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大越沉迷于女色之中,宠溺幼子,敌视长子。
太子兢兢业业十几年,即便是在德宗病重的那一段日子也不曾动过逼宫的歪念头,凭借这一点,他就胜过许多皇子而独占顶峰、。成为太子的良娣,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嫔妃,甚至是皇贵妃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端看女子受宠的程度。凝萱不大相信这位二姐姐单纯是为了报复宫先生才进宫选秀,不喜欢珠宝的女人还是少数,不喜欢荣华富贵的女人更在少数。凝萱不禁暗中嗤笑一声,书中常讲,什么冰清玉洁的女子,会为了爱情抛弃父母爹娘?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最终落得的又是个什么?
凝萱再看诗琪的时候,目光中就迸射出了审视的华彩。二姑娘大约是感觉到了这道犀利的光芒,所以在一开始并不敢直视凝萱的举动,可没到半盏茶的功夫,二姑娘缓缓抬起头,浓墨似的眸子里沉甸甸全是凝重。
姐妹两个就这样,在春水海棠树下审视对方,没有一个人肯退让。
不远处伺候的碧潭从怀中掏出了表链子,“啪”的一声弹开了上面的银盖子,小指针滴答滴答走个不停。碧潭一皱眉,往前紧走几步:“姑娘。时辰不早了。”
凝萱看也没看碧潭,只是笑着向自己的心腹丫鬟摆了个手势。碧潭虽然欲言又止。可想了想,还是缓缓退了回去。
凝萱压低了声音问道:“二姐姐心里可有成算?妹妹但凡能帮上忙绝不含糊!”声音虽低,可架不住尺素等人的耳朵好使,她和银笺的耳朵支起来像只兔子,恨不得这就抢步上前替自己小主子应承下来。她们早就打听好了,按照宫中礼制,良娣进宫准许带去家中常用的女婢两人。女婢们一进宫就是女官,路途平顺的话,说不得还能做个美人。才人当当。
许是两个丫鬟的表情太过热切,二姑娘若有所思的往此处瞧了瞧。刚巧捕捉到尺素等人贪婪的目光。
“五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只是”诗琪自己也有难言之隐,十八年来都是孤冷的性子,叫她霍然间转变心性去讨好一个人,诗琪真的很难做到。若不然,这些年祖父廉国公对她也不会越来越冷淡。
凝萱了然的长叹一声:“二姐姐啊,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数落你!都已经做了决定走下这一步,为何不破釜沉舟?二姐姐这样游移不定。才是最大的忌讳。不但不能得到太子的信赖,还有可能得罪祖父!”
诗琪眼角泫然欲滴,她挽住了凝萱的手:“五妹妹说到了我的心坎里。除了放手一搏,我再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时至今日我才能切切实实的体会到妹妹当日的感受。三夫人进门,你前无出路,后无退路,好在妹妹命好,有三婶婶保佑着,能得公主殿下的庇佑,否则大抵也是我这个下场!”
二姑娘感伤的捏住了雪帕的一角擦拭起来。
凝萱心里觉得干涩涩的,原来这种彷徨与无助并不是自己独有的感受,只是她更幸运些,至少赵煦肯帮助自己。
凝萱沉声道:“二姐姐,我能力有限,不过这几年陪着母亲在宫中耳濡目染也有些了解。妹妹只能送你几句话,多的便是害了二姐姐。”诗琪当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凝萱心下淡然,看来这位二姐姐总没木讷到一定的程度。
“在东宫,太子管着一半天地,另一半却是太子妃在料理,二姐姐切记,东宫之中从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可真正能坐稳位置的从不是以色侍人之辈。只要是人便有她的软肋,二姐姐拿捏的准便可引为己用,拿捏的不准我怕姐姐反受其害。”
诗琪不解的看着凝萱,似乎希望对方说的更详尽些,谁知这位五妹妹丢了这么个哑谜之后就再也不肯解释一句了。多追问,凝萱就摇头抿嘴冲自己笑。
远处笑声响亮,外门的婆子忙进来回话,金紫光禄大夫家的小姐并太常寺少卿家等数位姑娘已经到了,正联袂往燕园来。凝萱给诗琪使了个眼色,二人住了刚才的话题,齐齐迎出垂花门。
年轻的姑娘来的着实不少,当日在锦乡侯府,除了那位月婵姑娘是姗姗来迟,至今不见人影,余下的一个不少,而且前后态度截然不同,竟人人不落空手,都带着重礼上的门。
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没多大会儿就显得亲热起来,一群人十来个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凝萱妹妹,我们进门的时候恰好路过角门,三喜班的人正在那里卸箱子呢,还是你们家厉害,前儿我把这事儿和我爹爹一说,我爹爹直笑话我白日里说胡话,那会儿我才知道,原来要请白大家去唱堂会的人能从戏班子门口排到康定门。”说话的是右仆射大人家的小姐。
凝萱知道少女的身份,心中却欢喜不起来。看来情况不是一般的不妙,这位白大家冒出头的速度实在快的惊人,连朝中从二品的大员都给予了如此评价,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棘手。
右仆射家大小姐的一席话当即引来众人的追捧,她们今日来一为观战果,二来嘛,自然想看看那位炙手可热的白大家到底是个什么真是面目!谁叫他前儿在锦乡侯家的时候满脸胭脂,什么也看不清!
