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夏以彤不信。
“只有这样。”陆止俞回答。
夏以彤冷笑了下,两人相互沉默了。
饭后,陆止俞收拾好碗筷走了,没过多久,他把熬好的药端了进来。跟昨天一样,也准备了漱口用的白开水和冰糖。
对待夏以彤,陆止俞算得上是无微不至,人心是肉长的,有些东西她能感觉得到,如果她不是燕无影,他不是盐运使,她应该会感激。但现实里,她和他的关系中附加了太多其他因素,她难以信任他,更是不能坦然接受他对她的好。
天若有情天亦老,无情,才不会痛。
陆止俞也不耗在房间里,更不强逼夏以彤去改变什么,或是接受什么,等她喝完药,他叮嘱句好好歇息的话,便离开了。
一个人的房间,静静地。没有睡意,夏以彤走到窗前,向着窗外望去。被夜笼罩下的天地,很黑暗。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尽管窗外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夏以彤还是出神的看着。有些事,就算是江予辰,她也不曾说起过。
为什么会喜欢上江予辰?喜欢他俊朗的容貌?沉稳厚重的身影?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魄?高高在上的地位?不是,都不是,她喜欢他深沉的眼神,冷傲的气质,独自一个人时,掩藏起来的忧郁。在他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内心,远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坚强。是同类人的惺惺相惜?她放下了她的戒备,走近他,向他敞开心扉。
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她看错了吗?用情太深,以至于伤得鲜血淋漓。
夏以彤的脸还面向着夜空,右手却握向左手的手腕,一截银色的拱形金属从她左腕的衣袖里露出,是个手镯,夜里更是透出宝蓝色的荧光。
沙沙沙……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晚间的风不似白天般燥热,隐约中还粘上几分水汽,下雨了?
突然,夏以彤想喝酒,一醉解千愁,什么都不用去想。
“沛。”夏以彤本是想喊沛儿拿酒,刚喊出一个字,便把后面的话收住了,她不想惊动陆止俞。
推开房门,夏以彤自己走了出去。
偌大的府邸,一点人声都没有,怕是所有人都已熟睡。出了房后,夏以彤往右边的房间看去,里面黑着灯,这么晚了,陆止俞早该睡下了。
也好,她一个人就可以了。
夏以彤抬头望了望天,向着院外走去。只是她还没走出西苑,后颈一阵冷风袭来,不及反应过来,她只觉颈部传来一阵疼痛,整个天便朝着地面倒去。在意识散去前,好像有个人接住了她。
浓厚的夜愈发暗沉,溅起的风好像鼓足了劲,越刮越大,越吹越猛,被拍打的枝叶沙沙作响,暴雨欲来之势锐不可当。几滴雨水从天上飞奔而下,砸在白天被晒得滚烫的地面,由疏便密,只是,一直都断断续续的落着,狂风躁动了大半夜,但倾盆大雨却始终没有下下来。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当夏以彤恢复意识,已是第二天早上。
夏以彤起身靠在床头,用手捏着后颈,她往四周看去,是自己的房间。但迂回在血肉里的余痛可证明,她昨夜确实是被人击晕了。是谁击晕了她?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夏以彤唯一能确定,不是陆止俞出的手,因为他不会武功。那又会是谁?逼近她的速度非常快,武功绝对不弱。
“……点穴……内功心法……定远侯……江予辰……小心点……”
在昏迷的时候,夏以彤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交谈。其中一个是陆止俞,另一个声音很陌生。她用大拇指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昨夜的事,可除了间断的几个词,其他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忽然,夏以彤的眼眸一亮。很弱,但她还是闻到了,弥散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不是出至这间房,但离这里不远。而且,是人血。
江予辰。夏以彤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眼里的波涛剧烈起伏,几幅残破的画面闪现在她脑海中,她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复杂。
披起床尾放着的衣服,夏以彤下了床,打开房门,不见陆止俞和沛儿,却听到“哐、哐、哐。”的敲击声,一个老木匠正在修理隔壁房间的窗子。
那间房,是陆止俞的。
“窗子怎么坏了?”夏以彤走过去,窗户下的地面上还落着断裂的木块,她弯腰捡起一块放在鼻尖嗅了下,没有血腥味,不是这里。
“昨天夜里,老树的一根枝干突然断了,刚好砸在窗户上。”老木匠放下手里的活,手指着上方说道。
老树朝向房间这边,一条枝干断了,断痕还很新,断面并不整齐,不是被刀或剑之类斩断,至于断掉的那条枝干,已经被弄走了。树枝无缘无故怎么会断裂,是自然因素,还是人为?盐运使衙门,一夜之间,似乎蒙上了一层迷雾。
夏以彤仔细查看过四周,除了被砸坏的木窗,并无其他可疑的地方。
“你先下去。”夏以彤视线最后落到陆止俞的房间,她对着老木匠说道。
“可是窗户?”老木匠看着破了个大窟窿的窗子,有些为难。
“我会跟陆大人说。”夏以彤说道。
老木匠犹豫了下,起身把锤子、钉子一类收拾好,走了。夏以彤则是推开那间房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摆设很整洁,一眼便可以看完。床、屏风、座椅,壁上挂的字画,外加一只玉屏箫,夏以彤仔细查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然后,她站在房间的中央,吸气,有股淡淡的墨香,但没有血腥味。
卷一 第二十一章 端倪
是她太敏感了,根本没有什么血腥,还是被处理干净了?夏以彤能肯定的是,她昨夜确实是被人击晕。盐运使,陆止俞,她有种感觉,这里面并不像外表看到的那么简单,背后到底暗藏了些什么?
