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重,您是明白的。”
是说孰轻孰重吗?抑或是亲疏远近?怎么拿着卢林氏等人与幼兰幼蓉两人相比?这两个岂是一辈儿的,倒不如说是……
馨予略略一思量,目光在那纱花上面转了一圈,脑中灵光一闪,面上由不得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是我糊涂了。这孰轻孰重没个分明也就罢了,竟还忘了周全两字。”说完这话,她便是令人从边上的包袱里头寻出两册新书来,唤了两个二等的婆子过来,吩咐道:“将这新书送到致远致安屋子里去。就说是我新得的,横竖我是个女孩儿,于这些上面并不经心,送与他们,也是物尽其用了。”
那两个婆子忙是应下,用那帕子裹住了,一人捧着一部书,退下去做事儿不提。
这礼数上面的事儿完了,馨予也就挥了挥手,令人将这些东西收拾妥当,色色按着先前的布置来,自己便捧了一盏茶,慢慢地吃着,心里也有些思量。自己近些日子却是学了不少规矩礼数上面的事,却又是糊涂了些,只说着要尽了礼数规矩,却浑然忘了,这些做全了才是第一层。却是不能将这个看做自己的最终目标。哪怕那贾氏真的是能将四个儿女都掌控在手心里,但也不是不能寻出空隙来,让其中的一两个能与自己有些情分。
毕竟,在古代讲究的是大家族的利益,兄弟姐妹相互扶持照应,原是这般教导来的。哪怕那贾氏与李幼兰十成十不能动摇敌对的立场。但是李幼蓉、李致远、李致安三个呢?这些日子看来,他们虽然都是淡淡的,可也没有什么敌意。
如今贾氏也不能插手自己这里,李幼兰也只略避开些,基本的安全毋须挂虑。剩下的可不就是让自己过得安生么?若这三人自己能拉拢了一两个,这里头却是能一石三鸟。不但在下人面前能显出自己的手段、为人,还能在李元茂那里获得更多的疼爱,一个能够在贾氏的压迫下仍旧懂得友悌的,可不是个难得的?再者,也能让贾氏膈应一阵子。
如此一番筹算,馨予面上笑得更柔和了些。
青鹤在一侧看着,心里也有几分放松,她这些日子看着,自家女郎规矩礼数做得周全,却没有多少真心真意在里面。这也是,有那么一个继母,能对下面继母所出的弟弟妹妹生出好感吗?但情势在那里,却也不能不多做点儿。大人自然疼爱女郎这个女儿,但日后大人老了,还不是得靠两位郎君吗?此时年幼,正可试着联络,也是知道彼此的性情,日久天长,又是血脉骨肉的至亲,自然也就好了。再者,固然贾夫人并幼兰小娘子为人可恶,但幼蓉小娘子并两位小郎君待女郎却是礼数周全,也不见厌弃憎恶,未必不能的。
她虽说只是个丫头,却也在欧阳夫人身边儿听过见过些世面,凡事儿也愿意多思量一二,方能渐渐明白过来。欧阳夫人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方才将自己送到馨予小娘子这边儿。先前也是说个明白了的,日后自己的生死荣辱便都随着小娘子,家里的人,日后也是要送与小娘子的。因着这一个,加之馨予也不是那等难伺候的,性情温和,事事规矩中不乏人情,青鹤见着,自是愿意全心全力地与小娘子筹划。
如此,这主仆二人,须臾之间更是觉得亲近了三分。
馨予便笑着捻起一块帕子,擦了擦手,就道:“我先前便知道你是个好的,却没想到,你却是这般谨慎细致的人。也是欧阳姨母心疼我了。”
见着馨予说谈之间,大有些平日里少见的亲近之意,青鹤心里越发的软和欢喜,忙忙着笑道:“原是本分的事儿,女郎这般夸赞,我可受不起。”言辞间却是越发得温顺起来。
看着青鹤如此,馨予心里头又是一种想念。自己这些日子,却是有些糊涂了。哪怕有李元茂,有卢林氏并欧阳氏等人的照料与看顾,可这世上谁又是能够看顾照料自己一辈子的?还不是得自己撑起来的?只单单想着一个贾氏并其子女,小心翼翼地和光同尘,却忘了任凭是什么时候,没个本事,没个手段,谁又能过得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只小心处事又有什么用?连着自己身边的忠心还能打个及格分的丫鬟婆子,自己难道就真的收服了她们?青鹤今日忽而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仔细掂量过的,为何之前不与自己说呢?那是在估摸自己呢。说得好听,是不知道自己这个人的性情,身份所限,不敢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平白落个离间骨肉亲情的名头。说得难听些,可不是在掂量自己轻重,看看自己的分量,是个好拿捏的,还是个有心思的,是个潜力股,还是个软骨头不中用的
这一方面,自己固然是要显示自己的性情手腕,敲打控制住身边的婆子丫鬟,小心为人所乘。另一方面,自己也该小心谨慎些,不要真的以为这些人就是个木偶泥塑的,随自己怎么想就怎么打发,总要让人看到自己的好处,为她们也要有些安排,这般软硬兼施,才能让这些从李元茂等人手中得来的人,真心将自己看做第一位的。
心里这么思量着,馨予不免又暗暗叹了一口气:才是觉得自己渐渐融入了这个社会,也是能够适应过来。正是想着能不能够稍稍松快两日,却又有这么一桩事要紧着做,真真让人觉得喘口气都艰难。也难怪有人说古代女人的职场就是内宅,自己这个身份,要做的事,要想的东西都是复杂着紧,何况那些当家主母一类的。
由此,馨予更是振作起来,细细筹划琢磨起来。她是个一旦有心去做,便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努力的人。也是这个缘故,她常是没事有事儿唤丫鬟问婆子几句话,闲着聊两句家里面的事,听得多了,后头便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双眸子在这个身上转一圈,在那个面庞上瞟一眼。前头还无人察觉,等着到了后面,几个心思细密的便略有些主意到了,心里也暗暗有些疑惑:女郎是在琢磨什么,怎么那眼神儿瞧着人心里头都有些发虚了?
