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大侠”乐朝阳满面血汗交流,掌中藤棍,已被染红,他行走江湖数十年,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大战。
玉空子掌中精钢短剑,已被砍得刃口卷起,但见一人冲了过来,他一剑挥去,竟已刺不破对方衣衫,那人乘他微一怔神时,劈面将长刀砍下,玉空子长啸一声,抛下短剑,接住了对方手腕,两人同时奋力,玉空子奋起全力一拧,只听“喀”的一响,对方手腕竟被他生生拧断。
乐朝阳大笑道:“好兄弟,干得好!”笑声方了,但觉背后一凉,接着一阵剧痛,他后背竟被人划破一条血口。
玉空子大惊之下,赶了过去,乐朝阳已回身将那人刀锋以棍头卷住,一个肘拳,打得那人胸骨尽折,惨呼而死。
玉空子道:“你不妨事么?”
乐朝阳道:“区区一条伤口,算得了什么?”
话犹未了,身子突然摇了两摇,竟已站不住身子。
玉空子伸臂扶住了他,将方才夺来的长刀,舞起一团刀光,护住自己与乐朝阳的身子。
但对方见得他两人的狼狈神情,立刻全力攻来,乐朝阳容色惨变,道:“……兄……弟,你莫管我,快……快去干吧。”
玉空子牙关紧咬,也不答话。
乐朝阳满头俱是黄豆般大小汗珠,忍痛道:“兄……弟,我……我还能厮杀,快放开手。”
玉空子厉声笑道:“今日我虽已抱定决心,战死为止,但却不能让大哥你死在我之前……”
突然间,一声长啸,传了过来。
接着,有人大呼道:“萧老大,展梦白。我老头子与天马大和尚来了。”两条人影,凌空飞来,有如飞将军从天而降,竟是莫忘我老人与天马和尚,身形方才落下,对方便已传出两声惨呼。
萧王孙纵声大笑道:“来得好……来得好!”
话犹未了,只听又有人大呼道:“展梦白,展兄弟,大鲨鱼率领太湖众家兄弟,为你助拳来了。”
展梦白精神一振,纵声大笑道:“来得好……来得好!”
乐朝阳耳听一阵有如战鼓齐鸣般的脚步之声奔了过来,欣然一笑,道:“兄弟,这一下咱们都不必死了。”
自刀光人影中望将出去,但见数百个精赤着上身的大汉,齐声呐喊,挥刀冲了过来,呐喊之声,势如雷鸣。
当先一条大汉,身高八尺,背阔三停,手挥一条三股烈火叉,来势有如猛虎出柙,正是太湖群豪之首大鲨鱼。
展梦白遥遥呼道:“大鲨鱼,你好么?”
大鲨鱼狂笑道:“好,好,待杀完这些畜生,再和你痛饮三百杯。”虽然还隔着数百柄长刀,两人却似已把臂言欢。
过了半晌,大鲨鱼又道:“白布旗一般奴才,又戴着白帽子在山下出现了,俺若非急着上来,少不得先和他们打一架。”
展梦白又惊又喜,笑道:“幸好你未曾与他们厮打,否则便变成大水淹倒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大鲨鱼奇道:“莫非那些奴才也……”
突听一个雄浑沉厚的语声呼道:“萧老前辈、展大侠,熊正雄与布旗门兄弟为两位效力来了。”
呼声落处,已有百余个身穿白袍,头戴奇形白帽之人,挥刀加入了战圈,声势之壮,不亚太湖群豪。
这一来敌我双方的强弱之势,立刻为之大变,“潜龙山庄”门下,阵脚已渐渐乱了,人人面上也都已有惊惧之色。
绝红等三位大师袍袖一拂,齐地退下,她三人见到此刻已不必自己出手,便不愿再出手了。
萧王孙朗声道:“有劳三位大师在此压住脚阵,莫老人与马大师、杜兄、铁老弟,与梦白且随我先上山去。”
大鲨鱼朗笑道:“前辈放心,将这些畜生都交给大鲨鱼就是。”钢叉一振,对方已有一人身上多了三个透明窟窿。
展梦白战志如虹,大呼道:“走!”
