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最喜欢的,她会不会……
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李元茂看向幼兰的眸光也幽深了几分,直让心底有了些隐秘之事的幼兰惴惴不安起来。她心下急转,偷偷看着自己妹子幼蓉面有疑惑之色,她略略觉得安稳了些,仍旧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父亲,您唤我们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确有一件大喜事,须得与你们分说。”李元茂听得这话,略略顿了顿,才是开口将事情说了出来:“你们的姐姐,馨儿她已是寻到,三日后便是能回家。她原是为父发妻,你们嫡母秀芝所出,身份自不必说,自从走丢之后,父母亲族俱是不在身侧照料,又是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如今能回来,乃是苍天见怜。你们做弟弟妹妹的,可得尊敬她,亲近她,莫要让她生出陌生局促来。”
这话虽说不是晴天霹雳,也算的让人震惊不已了。幼兰不说,就是眼界心胸俱是比旁人更宽些的李家兄弟两人,也忍不住瞪大了眼,露出吃惊之色,幼蓉更是呀得叫出了声。李元茂便咳嗽了一声,一一看过自个这四个儿女,沉下声音道:“可是明白?”
李致远最是沉稳,又是李元茂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对这位长姐并无一丝情分,但想着这么些年自己父亲孜孜念念,又是骨肉至亲,到底还是开口道:“父亲莫要担忧,姐姐原是与我们是骨肉之亲,虽然走失多年,但如今回来了,我们做弟弟妹妹的,自是要敬重的。”
李致安想着只是一个姐姐,又非兄弟,不过日后一副嫁妆。且说到底也是兄弟姐妹,骨血之亲,父亲多怜惜看重,倒也无甚关系,比照的规矩礼数也就是了。因此,他也是点头,笑着道:“大哥说得对,父亲只管放心,我们必定会敬重姐姐的。”
“嗯,女儿也会的。”李幼蓉虽然比两个兄弟感情更是纤细敏感些,也对母亲贾氏的想法有些惴惴不安。但想着这位长姐遭遇坎坷,幼年便是失去双亲照料,心底也有几分怜惜,略一迟疑后,便开口道。
独独剩下一个李幼兰,半日也不说一个字。李元茂对于两子一女的说法也算满意,心底原是松缓了些的,抬头看到这长女神色恼怒,眉头紧皱,他的脸色也紧绷了起来:“幼兰,你怎么想的?”
“父亲已是拿定了主意,我们如何想也是没用的。”李幼兰最是随母亲贾氏的性子,又是因此而厌憎卢家人等,自然不会对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的答案,只是勉强迸出这么一句话,就是冷笑站在一侧。
李元茂脸色登时一变,贾氏倒也罢了,这个长女也是如此,着实让他心底的气恼涌了上来,他猛然站起身来,盯着幼兰半日,神色已是冷淡之极:“倒真是母女同心了这么些年,我总不理会,倒是让你们一点贤良淑德都不知道了她是谁?她是我的嫡亲女儿,是你的嫡亲姐姐骨血至亲你却只念着母亲的一脉血缘,忘了自己是姓什么的若是再让你们母亲教导下去,只怕日后真的是门风无存,家声沦丧”
“父亲”李致远李致安兄弟脸色一变,他们虽然对自己的姐姐幼兰这般放肆也觉得惊诧,但这么一番数落,也着实让他们惊慌了起来,只上前两步,道:“姐姐这也是……”
“不用帮她说话你们看看她的脸色,可是领情?”李元茂盯着自己这个女儿,心里的厌恶之心更浓了几分:“来人,将幼兰请回去,好好在屋子里静静心过两日,我再请嬷嬷过来,也该是好好教导教导她了”
这般处置,倒也不算苛待。固然李幼兰脸色发白,但李家兄弟并李幼蓉却没有再求情——说来,幼兰与他们的确不是一路的。尤其幼蓉,她想着近来姐姐的那些事,反倒是觉得多些人看着,教导一番姐姐,也是好的。
见着剩下的儿女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李元茂心底略略和缓了过来,又是嘱咐了一通,就是让他们下去了,自己则是唤来管家,细细地吩咐了一通。而后,李家东侧的一处院子便是重新整修起来,李元茂亲自写了牌匾,名曰芳菲馆。
馨予在卢家待了三日,每日里李元茂公事完毕,便是乘车而来,与她团聚。又有卢林氏、卢廷玉母子两人,对她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色色做得细致妥帖,让她住在那一处院落里,愣是没能寻出半丝不自在来。这般的温柔,这般的体贴,馨予看在眼里,记在心底,自然也有触动之处,一来一往的,旁人看着便是长者慈爱,晚辈孝顺,再无半分不合的地方。