然而,到底是没什么事情出来,多过了三五日,那几个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毕竟,她们也不曾做过什么背主的事,自然也不惧的。这一日,馨予依旧是坐在窗下的椅子里,一面吃着茶,一面看着景致,偶尔翻两下书册,也是悠闲着紧。
却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来了个丫鬟报信儿,道:“女郎,夫人过两日得去大慈寺里面拜佛,打发奴婢过来问您一声儿,可是要随着过去的?”
馨予闻言打量了那丫鬟一眼,却是个眼生的,还不曾张开了,面庞却透着些娇嫩俏丽,穿着一身春水绿衫子,系着细白布裙。清水淡色的小丫头的衣衫,倒是衬出她那一股子生气来。
见着是个不打紧的小丫鬟,眉眼瞧着也有些小女孩儿的娇憨,馨予虽是挑了挑眉头,面上的笑容却柔和了些,只笑着问了几句,无非是什么名儿,做什么事,以及贾氏往日里是如何去那大慈寺的,幼兰幼蓉可都去之类的。这原是随口询问,并不以为这个小丫鬟的身份能够探知多少的,谁想着,这个唤作春桃的丫鬟却极爽脆,一一说了个明白。
这倒是难得了。
见着这个丫鬟低眉顺眼,却又说得极干脆利落,连着馨予仿佛起了兴致随口多问的话,也都回的明白。馨予便抿了抿唇角,笑着道:“难得你这般明白利落,真真难得。说来,我便是最喜欢这样的,成日里见着的都是蚊子似的哼哼,竟不见着半分干脆。可惜了 ,往日里在夫人那里,怎么不曾见着你?不然,我也好讨了你去。”
她说的和气又十分夸赞,春桃听着双颊都腾一声红了起来,艳艳的如同桃花似的。只是那一双眸子却恰到好处低垂下来,竟让人瞧不见了。馨予看着,唇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
那春桃却渐渐平静下来,面颊之上仍旧有几分红润,可音调却没什么波澜,只福了福身,十分恭敬着道:“奴婢哪里能比得上诸位姐姐的,女郎眼下还不清楚,慢慢地也就明白了。似奴婢这般的,满府上下竟是数不胜数呢。”
“若是能跟你似的,那就好了。”馨予面上含笑,又问了几句话,应下去大慈寺的事儿,才是打发了这个唤作春桃的丫鬟,自己慢慢地靠在软枕上面,合眼细细思量起来。
第三十四章 大慈寺事 姑母寄信
第三十四章 大慈寺事 姑母寄信
若是说,这个春桃真是满府上下随处可见的那一类丫鬟,馨予还真是不信。不过十一二岁的稚嫩小女孩,能够不疾不徐地将自己询问那一个个问题都说得明明白白。要知道,在这内宅里头,固然是事事都瞒不过人,一般的事儿都能透出风声来的。
但是能够在自己这个身份有些微妙的人面前,将这些事都分说明白,甚至在自己探问到别的地方的时候,还能顺着话头说出些暗地里的事。又是那么一个稚嫩的小丫鬟,可见这个春桃可琢磨的地方,确是不少了。
究竟这个春桃是想着在贾氏的屋子里出不了头,另走一条道儿;还是存了些旁的心思,想得了自己的信任,而后做些什么事来;抑或是左右逢源,趁机谋取些好处?还真是有些难以下个定论。馨予暗暗思量了一通,便将这个事儿暂且放下来,只唤了青莺过来:“薛嬷嬷家去了,这府里头只怕还是你知道的多些。且说一说今日夫人提着的大慈寺,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去处?”
