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霍启航当真病的那么严重的话,这边的医院,早就要求病人紧急转院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医院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敢收留,担了那责任。
“有没有通知霍家的人?”
她轻问。
“没!”
郝军看向了衡薇:“真没想到,莫太太也来了!”
“请叫我衡薇!”
她淡淡纠正,就目前而言,还是很排斥这个头衔。
郝军扯皮笑了一个:宁敏的朋友,脾气一个一个都横。
三个人进了病房,房内亮着灯。
宁敏有点意外:霍启航是清醒的,白色的灯光下,脸色白的有点透明,下巴上全是新生的胡髭,刘海覆着那高高的额头,双眼窝深陷,容颜显得憔悴,无神,唇色发白,在看到她时,眸光动了动。
今天的他,比那番在澳洲还要显得颓废。
她的鼻子一下酸了。
衡薇也深深瞅了一下,心下难免会有点震惊:她所认得霍启航,永远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似冰山,冷酷,不像现在,病态,透着一种浓郁的孤独。撕开伪装,他也只是一个寻常人。
“来了?”
他轻语。
“嗯!”
宁敏低应。
“你们出去,我想和敏敏说一会儿话!”
他对其他人说。
宁敏转头:
“薇,你外头等着!”
衡薇点头,往外去。
郝军紧跟,把门关上。
病房内安静之极,只有加湿器在工作,往空气里喷着水气。
宁敏站着,一步之遥,如隔万里。
她能看清他白皙肌肤下的毛细血管,感受到他内心某种空洞和悲伤,且在一点一点扩大。
她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说不了,声带似乎被破坏了,一句话也发不出来,眼前浮现的是小顾单那冷冷的眸光,以及顾晓那几近疯了似的行为。
“坐!”
“嗯!”
她还站着。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空气里荡漾开来,霍启航睇着这一张令他深爱多年并至今深爱的脸孔,一层悲凉在心里一层层漫上来:
“以前,我觉得我们就算走散了,总还能找回彼此,我也一直坚持着,会有这样一个美好的未来。今天,这么一病,一发高烧,我终于明白,有些缘份是天生注定的。无论我如何想要挽回,想要得到,都没办法和命运作抗争。”
他转了头,望着天花板,声音暗哑,带着某种认命的绝望。
对,绝望。
他好像一下看破了,不再强求,可心里的伤,依旧血淋淋的。他的眼神是痛楚的。像是在用一把刀子,要把长在一起的她从他的骨肉里剥离。
那是很痛的,但他冷静的在割断。
一顿后,他低下了头,看着手上那个白色的输液贴,轻轻抚着,说: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觉得爱情,仅仅只是青春期的冲动,等遇上了你,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因为心被感动了,被征服了。简单的生活,因为那个人而能变的不一样。爱,是心找到港湾,可以彼此温暖。
“我曾以为我能永远的得到那份温暖,那是我二十五年的人生所遇上的唯一的喜欢。是你给了孤独的我以热情,能让我像正常人一样,发出勃勃的生气。我多想回到过去。那时,你属于我,我属于你。命运给了我们最纯真的一段光阴。我们本可以得一世衬心如意。可惜……
“对不起,是我不够好,亲手就把你弄丢。
“对不起,我真的想把你留下。哪怕不择手段。对,我很想不择手段。
“可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我若卑鄙,你会离我更远。那是我不想看到的。”
他又轻轻叹了一声,闭了闭眼,有什么滚了下来,那性感的喉节滚动了几下,有什么被忍下。
“我爱你。”
他轻轻吐出三字。
她的心,跟着颤了颤。
他睁眼,眼眸有薄雾,有晶莹在闪动:
“若失去,我一辈子不会再爱。”
她的心,跟着痛了痛,唇抖了抖:
“何必!你可以……”
他却摇头:
“别劝。有些事,不是理智能控制得了的。我欠你,其实很多。”
“霍启航!”
宁敏低叫,他再次让她心痛。他不欠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我知道你爱晚晚。我也爱。可我再如何爱,总不及你。放心,我会把她还给你。等我病好了,等我回去琼城,我就把晚晚的监护权转到你名下。到时,我想和你,还有佟庭烽,还有晚晚,再见个面。有件事,我想我该和你说明一下!一切为了晚晚……”
宁敏听着,觉得他们之间,算是彻底结束了。可她不清楚,他还想说明什么,头脑有点混混噩噩,因为疼痛,而没办法思考。
“好!”
好不容易,她挤出了这么一个声音。
“我想说的话,说完了。回去吧!回晚晚身边去!你怀着身孕,不要多操劳。要多休息。唉,他怎么没看着你。他应该看着你的。”
他语气是疲惫的,但依旧透着关切。从头到尾,他没有怪她一句。
“嗯!”
