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初雪,一年比一年更晚。
何兴开车送他到公寓楼下。
温少远没有急着回去,下车后在闻歌家楼下站了一会。正是她平时的饭点,但不止客厅和她的卧房,就连厨房的灯都没开,显然是没有回家。
他站了片刻,寒冬腊月的冷风似夹着刀棱,迎面扑来时,冷得微微的刺痛。
他忽然就想起了在海岛那天,他把心不在焉的她拉进工作室里,她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直到现在才发现,那双眼睛里深埋着的隐痛和受伤。
何时,变质了的?
孤寂的路灯下,他的身影长久伫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这才转身,迈着有些僵硬的腿,缓缓走进了公寓楼里。
也好,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回到公寓后,先是喂了养在缸里的乌龟。他对这些有生命的物体不上心,闻歌后来搬回去住,便再没回来过,这些乌龟都没人养,接连着死了几只,只留下最后两个生命力旺盛的小家伙相依为命。
要不是辛姨一个星期过来一次,顺便给它们换了水,喂了龟粮,恐怕现在一只都剩不下来。
看着它们吃了东西,他轻捏了一下隐隐作痛的眉心,到底是放心不下,给随安然发了个短信。
随安然去年在他的酒店实习,表现良好。加上闻歌的关系,明面上温少远并不会对她特殊对待或者多加关照,但私底下两个人因为闻歌已经能说上一些话了。
没过多久,随安然便回复了短信:“她在我这里,一切安好。明天陪她去报名,请放心。”
温少远盯着短信看了良久,这才抬手挥开。
……
去学校报完名回来,下午并没有什么安排。随安然送她回家,又帮着一起做了一次大扫除,忙了整整一个下午。
徐丽青基本上是定居在n市了,她的先生工作比较忙,假期也很少,导致这个刚买不久的新房子一直空置着。闻歌住进来后,这整个公寓便只有她一个人。
随安然开学还早,两个人在附近一家酸菜鱼馆吃过晚饭。干脆留在闻歌的家里睡了一晚,她明天上学,随安然也正好起床上班。
到酒店,正好遇上温少远。连日的奔波后,他依然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一丝疲惫。两个人在电梯前打了一个照面,彼此一个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等他进了邻间的电梯,随安然这才随着上班的人群一起拥进刚到达的电梯。想起闻歌昨晚说起的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想着这个自负英明,业界口碑极好,待人却冷清不平易近人的男人在她手里吃得那个瘪便忍不住想笑。
——
日子不温不火地过着。
闻歌依然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周末不是宅在家里睡觉,便约上同学去书店走一趟,一起买复习资料。
原本已成习惯的“周末一起吃饭”,在一开始温少远的缺席中又成了一件过往。
闻歌起初还会准备两人份的晚餐,连着几个星期没见着他人影,日复一日地倒掉另一份,连带着那心似乎也被丢掉了一般,凉凉的。
吃过饭,天色还早就会揣上一包狗粮,一包猫粮,去附近的居民楼区,流氓猫狗最集中的地方喂点吃的,权当散步。但天色一晚,她是怎么都不出门的。
高二结束得悄无声息,而温少远也再未递过来半句关心,倒是辛姨又开始往她这里跑得勤了些。
高二的暑假结束的很早,闻歌在n市待了二十多天,提前回来跟着辅导班的老师学了大半个月。
那个补课机构,是闻歌的班主任推荐的。听说口碑不错,徐丽青跟辅导班的老板又有些交情,便交由老师全封闭管理……管吃管住,其余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巩固知识提高水平。
白君奕依然在学画画,正好在同一条街上。偶尔下课后,白君奕还能和闻歌碰个头。
闻歌在这里没有认识的朋友,白君奕的存在就像是沙漠上的甘霖,原本僵持并越走越远的相处模式意外地因为这个原因开始融洽起来。
不在学校,耳根清净了不少。没人会和她说起年级里最新的流言蜚语,不是哪个老师怎么了就是哪个问题学生又干了什么……
不过和白君奕在一起,倒是没少听他说起有关白薇和温少远的事情。
比如:不久前,白薇休息,约了温少远一起去听话剧。
温少远并不喜欢看话剧,有这种闲暇,他会更希望能多看一些报刊杂志。
又比如:前几天,温少远和白薇去茶馆品茶。
这个倒算是投其所好了。温少远喜欢喝茶,尤其是那种刚入喉时清苦,却能回味无穷的茶水。
很多很多次他们出去约会的讯息……白君奕似乎是故意想告诉她,不止说话的逻辑清晰,就连时间都记得分毫不差,能够精准到具体的时间。
闻歌起初还偷偷地躲起来难过了一些时候,但听到后来已经有些麻木了,或者说……是无所谓了。
如果对方是白薇,闻歌虽然有危机感,但还不会特别紧张。
她对温少远的感情已经深入脊髓,但远没有脱离单恋,能用自己的方式和他在一起的程度。她不贸然,也不想再惊扰。
但过年时,在海岛上,他把她拉近那个空间狭小又空无一人的工作室时,她说的那句话……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没有后续了吗?