铁驼振臂道:“驼子我来开路。”当先冲出。
突听一人娇笑道:“还有我呢?”
这语声是如此熟悉,展梦白霍然转身,只见一人已自乱刀中冲到他身侧,正瞧着他依依含笑。
若非在此等混乱之中,展梦白便要不顾一切去抱着她,但此刻他心情虽然欢喜激动,却只能道:“飞……雨,你……你何时来的?”但两人手掌还是忍不住轻轻一触,这一触便又给展梦白平添许多勇气。
萧飞雨笑道:“分别之后,我伤势立刻好了,才知道师父早已令人快马传柬江湖,我到了这里,便在山下等候莫大伯和大鲨鱼他们,好带他们上山,只是你……你呀,我到了你身旁你都不知道。”虽是娇嗔,却也温柔。
展梦白痴痴笑道:“我……我……”
天马和尚突然一拍他肩头,笑道:“小伙子,走吧,要聊等到明天也不迟,何况明天之后还不知有多少个明天在等着你们哩!”
铁驼一马当先,直奔上山,跟在他身后的,无一人不是武林中绝顶高手,脚程是何等迅快。
到了一处,四山合抱,地势险绝,铁驼道:“苏浅雪若是在这里弄成滚木擂石,咱们可惨了,幸好没有。”
突听山上有人大呼道:“展梦白,滚木要来了,你等死吧!”两人并立山巅,竟是那颀长少年与柳淡烟的孪生妹子柳轻絮夫妇。
展梦白知他乃是顾念旧情,话虽说得凶恶,其实却是故意点醒自己,要自己快走,微一抱拳,急奔而出。
众人眨眼间便出了险境,只听身后惊天动地般一连串大震,想是滚木已下,柳轻絮夫妇若是下令滚木在先,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奔行盏茶功夫之后,前面绝壑阻路,深达百丈,宽有十余丈,惟有架绳桥,堪作两岸通路。
众人虽知此桥之险,但势在必行,不得不走,但人人俱是小心翼翼,生怕这绳桥中断,葬身绝壑。
等到众人全走过去,掌心都已捏了把冷汗,突见绳桥起处,倒卧着十数具尸身,一人高举着长刀,痴痴然站在那里,刀上满是鲜血,他身上也满是鲜血,但这一刀若是落下,绳桥立断,众人只瞧得又惊又疑,不知这一刀为何不曾砍下,展梦白却已瞧见这痴痴呆呆的人竟是昔日风流潇洒的江南名侠林软红。显见苏浅雪早已令人在此守候,只要见到群侠登桥,便立刻砍断架桥的巨索,幸好留守在此的人中,有个林软红,竟将同伴杀了。
只见林软红满面鲜血,容光憔悴,几乎令人不敢相认。
他瞧也不瞧众人一眼,只是在口中喃喃道:“秦琪死了……秦琪死了……你们走吧……你们走吧……”
群侠知他必定又是为情所苦,心头又是感激,又觉黯然,但此刻也无暇安慰于他,匆匆谢过,急奔再上。
苏浅雪似觉这三重险阻必能将群侠拦住,是以此后再无埋伏,群侠又经片时急奔,便来到一片气象开阔的庄院。
若是换了平日,群侠到此必将考虑庄内是否还有埋伏?该如何入庄?但此刻人人俱是热血如沸,哪里还顾得许多,竟是脚步不停,急冲而入,庄内一片空荡,想见庄内之人,已倾巢而出,众人方自冲过前院,忽然间,大厅内传出一声娇笑,道:“贵宾远来,怎的不通知贱妾一声,好教贱妾恭迎大驾。”苏浅雪满面含笑,与唐迪大步迎出。
她见群侠来得如此迅快,心里难免吃惊,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竟是彬彬有礼,含笑揖客。
群侠鱼贯而入,人人俱是面色铁青,心里却都要瞧瞧这苏浅雪到底还有何花样使出,是以都不说话。
哪知苏浅雪果真聪明绝顶,竟不等别人发难,已先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各位既然来到这里,贱妾若再隐隐藏藏,推推托托,自己先觉不好意思,各位有什么话只管问吧,贱妾只要知道,必定从实说出,各位俱是前辈英雄,萧老前辈更是侠中清流,想必也不会对妇道人家太过无礼。”
这番话简单明白,虽败不馁,虽柔亦刚,当真说得漂亮已极,群侠纵是对她深恶痛绝,但也不能不对她此番这种言语行动深表佩服,谁也不愿以恶言待她。萧王孙微一抱拳,道:“夫人既是人中之杰,在下等自也不愿以俗人相待夫人,只是有些话在下等虽已知道,却仍不得不再问一声。”
苏浅雪笑道:“请问。”
萧王孙一字字缓缓道:“不知夫人可是那情人箭之主?”
