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梦白朗声大笑道:“这样的角色,也不值展某动手,兄弟,走吧,前面正有好戏连台,你我还等在这里做甚?”
大笑声中,展梦白与黄虎已纵身上马,反掌挥鞭,纵骑前行,两匹马俱是千里良驹,眨眼间便奔出了一箭之地。
那二十余条大汉,果然亦自匆匆跃上马鞍,口中轻哨,掌中挥鞭,打马急奔,追了过去。
只见展梦白马行如龙,越奔越急,半个时辰后,后面二十余骑,人已累得满头大汗,马口中也喷出白沫。
展梦白却仍是神态从容,嘴角挂着微笑,直等后面骑士都已将追不上了,他却缓缓勒住了缰绳。
马行顿缓,但见前面江水滔滔,已到了黔江东岸。
岸边,停泊着一艘江船,正有几条大汉聚坐在船头,听得那清越的金铃声,神色齐地一变,翻身跃起,翘首东望。
这时展梦白与黄虎两骑已到了岸边,船头的大汉放声呼道:“两位请上船,弟兄们在此恭候已久了。”
黄虎沉声道:“这艘船上想必有些花样,大哥要小心了。”
展梦白朗声大笑道:“怕什么?纵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上一遭,难道这区区一条黔江,还能淹得死你我?”
闪身下马,牵马上了船头。
那数条大汉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人一马,展梦白面色一沉,厉声道:“看什么?还不快些开船?”
大汉们仿佛都吃了一惊,四下走了开去,黄虎方自上得船来,江船已缓缓离岸,后面那二十余骑也到了岸边。
只听那为首的骑士大呼道:“船上的哥子们,我们将贵客送到这里,下面的事就是你们的了。”
船上一条黑须大汉扬手呼道:“哥子们只管放心,事情错不了的,对面岸上,还有人在等着接待贵客哩!”
为首的骑士点头一笑,忽然自怀中取出了个大筒,旋开盖子,筒中便飞出只信鸽,振翼向对岸飞去。
黄虎变色怒道:“好猖狂的贼子,居然也不避避你我耳目,当着我两人面前,便大声吆喝起来。”
展梦白面带冷笑,右手扶剑,左手扶鞍,船上的大汉们不住偷眼来瞧这一人一马,悄悄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黄虎生长北国,完全不知水性,眼望着滔滔江水,耳听着这些悄悄暗语,只觉头晕目眩,心头不禁大是紧张。
他忍不住安慰自己,喃喃道:“幸好大哥会水,否则……”
展梦白微微一笑,道:“你怎知我会水?”
黄虎强笑道:“大哥若不会水,怎会如此镇定?”
展梦白笑道:“你猜错了。”
黄虎呆了一呆,暗地更是吃惊,掌心也不禁偷偷流汗,暗暗咕嚷着道:“大哥你好大的胆子,早知如此,我真不敢上船了。你我若是被人推落江心,岂非连个收尸报讯的人都没有?”
展梦白微微一笑,沉声道:“你看看这几条大汉,谁有那么大胆子在你我面前动手?”
黄虎仍不禁有些提心吊胆,放眼四望,却见这艘江船竟真的已渡过了江心,驶近对岸。
只见对岸上,红绸飘扬,果然又有二十余劲装佩刃的骑士,目光灼灼,鹄候在岸边。
江船泊岸,船上两条大汉,逡巡着走过来,似乎要为展梦白牵马。
展梦白目光一凛,厉叱道:“这匹马也是你动得的么?退下去。”
那两人对望一眼,果然乖乖退了下去。
黄虎得意地大笑道:“你们这才见着我大哥的威风了么?”反掌一拍那汉子肩头,大笑着踏上了江岸,脚踏实地,他心里立刻放心多了。
岸上的骑士,见到江船停泊,又自放出一只白鸽。
一条大汉抢步来到展梦白身前,躬身道:“贵客请上马,在下在此恭候,为两位带路。”
展梦白冷笑道:“你家主人倒客气得很。”
那大汉低垂着头,不敢开口,黄虎暗奇忖道:“想不到这些人竟对我等如此恭敬,这其中又不知藏着什么奸计?”
