和史密松博物馆。这些都成了泡影。
我们又匆匆北上,来到了美国陪都葛底斯堡。它离华盛顿并不太远。
这里热闹而混乱。街头布满各个派别的联络站。高音喇叭在广播。穿长袍或复旧式西服的人四处走动,疾呼着口号。
我们打听了半天,非常失望,因为没有人知道中央政府办事处在哪里。
这里倒没有纽曼的画像。
纽曼怕被认出来,不敢去找那些派别的接待站。于是便由我拿着那些袖标去出面骗吃骗住。
我们呆了两天,也没有打听到纽曼父亲的下落。
这天,街上发出巨大的声音。我们看见大队的军人和机械人在整齐地游行。他们呼喊着口号:
“打倒艾米丽!”
“艾米丽是卖国贼!”
我想,艾米丽?这不是美国总统吗?
大群的市民牵着孩子,笑嘻嘻地跟着队伍在走。我和纽曼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只见大家涌进了一个体育场。不一会,看台上就坐满了人。
主席台上,坐着两排人。有老有少。不一会,士兵押上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正是艾米丽总统。
有一个人宣布会议开始。然后,另一个人宣布了艾米丽的罪名,包括:面对洪灾救助不力,对南方分裂派太温和,只顾发展经济而不顾道德水平下降,崇洋媚外,与中国和新苏维埃勾结,个人生活糜烂,等等。
另外,华盛顿的毁灭也与她有关。实际上,她早就知道有人要诱发人工地震,却不采取防范措施,还故意把恐怖分子请进来。
我很吃惊。我一直觉得,艾米丽不像是个坏人。
跟着,有人好像提到了纽曼。
“就是这个艾米丽,还异想天开,想找一个有神经病的转基因人来帮助治理美国。她居然说那人的尾巴里储存着美国文化的所有信息。这是对我国人民的污蔑,是对美国文化的践踏!打倒艾米丽!”
下面也跟着排山倒海般喊起口号来。纽曼有点害怕,说:“咱们走吧。”
我呶呶嘴说:“出不去了。”
军人和机械人看住了每个出口。
跟着,是群众和证人逐个上台来控诉艾米丽的罪行。他们有的斥责,有的打她耳光,朝她吐唾沫。那女人低着头,蓬头垢面,一声不吭。
“她害死了我丈夫!还我家艾布拉姆斯的命来!”一个女人控诉道。
“慢慢来,她如何害的?”审判团中的一个人饶有兴趣地问。
“她宣布将实行全民读书计划,而不是从'阿曼多'中获取信息。这要了我丈夫的命。他哪会那个呀。”
女人呼天抢地。下面又喊起口号来。
审判官说:“现在进行宣判。根据美国宪法修改案第七十八条、第一百二十一条、第一百五十七条和第二百0四条,宣判前美国总统希拉里·艾米丽死刑。立即执行!”
鼓掌雷动。立时,有两个军人上来,把面无人色的艾米丽拉走了。大家一片欢呼声。
我心情复杂。我没有想到艾米丽竟那么坏。她骗了中国代表团,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但我又不愿意看到她这个结局。她还摸过我的头呢,当时她是那么好看。
但是人已被拉出去了。很快,枪声响了。
随后,举行了新总统就职仪式。
这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他后面围着一圈老人。
“经过检验,比格特先生不是基因人和克隆人。”一个老人宣布说。
比格特发表了就职演说:
“我将恢复二十世纪的民主。捍卫国家独立。坚决反对分裂。”
他结巴巴,像背台词。
群众中有人问:“你对'阿曼多'的态度呢?”
叫比格特的年轻人不知所措,转身去看老人们。
老人们先自己嘀咕了一阵,又朝他耳语。他没听清,又重复问他们。
老人们着急。一个干脆走到台前向大家说:
“总统的意思是,对涉及美国过去百年的是非,我们将起草一个决议。”
之后再没有提到纽曼。
这时南边的出口突然发生了混乱。原来是其它的派别冲了进来。
“劫法场啦!”有人喊。
新进来的人是民兵打扮,他们同军人交上了火,还没忘喊口号:
“我们要五无主义!”
“不自由,毋宁死!”
我和纽曼趁乱往外逃。可是,无路可逃。这时,我发现体育场看台下有一个洞,通向外面。我们拚命往外钻去。
外面竟然是一张大网。我和纽曼一头钻入了网中。
我们在俄克拉何马城见过的那群侏儒人在网外又跳又喊,一边把网收紧。
“可逮住了!”
纽曼道:“这下完了。”
我说:“别乱说。”
我们被劫持到了一个地下室里。这里面住的全是侏儒。一个像头儿的人坐在一把破沙发上,得意地打量纽曼的尾巴。
“你不是说他们对尾巴不感兴趣吗?怎么他老看我屁股后面?”
“冷静。可能只是好奇吧。”
“他们那么多人,我可应付不了。”
那头儿说:“你就是那个大尾巴纽曼吗?”
“我是。”
“这位呢?”
“我是纽曼的朋友。”我说。
“我还以为是谁呢。上回在俄克拉何马打伤我弟兄的人就是你吧?”
“不敢。只是误会。”
“那就算误会吧。你们知道找你们有什么事么?”
“要吮吸多少,我尽管奉送。”纽曼忙不迭说。
那头儿笑道:“我们才没有这么小家子气呢。我们是请你来当我们的领袖。以你的号召力,美国人民都会站到我们这一边。”
我低声对纽曼说:“我说准了吧?”
“说准了什么?”
“你忘了。我说你的尾巴比换饭吃更有用。”
“可是连艾米丽都被杀了。”
头儿说:“怎么样?”
“这万万不行。”
“有什么不行呢?你是新人类的曙光啊。”
“我真不行啊。”
“没错,你是新人类。我们也是。”
后来才知道,这群侏儒是俄克拉荷马州原廷克尔空军基地水污染受害者的后裔。
“饶了我吧。”
“那么,你可以再想一想。如果实在不愿意,那么还有另一种选择。我们就割掉你的尾巴。”
“这也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