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是有了准数,日后定下来,自然会与你说一声,旁的什么,你也不必着意。另外她们两个的嫁妆,我已是请了母亲身边的积年老嬷嬷出面,也是帮衬你一二,若有什么不知道的,多问问她们。”元茂听得这话,也没放在心上,贾氏这般话说得够多了,却依旧不断地算计馨予,他自然也不会信的,反倒是将先前与卢林氏说话的事情吩咐了两句。
这般话接在自己说着不管馨予之事的后面,可见元茂心中的不以为然。贾氏登时脸色涨得通红,半晌说不的话来。许久之后,她才是吃吃冷笑起来,道:“老爷吩咐的,我自是会一一照办。”说完这话,她再也没多说半个字,竟是径自拉着满脸愤愤不平的幼兰,疾步向外头走去。
元茂瞧着眉梢微微一动,就又是垂下眼帘,没再说出半个字来。
而贾氏,在走出这屋子之后,却是由不得落下泪来。幼兰原本还是愤愤不平的,看着贾氏如此,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也不顾旁的什么事,眼圈儿一红,就是伸出手搀扶住贾氏,又用帕子擦了擦她的脸颊,低声道:“阿母,莫要为此难过。我们且看来日呢。”
“瞧着如今,还说什么来日呢。”贾氏低声说了一句,却慢慢收敛了神态,又是略作整肃,竟也就是这么过去了。而后,她便再也不说馨予什么,见着她也就是面上淡淡的,话语淡淡的,旁的什么东西,却都是一色儿不少,如此相安无事十数日,便有沈家请了媒人过来提亲。
而元茂也是在此时,提点了两句:“这婚事我已是许了的,旁的你不必再说,只管好生照着规矩做便是。”前日里,他便是与沈蕴见了两面,说定了此事,只不过瞧着沈蕴当日的神色,竟也不算十分殷切,元茂如今想起来,也有几分耿耿于心,面上便冷淡了三分。
贾氏不明就里的,看着元茂如此神色,暗暗思量一番,便也照着他的模样作态行事,倒正合了元茂的意思,让天然也多少缓和了一二。如此,贾氏瞧着心中略有些快慰,日后也就更注意元茂的意思来,一来二去,两人虽说不如从前,竟也算得相敬如宾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另外的沈家,听得媒人细细说了一番后,白氏固然是不言不语,暗暗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沈蕴却是眉头一皱,道:“先前你说这李家的小娘子好,我也是许了。我们家倒也不在这上面讲究,可是如今瞧着,那女娃在李家未必是能说得上话的,先前又有那样的经历,只怕于教养之上略有不足,官场往来之时,你却要更仔细了。”
“父亲,请您放心,孩儿心中有数的。”沈维听得老父这么说来,倒是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只是淡淡相对而已,可是眼角却瞟了白氏一眼。白氏此时已是换了个神色,她先前也是对推那李馨予上来颇有几分准数,预备发力的,谁想着没几日,这父子两人就是定下了李馨予。
这么一来,她不免有些嘀咕:若说是什么不好的,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来?这落水之事,于李家是不好,于沈家却也不过是名声小事罢了,仔细说来算不得什么,未必要填上这一件事。可现在看着沈蕴如此说来,白氏才是心中明悟过来:竟是沈维自己有心求来的婚事,却非老爷心中人选。
如此峰回路转,白氏自然忍不住露出些许欢喜来,当下眼珠子一转,便道:“老爷,大郎说的也是,他素日便是个有主见的,想来行事稳妥,您还不放心他不成?再者,先前倒还能说得过去,如今都做下媒来了,若是再悔了,却也不大好呢。”
沈蕴听了一回,倒也没再说什么。毕竟这是娶媳妇,而非嫁女儿,便是媳妇不大好,总能调教管束个守规矩的,自然也放心些。再者,长子沈维素来稳重,又是颇有眼光才干的,他看中的人,自然也不会差太远。因此,他虽说略有些不满意,总归也就点了点头,道:“罢了,到底是你们小夫妻日后的事情,你心中有数,也就妥当了。旁的什么事情,你母亲会好生帮你预备妥当的,不必担心。如今最是紧要的还是为官做事,须得如先前一般谨慎仔细。”
沈维点了点头,自是应承。
而后,叫唤庚帖,定下亲事,日子虽说未曾十分笃定,却也大约在明年九月份左右。
对此旁人自然是无甚话可说的,只是馨予稍稍推测一番,暗中却有几分感慨,那个时候,正是天色渐冷之时,又在中秋佳节之后,想来也是元茂盼着能再与自己度一回中秋团圆日。而若非幼兰急切,想来还要更久一些呢。
她在此细细想着,另外一面的幼兰与贾氏也是说着这件事情。
“竟是要这么久?”幼兰略有三分不耐,秀美的脸庞上露出些愤愤然来,又道:“父亲也是越发的糊涂了,竟择了那么一个日子。眼瞅着还有十个月呢。”
“你便是这般念着那江家子?越发的不害臊了!”贾氏心中颇为快慰,面上也是露出欢喜之色,此时听得幼兰这么说,面上虽说是淡淡的,可那眼中的欢悦之意,看着在一侧的幼蓉心中颇为羞恼。因此,她便咳嗽一声,就站起身来,道:“母亲,我先回去了。”
“你呀,越发的急躁了。罢了,如今的好日子,我也不想说什么。去吧。”贾氏原是心中快意的,见着小女儿又是眉头紧皱地打断了自己的话头,当下不由得也生出些索然来,只挥了挥手,道。
幼蓉站起身来,悄悄退下去,临走前,她还听见自己的二姐幼兰的话:“母亲,妹妹越发的古怪了,我瞧着,她倒是待那人更是亲近。如今我也不知道,谁是与她一奶同胞的嫡亲姊妹了!”