苏浅雪含笑道:“正是。”
群侠虽然早已明知此事,但听她此刻亲口说出来,说得如此痛快干脆,不禁心头一震。
展梦白更是热血奔腾,恨不得立即拔剑而起,只是被萧飞雨纤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掌,耳语道:“问完再动手也不迟。”
萧王孙道:“夫人确是快人,但在下还有件不情之请,要想请教夫人,那‘情人箭’究竟有何秘密魔力?竟能令天下为之震动?”
苏浅雪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倒也有趣得很,我得分几条来说,才能说得清楚。”
众人早已将这问题反反复复,不知想过多少次,谁也找不到答案,此刻听她竞肯说出,都不禁凝视倾听。
苏浅雪缓缓道:“我小时便常听人说起一些昔日武林雄主的故事,却从未听过有个女的,于是我便想做第一个武林女王,直到我长大后,与唐迪一见钟情,才开始将这想法淡忘。
“我与唐迪婚事若是能成,此事也就罢了,哪知我与唐迪相恋时,唐无影竟已为唐迪订下了婚事,唐迪自不敢反抗那专横的老人,我一怒之下,便决心要将那幼时的想法实现,便用尽各种手段,令一些武林中一流高手不得不拜倒在我裙下,好教他们日后不敢与我作对,而我与每一人分手时,都与他们约定一个暗记以为标志,日后他们只要瞧着这暗记,就如同瞧见我一样。
“经过十数年的时间,江湖中与我有交情的武林高手已不少了,我又求得一种最毒的毒药秘方,于是我便开始炼制‘情人箭’,这‘情人箭’除了奇毒无比外,本无什么秘方,于是我便想尽办法,增加它的神秘之感,故意将它染成红、黑两色,故意只在月圆时才令它出现,至于发射‘情人箭’的机簧弩筒,却是唐迪监工所制的,唐门暗器世家,他监制的弩筒劲力自比别人强些。更厉害的是,那弩筒机簧乃是以烂铁柔钢所制,是以发射时绝无声息。
“所有的玄妙之处,都在那‘死神帖’上,那‘死神帖’每张看来,虽都一样,其实眼睛里却有些不同,只因我将昔日与那些武林高手约定的暗记,以碧磷画在那骷髅双目之中,‘情人箭’制成,我便拿那些与我有交情的武林高手开刀,他们一接到那奇异‘死神帖’,已是一怔,再瞧那骷髅双目中的暗记,又是一怔,我便乘他们这怔神之际,将暗器无声无息地发射而出,竟然全都成功,只因他们都认为昔日与我交往,乃是件亏心事,是以一见那暗记,便已失常。
“如此经过数月之久,武林中便已有数十高手伤在那‘情人箭’下,‘情人箭’神奇的声名,立刻四面八方地传送了出去,再加上我那些故意的做作,使它更平添许多神奇的魔力,这时我便令秦瘦翁在暗中将‘情人箭’发售,一些想秘密寻仇的人,都是我的主顾。
“他们所用的‘死神帖’,自然已无暗记,但这时武林中人都已认为‘情人箭’与‘死神帖’必定有种神秘的魔力,是以一接‘死神帖’,心已慌了,心神一慌,自然容易被暗器射中,这期间当然也有些未能成功的例子,但人们总是有种劣根性,惟恐天下不乱,一传十,十传百,将‘情人箭’越说越是神奇,千方百计要来购买‘情人箭’之人,也越来越多!