待得李元茂安排妥当,亲自乘车到了卢家接人的时候,馨予心底由不得生出依依不舍之心来。还是卢林氏拍了拍她的背,笑着说以后的日子长久着呢,常有小住的时候,她方才应了话,随着李元茂到了李家,入住芳菲馆。
第一章 敌意汹汹 不卑不亢
第一章 敌意汹汹 不卑不亢
芳菲馆是李家内宅偏东的一处院落,原是一处小园子,只因当年在此地栽种了四季花卉灌木,卢秀芝嫁入李家后,极喜这里的景致,便将这里三两间的小屋子渐渐修葺成了前后总共六间的小院落。
李馨予入住其中,略略宽松歇息了半晌,又是与李元茂说了半晌的话,就送他出了门,也就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脸颊,她重头坐在榻上,若有所思。今日她从卢家搬到了李家,虽然李元茂说着要郑重,但到底她是小辈,这李家也没什么太过郑重其事,只下面的仆妇婆子更整肃了些,贾氏并李家兄妹也在院子里相迎——这里多半还有李元茂的缘故在。
另外的,还有两位李家同宗的老夫人也是见了面,特特询问了她几句话。这般事儿做毕,她还得郑重与李元茂、贾氏屈膝行礼,又是与李家兄妹叙齿序,各自认了兄弟姐妹的名分,这才坐下来说话。只是贾氏的神色依旧是冷冷淡淡,丝毫热络都没有。这般态度,她也是心里有个数儿的,并没太在意,只是暗地里不免思量:这贾氏的性情倒是稀罕,这面子情上的事儿也不预备敷衍了。但这样对她却没有什么不好的,不说李元茂,就是那两位同族的老夫人看着如此,也是皱了皱眉头,面色不虞——毕竟,她也是卢秀芝与李元茂所出的长女,原配嫡出,又是幼年不幸,只要略有几分同情心的,多半会对她有些心软的。
不过,这般一来,自己反倒好行事些。若是贾氏面上含笑,温柔和蔼,那外面的风声只怕还要倒向她一点儿的。毕竟,自己现在说着是嫡长女,可是当家的夫人不是亲娘,这分量哪里比得过这位当家应酬多年,又是儿女双全的继母?
剩下的李幼兰一脸不忿,且不必提。倒是李致远、李致安并李幼蓉三人略有些出乎意料,竟对自己颇有几分尊敬,说的话不多,也颇为和气。虽然不知道这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能够都这么淡淡的,也算得不错了。
她在心底筹算了一番,紧紧皱起的双眉也微微舒缓下来。边上看着的一个婆子不免笑着道:“女郎思量什么呢?今儿也是合家团聚,忙碌了半日,又是耗费心神,竟缓一缓,吃一盏茶,可好?”
李馨予抬头看去,却不是旁人,正是外祖母林氏与她的一个心腹婆子,姓霍,唤作云竹,原是卢秀芝的自小一并长大的贴身大丫鬟,后头因着年岁渐大,便嫁了家中的管事,留在了卢家。这厢林氏思量着与她使唤的可靠人,便将霍嬷嬷并她男人李平的一家子都提溜出来。这霍嬷嬷一家繁衍,又有一个小子一个女儿,嫁娶已定,也是家中的仆妇管事,下面有两个孙女儿,一个孙子,俱还年幼,自不必提。
因着她这般体面,见着她开口说话儿了,李馨予便微微一笑,道:“嬷嬷说得正是呢。我也觉得口中有些发干。只是初来乍到的,竟有些陌生,由不得多想一会儿。”
霍嬷嬷伸手接过边上一个丫鬟递过来的一盏茶,伺候着李馨吃了几口,便笑着道:“自来女孩儿便是心思细,多想也是有的。只是您记得这是您的家,父母兄弟姐妹俱是骨肉至亲,外面又有老夫人大郎这做外祖母、舅舅的,还有什么可愁的?”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也知道这些话虽然说得好听,可是这位秀芝夫人所出的小娘子这么些年的坎坷遭遇,也不是吧白饶的,自不会不多想一些儿的。
因此,霍嬷嬷稍稍一想,提起一件舒缓心情,不致费心思量的事来,笑着道:“说来,倒是有一件事还请您思量思量呢。这院子里的丫头,因着是各处挑拣来的,又有欧阳夫人送来的,名儿是东一个,西一个的。您不若总揽了,不拘什么花鸟虫草的名儿,归为一个例儿。日后再添了人,也好比照着使唤。”
说完又是举出几个例子,例如取花名,春兰夏莲秋菊金桂红梅这般的。
馨予略略一怔,也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在费心思量的缘故,便笑着应了。霍嬷嬷见着她心情略微松缓了些,便又建议道:“这院子的景致也极好,前头还有人说是我们秀芝夫人最喜这一处的,您转一转,再想着名儿的事,两下不耽误,可好?”