“我会很好。不用再替我~操心。任何事情都击垮不了我!我会好起来。你也要好起来。要开开心心的,就像以前一样。”
“好!”
她点头,眼底有什么在滚下来,转身时视线模糊了。
她抹了一把泪,那些快乐的过去,在脑海浮光掠影般闪过,那些思念的过去,在眼前一幅幅的掠过……爱过,痛过,恨过,无奈的人生,他们越走越远,走上了岔道,就这样把对方迷失了。
再回头,感觉变了,一个个变数分割了他们,一场场意外隔离了他们。
是她爱的不够深么?
也许是。
在这场爱情里,他先为他的家族放掉了她,然后,拼命的想找回她;她却在别人有温柔里迷失了自己,再也回不了岸。
爱的不够坚定,注定了他们爱情会凋零。
他很好,是她不够好。
宁敏转身,走了几步,忽又想到了一件事,回头:
“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他低低应。
“十四年前……”
她的舌尖挑出了四个字音,却没有再往下说。
“怎么了?”
他睇。
“算了,我不问了!”
那件事,还没有确定,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在他那没有记忆的伤疤上划上一刀,放他的血,刺痛他。
“你好好休息!”
她往外去。
“敏敏……”
身后之人,忽然又叫住了她,并且还伴着掀盖下床的声音。
她转身,看到他静静的站在面前,高高的个子,那么的挺拔,那无神的眸底发着一抹希翼的亮光:
“能……最后抱抱你吗?”
这话,让她心痛如绞——被他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刺痛了。
他该是一个骄傲的男人,爱她而爱的这么的卑微,这么的黯然神伤。
怪不得顾晓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样的深爱,却被辜负。
她咬了咬唇瓣:
“好!”
他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紧紧的收住,紧紧的不想放手。她将脸枕在他肩头,双手轻轻拢住,感受那熟悉又陌生的怀抱,这个怀抱,曾让她露出少女的羞涩。现在,只剩苦涩。
而他以脸轻触发顶,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亲近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祝你幸福!”
最后一分钟,最后一个拥抱,匆匆结束,他低低的说了一句,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唇贴着那光洁的额头良久,他都舍不得移开,可总得结束。
“你也是!”
她静睇,哑着声音。
他一笑,转身。
幸福,与他,早已擦肩而过。
她走了。
他的心,死了。
他看到白晃晃的光,在面前跳跃,原来是眼泪,迷住了眼睛,花了。
郝军守在门口,一脸担忧,想了一句话:自古多情空与恨。
二
宁敏落泪,走在路灯下,只是泪很快被风干,心也渐渐沉寂。
“都过去了!”
叹息,消逝在风里。
衡薇睇着地上影子,轻问:“后悔吗?”
宁敏自问,后悔吗?
那么纯净的爱恋,那么多年的思念,最后,成了记忆里的一道伤。另有一个男人,成为了她的信仰。这个男人,真的比那个男人强吗?
“信不信,如果不是你怀了佟庭烽的孩子,你和霍启航,也许还有机会破镜重圆。佟庭烽之所以能得到你,原因只有一个,他比霍,更善于利用机会。他在他事业顺风顺水的时候遇上你,知道一切以你为重。而这正是霍启航一直给不起你的。”
衡薇吐出一团一团的白气:
“都说不以事业为重的男人,算不得是一个好男人。男人,多以事业为重。霍启航没有做错什么。你也没有。这一次哭了,以后就不要再落泪。宁,你有一个爱你的男人。”
夜空,有星星,一眨一眨,那是佟庭烽在对她笑么?
宁敏看着,转而微笑:对,她得到了一个那么好的男人。过去的已经过去。
放下,开始。
人生,是崭新的。
伫立在夜风里,她突然打了一个电话,只嘟了一下,就被接通,电波里是他温润的声音,能抚平她心头那点忧伤的情绪,春风似的柔软。
“还没睡?”
“嗯!”
她望着月亮,多清亮,都可以照出他接电话时的模样:
“有点想你!”
边上,衡薇瞄了她一眼。
电波的另一头,他静静一笑:
“我在看月亮。”
“我也是!”
“要不要我过来陪你?怎么办?才分开一会儿,我就觉得好像离你好几年。”
比喻有点夸张。
她不好说现在她在外地,只说:
“距离产生美!”
“你这是有点腻烦我了!”
“才不!”