“买箭的人越多,死在‘情人箭’下的人自也越多,如此因果循环,终于使得江湖中人谈‘箭’色变,而买了我‘情人箭’的人,少不得要为我吹嘘,为我效力,这就是‘情人箭’那神秘魔力的由来……唉,有些事说穿了虽然不值一文,但这谜底若不揭开,谁也不能完全确定自己能猜中它的秘密!”
她竟将所有秘密,完全坦白出来,说得如此痛快,群侠只听得目定口呆,作声不得。
萧飞雨忽然问道:“唐凤唐姑娘在哪里?”
苏浅雪道:“死了,被唐迪杀了,他不但杀了自己的女儿,也杀了他爹爹,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群侠悚然变色,谁也想不到唐迪竟是如此恶毒,唐迪面上,却无丝毫表情,似是完全麻木了一般。
展梦白厉声道:“先父……”
苏浅雪不等他话说完,已截口道:“展化雨也是我杀死的。”
展梦白怒喝一声,挥剑而起。
苏浅雪缓缓道:“少年人,你且坐下来,我既然挡不住你们,早已没有心活了,也不必你费力动手。”
她瞧了唐迪一眼,接道:“我与唐迪,俱是罪大恶极,本就该死,死时能有各位如此显赫的人物殉葬,更是荣幸之至。”
展梦白变色道:“你说什么?”
苏浅雪格格笑道:“这庄院一里方圆之内,都埋有极厉害的炸药,引线布在厅外,都有专人看守,只要我一声令下,咱们这些人便都要被炸成粉末。这便是我三十年布置之最后一着,本来是不想用的,但事已至此,却不得不用了。哈哈,各位来到这里,插翅也难飞出去了。”
笑声凄厉,有如鬼哭。
群侠纵是铁胆,此刻面色也不禁为之惨变。
萧王孙道:“那点燃引线之人,难道也不想活了么?”
苏浅雪狞笑道:“那四人俱是自告奋勇,要接这差事的,只因你们若是不死,他四人终必要死在你们的手下,倒不如与你们同时而死,以方辛、方逸、柳淡烟、孙玉佛四条命,来换萧王孙、杜云天、铁驼、莫忘我四条,总是划算的,我与唐迪一生什么福都享过,展梦白与萧飞雨却正是如日方中,以我两人换他两人,也已够本,何况还要加上个大名鼎鼎的天马和尚。”
大厅间只闻她凄厉的笑声,谁也说不出话来。
忽然间,苏浅雪长身而起,嘶声狂笑道:“情人箭光了,咱们也完了,放吧……放吧……放吧……”
刹那间,群侠只觉头脑一阵晕眩,只等那天崩地裂的一声大震,哪知苏浅雪三声喝过,四下仍是毫无动静。
群侠一惊一喜,苏浅雪、唐迪却是面色大变,两人突然跃身,向厅后的一重门户飞掠而去。
萧王孙喝道:“莫让她点引线。”
喝声未了,群侠身形俱已展动,这几人是何等轻功,起步虽后,但却几乎与苏、唐两人不差先后掠入了那重门户。
只见门里乃是间小小的密室,中央有个八卦图形,盘旋交错着十余根引线,但此刻引线都已水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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