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秦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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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秦兽-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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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住院部里,显得异常的空旷,也异常的仓惶。

坐在病床前的路芸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来,她的脸上有很多未干涸的泪水,带着某种即将失去的不知所措,异常的无助。

她看着游小鱼那张压抑沉痛的脸,鼻子一酸,憋着嘴巴,一颤一颤的憋着心里的那些委屈,那些无助,憋的眼睛有些酸,张了张口,确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终于,她张开了口,像个孩子一样,无声的,压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大哭了起来。

路芸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她的一只手抓着病床上林可齐的手,另一只手附在脸上,可是还是有眼泪窜出了她的指缝,顺着她的手背一点一点的滴了下来,像是碎钻一样,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落了下来。

那么多日子的守候,那么多无法诉说的伤痛,那么多不能诉说的伤口,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她哭得那样委屈,那样压抑,那样无助,像是被丢弃了的洋娃娃一样,守着这些秘密独自的承受着,厮磨着。

她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在这场痛苦里,没有一个人和她分享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一个人替她分担她的害怕孤独,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难过和悲伤。

她独自怀揣着这些秘密艰难的前行,路途中没有一个人,她不敢说,不敢闹,不敢倒下,更不敢放声的大哭。

她害怕一旦眼泪倾泻而出,她就再也没有办法收回去。

她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一直的陪着这样的一个人,陪着他在这痛苦的漩涡中心煎熬着,挣扎着,压抑着,然后安静的陪着他,直到他再也睁不开眼睛的那一刻。

没有人会知道他去了哪儿,没有人会知道他怎么了,更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经历过这样一段黑压压没有尽头的路。

然后她替他心爱的姑娘隐瞒着这一切,保护着他心爱的姑娘不受一点一滴的伤害。

她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她的害怕,她的孤独,她的难过,她的无助,甚至是她的委屈。

她这样艰辛的替着他守护着他深爱着的女子,没有怨言,没有嫉恨,没有不甘心,可是没有人会知道,她爱他,爱得那样辛苦和委屈,爱得那样的沉痛和压抑。

那些怀揣着的秘密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她心低,让她连喘息都变得沉重了起来,可是她却还要对着他笑,笑着给他去外面的照相馆里,去影印周晓萌在旅途中拍下的一张张笑靥如花的照片。

她所有的孤独和委屈,在看到游小鱼的那一刻,无限的放大了起来,大到连她都没有办法掌控的地步。

可是她还是不敢哭出声,她怕吵醒了病床上的林可齐,即便他已经昏睡了那样的久,即便现在他昏睡着的时间,远远要比醒着的时间长,可是她仍然不敢放声的痛哭。

游小鱼的一只手还停在门的把手上,她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的眼泪还在一颗一颗断断续续的流着,从她的脸颊一路滑落,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碎裂。

她在这一刻,突然哑了声。

她看着路芸张大了口,无声的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着,她的眼泪,流得那样的猝不及防,像是压抑了很久很久,然后找到了一个倾泻的出口,喷涌而出。

游小鱼的目光顺着路芸的脸慢慢滑落,停留在路芸的手上,然后顺着她的手又落到她牵着的林可齐的手上,然后一点一点的移到林可齐那张安静的睡颜上。

心在这一刻,窒息了。

外面温暖的阳光细细碎碎的打进来,照射在林可齐那张恍若蝶翼的脸上,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好像积压了千言万语,可是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他的胸口上堆积着的是一堆一堆的照片,即便是隔着老远,她也能看清那一张张的照片里,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他的一只手在路芸的手里,另一只手紧紧的护着怀里的照片,可是他的眼睛,轻轻的闭着,他的呼吸缓慢而沉重。

好像下一秒,就会断了一样。

他怀里护着的那些照片是周晓萌在旅游的途中拍下来的,每一张都笑靥如花,每一张都幸福美好。

她唯一没有笑着的照片,放在另外一个马甲里,她站在万花丛中,撑着油纸伞,目光清远而宁静的看着远方,那张照片的上方写着一句话:我在这万花丛中,抬眸,远眺,可是,你在哪儿?

那是周晓萌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文艺,可是那张照片上方写的那句话,却能让人无声的落下泪来。

他就以这样的模样安静的睡在那儿,眉头微微皱着,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话没有说出口。

他睡在景恩医院的住院部,他睡在她每天上班的景恩医院的住院部,可是那么久,那么久,她却恍然不知。

她要是知道,她一定不会让周晓萌跟着安舒文一起去旅行,她要是知道,她一定不会让他在最后的这段时光,只能对着周晓萌的照片,只能对着她用心撒着谎摆出的,最标准的笑容的这些照片,缓解心理压抑的思恋。

第二卷:微虐怡心 【061】我止不住这些眼泪

这些年,他到底承受了什么?带着这样深沉的爱,义无反顾的离开,又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不顾一切的回到C城?