可惜,月婵姑娘不在,她们想看热闹也没了机会,只要委屈自己些退而求其次,把白大家看的清楚透彻些!
少女们凑在一处叽叽喳喳,一个个脸蛋水灵灵的细嫩,因为兴奋所以更加的粉嫩。凝萱拍着手笑道:“我们家有一座凉湖,边上停着石舫,丫鬟们已经在那里摆放好了酒席,趁着水音儿更比别处惬意!”
少女们频频点头。她们虽然出身大家,祖上的宅子也是功勋不断才积累下来的豪宅,可许多建筑是皇家的内制,除非皇亲国戚,否则根本不准修建。这石舫便是其中之一,大周朝太祖皇帝在功成名就之后,忽然心向道家丹术,给自己起了个雅号“渡舟人”,又命人在皇宫的碧湖边上修建了一座三层高的巨大石舫,从此以后,太祖皇帝常在此地宴请心腹的肱骨大臣,日子久了,这种三层石舫竟成了风靡一时的产物,只是为表示对太祖皇帝的尊敬,那些石舫都只两层而已,建筑规格远不能和碧湖上的相比。
后有高宗即位,更明确定下法令,除王府以外,余下皇亲国戚皆不准破格建造。紫华大公主家的这一座还是当年先帝疼惜女儿,到女儿家微服之后下令建造的。
少女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只是人人都有攀比心,没见过宫里面的石舫,瞧瞧公主府里的也不错。
大家嬉笑着挽手往凉湖去。远远就瞧见桂嬷嬷笑着恭候在哪儿:“给姑娘们请安!”
少女们多少都知道桂嬷嬷的来历,怎敢接她这一礼?忙闪身躲开。桂嬷嬷不以为意,只是盛情的笑道:“殿下怕姑娘们拘谨,所以不好来和你们热闹,特叫了老奴送来新鲜果子。”
少女们再看凝萱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的敬重,看来传言不是空穴来风,紫华大公主对这个养女确实出奇的好。
等众人上来石舫,桂嬷嬷一把拉住缀在最后的凝萱:“姑娘,宫里面突然传了话进来,请殿下进宫,听公公的意思大抵就是为太子良娣的事儿,公主临行前叫老奴捎个话给姑娘,让你盯着点这几位,看有没有合适的。”
凝萱闻言一怔,继而笑道:“要是按照嬷嬷这样说,我瞧我那位二姐姐就不错。”
桂嬷嬷嗔笑道:“姑娘见多识广,自然比我们看的透彻。好了,老奴前面还有活儿,姑娘慢慢玩!”
眼瞧着桂嬷嬷消失不见,凝萱这才抽空叫了碧潭和笑槐:“昨晚上吩咐的话都记住了?”笑槐与碧潭齐齐点着脑袋,脸上全是凝重之色。
“碧潭去寻顾准,他没见过你,肯定眼生。笑槐就跟在我不远的地方,那位白大家一旦心怀不轨,你只管高声呼救!”
碧潭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劝道:“姑娘,咱们明知姓白的不怀好意,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冒险?要我说,干脆叫人围住三喜班,请准爷去辨人!”
笑槐一个劲儿的点头,显然也是赞成碧潭的想法,而非凝萱的冒险举动。
凝萱缓缓说道:“非也,一来顾准连杀我的心思都有,怎么会轻易帮助咱们?二来,万一顾准认不出此人,那位白大家如今的地位你们也都看见了,我捉错了人肯定会招来数不尽的麻烦。你们俩也不用争辩了,就按照我说的来。”
碧潭紧紧抿着双唇,她跟了凝萱五年,也算了解姑娘的性情,心知再劝也无济于事,只好领命去了。
凝萱冲着不远处的盼儿招招手:“你什么时候见准爷出客院,什么时候带着鲜果子去看阿苏,一定把眉州的事情打探清楚!”
小丫鬟盼儿挺起没几两肉的胸脯,重重一拍:“姑娘就等着好消息吧!”说完,拎着小食盒一溜烟儿的消失在湖边甬路的尽头
第一四零章痛楚
石舫里笑声不断,离着此地不远有一处单独的小院,名唤“晨曦阁”,此时此刻,三喜班的班主正领着一干得力手下忙前忙后,因化妆扮戏子的人太多,几个厢房已然容纳不下,没法子,只好临时搭建了个帐篷,叫几位武生委屈些随便化了。
与眼前乱哄哄的喧闹相比,东厢第一间俨然是个世外桃源,屋外守着一帮小厮,屋内一位白衣娘子对着明晃晃的大穿衣镜正描眉画凤,映衬在古朴镜子中的青螺眉黛修长,虽然弃了珠花流苏,可三千青丝却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及内推开,走进一人:“少爷,公主府来了位小厮,说是奉命来请少爷。”
白衣娘子正是三喜班的台柱子白大家,若不是来者的那一声“少爷”,只怕真叫人雌雄难辨。白大家刚点完艳红色的朱唇,“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那人迟疑半晌,才重重一点头:“少爷,我看这事儿悬得很,不如就作罢吧,为一个女人耽误这些功夫实在不值得。就是侯爷知道也绝绕不了小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必脏了少爷的手。”
白大家冷冷一笑,对来人很不客气:“侯爷!侯爷!不就是我哥哥身边的一条狗。见到主人汪两声,见不到主人就变成了狂吠不止。老子告诉你,这个女娃子我是一定要弄到手的,你们谁拦着也不好使!”
