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翰这才明白过来,当即讪讪地放开幼兰的手腕,自己也走开两步,正是要说话,却又被幼兰抓住袖子。他吃了一惊,看了幼兰如同雪花一般苍白的脸庞,再看看常安只是恭谨着微微垂下眼帘,但面上却没有半分神情变化的脸,半晌才是呐呐着与幼兰道:“幼兰,你这是……”
“我不会回去的”幼兰执意攥住文翰的衣袖,用力地连自己手指头发青也没注意到,只死死盯着地面,斩钉截铁着道:“你回去与父亲说,我与士荣会离开这京都,再也不会回来。他就当没有我这一个女儿便是”
听得这话,文翰的脸色也是铁青了,他没想到幼兰是这么一个打算。这是决然不能的,他的母亲,他的家族,他的前程,他怎么能够放弃哪怕是为了幼兰,也是不能由此,文翰稍稍动了动身体,正是要说话,幼兰已是抬起头看向他,一双秀美的眼眸透出坚决的光芒,道:“是不是,士荣?”
“我、”士荣登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却在这个时候,常安与身后的人使了眼色,他们也早就是明白的,立时涌了上来,有伸出手拉开江文瀚的,也有紧紧攥住幼兰的双手,将她绑起来的,还有见着幼兰要喊叫,直接塞了一块帕子在她嘴里的。等着这事做完,就立刻有人用斗篷遮盖住幼兰的身形,再用绳子绑了一层。
文翰看着心神俱飞,睁目结舌:“你、你们、你们怎么敢”常安则神情冷淡,使人拉了一条凳子,直接将幼兰推上去,再让人抬着那凳子走,口中则半分波澜都没有,直接道:“大人说了,不论如何都是要带女郎回来了的。若是女郎不愿,就遮住头面绑回来。”
他说的是如此的不疾不徐,波澜不惊,不说江文瀚当场呆住,再说不得半句话,就是幼兰,也是忘了挣扎,只如同木头一般被搬了出去。而后,常安便行了个礼,与江文瀚致歉道别:“今日小娘子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您见谅。您也不必想别的,只当今日小娘子并不曾上门来。”
说完这话,常安便没有再理会江文瀚,转身就要离去。也就在这会子,江文瀚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拉住常安,面色扭曲,神情铁青,道:“李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当真是半分也不怜惜幼兰?或是我如此不堪,竟……”
“郎君这话,小人也不明白。幼兰小娘子是大人的掌珠,自是如珍似宝,不可割舍的。至于您,大人是什么心思,小的也不敢轻易揣测。”常安面上扯出一丝笑容,看着江文瀚神色更是难看,他便咳嗽一声,又道:“到底如何,小的并不明白,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您并贵家见谅。”
说完这话,常安看着江文瀚仍旧是扯着不放,并口出狂言,便没有再姑息,直接扯下他的手,自己领着人拥簇而去。而后,扶着幼兰上了车马,一路无言,直至回到了李家。常安才是看着各自神色隐晦不安的一干人几眼,咳嗽两声,道:“大人说过的话,你们可都记得清楚?”
“是。”一行人想起李元茂放下的话,俱是回了话。毕竟,他们都是府里头的陈人,家生子,一家老小都是指着府里生计,元茂又是极精明的人,他们也不敢欺瞒,自是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常安满意地点了点头,令人抬下了幼兰,一路送到了元茂的书房里,才是使人拆下绳索,放开幼兰。此时幼兰已是思量千百回了,便是这么对待着,也是半声不响。反倒是贾氏,瞧着自己最是珍爱的女儿遭遇这样的对待,着实一番歇斯底里。
幼蓉见着这般场景,一面觉得羞愧,一面也是无奈,正是要走过去搀扶住贾氏,却被馨予拉住了,后者更是凑过来低声劝道:“瞧瞧父亲的脸色,若是你再过去,可不是火上浇油?倒不如暂且先看着,等着父亲那一股恼火消下去了,我们再是求情,许是能好些。”
听得这话,幼蓉也是迟疑了半晌,这时候致安也递了眼色过来,让她不要过去,她挣扎了一下,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等着常安等人俱是离开,幼兰站在屋子正中央,她依旧是惯常的神色,仰着头,眉梢眼角间透出倔强不屈的锋芒,让几个人看着都是心底厌烦。
尤其是元茂,他冷冷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在他开始知道的时候,的确是满腔愤怒的,可现在本人站在面前了,他却又只剩下疲倦。由此,屋子里沉默了半晌,他也没问什么别的,直接就是一句话:“庵堂或是别的人家,你自己选一个。”
幼兰的身躯微微一颤,却在下一刻挺直了背脊,仰着脖子道:“我宁愿选庵堂”
这下,就是致远致安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着实想劈开幼兰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那江文瀚究竟给她下了什么**,让自己这个姐姐这么死心塌地幼蓉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口中已经忍不住为幼兰辩解一二——以先前看来,父亲所说的话,可不是吓唬人的若是真的将她送到庵堂去……