只听展梦白低叱一声:“走!”身子已跃上马鞍。
江风劲急,这二十余骑竟始终不前不后地围在展、黄两人四侧而行。
走了段路途,黄虎忍不住挥鞭怒叱道:“走开些,爷们莫非还会逃了不成?”马鞭飞扬,向身边一人直抽下去。
那大汉肩头着了一鞭,却仅是咧开嘴苦笑一声,拉开缰绳,走远了些,这时道上已有一骑如飞奔来。
烟尘滚滚中,只见此马遍体乌黑,不带丝毫杂色,马上人亦是满身黑衣,目光动处,突地伸手一按马鞍,纵身飞起,口中厉叱道:“是什么人敢对我家弟兄这般无礼?”双臂箕张,向黄虎直扑下来。
黄虎狂笑道:“此刻才来么?爷们等了你许久啦!”双腿一缩,竟纵身站到马鞍上,反掌向那黑衣人挥去。
双掌相交,两人俱都落到地上。
黄虎轩眉道:“好小子,手劲不小。”
那黑衣人燕颔虬须,浓眉环目,瞪了黄虎一眼,厉声道:“你再试试这一掌。”纵身探掌,直击黄虎胸膛。
此刻数十骑俱已停了下来,展梦白面色已变。
那肩头着了一鞭的大汉却张臂狂呼道:“大爷千万莫要动手,这两位是二公子与三姑娘的贵客。”
黑衣人呆了一呆,硬生生收回掌势,身形刷地后退,上下瞧了展、黄两眼,沉声道:“就是这两人么?”
那大汉点了点头,还未说话,黑衣人已“哼”了一声,再次纵身而起,冷冷道:“看在妹子面上,饶你这一次。”
黄虎怒骂道:“你说什么?谁认得你妹子?”
他虽待反击,但那黑衣人却已追上了那匹乌椎健马,口中大声吆喝,反掌连打马股,绝尘而去。
黄虎大骂道:“这算什么?你家主人究竟是谁?”
那大汉道:“两位莫非还不知道,我家主人便是……”
忽然间,只听前途蹄声大作,尘头大起。
那大汉展颜笑道:“只怕这就是我家主人来了。”
展梦白、黄虎心头不禁齐地微微一震,反手握住了刀柄,那二十余骑立刻两旁闪开,让出中间一条通路。
放眼望去,但见两旁飞舞着的刀柄红绸夹道,前面尘头滚滚,后面亦有数十骑飞奔而来。
展梦白与黄虎正已被这百十骑夹在中间,展梦白只觉胸中热血上涌,正待拔出铁剑,与杀死贺家兄弟的仇人决一死战。
只见前面烟尘中,一个嘹亮高亢的声音放声呼道:“二公子驾到……”前后左右数十骑士,立刻翻身掠下马鞍。
嘹亮的呼声中,仅有一骑,迎面直奔而来。
马上人满身锦衣,骑术精绝,远远便立到马鞍上,张臂大呼道:“是展兄弟来了么?教小弟等得好苦。”
展梦白不禁一呆,黄虎诧声道:“怎的是大哥的朋友?”
那锦衣骑士已飞身扑了过来,含笑落在展梦白马首之前,展梦白目光动处,不禁脱口道:“原来是唐兄。”
这锦衣骑士竟会是“蜀中唐门”的黑燕子!倒当真大大出了展梦白意料之外,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黑燕子张开双臂,朗声大笑道:“草原一别,至今已有三两个月啦,展兄你确是来得太迟了些。”
展梦白还未说话,黄虎已箭步窜到黑燕子身前,大喝道:“先莫和我大哥拉交情,‘崂山三雁’可是伤在你门下的手中?”