他是花了多少时间,花了多少精力才打听到了周晓萌的去处。

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周晓萌开心难过,看着周晓萌为他哭泣,看着周晓萌离开?

他是不是也无数次的想要朝着周晓萌伸出手,是不是无数次的,想要将周晓萌拥抱在怀,然后告诉她:“傻姑娘,你别哭啊,我在这儿呢,你别哭啊。”

可是他无能为力。

他将那样深沉的爱,一点一点的全部埋藏在心底,然后在心底长成了长长的茧子,缠绕,痛苦,甜蜜,没有人知道。

他就这样隐忍着,压抑着,挣扎着,旁观着,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没入无边的黑暗里。

是不是这样的,游小鱼不知道。

她像是一个胆小的孩子,不敢迈进半步,她想要过去,抓着路芸的手说:“你别哭啊,别哭啊。”

她还想要跑过去,叫醒病床上那个睡得有些沉的男人,叫他别睡了,叫他起来,叫他等等周晓萌,周晓萌很快就要回来了,你等等她啊。

可是她的心里却那么那么的难过。

替周晓萌难过,替那个目前还不知道一切的周晓萌难过。

她就以这样的姿势,站立着,迈不开半步。

世界很安静,哭声太压抑。

游小鱼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着病床前面移动,她走到病床前,伸出手,推了推林可奇的身子,哑声的叫:“林可奇?”

没有人回答她,他仍旧睡的那样的沉,他的手,一动不动的护着怀里的那些照片,他的脸,变得有些瘦了,他的手臂,肿得那样高,他的呼吸,缓慢而沉重。

她不死心,又伸出手,推了推林可奇,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带着丝丝颤抖的喊:“林可奇,你别睡了,周晓萌要回来了,她就要回来了,你等等她啊,你等等她啊,她就要回来了,她就要回来了啊。”

可是还是没有人回答,他依旧一动不动的睡在那儿,好像已经睡了千万年,他的呼吸一声一声艰难而沉重,只是他的眼角,一颗晶莹的眼泪,顺着他微卷的睫毛,一点一点的慢慢的轻轻的滑落了下来。

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这样爱过一个人,爱到只是听到了那人的一个名字,就能让你想要莫名的流泪。

你希望所有的幸福美好,都是属于她的,所有的悲伤痛苦,都自己承受,你希望免她无枝可依,你想要免她四处流离。

可是这些,他都做不到了,这些,他一样都做不到了。

游小鱼抬起头来,看着病床前,哭得压抑委屈的路芸,声音嘶哑的问:“怎么会这样?路芸,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为什么要瞒着周晓萌,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她,上次在酒吧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问题了对不对,你们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周晓萌,她要是有一天知道了,她会难过的,她要是有一天知道了,她会后悔一辈子的,你们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要是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会难过后悔一辈子的,你知道吗?”

路芸听到游小鱼叫她的名字,她想要开口说话,她想要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游小鱼。

她再也不想要就这样默默无声的守着他了,她再也不想要他只能看着周晓萌的照片发呆,她再也不想要看到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她想要他能够看到真真实实的人,她想要他能够牵着周晓萌的手,她想要他能够感受到周晓萌手心里的温度,然后或悲伤,或难过,或开心,或遗憾,她都不在乎,只要能让他在最后的这段时光里,留一段美好的回忆,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即便是她会难过,会嫉妒,会悲伤,她也无所谓。

可是她的鼻子那样的酸,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有眼泪毫无节制的汹涌而出。

我不是一定要哭,我不是一定要流眼泪,可是我止不住,我止不住这样川流不息的眼泪,我止不住心里那排山倒海的委屈和悲伤,我止不住想要让他康复的这些奢侈的妄想……

就像我止不住他要思恋周晓萌一样。

游小鱼看着路芸泣不成声的模样,又将目光放在林可奇那张恍若蝶翼的脸上,她听着林可奇沉稳的呼吸声,心跟着他的呼吸声忽起忽落,她依旧哑声的朝着林可奇喊:“林可奇,我这就叫周晓萌回来,你等等她,我给她打电话,你等等她。”

然后她双手颤抖着快速的在身上摸索着,平时很容易就能够掏出来的电话,她却掏了很久,她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有些慌乱的找着电话簿里面周晓萌的名字。

好不容找出了周晓萌的电话,她颤抖着按下拨号键,她将手机压在耳朵窝窝里,难受的等待着,许久,电话里的音乐声缓慢的响起,一声一声,煎熬着她的心。

电话被人接起,周晓萌欢快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来,依旧是她标准的嬉笑声:“游大美人儿,有何贵干?”

