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听得这话,也是心中欢喜,小女儿幼蓉素来与她不甚亲近,自打那李馨予回来后,更是如此,今日难得能软言相向,哪怕此时心中烦乱,她也由不得笑语连连,一一回答。
而这么一番前后的言谈之后,幼蓉犹豫了半晌,也是觉得此时气氛颇好,竟有些张不开口,半晌也没能询问出来。还是贾氏瞧出几分异样来,只当是女儿有些什么求的东西,不好张口,便笑着道:“这又是怎么了?我们可是嫡亲的母女,什么话说不得?倒是让你这么为难?要什么,或是求什么,只要我能给的,自然也要与了你的。”
听得贾氏难得如此温柔可亲,幼蓉犹豫了半晌,又觉得这般瞒着也不是好的,再者,母亲也不该平白受了冤屈,该是怎么的还是怎么的,总不能代人受过。由此,她便略有些吞吞吐吐着道:“母亲,外祖母并姨母她们呢?”
“昨日里闹了一通,我也无心再说什么话,便各自散了。如今时辰尚早,她们自然还在屋子里歇息呢。”贾氏听得幼蓉说及洛氏并贾玉珠,倒是有几份摸不到头脑,便将大约的情况说了一下,只是说起这个,她不免想到馨予之事,脸色也有些阴沉下来。
幼蓉抿了抿唇角,看着贾氏面色有些暗沉下来,她思量再三,终究说出话来:“母亲您当真以为昨日之事不过是巧合,或是大姐不甚小心?”
“不是这两个,还能是我动的手脚!”听得幼蓉这么询问,贾氏的脸色立时变了,她本身就对幼蓉频频站在馨予那里颇为恼火,此时自然也以为这是幼蓉质问自己,当即正要呵斥。却不想,幼蓉却接着她的话头,道:“自然不是您,可是姨母她做了什么,您可知道?”
“什么?”这会儿,贾氏也是怔住了,她看着小女儿幼蓉许久,见着她微微偏开脸去,双眼盯着地面,不言不语的,但表示出来的意思却是明白摆在那里。登时,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许久后,她才是干巴巴着询问道:“这是谁说的?”
“我今日去探望大姐,她已是醒了过来。我先前还以为是您做了这样的事,很是难过,又觉得十分惭愧。可是大姐却是安慰了我,说着她是被人推下去不假,却不是旁人,是姨母做的。且她还说,外祖母为人深量,又是懂得世情道理的,必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您也是回转过来,越发的贤惠温和了,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加之先前外祖母家寄来的信笺,分明不是外祖母这般的人会做的,可那婚事也是明白提了出来。又有赵家表哥他们……”幼蓉有些胡乱地将这些理由说出来,却没有抬头看贾氏,只低低着道:“这般,我才想明白过来。是我错怪了母亲。只是,母亲,姨母明明知道,如今父亲与您也略有缓和,正是能携手同进的时候,她却做这样的事,也不怕……我这心底不是个滋味……”
贾氏听得馨予说及自己回转过来,贤惠温和等话,一时也有几分无言相对。但听到后面,她也颇有几分动摇起来,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玉珠素来是个会算计的,又极爱攀附,未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而母亲此时正是想着夫君为弟弟筹划,多半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么,真是如那李馨予所说,竟是这么一回事?
想到这个结论,贾氏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也没有说话。而幼蓉此时则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如此神色,动了动唇,到底也没有说话。就在母女两人都是沉默的时候,外面忽而有丫鬟回报,道洛氏并贾玉珠来了。
听得这一声回报,幼蓉忍不住动了动身子,看着贾氏仍旧不言不语,便咳嗽了一声,道:“母亲,外祖母并姨母来了。我也该回去了。”
“嗯。”贾氏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幼蓉一眼,心中的复杂滋味更甚。原本,她以为小女儿幼蓉自小儿就是被夫君元茂养大,与自己不甚亲近,且在李馨予来了后频频与自己作对,竟没有多少母女情分可言。可今日看来,自己这个女儿,却并非当真如此,只是她或许是被夫君养大的,事事比照着规矩礼数来做,眼见着自己总也是那样的行事,才是频频指责。可等着自己并未做出那样的事,只是误会一场的时候,她还是会有心过来分说明白,体贴自己的……
或许,自己还当真是有些糊涂了。
想到这些,贾氏此时的气恼与复杂反倒消去了三分,只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句话衣食要经心的话,瞧着女儿出去了,她才是站起身来迎接洛氏。