黑燕子道:“不错,但……”
黄虎大喝一声,挥拳直击过去,厉叱道:“好小子,你纵是我大哥的朋友,此番也饶不得你。”
黑燕子闪身避过了这一拳,摇手喝道:“兄台且慢动手,贺家三兄弟此刻都好生生在寒舍将息……”
黄虎骤然住手,喝道:“什么?你说他们没有死?”
黑燕子笑道:“兄弟自从知道这匹‘紫麒麟’乃是被展兄所得后,便将贺兄与金大哥待如上宾,怎敢有丝毫无礼。”
黄虎呆了呆,道:“我大哥这匹马,本是你家的么?”
黑燕子笑道:“若早知是展兄取去,也就无事了。”
黄虎大声道:“马是你家的,你家来要回,本是光明正大之事,你等却又为何要那般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黑燕子苦笑道:“此马身上,本有些不能被外人所知的秘密,是以本门中人才会蒙住面目,想必是得罪兄台了?”
黄虎冷笑道:“难怪那些人武功招式,自成一家,原来竟都是名满天下的‘唐门’中人,若不是逃得快,只怕我……”
展梦白也已下马,不愿他再说下去,截口笑道:“小弟一时情急,竟在无意中夺了唐兄门中的马匹,当真是该死得很。”
他含笑将马缰递了过去,接口笑道:“此刻物归原主,但望唐兄能恕小弟不知之罪……”
黑燕子哈哈笑道:“你我自己兄弟,还要分得如此清楚么?寒舍马厩中尽多胜过这‘紫麒麟’的良驹,展兄只管骑去就是。”
忽然顿住笑声,低语道:“但展兄确是来得太迟了些,不但贺家兄弟们等得着急,小弟更是等得望眼欲穿了。”
展梦白道:“唐兄莫非有事要吩咐小弟么?”
黑燕子目光一转,道:“此地不便说话,到了寒舍,小弟自当奉告。”有意无意间,伸手接过了展梦白掌中的马缰,接口笑道:“小弟那匹坐骑,也未见在这‘紫麒麟’之下,展兄不必嫌弃,便请收下。”
他挥了挥手,便有条大汉将他坐骑牵来,他自己却已跃在展梦白骑来的“紫麒麟”鞍上。
展梦白心念转处,暗暗忖道:“这马身上,若无极大的隐密,黑燕子绝不会如此急着收回……”
转念又忖道:“他与我本是萍水之交,但看他此刻神情,却似乎有什么重大之事要托付于我,这岂非又是奇事?”
思忖之间,只听黄虎一叠声催着道:“快走快走,若是我那三位贺大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莫想安稳。”
黑燕子微微一笑,道:“寒舍就在前面不远,兄台即刻便可见到贺家兄弟了。”
黄虎早已挥鞭向前奔去。
那数十条劲装大汉,亦自上马前行,这数十骑同时落马,同时上马,竟不闻丝毫嘈乱之声,显见得蜀中唐门弟子,果然是名下无虚。
黑燕子并肩驰行在展梦白身边,面上始终带着笑容,黄虎虽然再三激怒于他,他却似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展梦白心头更是暗暗诧异:“这黑燕子昔日那般狂傲,今日变得如此客气,却不知到底为了何事要有求于我?”
群马前行,烟尘滚滚,蹄声如雨,展梦白心头,虽然充满了疑窦,一时间却又不便问出口来。
奔行了约摸一个时辰,但见道路上行人骤然多了起来,人人俱是满面精悍之色,竟全都似乎是武林中的豪士。
这些人见了黑燕子,远远便含笑抱拳招呼,有的人更不住横眼打量着展梦白,一面窃窃私语。
他们口音各别,三五成群,显然乃是自四方而来,展梦白忍不住沉吟道:“小弟初来此地,想不到蜀中道上竟如此热闹。”
黑燕子道:“这些朋友都是为了贺喜而来的。”
展梦白侧目道:“谁的喜事?”
黑燕子长叹了一声,道:“小弟近日便要成婚了。”
展梦白抱拳笑道:“恭喜兄台。”过了半晌,忍不住又道:“兄台大喜之期在即,本该欢喜才是,为何如此长叹?”