不,只是来日方长。
第六十二章
高三还未正式开学就已经让闻歌嗅到了一丝硝烟弥漫的味道,更遑论开学后,成山的书本,做不完的试题,永远要被占用的下课时间。
闻歌终于体会到了紧张的感觉,那是多少次心理模拟都无法企及的紧迫感。所有人都在努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如果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而她,输不起。
a大是闻歌的目标,也是理想。她要想在a市扎下根来,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开始变得格外忙碌,忙碌到没有一点时间去考虑怎么缓和她和温少远接近冰冻的关系。学校,家里,补课班三点一线的匆忙生活,和沉重的心理负担,正在一点点地压垮她。
相比较之下,白君奕的处境就轻松了许多。好几次闻歌从走廊上经过时,都能看见他奔跑在操场上的身影。
年轻的身体,挥洒着热汗,青春又蓬勃。
闻歌羡慕了一阵,但想着自己一砖一瓦堆积到现在,再没多余偷懒的心思。她不是一夕而就,而是几年的积累,这才把基础垒结实了,一旦松懈便是千里之失。哪能现在放松?
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月,国庆放假五天。
国庆节那天闻歌哪也没去,在家狠狠地睡了一觉,醒来约了随安然一起去吃饭。自从她高三开学后,她就鲜少有时间再约她出来。经常都是她有空,周末的时候过来帮着收拾下房子,再给她做几顿饭。
几次之后,随安然不免问她:“为什么不去找你小叔?高三这么特殊的时期,你一个人绝对不行。”
闻歌正盘膝坐在沙发上,叉着一个小笼包子往嘴里送,手里还捧着一碗桶装的方便面。
含着东西,她吐字不清晰,说得也是断断续续:“不是跟你说了,我小叔跟我冷战,不理我了?”
随安然摇摇头,想了想,到底没把温少远一直和她保持联系的事情告诉她。
因为她对闻歌的这段感情,从未看好。
正吃得好好的,闻歌咀嚼的速度又慢下来,摸了摸脸侧,一脸的奇怪:“我最近吃东西的时候老牙疼。”
“是不是长智齿了?”随安然凑近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就要往里看,见她叼着小笼包子不松口,轻拍了她一下,也没管她。
等隔天起来,闻歌看见镜子里肿着半边脸的自己差点没哭。再加上一直蠢蠢欲动的疼痛感开始细细密密地冒尖,影响到她正常的进食,她这才不得不重视起来。
在辅导班上完课,便自己骑着自行车去附近的医院挂科看诊。
口腔科的病人有些多,闻歌排了一会的队这才轮到。医生检查后,先给她消毒,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约了她明早十天来拔牙,便让她去窗口领药回家。
闻歌摸着又肿起的脸,眉头都要打结了。发炎的智齿已经被处理过,晚上回去吃了消炎药就能退下去,明天拔了牙就一了百了了。
可是,闻歌怕疼,更怕拔牙……
她苍白着脸推着自行车走出医院,正为明天的拔牙发愁,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连拐错了路口都没发现,直到看见不应该出现在她回家路上的——公安局。
这一片不止是补习班和兴趣班的一条街,还有a市的市中心一院,以及警局。
闻歌看着被警车堵了大门的警局一眼,闷闷地轻拍了一下脑袋,转身要走。刚转动车把手,眼角余光似是扫到了什么熟悉的身影,她回头,定睛一看。
一个还穿着警服的女警推门走出来,微抬起双手从警车的间隙里穿梭而来。原本沉静的面庞在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黑色的轿车时,忽然展颜一笑。
那双眼微微弯起,眼睛亮得像是一弧秋叶,亮晶晶的。那五官也在瞬间生动了起来,迎着阳光,说不出的好看。
那人……可不就是白薇么。
这白家的基因好,白君奕跟白薇这姐弟两人长得都不赖。
闻歌嘀咕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在触及到那辆熟悉的车型时,脸色顿时一沉。等看到后座的车窗降下,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拎着一个保温盒从窗口伸出来时,深埋在心底的某根弦被牵动,隐藏已久的那些情绪彻底炸了……
白薇的笑容在她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刺眼。
曾经白君奕说起的那些事,一一浮上心头。以前她反应不大,是因为只是听白君奕说起,根本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就跟堆积木一样,一件件都丢进去打地基。可现在……她正牙疼暴躁着,亲眼看着这么刺眼的一幕,想着自己每次迈出一步,得来的都是冷遇,整个人都理智不起来。