而洛氏与贾玉珠,才是跨入屋子里,就瞧见幼蓉从里屋出来,她们略略有些惊讶,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笑着问了两句话而已。幼蓉既是知道贾玉珠的所作所为,自然对她颇为厌恶。当初贾氏是亲娘,她知道了有些时候也是心生厌烦的,何况贾玉珠这一个姨母,面上露出的笑容也是透着敷衍的。
若不是洛氏这做外祖母的在一侧,幼蓉当真不愿理会贾玉珠。只不过,此时她也不愿显露太多,行礼后略略尽了礼数,就寻了个借口告辞而去。
洛氏人老成精,瞧出几分异样来,但细细一想轻重缓急,也便将这个小事放下来。贾玉珠更是如此,她不过觉得有些奇怪,可也没放在心上,只笑着扶着洛氏到了内室,抬头就看到贾氏正是走到了门口,当即一笑,道:“姐姐来了。”
贾氏看着自己妹妹玉珠面上含笑,一派自若,再想一想女儿幼蓉所说之事,心中难得生出几分寒意来。自己这妹妹可当真是能干的,做出这样的事,给自己泼了一盆污水,还能笑盈盈的对着自己说话,一如平常。而等着她看向母亲洛氏,见着她神情自若,她又由不得咬住下唇,暗中思量:母亲素日里便是极有心思极明白的人,昨日之事,哪怕她先前不知道,可过了这一夜,她也当真不知道?或者说,她现下已是知道,那她会不会说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姐妹失和母女辗转
第一百零三章姐妹失和母女辗转
想到如此种种,贾氏更是难耐心中疑虑,面上的神色自然也有几分僵硬起来。洛氏与贾玉珠两人虽说道行深浅不一,但也都是会看人神情的,又是经历过的,自然或短时间或过了一会,就都发现了。只是贾玉珠仍旧有些疑惑,而洛氏想着先前幼蓉的神情,再看看贾氏如此的态度,心中便明白过来:慧珠已是发觉了玉珠所做的事。
她登时觉得口中有些发涩。
以她的见识能干,自然也知道这事情多半是落在玉珠的身上,可是如今这个情势之下,却不能说出来,省得闹出更大的事情来。也是因此,自己昨日里已是逼问了玉珠一番,又与她细细叮嘱过了,不得露出半分来。怕的是什么,还不是怕慧珠那个性子,到时候恼了,竟是连父母兄弟也是不理会了。那小儿子贾镇的事情该怎么办!
谁想着,这会子慧珠倒是机灵起来,竟知道了这件事……不,或者说,还是那幼蓉说了什么话。如此说来,大约那李馨予已是醒了过来,那是个有心思成算的,未必猜不出来,许还看到了什么也不一定。想到这里,洛氏更是烦躁起来。这两个女儿真真都是讨债的,一个性子执拗刻薄,一个爱算计却不知道深浅,尽是惹祸招事的!
只是想归想,事到如今,洛氏也不得不撑住场面来,当下见她便是一笑,道:“慧珠,我们进去说话。”
贾氏听得这话,再看了边上的几个丫鬟婆子一眼,就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转身往里面走。玉珠瞧着心中一个咯噔,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她瞥了母亲洛氏一眼,便垂下脸去。洛氏也是发觉了这一点,她心下急转,等着在里屋坐好了之后,她便直言道:“你也知道了昨日的事是玉珠做的了?”
玉珠的脸色登时一白,原是端着的茶汤都从手中跌落下来,先是碰翻在案几上,而后更是砸在地上,跌了个粉碎。在这清脆的响声里,贾氏转过头看向她,目光里透着愤怒:“若不是幼蓉知道了事情原委,特特过来告诉我,我还被瞒在鼓里呢!玉珠,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你明明知道,我为着撑住这么一个面子,已是忍受了许多,日后更是要咬着牙割肉似的忍着。你还要火上浇油!我这个姐姐,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
听得贾氏这么一番指责,玉珠也知道,这回多半是不能轻易回转了,因此,她咬了咬牙,终于将自己往年的心思说出来:“若是姐姐能帮衬我一点儿,也与允儿提携一二,我如何会算计这些个事情!我也是不得已的,他天分也好,性子也好,偏生却是没个人提点,那些个人,知道他父亲早年身子不好,就说他也是如此,熬不长久的,我、我只盼着能娶个好媳妇,堵住所有人的嘴!”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着贾氏盯着自己的目光仍旧是透着仇恨之色,而母亲洛氏也是不言不语的,玉珠的心中些许侥幸也是尽数灰了,她只红着眼,道:“如今我说这些也是不中用。姐姐素来是个爱憎分明的,我也知道,今番是我糊涂,做下这等事来,姐姐若要出气,我也认了,不管打也好,骂也罢,我都不哼一声,只盼不要牵累到允儿身上去。他并不晓得这件事,那时候他跳下水去,原是我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救人而已。”
“真是如此?”虽然贾氏仍旧不开口,但洛氏瞧着情势,总算稍微缓和了一点,便忙开口问道:“那我昨日里问你,你为何不认?便是开头,为何也不与我们说半个字?”