只是不等幼蓉说话,贾氏已经喊了出来,她等着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元茂:“老爷,你是疯了吗事到如今,便赔一副嫁妆让兰儿嫁到江家又如何
这一句话,成功让屋子里的气氛变的更是僵硬。就是馨予,这回也没想到,贾氏会这么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只不过,她看着周围人等的神情,暗暗在心底一叹:贾氏在这个家里,难道真的只在乎幼兰?连着致远致安并幼蓉三人加起来,也不比上一个幼兰?真是如此,那还罢了。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以后会发现,她另外三个儿女对她的感情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第六十四章 歇斯底里 无奈成全
第六十四章 歇斯底里 无奈成全
然而,馨予再是思量,却也没想到贾氏却此时已然有几分癫狂了。她看着幼兰那倔强而略显凄迷的脸庞,脑中一阵混乱,迷迷瞪瞪之中仿佛看到自己站在那里,而旁人却只是拥簇着一个身穿大红罗衫的秀美女子。那女子身形妙曼,却看不出什么容貌,只微微勾着朱唇,一串清脆而略显嘲讽的笑声从她的双唇中流泻而下。
随着她的笑声,旁人也都是纷纷议论着:
“不过是个填房继室,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门大宅的当家主母呀”
“一个高级些的妾罢了。若不是芝娘去了,李家怎么得也要有个人中馈,如何轮得到她”
“就是,便生下两儿两女又怎么呀瞧瞧她独自养大的那个女儿,还不是送到庵堂里头的没廉耻的?若不是另外三个是李大人教养的,只怕这李家就是要败在她的手底下”
“秀芝姐姐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又算得什么阿物倒是逞强到她的头上去?你永远比不得她”
无数声音在她脑中激荡,贾氏的脸色渐渐泛起一层灰青色,一双眼睛只怔怔瞪着老大。这下,就是边上的幼兰也有些注意到,只是她此时心中一片凄清苦涩,浑身也是无力,只靠着一口气撑着,便也无心理会。倒是幼蓉见着,心底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身子更是往前探了探。
这时候,元茂也是开口了:“如此……”
“若是幼兰嫁不出去”贾氏忽而仰起头,她的眼睛有些直愣愣的,却透出一股凶光:“谁也别想有好日子”她的目光落在元茂身上,再慢慢转到馨予面上,而后甚至一路顺下来,连着幼蓉、致远、致安也是没有放过。
这下,就是致远的脸色也是变了。他素来孝顺恭谨,不同于致安的心思玲珑,待人有别,也不同于幼蓉的敏感知礼,却又情分深浅不一,原待着家中人俱是温和,知冷知热。此时看着母亲贾氏竟是癫狂了一般,为着不识廉耻的姐姐幼兰,竟是连他们也是不放过,登时也受了不小的打击,往后退了一步。
“大哥。”致安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看着致远脸色铁青,不免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母亲贾氏:“母亲真是这么想的?若二姐不顺心如意,得偿所愿,便我们三个,也别想过日子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些冷淡,又有几许疲倦,并不顾致远下意识的拦阻,直言相问。此时,便是幼兰也是吃了一惊,怔怔注视着站在那里面色惨白,眼神发直的贾氏,半晌后便扭过脸去,双泪簌簌而下,却怎么也没有发出一丝哽咽之类的声响。
元茂的脸色铁青,他也是冰冷地凝视着贾氏,等待着她的回答。
贾氏没有回答,也没有一丝点头或是摇头的样子,但在场所有的人却都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幼蓉猛然晃了晃身子,脸色惨白地软倒,馨予见着忙是伸出手搀扶住她,想要扶着她做到一侧的椅子上,却被她死死攥住手臂,动摇不得。她也是知道她的心思,暗暗叹了一口气,对于贾氏的冷漠无情,更是多了三分惊叹,七分忌惮:如果为了一个李幼兰,贾氏能够做到这地步,便是为了她杀人放火,也未必不能吧。既是如此,自己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可还真说不准会怎么被她拔掉
想到这里,馨予眉头微皱,脸色也有几分阴沉,倒是与屋子里人的面色差不离了。元茂盯着贾氏半日,再将屋子里自己几个儿女的脸色都看了看,才冷声道:“好,好,果真是个好母亲我如今方才明白你不心疼致远他们,我却心疼。你待馨儿不慈,我却不得不为她着想。今**既是威逼至此,我也无可奈何,谁让我当初两眼无珠,谁让致远他们前世不修,今生遇到这般的生母只是,她嫁入江家,但凡嫁妆我也丝毫不吝,但有两条。”