这青莺先前就是站在身边伺候的,自然听了一耳朵,当即便笑吟吟着与馨予倒了一盏茶,方细细道:“小娘子,这大慈寺原是与我们府里头有些故旧的缘分,又是极有名气的。因此,夫人也常带着人过去,连着两位幼兰幼蓉两位小娘子也惯常走动。这一年总有七八次过去,三五日不等,最长的那次可有小半个月,是夫人为着故去的老夫人念经祈福,在寺院里小住。这些,方才那个小丫鬟却是不曾撒谎,俱是真真的。”
“你的意思,那春桃倒是能信的?”馨予随意回了一句,却没什么真切的认同。青莺这些日子过来,也是多多少少对馨予的个性明白了些,一听就知道里面的意思,当即笑着道:“这可难说呢。那个春桃,往日里从不见出挑的,再没几个人知道。哪里能作准?女郎,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我自是明白的。”馨予点了点头,既然青莺这家生子都不大知道春桃,竟还是先搁着吧。只看以后便是。由此,她转过头又是细问起大慈寺的事来。
青莺一一细细回了。原来这大慈寺也是有名的百年古刹,如今的主持,以前还是李家族里的长辈。虽说如今是了了尘世,去了三千烦恼丝,但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便是不大相信仙佛菩萨的李元茂,对于大慈寺也多了三分情分。也是因此,贾氏常去大慈寺。这次过去,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听得这些,馨予一一点头,却对并不是大事儿这个论断还打了个问号。倒不是她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别人要害自己,而是李家情势如此,内宅里面贾氏这么多年的经营,难不成都是白瞎的?她先前就是百般厌憎卢秀芝,乃至卢廷玉并卢家都是忌恨不已,自己这个卢秀芝的女儿,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似的。何况,自己现在虽有李元茂的照料,可也是立足未稳,正是好下手的时候,更是该小心谨慎。
心里这么想着,她便与青莺道:“这般急躁躁的,明儿就是要过去的。我才是住了多久?竟是十桩事,才通了一桩。我思量着,竟还是将薛嬷嬷请回来,晚上也说一说。若是要住个三五日的,可得准备准备。”
青莺笑着应了,道:“嬷嬷原是无事,方家去两日的。既是有了正经事,她最是规整的,不用旁人,自个就回来。”馨予听得点了点头,正是要说些什么,外头便有说话声,再过一会儿,薛嬷嬷竟是打起帘子走了进来,与馨予福了福身,道了一声好。
“嬷嬷回来了。”馨予略有些惊讶,但也没十分在意,忙是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又令青莺取来脚蹬让嬷嬷坐着说话,一面笑着道:“正是想着嬷嬷呢,倒是巧了,竟就是回来了。”
薛嬷嬷一笑,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又是对倒了一盏茶给自己的青莺道了一声谢,才是与馨予笑道:“府里有事儿,我是女郎身边的,自然该是回来的。”
“嬷嬷也知道了大慈寺的事儿?”馨予愣了一愣,虽然自己也嘀咕着这一趟大悲寺会不会出些什么事情,可这也多是处于警惕心,并非真的将这个当做天大的事。如今看着薛嬷嬷知道后紧着赶回来,不免生出诧异来:“我思量着不过是个烧香拜佛罢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旁的缘故?”
“女郎想的是,大慈悲礼佛不过是一桩小事。哪怕女郎不曾去过,存了些谨慎之心,也就是了。”薛嬷嬷也不觉得大慈寺能闹出什么事情来,她提的是另外一桩:“只怕女郎不晓得,您两位姑母可都是要归宁了。”
“什么?”馨予听得一怔,她先前却没有听过卢林氏等人说过什么姑母的,仿佛听过一耳朵,只是后头都没什么人提及,便也没挂在心上。如今这么忽而来了姑母,而且是两位。
那薛嬷嬷点了点头,看着馨予虽是诧异,但神情安稳,并不露半分慌乱失措,越发满意,笑道:“正是呢。今儿才是得了信,竟是巧了。”说着这话,她便又是将李元茂那两位姐妹并连襟的事分说了一通。
原来这两位姑母俱是李元茂的妹妹。大妹妹是一奶同胞的嫡女,唤作李珍,小字淑珍,嫁与苏州林氏林涵成为妻,倒也是夫妻和睦,颇有些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因着前年林家长辈故去,林涵成便是报了丁忧,领着妻儿俱是回了苏州老家守孝。如今守孝期满,便又回来做官。
***却是庶出,唤作李婉,小字婉玉,嫁与长安江氏江乘云。夫妻也是斯抬斯敬,更难的是儿女双全。去年的时候江乘云到了外省做官,如今竟是高升了,重头回到京都里做京官。这一南一北两姐妹,也是凑巧儿,竟是一起儿寄了书信回来。
听得这些,馨予点了点头,笑着道:“怪道竟是不曾听闻过两位姑母的事,想来也是这两年不曾通信,便也有些疏忽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如何不是。”薛嬷嬷口中这么说的,面上却露出三分不以为然。这上面却是贾氏做的不地道,身为当家主母,却不大愿意与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