黑燕子又自长长叹息了一声,忽然探过身子,在展梦白耳边低语道:“小弟只望展兄能助我一臂。”
展梦白道:“什么事?”
黑燕子道:“小弟订下这亲事,实是有苦难言,其实小弟另有意中之人,展兄若是同情小弟,便该为小弟美言一二。”
展梦白大奇道:“兄台的家事,小弟怎能多口?”
黑燕子展颜一笑,道:“展兄莫非忘了,不出半月,展兄也是……”突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迎面奔来。
一个嘹亮的口音遥遥大呼道:“老祖宗急着要见展相公,问二公子为何还不将展相公带回去。”
黑燕子变色呼道:“回禀老祖宗,展相公这就到了。”侧身笑道:“你我快走吧,若是迟了,小弟却担当不起。”
展梦白双眉微皱,心中更是惊诧,只见四下马群奔驰,俱已加快了速度,前面云层下,已隐约可见青山峰影。
又奔行了半个时辰,道路上突然矗现一座多彩牌楼,金碧辉煌,挂红结彩,高达三丈有余。
此刻时已黄昏,牌楼四面,红灯高挑,辉煌的灯光,映着牌楼上四个金粉写成的擘窠大字:
“唐秦联婚”
过了牌楼,道路两旁便不时可见到置放茶水面巾的木桌,以及一些接待宾客的长衫汉子。
这些人见到黑燕子与展梦白飞骑而过,亦在不住窃窃私语,嘴角也同时泛起了一种神秘的笑容。
展梦白知道名闻天下的蜀中唐门,已在眼前。
他虽然久已听到有关“蜀中唐门”的种种传说,但却从未听见江湖中有人指述过这享名已有百年的暗器世家,究竟是何模样。
到了这里,他心里也不禁微微有些紧张。
只见一道溪流,自山坡上蜿蜒而来,尽头处一道横流,水色浑黄,流动间竟隐隐冒出一阵阵热气。
展梦白方自奇怪,黑燕子已指点着笑道:“这便是传言中的温泉流水了,展兄想必是初见吧?”
他随着一指远处一座极大的山窟,接口.又道:“那边便是本门炼制暗器之地,以温泉之水来淬炼暗器,便是本门不传之秘。”
展梦白听得江湖人人闻名丧胆的“唐门”毒药暗器,便是在此淬制,面上也不禁为之悚然动容。
黑燕子接着说道:“除了本门嫡传弟子,而且立下重誓,谁也进不得那炼制暗器之地。展兄有暇时,不妨去观看观看。”
展梦白呆了一呆,暗忖道:“他口口声声说那炼制暗器之地外人难见,怎的却又要带我前去观看?”
黄虎东张西望,口中却在不住催促着道:“贺家兄弟究竟在哪里?怎的到此刻仍见不着他们?”
黑燕子挥鞭一指前方,笑道:“到了那里,兄台不但可见着‘崂山三雁’,只怕还可见到许多久已闻名的英雄豪杰哩。”
展梦白、黄虎,随着他鞭梢所指之处望去。
只见一座巨大的石屋,矗立在西天夕阳之中,四面林木围绕,气象果然十分宏大开阔。
林中也悬满着红灯,一个满身红衣的女子,正立在林前,凝睇而望,见到展梦白三骑前来,却又转身走了。
黑燕子微微一笑,翻身下马,向身侧一个长衫汉子再三叮咛,那汉子便牵着那匹“紫麒麟”绕林而出。
这时,石屋中的欢笑之声,已隐约可闻。
黑燕子伸手拉起展梦白手腕,微微笑道:“此刻寒舍大厅中,已是宾客满堂,都在等着一睹展兄之风采。”
说话间已拉着展梦白大步向石屋走去。
黄虎“哼”了一声,道:“你不让我,我也是要去的。”
只见那石屋并无院墙,仅有一曲长廊,围绕四侧,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