听得这话,李馨予倒是在两可之间,只问了几句摆设布置的话,听得都是在整理,就点头应了下来。横竖这里各色行礼东西都还没有收拾妥当,倒不如到外头走一走,也散散心。
霍嬷嬷便笑着唤了兰儿并这里的一个丫鬟唤作绿儿的,拥簇着李馨走到了院子里。芳菲馆处在一处山脉溪泉之下,水声潺潺,绕着屋舍分脉蜿蜒而下,又是在后头汇聚成一个池塘,再泊泊而下。这池塘之侧,便有假山。假山上牵藤延蔓,有栽种了各色香草花木,苍翠可爱之中透着些许秀美来。再远一点儿,就是有朱板铺就的小桥,边上松树苍苍,遮盖住一处小小的六角小亭子,亭子一侧临水栽种了三四株老桂树,此时是夏时,只见着老树繁茂,绿叶扶疏,也是有几分意趣。另外的一侧则是栽种了数十株老梅树,姿态各异,风骨犹存,竟有几分苍茕之感。
馨予不由笑着道:“这一处亭子倒是巧了,春夏有梧桐,秋有桂花,冬日梅花,色色都是齐全的。又是绿荫扶疏,临水照花,可见闲情逸趣了。”
她这么一说,边上的绿儿也是笑着道:“女郎说的是,这一处芳菲馆便是如此呢。不独独这一处,常有四季花卉次第胜放,老爷也独爱这一处,每年这里都是第一处要修葺的。”
“哦?”李馨予稍稍一怔,倒是有几份稀罕,先前听得说这一处自己那位无缘的亲娘最是喜爱,还以为在贾氏的管理下,虽然不至于荒凉,只怕也多有些不合人住的。听这话,竟然还是照料有加?她心中微微一顿,脚步也稍稍停了下来——只怕这一处,因着卢秀芝并景致的缘故,李元茂常有走动,方才如此吧。若是从这里说起,贾氏深为忌恨卢秀芝,还真是有几分缘故了。不说别的,做丈夫的李元茂种种举动,都表示他根本不将她放在心底,还只心心念念一个卢秀芝。作为女人,她如何能忍得下来
不过,细细想来,其实还是贾氏日子过得太舒畅了些。李元茂并无妾侍,前后只有卢秀芝、贾慧珠两个女人。前者早早亡故,独剩下一个女儿,后者却是儿女双全,管家大权在握,又无长辈管束,看着李元茂这个丈夫一心只念着前妻,她不免也随之心心念念,嫉妒厌憎不已。
若是有了婆婆弹压,有了侍妾庶出子女,只怕她还不定有没有这么一个心思了……
心里这么想着,李馨予面上不由得微微露出几分异样。边上的霍嬷嬷瞧着她又是若有所思起来,刚是想提起先前所说的丫鬟名儿一事,让馨予松宽一会儿,边上忽而便是闯进一行人来。
抬头一看,并不是旁人,正是李幼兰、李幼蓉两姐妹并几个丫鬟婆子。瞧着李幼兰面色森冷,双眼之中仿佛能喷出火光来,而李幼蓉则是面带焦急之色,时不时地拉扯一下姐姐李幼兰的衣袖,这两人的心思便也透露出了三四分来。
馨予抿了抿唇角,便上前两步,浮起一抹柔和的轻笑,先问了一句好,然后才道:“大妹妹、二妹妹,可也是来院子里看景致的?”
“谁是你妹妹”李幼兰冷哼一声,抬起头盯着馨予,看着她神色自若,面有笑容,颇为春风得意的模样,那心里那腾腾地火气便更是涌了上来,只咬牙切齿啐道:“呸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贱种,以为哄骗父亲,就是能成个人样儿了我告诉你,这里没你的一寸地面,总有一天,你从哪里滚来的,便是从哪里滚出去”
“大妹妹说笑了。”馨予也是收起了笑容,一双眼眸定定凝视着暴怒德若不是被人拉着,只怕要扑上来的李幼兰,自若地伸出手用帕子擦了擦额角,轻声道:“父亲正当壮年,我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如何能哄骗他去?我也知道,咋咋然有了我这个姐姐,你略有些不自在,可有些话却不能这么说的。若是论说起来,我亲生母亲是父亲的发妻,我是原配嫡出的长女,我若是在这里没有一寸地,那可真是笑话了。”言下之意也是明摆着的,她这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可是比两个人的继室所出的嫡女身份高一层,若还没个立锥之地,她们两人又算什么来?
这层意思也是明明白白的。李家姐妹自是能听得明白的。
果不出馨予所料,这话一说,非但李幼兰勃然大怒,面皮紫涨,真的就是要扑了上来,就是边上的李幼蓉面色复杂,看向自己的目光也透出些异样来。只是对此,她也是早就有些筹码的,当即微微一笑,就是道:“这都是实在的话,两位妹妹也是大人了,自然也是明白的,如何这般恼怒?我思来想去,多半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旁的吧。也不瞒两位,先前我是在江家的,自有几分牵扯,可是后面却是了断地清清楚楚,若是为了江家的缘故寻我,大可不必。”
她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只重复提了江家两次,李幼兰李幼蓉登时一怔,而后脸色也是微微发白起来。
第二章 低言细语 冷言冷语
第二章 低言细语 冷言冷语
看着两人的神色大变,李馨予微微抿了抿唇角,也没有在露出笑容,只静静凝视着李幼兰。这会子,若是再笑着说什么,只怕真是要彻底惹恼了这两位,倒是这么直直盯着一个儿,反倒更合宜。
果然,看着李馨前后神色变化,李幼兰李幼蓉两姐妹登时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