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谁?母亲梁青吗?迎着郝靓疑惑的眼神,奶奶继续道:“你妈妈这个人,只为自己而活,这一点你如果像她必定会快活得多。你是我们的孙女,而人都是自私的,我们只希望你快乐。”
二十六
为自己而活吗?周五临下班前,看着桌子上的电话,郝靓好几次都想拨过去告诉他们这周不想回单家了,都没能付诸行动。
她不是梁青,不会像她那样纯粹,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人,她也不想和母亲再度翻脸。
考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已经有过一次,母女俩斗法,闹得天翻地覆,伤筋动骨,最后彼此妥协的结果是她如愿读了警大,却被授意改成了英语系。
单勇逐年高升,他出身够好,在从政过程中本来就有优势,不必违法乱纪也不会两袖清风,更是鲜少有事让他不得不动用特权——为郝靓更改志愿大概是其中之一,还两边都不讨好。郝靓本就不待见他,出了这事就更不必多说了;梁青本意是让郝靓连警大也不去读,就算读了毕业也不能去警局工作,现在两样都没达成,自然也不满意。
看来单勇为了梁青所作出的牺牲和退步,还真是不少,郝靓心下微哂,却又有一种隐隐的羡慕,母亲任性又自我,可她有本钱,起码郝敬和单勇两个,都宠她爱她,纵容着她。
反观她自己,她有什么,孑然一身在这个大都市讨生活,唯一的母亲梁青,对她的关心和照顾,更多的也是由于血缘,由于愧疚。
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已经远去,永远不再回来。
怕再度陷入自怜情绪无法自拔,郝靓决定收拾东西,提前回单家。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洗个澡换上便服,再带上一套换洗衣服。礼物就是在门口的花店随便扎上一束,一般以康乃馨居多,因为梁青看了会喜欢。
尽管有钥匙,郝靓还是习惯性地按了门铃等待,单家的保姆工作清闲福利好,而自己上门的机会又不多,她应该不会介意跑上几步开个门。
门打开了,开门的却不是满面笑容的张嫂,而是面无表情的单尔雅。
“什么时候回来的?”郝靓有一点点惊喜,这个继兄给她的印象总体还不错,他表情经常很严肃,看起来一本正经很不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性格却随和,起码对她是这样。
郝靓刚来B城那段时间,由于心情抑郁加上人生地不熟,几乎整天整夜地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去。
单勇工作忙,梁青刚调到现在的医院,初来乍到也不敢多请假。唯有作为交换生要出国,在家等签证的单尔雅有空。
但单尔雅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显然不多。
第一次敲开郝靓的门,他手里抱着一副围棋。而郝靓身着短裤和真丝吊带背心——关键是里面真空,郝靓在自己房间没有穿内衣的习惯。
本来以为是保姆张嫂喊她吃饭,郝靓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走光”有所反应,棋子落地的清脆声音传来,单尔雅面无表情地帮郝靓把门带上。
等郝靓穿好衣服打开门,单尔雅正好把散落的棋子尽数捡回南山玉竹编制的棋篓子里,一脸平静地问她:“要下棋吗?”
如果不是发现他两个耳朵通红通红的不似平常,郝靓几乎以为他的内心和表面一样平静。
单尔雅话不多,棋艺也不怎么高超,可对于郝靓来说则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伙伴,因为他话不多,也因为他的棋艺不高。
把他杀的片甲不留之余,郝靓的心情也好转了很多。
尽管寸土寸金,单家在B城的住所却比C城还要好上很多,小区里网球场篮球场游泳池等应有尽有。两人下棋之余打球游泳,郝靓升学在即,单尔雅还带着她走遍了B城几所著名高校,日子过的很是自在。
单尔雅所在的A大有着全国最好的建筑系,他本来在读大三,现在却要出国,如无意外硕士也会在外面读了。
郝靓对此有些费解,走在A大校园歪着脑袋看单尔雅:“外面真有那么好?”