好歹,如今也是能够唤一句那人,明面上更是称为大姐了。幼蓉心中喟叹了一声,双眉却更是紧紧皱起,她心中仍存着一份心事,也是因此,对于如今的大姐馨予更是多了三分惭愧来。自然而然,更不愿意听到自己的母亲姐姐说这些个话来。
“女郎,您要回去?”边上的文鸳凑上来搀扶住幼蓉,轻声问道。她看得住来,自己女郎的心情并不大好,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如此,不过今日瞧着越发的有些晦暗起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幼蓉勉强微微一笑,却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才是道:“不,我们去一趟大姐那里,我也瞧瞧她……”文鸳听得这话,暗暗有些奇怪,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应了一声,就是搀扶着幼蓉一路到了芳菲馆。
今日,馨予也是破釜沉舟了一回,如今事情已是定下,虽说仍旧有种种担忧,但是她也放松了些许,听得外面有丫鬟回报,说着幼蓉来了,她便是一笑,一面令人请进来,一面又是起身略略迎了一回,笑着道:“三妹妹来了。”
幼蓉听得这话,抬头看去,却见着灯火之下,馨予面如莲瓣,言笑璨璨,如同一缕春风让人油然生出松快之感来。她心中莫名地觉得轻松了许多,当下也回以一笑。
第一章 小婢贴心 女郎暗思
第一章 小婢贴心 女郎暗思
如此,三四个月过去,李家竟渐次平静下来。幼蓉闲着无事,暗中思量起来,也有几分感慨:若是母亲并姐姐不生事,家里真真是一派太平。可叹先前何等祥和,母亲却半分也不顾忌,生生让父亲生了厌烦之心,如今便是回转一二,到底是嫌隙已生,哪里能如早前一般的?
她想到这里,不免叹息了一声,伸手将那窗牖推开,往外面瞧了一回。她所在的院子唤作涵青馆,原也是一处绝妙之地,春有桃花,夏有芙蕖,秋有金菊,冬有梅花,四时景象按着高低远近,布置的精细之极。且又有梧桐山石溪泉板桥,更有移步换景之感。虽说比不得芳菲馆那一大处的景致,也算的是玲珑精巧的布局了。
此时,幼蓉抬头一看,就见着略远处十数株红梅正是吐艳,映着那枝桠,好不精神,细细嗅闻后更有一股清香悠然随风扑来。她不免赞了一声,忽而又想起另外一个人,登时脸颊一红,喟然叹道:“这胭脂梅虽好,可日日瞧着,也透着俗艳,却不如绿萼梅清绝。”
边上的文鸳听得这话,由不得微微皱了皱眉头,暗暗思量着:这几个月,女郎越发的奇怪了,原是喜红妆的,色色东西,虽说不是大红大紫的,但也多是鲜亮的,不知道怎么的,现今却是一发得爱素色,特特是那青绿之色,每日里穿戴的,觉少不得这么一样颜色。不是那簪子择了青绿玉簪,便是帕子选了秋香绿,抑或是豆绿丝绦,天青色耳坠,还令人备下几件浅青色竹叶纹衫子,浅绿细褶裙等等,不一而足。这些倒还罢了,可她如今瞧着繁花,就说艳丽俗气,不如青松绿树竹林之俊秀。每每的,还有几分怅然若失之态。
虽说文鸳也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可到底比幼蓉大了两岁,又是下人,听到见到的事儿也比幼蓉更多些,她思量了几个月,又是暗暗看着,倒是猜出三五分来:只怕自家女郎心中有了个人影子,只是素来家教严谨,人也端庄,这般事儿绝对开不得口的。
这么一来,她这个做丫鬟的,也自然只得闭嘴不言,仔细服侍便是。不过十数日瞧着,自家女郎越发的倦怠慵懒,眉眼之间似有愁丝郁结,又有些不胜之态。文鸳日日瞧着,也是一日比一日悬心,今日听得幼蓉瞧着素来喜欢的红梅也是俗艳起来,文鸳心下一个咯噔,忙就是探过身来,一面伸出手将窗牖关闭,一面嗔怪着道:“您的身子才是好了些,又是吹风,也不怕再受了风寒。既说着那胭脂梅不好,那就去馨予小娘子那里瞧一瞧绿萼梅,满府上下,也就唯独那里载了几株,如今只怕正是鲜亮着呢。”
“大姐如今也是十分忙碌,何必过去打搅。”幼蓉听得手指头微微一颤,又是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口中却是说得十分随意,道:“这嫁衣铺盖,帐幔衣衫,都是精细活儿,偏生我也帮不得什么,只揽了一件帐幔的活儿,再也忙不得旁的了。”