元茂停了停,看着贾氏依旧不言不语,幼兰目光璨璨,大有希冀之色,他冷哼一声,便道:“其一,那江文瀚的聘礼我不在意,只管后头算入嫁妆之中,但他必定要先写下放妻书,但凡日后有什么攀扯牵累到我李家的,休怪了不近人情。”
这话一说,幼兰与贾氏的脸色都是有些难堪,元茂见着如此,却话语不停,接着道:“其二,日后馨予、幼蓉、致远、致安的婚事,你不能干涉半分。我的儿女,自有我护着,用不着你白费心机。”
幼兰原是提着一颗心的,听得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贾氏闻言,脸色更是青黑起来,她动了动双唇,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目光却是转到致远致安并幼蓉三人身上。但是,哪怕是致远,也是垂头不言,幼蓉与致安,更是一个偏过脸去落泪,另一个则是抬起头与贾氏的目光轻轻一碰,贾氏心有狼狈,竟不自觉赶忙避开了,些许怅然失落也自心底涌起。
元茂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并不看幼兰,只盯着贾氏道:“这两条,若是你许了,此事我便不再理会,若是不成,便你再威胁什么也不中用。”
“阿母。”幼兰看着贾氏并不说话,心底又是焦急,由不得低低地唤了一声。贾氏心里一阵酸软,抬头看了殷切看着自己的幼兰一眼,狠狠咬了咬牙,终究从喉咙里吐出一个低哑、暗沉,却又清晰的好字来。
也就在这一刻,馨予发觉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攥住,那一股气力,大得让她差点儿就是喊出声来。只是下意识的一眼,看到幼蓉那犹自挂着泪珠儿的脸庞上复杂而怨愤的神色,她胸中仿佛也是憋了一股子气慢慢要舒出来般,说不出来的五味参杂。
只怕致远致安两人,也多多少少有这样的感觉吧。
馨予暗中思量,小心打量了那两人的神色,果然,一个脸色苍白,一个神情铁青,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只看两人看着贾氏的目光,也能猜出三五分来。只是这些事,自己却不能插手太多,只帮着幼蓉一点半滴,做个贴心的姐姐,与父亲元茂说些贴己的话,大约也就成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明明知道,这样对自己的以后更是得利,但也没有太多的高兴。毕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同是做儿女的,想到若是自己心底的父母会这么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滋味。大约,还有一些,是因为幼蓉的心性言谈吧。这么一个女孩儿,谁家不是疼爱怜惜的,倒是被贾氏压在李幼兰的底下地做踏脚石……
馨予是这么想着的,元茂也有几分疲倦,他看着事情已是大约告一段落,再也不愿多看贾氏并幼兰一眼,冷声叱喝道:“已是如此,你们还有什么不足?”眼下之意,大有赶走两人,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贾氏的脸色,比之阴云密布的天空更阴沉森冷,但看着幼兰凑上来的那一张欢喜雀跃的花颜,不免也是心底一软,没有再说什么,只拉着她一步一步离开。元茂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是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坐下来,有些没力气地挥了挥手,道:“你们坐下来吧。”
馨予小心扶着幼蓉坐下,而后自己才是移步坐在一侧,那边的致远、致安兄弟坐下来看着如此,都是有些感慨,只面上没有说什么。元茂打量了他们四人几眼,看着神色虽说都是难看的,可若是说十分伤心,却也没有,多少有些不甘与忿怒而已。
由此,他微微在心底点了点头,打点起精神来,道:“你们母亲如今是个什么心思,你们也尽是看见了。这般俱是命途所致,倒也不能如何。只日后你们兄弟姐妹要更相和睦才是。至于幼兰,她既是遂意了,也不必十分理会。那江家原是个不成体统的,真若是遇到了,只管照着礼数托却便可。旁的什么,不必再提。”
致远等人俱是明白,便幼兰当真嫁入江家,江文瀚也不是什么值得提携的人,只当没这一门亲戚,什么事也只管推却。因着母亲贾氏的种种,他们也多有迁怒幼兰的,更何况幼兰做得那些事,更是让他们不齿,因此,对于元茂说的话,他们都不曾抵触,只点头应是。
看着这两双儿女,俱是面色发白,神情复杂,又是应了话的,元茂便多叮嘱几声好生相处,相互扶持的话,就是打发她们回去。幼蓉素来秉性偏弱,又是个多思多想的敏感性子,今番她收到的打击也更大些,竟有几分起不了身的样子,馨予见着了,忙是搀扶着她到了外面,又低声道:“你素来身子便有些弱,如今更深露重的,如何回去?竟还是到我的芳菲馆里住一夜,明儿精神好些了,再回你的屋子也不迟。”
致安本就担心幼蓉,听得这话,不等幼蓉开口,便先道:“大姐有心了,我也担心妹妹的身子,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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