“咚、咚、咚。”外面响起脚步声,夏以彤转身,陆止俞和另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已站在门口。
李旋风反应快,左脚跨出便想对夏以彤出手,被陆止俞阻止了。
“大人,她留不得。”李旋风戒备着夏以彤,对陆止俞说道。
这也是为何,李旋风反对夏以彤留下的原因。尽管她身中剧毒,武艺丧失,但在江湖里洗练出的机警,依旧远胜于常人,身边一有点风吹草动,便会立即察觉。照此以往,就算他们行事再谨慎,有些事也迟早会被她寻到蛛丝马迹。更可况,现在还不确定她是否怀有异心,留她,实在太危险。
夏以彤同样看向李旋风,他年纪和陆止俞差不多,二十出头,长相俊朗,刀削的眉,眼眸锐利,面容刚毅,整个人给人种内敛锋芒的感觉,绝非普通人。气质和陆止俞差异很大,威严、肃穆,更像铮铮铁骨的军人。他的声音夏以彤有听过,昨夜她昏迷的时候,便是李旋风和陆止俞在对话。
此刻,他们是想要杀她灭口吗?果然,这府衙不简单。
“看来,这府里真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命在别人手上,生死不由自己做主,如此,夏以彤倒也坦荡的很。最多,不过一条命而已。
“要是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诉你。”陆止俞说道。
“大人,不可。”李旋风制止陆止俞。
“用不着在那里演戏,反正从你们口中说出的任何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夏以彤冷言。“想不留后患,那就赶紧动手。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陆止俞说道。
不管她再怎么放肆,再怎么挑衅,再怎么冷漠,他对她总能出奇的温柔。只是那种来历不明的温柔,她承受不起。
夏以彤挂着一张冷艳的脸庞,对陆止俞的话,不作任何表示。
“这是旋风。”陆止俞面向李旋风,介绍。夏以彤来府里也有几日了,但这还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前有跟你说过,等你伤势稳定些,让旋风试着帮你打通被封的穴道。”
李旋风,夏以彤隐约记得,陆止俞是有提过那么回事。
衙门里的事全由陆止俞做主,他执意要保夏以彤,李旋风也只能照做。
陆止俞这边护着夏以彤,李旋风那动不了手,夏以彤则漠不关己的站着。继续下去,也无任何意义,又相互僵持了一阵后,三人都出去了。
夏以彤回了自己的房,李旋风跟在其后。
“大人,这有我就可以了。”李旋风进房前,转身对后面的陆止俞说道。
“她就交给你了。”陆止俞停在了房门外。
尽管在夏以彤的去留问题上,陆止俞和李旋风有分歧,但陆止俞不允许的事,李旋风绝对不会违逆。对李旋风,陆止俞还是很放心的。
李旋风把房门合上,等到外面的陆止俞离开,他才往夏以彤走去。
“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如果伤害到大人,我不会放过你。”李旋风警告夏以彤。
夏以彤不与之争论,她盘膝坐在床榻上,李旋风则同样盘膝坐在她的后面,待两人准备好后,李旋风双手平贴在夏以彤的手背,开始运功。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李旋风越发吃力,额头上则开始在流汗。夏以彤闭着眼,白色的烟从她头顶冒出,汗水已浸到她的颈脖,脸庞因极度痛苦而变得扭曲。
“噗。”夏以彤张口,乌色的鲜血喷溅到前面的被褥上。
李旋风收手,扶住了虚弱倒下的夏以彤,他神色沉重,还是不行。
“用逆行的解穴法试一下。”夏以彤用所剩无几的力量支撑起自己,说道。
“逆行?”李旋风犹豫着,真气逆流向来是学武者的禁忌,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直接丧命。
“也就一条命。”夏以彤说道,总比现在生不如死的好。
“我试试,看能不能冲破气海穴。”李旋风深思过后,还是决定按照夏以彤的话去做,却是选了个伤害不大的穴道。陆止俞那么看重她,他又岂能拿她的命做试验。
房外,火热的太阳霸占了天空,但朗朗乾坤之下,仍是暗藏汹涌。
陆止俞独自走在府里,边走边想着一些事情。他还记得,小时候是在顺昌县遇到的夏以彤,那是南方的一个偏远小县,很多的场景,他有些模糊了。记忆尤深的是,那里的人吃得很辣,每次夏以彤给他送饭,菜里面都会堆满满的红辣椒。南滨城地处北边,菜偏甜,她吃得习惯吗?
