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五点半,下班。
“菲儿!我回来了!”,这是一幢很老式的主宅,这一片的宅子上,画着红色的“拆”字样,听说再过两个月,这里将要拆桥。
郁泽昊走近那栋墙壁斑驳的老式建筑里,踩着木质的狭窄陡峭的楼梯,在一楼,他就喊着菲儿的名字了,每走一下,楼梯“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能倒塌。
“菲儿!我回来了!”,在一扇红色的油漆斑驳的门口,郁泽昊推门,进入。
“咳咳——泽昊——”,只见一张小小的铁丝床上,躺着一个瘦得快不成样子的女孩,那,便是菲儿。
三个月的时间,她骨瘦如柴,脸色惨白着。
郁泽昊进门,看着菲儿那瘦削的样子,心口狠狠地抽搐了下。
“菲儿,我给你去热饭!”,郁泽昊提起手里的盒饭,看着她,沉声地说道,心口,一片绞痛。
“泽昊——我不饿——”菲儿开口,哑声地说道。
郁泽昊却没理会她,打开一扇通往阳台的门,出去。
只见阳台上,放着一个瓦斯炉,瓦斯炉上放着一口铁锅,旁边还放着一只电饭锅。
虽然简陋,四处倒也十分干净,被收拾地整整齐齐。
菲儿透过窗户,看着郁泽昊站在炉子边忙碌的身影,眼角,不禁落下两滴灼烫的泪水。
她又连累他了!
两个月前,她被查出患有尿毒症,也就是慢性肾衰竭的终末期。原本,郁泽昊还是有一笔钱的,至少够他们两人一年生活费的,然,不到一个月,已经花光。
虽然郁泽昊告诉她说,他有钱,叫她不要担心,但她又怎会不知道他们的经济状况?!
每周要去医院做三次透析,这几日,常常有黑社会的人在楼下嚷嚷,她怀疑,郁泽昊是去地下钱庄借钱了,这令她更加自责,愧疚。
“菲儿,又在胡思乱想什么?!”,郁泽昊出来,看着失神的菲儿,他嘴角扬着宠溺的笑,沉声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责备。
“快吃饭!”,将碗放在一边,他将菲儿扶起,对她柔声说道,说完,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我不饿,泽昊,你吃吧!”,菲儿看着郁泽昊,沉声地说道,脸色苍白如纸,甚至有些蜡黄。
这样的菲儿,令郁泽昊心酸更是心疼。
仿佛是眼睁睁地看着一朵花,逐渐地凋零那般,惆怅,无奈,心痛。
“傻瓜,不吃你明白要怎么去医院做透析?!”,郁泽昊端起饭碗,米饭上盖着一层热热的菜,看着这寒碜的饭菜,心口涌起一股愧疚,菲儿生了这么重的病,他却没能力让她得到更好的照顾!
以他的能力,其实可以去找一份像样的,文职高新的工作的,但,三个月前,他拿着自己的文凭去公司面试时,那些人偏说他是学历造假,也有的人认出了他是索菲亚前任总裁,更不敢用他。
也罢,重回那个圈子,会更丢脸,何况,他也不想再引人注目。
拿着勺子,舀了米饭,凑近菲儿的嘴边,他哑声道。
菲儿不再反驳,张口,一口一口地吃下。
“我饱了,真的吃不下了。”,吃了不到十口饭菜,菲儿摇头,哑声道。
郁泽昊没再强求,将剩下的饭菜放到一旁的柜子里,那是他明早的饭菜,也几乎是他一天的饭菜。
“泽昊,听我的,我们不要再治疗了,医院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治不好的,瞎浪费钱而已!”,郁泽昊再次走近时,菲儿开口,对他劝道。
她的话音才落下,只见郁泽昊一脸严肃地瞪视着她,那严肃的表情,令菲儿怯怯地低头。
“冷菲儿!我告诉你,只要我郁泽昊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白白等死!”,郁泽昊上前,弯身,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无比坚定地说道。
郁泽昊的话,令菲儿身体一怔,看着他,因为感动吧,泪水哗啦啦地落下,“泽昊,你怎么那么傻?!”,她抽泣地说道,双拳在他的胸口捶打着,一颗心,苦痛不已。
“菲儿,这是我甘愿的!”,郁泽昊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擦拭着她的泪水,坚定道,那拇指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污渍。
那曾经是一张拿着笔杆随手一挥就能挣到上千亿的手,如今……
“别哭了,听说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抵抗力也会很差,傻丫头,你要是想帮我,就不要再伤心难过,安安心心地接受治疗就是。”,郁泽昊微笑着看着菲儿,哑声地说道。随即,将她放倒,为她盖好了被子。
自己则走去了一边,在离菲儿不是很远的地方,在一幅画架前坐下,伸手,掀开白布,只见画架上画着的是一个花瓶。
那是他晚上的工作,画画。
一张画,五块钱卖给家装公司。
每天画的,都是快画烂的花瓶。
菲儿看着郁泽昊的背影,眼角的泪水又不自觉地滑落。
不是她吹牛,郁泽昊所画的画,其实可以和那些画家齐名的,然而,现在的他,画幅画,才卖五块钱。
正在画画的郁泽昊,心里也同样地酸,曾经,他发誓过,这辈子只为菲儿画画,只画菲儿。如今,为了生计,他却违背了誓言。
“泽昊,十二点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墙壁上,一只残破的,玻璃脱落的钟上,两只黑色的一长一短的指针一同指在十二点上。
菲儿开口,对郁泽昊说道。
“菲儿,你怎么还不睡?!”,幽暗里,郁泽昊起身,走到菲儿的床边,对她气恼地问道。
“睡不着……泽昊,睡吧,我也睡!”,菲儿哑声地开口,嘴里很苦,感觉呼吸时,都能闻到一股尿味。
为什么自己总是如此不堪?!