单尔雅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好不好,总要去过才知道。”
郝靓点点头,尽管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她已经看出来单尔雅是特别自信的那种人。这种人有一个特点,就是不会人云亦云,极有主见,什么事都要自己尝试,想获得什么东西就要自己争取。他一早就决定要出国,却不是像很多同龄人那样高中毕业被家里人送出去,而是等到现在争取了奖学金和助学金。
这种人目标明确,不会彷徨,他的世界很丰富也很简单,丰富的是内心,简单的是生活,郝靓自认做不到,看待的时候却是带着欣赏的目光。
朗朗的少年,窈窕的少女,少年眉目端宁沉稳,少女恬静秀美绝伦,两人衣服干净整洁,气质和教养看起来都上佳,走在这所著名的大学校园里,本身便是一幅美好的图画。
图画的感觉很快被打破,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骑着自行车走过,接着便是急促的刹车声:“单尔雅,辅导员叫你去找他一趟,说设计大赛获奖的事儿。”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郝靓,眼珠便没能再错开,他兴奋地满脸发红:“好妹妹……”
郝靓一脸茫然,这是谁啊?看向单尔雅等他解释,后者却只是拎起面前的少年上了自行车:“你带我过去。”又吩咐郝靓:“先去门口的冷饮店坐会儿,我办完事去找你。”
晚风中,少年的抱怨断断续续传过来:“又不是……真的……女朋友,美女……一起出国……”再往后就听不清了,郝靓摇着头一笑,漫步走在校园里,不多时便有男生借故搭讪,有问路的,她摇摇头爱莫能助,有要电话号码的,她也三缄其口——她寄人篱下居无定所,哪有什么联系方式呢?
不过这些大男孩被拒绝后也不恼,挠着头笑成西红柿,有一个还不死心,陪着她来到冷饮店,直到郝靓不得不掏出高三的复习题来看,习题的册子还是崭新,郝靓不敢打开,不过目的已经达到。
男生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这次笑容里少了几分尴尬,多了一丝自豪:“美眉还在读高三啊,明年考来A大哦。”
郝靓也笑得眉眼弯弯:“我会努力。”见男生坐下来伸胳膊掳袖子准备长谈的架势,赶紧指了指门口:“我在等我哥,他来了。”
男生顺着一回头,正看见刚进门的单尔雅,板着脸,脸色还有点黑,赶紧找路撤退,临走前还急匆匆地问郝靓:“美眉还会来这里吧?”却等不及回答就不得不走了,走前只看到美人扑哧一笑,大概是会来的,男生心里想。
单尔雅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眼郝靓手里的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准备去哪个大学?”他知道郝靓的成绩,用的是“去”而不是“考”,郝靓再次佩服他的惜字如金和表达能力。
“偷偷告诉你,你别声张。”郝靓的表情里难得闪现了一丝调皮,“我打算考警大。”
单尔雅无疑是守诺的,虽然他得知答案时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因此直到高考结束,分数线划下来,档案被调走,梁青托人查档的时候才知道女儿竟然要上警大,一番运作后居然也只改了专业,因为如果郝靓不能被警大录取,就无学可上要留级了,她只填了一个志愿。
那之后单尔雅出国,她离家去警大上学,她有假期,却也有很多的学习计划和翻译任务;单尔雅每年回国探亲,时间却不长,还有很多事情处理,虽然通过电话发过邮件,然而阴差阳错之下,这次竟是两人五年来第一次重逢。
单尔雅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原本有些毛茸茸的上唇被刮的干干净净,五官立体深刻,身材高大挺拔,十足一个俊朗的青年,许是做建筑设计的少不了户外活动,肤色也变成淡淡的小麦色,如果不是他那招牌式的一本正经,郝靓会怀疑眼前的其实是单尔信——幸好,她已经很久不曾错认过这两人了。
想起单尔信,郝靓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不过她马上掩饰了过去,对帮她拿包的单尔雅笑得一脸灿烂:“谢谢尔雅哥哥。”
单尔雅显然没能预见到她的开朗和热情,表情出现一丝裂纹,唇角微动正要开口,郝靓已经换好鞋来到客厅,向主人打招呼:“单叔叔,妈妈。”
单勇进入了男人最辉煌的时期,事业家庭都很如意,儿子出色,“女儿”的才名也早被有心人传到耳朵里,因此他看起来并没有比六年前老多少,除了微微有些发福,大概是心宽体胖的缘故。
而梁青则连这一丝的发福都没有,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美艳更胜从前,举手投足反又多了从容和淡定,显然生活的很好,如果非说她有什么不如意,那恐怕就是自己这个“不孝女”了。
果然,梁青看到郝靓的喜悦感很快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皱着眉头边打量边埋怨:“你说你一个年轻姑娘,来来去去就是这几件衣服,没事儿多出门逛逛,要不我陪你去买?”
郝靓被她念叨得早已麻痹,知道她大概真是更年期到了,连忍到饭后独处时的耐性都没有了,因此还是一贯地回答:“工作忙,没有时间。而且我上班都穿制服。”然后给母亲抛个眼色,故意岔开话题:“尔雅哥哥这次回来待多长时间啊?”
梁青却心无旁骛,走过来继续数叨:“忙也是瞎忙,你们局长都有功夫陪太太去香港购物,你一个小科员能忙到哪里去?”