她狠狠地一咬唇,眼睛一眯,只觉得牙疼牵连着她的脑袋都疼了。神经“突突”地狂跳着,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狠狠地一蹬脚踏朝他们骑去。
白薇余光扫到有人正朝她过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一辆刹车不及的自行车撞上她的小腿,那车轮灰灰的印子落在她的职业装上,齿轮密集又清晰。
她一手拿着保温盒,一手拎起裤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秀眉刚皱起,便听熟悉的清脆的声音满怀歉意的响起:“白薇姐,对不起,刹车有些不灵,撞上你了。”
闻歌的歉意是假,道歉倒是真的……她虽然整个人都快燃起来了,但并没有那么龌蹉的心思想到用这种方式来泄恨。
“闻歌?”白薇的语气里,是满满的错愕和诧异。
她都有些记不起来,,上一次见到闻歌是多久之前了。而且据她所知,闻歌和温少远闹矛盾,已经冷战不说话了,这会突然出现,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她一瞬间没回过神来。
温少远也在闻歌出声的时候侧目看了过去,原本淡然平和的目光在触及她微微肿起的右脸上,微微一凝:“脸怎么了?”
闻歌正要去看看白薇伤着了没,闻言,扶着自行车先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手没有轻重,疼得“嘶”了一声,格外委屈的语气:“长智齿了,还发炎了。”
白薇在温少远先出声关心闻歌时,那双眸子就暗了暗,没伤着她也不矫情,跟着说道:“智齿发炎最好拔掉,不然会疼很久。”
闻歌点点头,视线落在车后座上,扫了眼放着文件夹的座椅,又瞄了眼正当司机的何兴,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不等白薇再表达一下关心,连忙问道:“小叔,你现在回不回家?能不能顺路带我回去?我牙齿疼得脑袋都晕了……”
温少远本就有这个想法,她一提,推门下车:“后备箱开一下。”
何兴哪能让大boss自己动手啊,开了后备箱就来扛自行车。
身后有人在叫白薇,她回头应了声,对着低头看来的温少远笑了笑,说道:“那我先走了,改日约你答谢。”
温少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想来白薇已经适应温少远冷清的性子,点了一下头,转身回去了。
温少远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又移了回来,仔细看了一眼她肿起的脸,伸手轻轻地碰了碰,指尖触摸到那里比其他地方更烫的温度时,皱了下眉:“去医院看过了没有?”
闻歌拎起手上拿着的药袋晃了晃:“看了,明天还要去拔牙。”
语气不掩颓丧。
这么久的相处,温少远自然知道她怕疼,一哂,拉开车门让她先坐进去,自己紧随其后。
闻歌挨着舒服的坐垫,刚往后靠,就被身后的双肩包给烙了腰,取下来正要随手丢在车座下面时,被他抬手一勾丢到了前面的副驾上。
强迫症发作的何兴刚坐进驾驶座,就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双肩包“趴着”的姿势,端端正正地放好在座位上。
等做完这些,他才发觉最后异常的沉默,后知后觉地小心缩回手,开他的车。
温少远捡起被她不小心扫下去的文件放在膝上,正要打开继续翻阅,还未翻开,横空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一把压了下来。
闻歌眉头微微皱起,红艳的嘴唇也微微噘起,语气不满的说道:“小叔我有话问你。”
温少远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那一段记忆不自觉地浮上来。他垂下眼,由着她把文件夹扫到他们之间的空隙里,等她发问。
这样的沉默让闻歌心里有些不舒服,瞄了眼前面正专心开车实则竖起了耳朵的何兴,干脆伸起挡板。
“小叔,你跟小白的姐姐在谈恋爱吗?”
这是何兴悄悄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温少远抬起眼看着她,舒展的双腿交叠,姿态随意又慵懒:“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闻歌早猜到他会这么回答,轻哼了一声:“你不告诉我,我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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