在心里,她苦涩地想到,她的命运还真是坎坷!
如今,变成了苟延残喘,还连累了郁泽昊。
郁泽昊看着菲儿,点点头,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单薄的棉被,在菲儿的窗边躺下,地板,就是他的床,甚至连铺被都没有。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他才躺下,肩胛骨上的旧伤又发作了,隐隐地抽疼。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着的,是沫兮的脸和子墨的脸……
心,隐隐地抽疼,原来,他这么想他们。
迷迷糊糊中,郁泽昊被春雷声惊醒,坐起身,本能地看向床铺,只见那狭窄的铁丝床上,空空如也!
“菲儿!菲儿!”,郁泽昊坐起身,跳起,大吼道,第一反应就是冲去卫生间,然而,没有。一颗心,倏地就悬了起来!
“菲儿——”,阳台上也没有,郁泽昊折回,又朝着门外冲去,快速地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三两步冲了大雨,然后,高大的身影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菲儿——菲儿——”,他疯狂地嘶吼着她的名字,他知道,菲儿又悄然离开了,就是为了不连累她!郁泽昊疯狂地在雷雨交加的雨夜里穿行,脚步越来越快,有几次差点摔倒在雨地里……
PS:今天九千字更新!七夕快到了哦……嘿嘿…
第166章:面对着面(9000字)
她一直认为,自杀是一种极为懦弱的行为,而她冷菲儿,从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即使在生命的最低谷,最痛苦的时候,她都没有想到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大雨滂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她坐在桥上的栏杆边缘,全身在颤抖,思想在挣扎。这条残破的生命要它究竟还有什么用?!
幽暗的雨夜里,她闭着眼,听着桥下那湍急的水流声,一颗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里。她不想继续这条苟延残喘的命,不想再连累郁泽昊,然而,内心里,却隐隐地还有丝希望。
和华俊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断地在脑海里回旋,以及她要离开的那天,他们争吵时说的每一句痛心的话。
“再见……”,凄楚地笑了笑,双手松开栏杆,嘴里吐出两个令人绝望的字眼,然后,她的身体,前倾……
“菲儿!”,远远的,他便看到了那道白色的身影,郁泽昊冲了过去,在菲儿纵身时,紧紧地抱住了她。
“不!放开我!泽昊!你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啊!”,菲儿疯了般地挣扎,然后,腰上的双臂却死死地扣住她的腰,那般用力,令她根本无法挣脱。
“冷菲儿!”,大雨里,只听到郁泽昊那道悲愤的嘶吼声,菲儿双脚落地,双肩被他扣住。
“你放开我!郁泽昊!我不爱你,我是生是死都和你没关系!你凭什么管我?!”,浑身早已湿透,冰冷,模糊的视线里,幽暗的夜色里,郁泽昊的脸,不是很清晰,只有他那粗粗的喘息声,传进她的耳畔,那声音里,带着悲愤。
“啪——”菲儿的话音才落下,却没想到,迎来的是郁泽昊那狠戾的一巴掌,她的身体踉跄着,朝着地上倒去,却又被他捉回。
手心的痛,令郁泽昊心口一颤,他一脸沉痛地看着菲儿,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她。
“菲儿!以后再也不要说这些!我不准你说这些!”,将菲儿紧紧抱在怀里,郁泽昊放声嘶吼道。
“泽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的孤儿!这条命本来就是不被期待的啊!”,菲儿无力地靠在郁泽昊的怀里,此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声音里带着悲愤和哭腔。
一个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活下来?!这些年,她却一直苟且地活着,其实,本就该死的。
菲儿现在才明白,这其实就是命运的安排。
以前,她一直不相信宿命,但是,现在,她信了,真的信了。
郁泽昊紧紧地抱着她,她的话,令他内心一片凄苍。
“被他们折磨地生不如死,被卖去缅甸……泽昊,你想象不到我内心有多绝望,真的,你也想象不到我的身体,灵魂有多坑脏,你说,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这个尿毒症,不会治好的,总归要死的,现在死了,还少受些折磨。”,她的语气渐渐地平静下来,没有哭。
雨,渐渐地停歇,菲儿说的每句话都疼进了郁泽昊的心里。
他松开她,双手捧着她冰冷的瘦削的脸,天色也不是那么阴暗了,有点黎明即将来临的前兆。