郝靓还是随口应答:“好,等我当了局长,就陪您去香港购物。”
梁青显然也不把她的敷衍当真,连话都不接,伸手摸了摸郝靓的脸,把郝靓吓了一跳,她和母亲自小就不亲近,多年来缓和了一些,却甚少有肢体上的接触。
郝靓下意识的躲避让梁青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她还没有忘记目的:“B城本来就干燥,你从江南过来,再不注意保养,看看你的脸还能要吗?比我这个老太婆都要粗糙,这两天哪儿都别去了,我带你买衣服做美容。”
郝靓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吧,梁青丽质天生生活优越,本身又是大夫,自然不能和一般的“老太婆”相比,她怎么觉得自己在周围的同龄人中间也不算太差啊,起码赵蕾就喜欢蹂躏她的脸,说没有痘不出油手感贼好。
那边厢梁青已经开始检查她有没有因为坐太久而长小肚子了,郝靓赶紧拉住她的手向餐桌走去。
打住!再被挑剔下去就得回炉重造了,自己倒不介意,可母亲大人行吗?郝靓不怀好意地瞥着梁青依旧平坦的小腹和纤细的腰肢。
这一瞥让郝靓也看到了单尔雅,他们两个大男人自然是不方便介入两母女的话题,单勇早就按照惯例把自己和椅子以及报纸融为一体做个静物,单尔雅却是第一次开眼界,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郝靓甚至察觉到他的万年冰山脸露出了一丝笑意,再回想刚才母亲大人的指责内容,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于是展开了一朵微笑:“尔雅哥哥,这次回来有没有带嫂子啊?”祸水东引以为她不会吗?哼哼。
单尔雅收敛了笑意,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照旧的惜字如金,可惜表达却不清楚,是没有带呢还是没有呢?
梁青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她问:“尔雅有女朋友了吗?下次带回来吧,有没有照片,先给我们看看。”
“没有。”还是惜字如金,还是表达不清楚。
可惜不清楚的似乎只有她而己,梁青却已经自顾自点点头:“唉,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对了尔雅,你看看你同学或同事有没有条件好又单身的,帮靓靓留意一下。”
梁女士一言惊四座,连单勇都放下报纸看了过来,单尔雅的冰山脸更是破了功,张着大嘴一脸傻样儿,至于郝靓,先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半死,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过后,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帮谁?”
淡定的唯有梁青梁女士,不,她此刻更像梁女王,女王下了懿旨:“帮你啊,大学毕业都快一年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说出去都丢人,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
苍天啊,大地啊,来个雷劈一下这个老女人吧,看看她是不是被穿越了,怎么思想一下子进化那么多?从严防死守她早恋,到拉皮条相亲,可几乎没有过渡时间啊!
二十七
没有谈过恋爱吗?如果那场纠缠不算的话,谈恋爱要有“恋”有“爱”,她自然是没有谈过恋爱的!
晚上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后郝靓的心仍然久久不能平静,原来不知不觉问自己已经到了被安排相亲的年纪了吗?
郝靓知道自己早熟,也一直认定自己早熟,所谓“早熟”其实还是不成熟。虽然她说着大人般的话,按照大人的方法做事,解决着本该由大人解决的问题,但在内心深处她一直也没把自己当成大人来看,惯性思维让她觉得自己在本质上其实还是一个孩子。
原来不知不觉问,所谓的“早熟”已经不早了,她长成大人了,要谈恋爱,要结婚,将来甚至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说不定也会生出一个像自己这样早熟的“怪胎”,郝靓打了个激灵,赶紧把一个长了胡子的娃娃形象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
世间有多少夫妻,便有多少相处模式,她将来会如何,是像爷爷奶奶的白头终老,还是隔壁张教授王阿姨的柴米油盐,是像郝敬和梁青,于自强和李冰那样聚难散易劳燕分飞,还是像单勇梁青这样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件事似乎无法掌握,也不可预期,郝靓有些胆怯,面对于不曾涉足的领域。
看看同辈的人吧,赵蕾已经和酸奶哥哥有了苗头,大概会走夫妻档雌雄双煞,哦,不,是雌雄双杰警界奇葩路线,还有住在自己隔壁的单尔雅,以他的出色和挑剔,配偶必定才貌双全聪明伶俐,将来有那么个儿媳妇,梁青定然不会无聊,说不定还要婆媳斗法,可惜梁青不是正经婆婆,怕是斗不过的,将来还要劝劝她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带着一丝丝的惆怅和一点点的辛酸入睡,郝靓的梦光怪陆离,但大都是噩梦,不是被人追杀,就是被置之荒岛救助无门,或者被千夫所指任她如何辩解也没有一个人帮她信她。
气喘吁吁地被惊醒,郝靓再也无法入睡,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再有人表白一定不要忙着拒绝,或许,真该正经八百去谈个恋爱了。
郝靓在下这个决心的时候,没想到那个“下次”会来的那么快,那么非主流。就像古代女子抛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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