对方被白大家说的面红耳臊,谁能想到人前女子一般温顺的白大家竟是这幅模样!
白大家抬脚往出走。一巴掌推开挡在正门前的碍事者,对方一个踉跄,脑后勺就磕在了门板上。院子里正为上场前做预备的小武生们闻声望来,一见白大家面色不善的踏步迎来,吓得都缩了缩脖子。转而把手中的刀枪舞的凛凛生风。唯恐被这位挑剔的红角儿嫌弃赶出三喜班。
公主府那位小厮年纪不大,只有十一二。一笑脸上还带着个圆滚滚的酒窝,看着就叫人觉得踏实。小厮眼睛亮闪闪的盯着白大家,满眼都是崇拜之情:“白大家,魏家的表少爷久闻您的盛名,所以趁着今儿的好机会,想当面向你请教请教。人就守在前面拐角处的东跨院,求白大家万万赏脸。”
一般人见了小厮可怜巴巴的样子。只怕一颗心早就软了,可是白大家那是什么人?白大家心中嗤的一笑,暗骂对方手段拙劣,“好啊,那就有劳小哥前面带路了!”白大家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面虎,刚对着小厮还笑声不断,可一扭头看属下时,却摆出了一张晚娘似的阴沉面孔。
小厮长长出了口气,咯咯笑道:“小的就说白大家通情达理,亏得表少爷还一个劲儿的担心!”白白净净的小厮伸出指头一点拐弯处的一道深墙。“白大家瞧!那儿就是东跨院,小的就不送了,外面管事们还传我回话呢!”
小厮刚要开溜,忽的“哎呦”一声。手脖子就被人圈套了个牢实。
此时此地,这条宽阔的石子路上别说一个人影了,就是半个鬼影也不见行踪。小厮整个人随着手肘被弯曲的方向不断蜷缩着身子,可怜巴巴求饶道:“白大家”
白大家笑道:“我才发现,小兄弟面向好生清秀,身子骨又柔软,倒适合干我们这个行当。正巧,我缺了个徒弟,不如我去求了君山县主,准你到我身边做个记名的徒弟?”
小厮拨浪鼓似的晃着脑袋,语气中满是求饶:“白大家,你弄疼我了!”
白大家渐渐收起笑意,冷冷哼了一声,几乎是将小厮拖在地上一路往东。小厮心里有鬼,自己不敢声张,可眼瞧着东跨眼近在咫尺,心里如何能不急?只怕此刻姑娘已经招来了准爷,到时候她夹在中间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扮作小厮的丫鬟乃是凝萱进府前高掌柜花费了好些心思安插在公主府的细作,等凝萱这位君山县主一进门,小丫鬟可儿就成了燕园里毫不打眼的三等奴婢。此刻,可儿急的满头大汗,脚下使劲儿往白大家的膝盖上踹,白大家不知哪里寻出来一柄短剑,雪亮亮的闪着寒光。
他满意的看着小丫鬟不在挣扎:“这就对了,何必吃无谓的苦头?若你说的这个东跨院平安无事,我自然放你回去,若有什么埋伏”白大家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匕首贴在可儿的脸蛋上,刀锋透骨,当即在可儿的脸蛋上划出一道血痕。
门一脚就被踹开,可儿整个人滚了进去,在场院里足足打了三个圈儿才勉强停下。地上扬起无数灰尘,看来这个院子真的是久不见人来,白大家环视了一圈,哼道:“小兄弟说的表少爷呢?不会凭空消失了吧!”说着,仍旧要上前去拎可儿的脖领。可儿手脚并用的一个打滚儿,竟移出了白大家能控制的范围。
凝萱和笑槐没有藏在东西厢房,而是在连着大门的那件小小的耳房,所以此时此刻却是背对着白大家。凝萱看见可儿的狼狈样子,心下一紧,眼瞅着这个姓白的没安好心思,凝萱正决定铤而走险,在顾准没来之前会一会这个白大家。却忽闻得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白大家急忙转身背对门口,凝萱和笑槐急忙蹲下身子,贴着墙壁手脚冰凉。
笑槐嘴形未动,吐出两个字“顾准”,凝萱侧耳细听,外面没有打斗的声音,甚至连个说话的声音都不曾再出现。凝萱心里翻江倒海的惊疑可儿呢?
显然,笑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两个人互相拉着,手脚冰凉,都不难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