“菲儿,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父母是因为生活所迫才丢弃了你,他们无法养活你,才把你送去了孤儿院。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现在所遭受的折磨,只是命运对你的考验,你度过了这些,才会获得幸福!”,郁泽昊乐观地安慰着她,她的嘴角却扯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东方,渐渐露出白色的光芒。
“傻瓜,别安慰我了,我不是小孩子。泽昊,我真的不想连累你,真的不想!”,菲儿看着他,无比坚定地说道,说话间,因为冰冷,牙齿,和惨白的双唇都在颤抖。
“啊——”她的话音才落下,她已经被他抱起。
“我不会让你死!”,他没有看她,双眸直视着前方,薄唇蠕动,无比坚定地说道。
菲儿抬眸,看着他,只是叹息。
觉得郁泽昊好傻,好傻,傻得让她心疼,愧疚。
“只是,我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菲儿黯然地垂眸,说道。脑海里又募得浮现起华俊喆的脸,那个总是带给她激情和血液沸腾的男人,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男人……
可是,谁会想到,当她想要和郁泽昊一同创业时,这突如其来的病灾又令她坠入了绝望的深渊里。
菲儿的话,清晰地传进了郁泽昊的耳里,只是,他没再回答她。
菲儿的绝望,他能够明白,如果是他,他可能也会选择了此残生。
但是,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这个在他生命里,极为重要的女孩,他不可能不管她!
因为淋雨,菲儿和郁泽昊都感冒了,尤其是菲儿,高烧一直持续不退。
医院的走道里,坐着很多病人,因为住不起病房,他们只能在走道上打点滴。
菲儿坐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头耷拉着,郁泽昊站在一旁,一只手高举着吊水瓶,而他的脸色苍白地很难看。
低首时,看到菲儿睡着了,他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拖着她的头,看着骨瘦如柴的她,他的心里尽是疼痛。
过道里,来来往往的护士,时不时地看着郁泽昊,窃窃私语。
“那个男人好帅啊,你看他穿的竟然是阿玛尼的衬衫诶——”
“那应该是仿的吧,不过,他确实好帅啊,你觉得他像不像吴彦祖?”
“啊……对!我刚觉得像呢,还没想起来名字……”
“不过吧,他比吴彦祖还有男人味呢……”
两名小护士,边走着,边说道,他们的话传进了郁泽昊的耳里,他的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低头,看着自己的黑色衬衫,果真是armani的,这似乎是他剩下的最后一件像样的衬衫了吧,其他的几件衬衫西服都被他卖去品牌二手店了。
自从知道沫兮要报复他的那天,他就想象过将来的落魄,却从没想过,会如此落魄。
仰头,闭眼。
苏沫兮,如果让你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很得意?会痛快?
在心里,他苦涩地想。
不过,他不会让她看到,他带着菲儿,也算是躲来了这里。
因为很忙,很累,他几乎没有时间思念他们母子,令他欣慰的是,在梦里还可以猛地可爱的子墨。他们父子俩一起放风筝,一起玩赛车,偶尔还会梦到沫兮。
往往,梦境是他最幸福的时候,但,梦醒之时,看着一时的简陋,他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来。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报应,他也从没怨过她的报复,反而这样,令他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了很多,反而这样,他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地资格,爱她。
***
环境幽雅的办公室里,窗口处,拐角处,摆放着几盆绿色的盆栽。
办公桌上摆放着一盆翠绿的绿萝。
沫兮坐在皮椅里,双眸对着摆放在眼前的保险箱,发呆……
这是被收购之后的索菲亚,现在叫Bemrea(蓓美瑞)公司的人送来的,说是郁泽昊的私人物品,他们没权处理,也找不到郁泽昊,所以就送到她这里来了。
“是宝物,很珍贵很珍贵的宝物”。
看着它,脑海里回旋着的,尽是郁泽昊那天抱着她,说的话。
应该是和菲儿有关吧?
是怎样的宝物呢?此时,沫兮也想起了那枚钻戒,和那枚翡翠手镯,也在她那里。
华清远说,他们已经帮郁泽昊还清了银行的贷款,那戒指和手镯,可以抵掉那些钱,现在它们是属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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