“这帐幔铺盖,最是精细不过的。铺盖与嫁衣须得馨予小娘子亲自做的,您揽下这帐幔,也是极大的活儿了。况且,还得预备着幼兰小娘子那里呢。”文鸳听得微微一笑,劝了两三句,又看着幼蓉神情依旧,心中也有几分焦急,思量来去后,便特特笑了笑,道:“只是我瞧着,馨予小娘子定下的沈家虽好,却还不如罗家。当初罗家那里可有几分准数了的,就算罗家也有不足,也可挑个更妥当的。到底,沈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可是白夫人呢,并非是沈公子的嫡亲母亲。这男子不似女子,旁的也就算了,就怕小娘子嫁过去,可得受些磋磨。”
“如何不是呢。”幼蓉沉默了半晌,才是点了点头,面上的些许慵懒之色却是尽数消去了,反倒有几分板着脸的模样,口中的话也透着些含糊:“只不过这般也是天命注定,半点由不得人呢。先前已是有了那么一桩事儿,哪怕并非十分打紧的,可到底有些妨碍,那沈家便有些不足,可比之江家又有什么地方不好的?我瞧着,说不得也算是缘分所致呢。”
文鸳深知幼蓉的,瞧着她这么一通话,却半点不提罗家,心中的猜测更是稳当了几分,当下口中也是胡乱应着话,她心中却是转了七八个弯,暗暗有了些主意。
幼蓉依旧是浑然不觉的,只叹着道:“若是二姐也能如大姐一般,嫁入那样的人家,我还担心什么?如今我瞧着她,虽说不如先前一般的糊涂昏聩,可到底还有几分迷瞪,日后若是为江家所欺,那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幼蓉又是叹了两声,竟又是坐在那里思量起来。文鸳瞧着,也不深劝,自己悄悄地退下去,又是吩咐了边上的两个大丫鬟几句话,说着自己去院子里折一枝花儿来,便收缀一二,往馨予所在的芳菲馆而去。
此时的馨予正是在做着嫁衣。极其鲜亮的大红锦缎,略略剪裁后,便是描红,再在上面用金色丝线细细绣上各色吉祥图案。馨予此时做的是袖子,上面用如意云纹绣了边儿,而后添上了如意百福的花纹,她此时正是再做着蝙蝠。一时间,绣完了最后几针,她便揉了揉脖子,站起身来走动了两下,又是推窗看了看远处,才是笑着道:“你们也是起身活络活络,总是坐着也是血脉不畅,竟要熬出病来呢。横竖这时日也长着呢,慢慢地细作,也就是了。”
青莺几个人听得这话,也都是一笑,或是说着做好最后几针,或是起身略略走动,或是与馨予倒了一盏茶送过去,不一而足。正是说笑的时候,外面却有通报,说着文鸳来了。
馨予听的微微一愣,倒是有几分奇怪,这些日子她这里也是忙碌的很,且如今也是快用午饭的时候了,文鸳此时过来,却是与往日不同。不过,到底文鸳是幼蓉身边最倚重的丫鬟,等闲的时候都是须臾不离身的,听的是她过来,馨予也不能怠慢了,便笑着令请进来说话,又是看了青莺几个人一眼,示意她们退下去。
青莺等人也是明白,相互笑了笑,便都是退到外面去,倒是正巧与文鸳撞了个面儿,她瞧着如此,心中越发得觉得自己所想的不差——馨予小娘子可是个精细人,不比幼兰小娘子,竟是莽撞无知的。如今幼蓉小娘子的事儿,也只得与馨予小娘子说一声儿,再是这么折腾下去,只怕自家小娘子的身子受不住。不过几个月,衣衫便是宽裕了许多,再过几个月岂不是要痩脱了形?
由此,虽说是事关紧要,但文鸳想着幼蓉素日的性情,知道她必定不会吐露半个字的,只能自个熬着。如此熬了几个月,再也熬不得几个月了,竟还是打探打探馨予小娘子,若是使得,让她也露出些风声来,请老爷做主,这才是紧要的。
想着这般,文鸳神色更是谨慎端庄了三五分,当下瞧着馨予正是抬头看向自己,又是笑着让自己坐下来说话,又是打量着自己,神情举动,言谈行止,真真是让人喜欢,她便咬了咬牙,也不敢坐下来,只走进了几步,凑过来低声道:“小娘子,如今这番事情,奴婢也不敢多说的,就是我们小娘子也是在心地煎熬着,半个字也不敢吐露出来。可是,这几个月熬得她身子瘦削了许多,精神也是颓靡,更添了许多心事。如此下去,怎么是个头。奴婢也是自小服侍的,心疼得很,也是陪着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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