她弯嘴笑,心里甜丝丝的:
“我们还没谈过恋爱!现在忽然有一种在谈恋爱的感觉了。”
“我是不是该买束花,跑到你楼下,弹着吉他,唱首歌,献上花……”
他开玩笑。
“堂堂佟少追女人,就用这么俗的法子么?”
她的心情被逗的一片明媚,喜洋洋的。
“我喜欢速战速决!”
他坏坏的,低低的在笑。
她的脸,莫名的就发烫起来:
“佟大少,你很没情趣!”
“以前没研究过怎样才算情趣?以后吧!等着,等我研究透了,一定也讲究一回……”
“好啊,我拭目以待,看你怎么讲究?嗯,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睡!”
“在查一些资料!”
“公司的事,很忙么?”
“还行!”
“早点睡。”
“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嗯!”
“算了,明天见面说。”
宁敏一边走,一边说话,眉间含着温柔,发丝在风中飘动。
衡薇看着,用手机将她在这一瞬间的美丽定格成永恒,那份挂在眼底的甜蜜,曾经属于霍启航,可现在,佟庭烽重启了她的欢颜。
等她说完电话,衡薇把手机上的照片递给她看:
“瞧,多好看。阿宁,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人不容易!”
她虽然没有说出不后悔,但此刻的表情,已经证明,她已爱上她的丈夫,她不后悔,并,幸福着。
生活与人,不能走错一步,机遇与人,要及时抓住。
宁敏看了一眼,浅笑的自己,温柔似水,是好看。
爱情,滋润了她的心,令笑容甜蜜,令心情美丽。
佟谨之,谢谢你温暖了我的世界。
三
回到琼城已经零辰两点,衡薇将她送到医院,就回去了。
宁敏回到病房,洗洗抱着女儿睡去。
由于没有足够的睡眠,宁敏一早醒来头有点疼,也许是昨夜风吹的有点多了。
给晚晚梳头时,晚晚说:“妈妈,您的黑眼圈好深……”
母亲过来送早点时也说:“敏敏,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睡的不太好!”
“我就说让我留着,你和谨之回家歇着,你现在这身体,怎么可以乱折腾……”
她抱着母亲不接话,知道她是为自己好。
能听到母亲这么唠叨自己,那也是一种福气。
人生于世,幼时,绕膝父母膝下;少时,可遇一生良伴;走入婚姻后,上有四老,下有稚子娇娃;待年老,儿女在侧,有孙可弄,百年足迹,便是完整一生的写照。而她正享受着这样一种过程。哪怕有点不完美。
“去去去,到隔壁歇一歇!我来陪晚晚!”
宁敏没有客气,去睡,关上门,钻进被子,可这头疼之症,却不是一时可以平复下来的。
她不断的捏着眉心,转辗反侧,不知多久,忽听得门开,有人走了进来,她翘头望,是佟庭烽来了!
“妈说,你人不舒服?”
“你来了!”
她懒懒的问了一声,把头埋在枕头里:“小麒呢?”
“在和晚晚玩!”
高大的身形压了下来,坐到床边上,捧起了她的脸端详,迎面,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吸了一口气。真好闻。
“脸色真是差,来……”
他拍拍自己的大腿:
“靠下来,我给你按一下。”
“你懂这个?”
“妈有偏头痛。我特意跑去学过!”
宁敏把头枕了上去,感觉着那手指在穴道上转动进所带来的力量,鼻间闻着属于他的气息,人一下子平静下来了。
还真是有点神奇。
“有点效果!”
她夸了一句。
“那当然!只要我肯学,一定学什么就像什么……”
含笑的语气,带着一点小得意呢!
是的是的,这个男人,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她仰望着,也眯眯笑:
“哎呀呀,这个男人谁家的,怎么越看越顺眼啊……技术又这么好,得赏……”
说话间,手指就贴上去开始猛吃豆腐。他的肉啊,那么那么的结实。
“赏什么?我不是什么东西都会收的……”
他笑,由着她的手指在他脸上打转。
“把头凑下来!”
她把他的头勾下来,抖了抖那好看的长睫毛:
“一个吻!”
他睇,看着她贴上来,含住,深深浅浅一吻,探进了他的嘴里,咬他,小小的舌头,溜滑溜滑的……他想追,她已撤退,倒在他大腿上笑,笑容很妩媚撩人……而他的唇上,只余她的香,以及一阵麻辣辣……
“怎么办?不过瘾!”
他说,匝巴一下嘴,低头又亲了几下。很缠绵的吻。
这样的时刻,是如此的暖意融融,让彼此都觉得轻松而且愉悦。
宁敏的头,不疼了,他果然是有一套的。可她继续腻着他,明知他的事很多,还没有放。
今天的她,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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