她的声音,和病房里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游小鱼一直憋着的哭声,在听到周晓萌的声音后,突然就控制不住的压抑的哭出了声来。

她的哭声像是布条撕裂的残破声,一声一声,刺耳的传进了周晓萌的耳朵里。

坐在火车箱里的周晓萌听到游小鱼的哭声,心跟着一震,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晓萌。”游小鱼叫周晓萌的名字,她叫的那样的艰难,喉咙干涩,语调沙哑,她哽咽的一字一字艰难的朝着周晓萌道:“周晓萌,你快点回来,你快点回来,你要是再不回来,就晚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就见不到林可齐了。”

周晓萌在听到林可齐的名字的时候,心跟着紧了紧,她语调有些不稳的问:“他……。怎么了?”

第二卷:微虐怡心 【062】知晓比埋葬更残酷

“他快要不行了,周晓萌,林可奇他快要不行了,他没有不爱你,什么姑娘,什么抛弃,什么消失,全是假的,他在医院里等你,你一定要快点回来,知道吗?”游小鱼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

“他到底。。。。。。。怎么了?”周晓萌语调有些颤抖的又问了一遍,她不自觉的将心,提在了嗓子眼儿里,又紧了紧,手不自觉的就抓紧了手里的手机,抓的都起了细细的汗,可是她却浑然不觉,她的心,从听到林可奇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癌症。。。。。。”游小鱼的语调那么轻,残破到不行,带着浓浓的鼻音,语不成调,沙哑得不成样子,可是她这两个字,却像是尖锐刺耳又沉闷的惊雷声,通过手机的听筒传进周晓萌的耳朵里。

手机滑落,摔碎在火车的车厢里,心被这两字,几乎就要震得碎掉了,眼泪一点一点从眼睛的正中央滑落,大颗大颗,滚烫的滴在火车的车厢里,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一声一声,却再也拉不回那颗碎掉的心。

坐在旁边的安舒文看着周晓萌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手机的电池和盖板被摔的分了家,他皱了皱眉头,双手放在周晓萌的肩膀上,担心的问:“怎么了?”

“他快要死了。”周晓萌愣愣的抬起头来,像个溺水的婴儿,带着对死亡的恐惧。

她抓着安舒文衣服的一角,声音里是无法控制的颤抖和悲伤,她抓着安舒文衣服的一角,像是溺水的孩子抓住一块浮木一样,手指都被抓得有些泛白,她喃喃的重复的道:“安舒文,他快要死了,他快要死了。”

一字一字,都撕扯着她的心,那么疼,那么疼。

火车平速的在车轨上行驶着,发出“轰隆隆”列车压过列轨的声音,一声一声,像是压在原本就沉重的心上。

安舒文眉色微敛,眼眸半盒,微垂的眼皮盖住了内里的暗涌,卷而翘的睫毛,一扇一扇,盖住了那眸中心惨淡的爱恋与失落,他伸出手,缓缓的将周晓萌抱在怀里,然后双手一点一点的将她拥紧。

可是没有用的,没有用的,他怀里那滚烫的温度,再也温暖不了她那颗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遗失的心,即便是他将她抱得那样那样的紧,也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她将脸埋在安舒文的颈项间,泪水肆意的流着,她伸出手,抓住安舒文背后的衬衫,在这样拥挤的火车的车厢里,她再也忍不住,放开了声音的哭出了声来,她的哭声那么大,肆无忌惮,好像要把整颗心都揉碎了一样的嘶声痛哭着。

这场悲伤,汹涌又急促,像是一颗历久经年生长在肥沃土地里的枯藤古树,在不经意间盘根错节的缠绕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安舒文从来没有看到周晓萌这么伤心过,她哭得那么用力,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溢了出来,然后落到他的颈项间,滚烫的灼烧着他的心。

其实拥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却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疏离的姿势,他抱着你,他滚烫的胸脯贴着你的胸脯,你可以感受到他胸腔间灼热的温度,可是你却看不到他的脸,你不知道他在抱着你的时候,脸上是怎么样的一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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