听得洛氏终究开口,还说了这么几句话,贾氏虽然仍旧不说话,但心底总算舒服了一点。而洛氏与贾玉珠窥视出她的些许波动,越发得做起戏来。玉珠也不说旁的,只一味儿的哭,又说赵允的种种可怜之处,委屈之处,还稍稍拿着致远致安等人做比,意图勾起贾氏的些许同情来。洛氏自然是一个黑脸的,口口声声地呵斥,什么大胆,什么白眼狼之类的更是滚滚而出。
如此过了半晌,贾氏终究开口了:“罢了,母亲,我如今也是明白了。可是,我明白又如何?老爷他却是不明白的。纵然我说了,他也是不信的。我现下都不知道,该是怎么说了。”
“姐姐……”玉珠忙叫唤了一声,正是要自荐,却被贾氏狠狠瞪了一眼,不由得呐呐止住话头来。而洛氏见着,忙道:“慧珠,不论如何,都得与女婿说个明白。信不信,那是他的,我们拗不过来,可是说不说,却是我们的事,再也不能平白让你受罪受委屈的。二来,既然幼蓉已是说了这样的话,想来吗馨娘与她也都是明白的,自然后面会与女婿说的。到时候,岂不是明明白白了?”
听得这话,贾氏虽然也渐渐觉得有几分道理了,可她看着玉珠在一边儿,着实也心生厌烦,只口中随意应了一声,便没说旁的。洛氏看着她如此,便知道她那执拗乖张的性子又是犯了,一面也是腻烦,一面却少不得寻个替罪羔羊来顶一顶,由此,她道:“想来如今那馨娘也是醒过来了,你不如去看看她,也尽尽心,让她在女婿面前说两句,自然更是妥当了。”
果然,贾氏虽然先前对馨予说自己如今贤惠什么的,略微觉得心中舒爽了三分,可她那性子,哪里能忍受求馨予的,哪怕是暗示,也是让她坐不住,登时就挂下脸来,道:“母亲,您混说什么呢。我倒是要求她了去?那、那李馨予最是奸猾不过的,纵然我当真去了,也是不中用的。”
虽然这么说,但贾氏这回到底将小贱人小贱种给抹了,说话的语气也软和了三分。洛氏与贾玉珠见着,各自递了个眼神,便由此转而劝贾氏与李元茂说明白。玉珠更是直接道:“此番是我不对,姐姐并不半分干系,如今我也是后悔不已,若是姐夫心中怀恨,不管怎么样,我都认了。”
如此种种,贾氏才慢慢对玉珠软和了些,只是她是个爱憎分明的,虽说回转了一两分,可到底不如先前一般了。洛氏也倒罢了,见着姐妹两个虽不如往日,但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玉珠却是暗暗后悔:今番算计,非但不能成事,反倒让这个姐姐与自己失和,日后又不是极靠近的地方,不能亲近,只怕这一根刺,扎下去便拔不出来了。
贾氏这会子也缓缓从这件事情里面转出来了,她虽说仍旧阴沉着脸,但还是问了洛氏该是如何与元茂分说等等的话,又是听了几个主意,心中一番计算后,自己也有了个主意,当下脸色也好了几分。
瞧着贾氏已是自己有了打算,洛氏心中松了一口气,也不欲再在这里逗留,只寻了个借口,就是唤了玉珠,两人一道儿回去。而贾氏在她们走了后,脸色阴晴不定的想了半日,终究放弃了去馨予那里的打算。她便是先前有这样的思量,听得母亲洛氏说什么让李馨予她帮着说几句的话,心中也再过不去的。何况,自己先分说了,若元茂他仍旧不信,或是斥责自己什么,自己再让幼蓉过去说清楚,这般岂不是更好?
到底,幼蓉可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且往日里也有几分帮理不帮亲的意思,元茂自然也是信她的。只是,贾氏想到这里,心中却未必没有几分酸楚的。自己的夫婿,夫妻十数年,养了四个儿女,如今却还得靠小女儿素日的顶撞,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事。
这边贾氏如此想着,那边洛氏与玉珠回到了客房的屋子里,相互对坐了半晌,却也各有思量,经也说不得什么。到了后头,洛氏终究摆了摆手,道:“罢了,我也知道你如今是个什么念头了,说不得什么,你先回去歇着。后头该是怎么样,还要看着是个什么情势。现在说再多也是无用。”
贾玉珠听得这话,心中一阵酸楚,却也说不得什么,只呐呐地说了几句话,就是有些踉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母女两人都是打发了旁人,自个在床榻上躺着,睡也睡不着,起身也不愿起身,只是辗转反侧,暗中思量不休而已。
两人思量的自也有几分不一样,一个是在恼恨贾氏无情之外,也有几分为自己叫屈,思量着馨予不过病了一场,第二日就是好了,自己却得受这样的磋磨,着实不该。可又担心姐夫元茂后头会做出什么事来,心中焦躁。另一个则是反复盘算后,终究拿定了主意:不论这事是个什么结果,顶多后日,必定要起行才是。这一来,也是盼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