心里想着,陆止俞便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厨房里,郑大娘已经在忙碌着中午的饭菜。她把刚从米铺买回来的米倒进米缸,再用碗盛了几碗米进盆里,准备淘米煮饭。
“这是什么?”在往盆里加水前,郑大娘发现米粒里掺了些白色的小颗粒,外形像是盐。她用食指占了几粒放进嘴里,咸的,是盐。“奇怪了,这米里面怎么会有盐?”
郑大娘摇了摇头,八成是哪个伙计粗心的把盐混在米里了,用水多洗几次,便能把米里的咸味洗掉。她心里那么想着,把瓢里的水倒进了装有米的盆里,混在米里的盐粒沾上水,很快便融化掉了。素不知,米里的盐是另有文章,更关乎着陆止俞的性命。
“郑大娘,怎么了?”陆止俞进到厨房,听到郑大娘兀自嘀咕着什么,他问道。
“陆大人。”郑大娘见着陆止俞,停下手里的活。
“彤儿吃得辣,郑大娘炒菜的时候,放几个辣椒进去。”陆止俞说道。
“好。”乡下人淳朴,郑大娘一口应道。见陆止俞还呆在厨房,郑大娘问道。“大人,你看干煸四季豆,和酸炒牛肉行不行,我往里面都加些辣椒。”
卷一 第二十二章 失踪的官盐
“可以。”陆止俞说道。
叮嘱完郑大娘,陆止俞便走了。
厨房里,郑大娘还在忙活着,她生好火,把洗好的米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做完这些,郑大娘走到米缸的位置,整一缸的米,起码混了有一层的盐。米和盐混在一起,分又分不开,只能是淘米的时候洗掉了,真是浪费。明天去买菜,得去德丰米庄说说这事去。
南滨城最大的米铺德丰米庄,铺子上正常做着生意,仓库那边却是躁动得很。
“你们几个眼睛瞎了,竟然把盐混在米里当米卖出去。”米仓的铁门紧闭着,掌柜徐德顺大骂着自己的伙计。
“掌柜,仓库里堆了那么多盐,一下子就给弄错了一袋。”犯错的伙计解释。
“弄错,你再弄错试试,咱们所有人的脑袋到时候一起搬家。”见伙计还敢顶嘴,徐德顺更是火大。
十天前,定远侯府的周业章过来,想借德丰米庄的仓库存些东西,定远侯府要借,自然不敢拒绝,徐德顺哪里知道,就这样摊上了祸事。周业章几天后的夜里把货运过来,没说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徐德顺也没问,多一问不如少一问,反正米仓大,百来袋的东西也放得下。是前几天,老鼠咬破了一个麻袋,这才发现里面全是盐,整整两百担。最外层的麻袋里还有一层麻袋,更是贴了官府的封条,官盐。
两百担,岂不是上万斤的官盐?能经营起那么大一个米庄,徐德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回过神来,他冷静的琢磨起这件事来。除了盐运使衙门,哪个盐铺也不可能存两百担盐,那这些盐又是从何而来?盐的来路不重要,重要是怎么处理这一大批官盐。定远侯是皇后的亲哥哥,得罪不起,思前想后,徐德顺决定当做不知情,直到周业章把货运走。
想要活得久,知道的越少越好。谁知,一个盯得不紧,下面的伙计差点惹出大祸来。好在掺盐的米一个早上没卖多少,要不然,所有人的脑袋都保不住。
“以后,全都给我提着脑袋做事。”徐德顺再三嘱咐伙计。
“是。”伙计们应道。
“干活去吧。”现在整个米庄的人,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死一块死。徐德顺训斥完后,让伙计继续干活去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再出岔子,让外面的人看出异常。
出了仓库,徐德顺和徐长安两兄弟都沉着个脸色。
“哥,定远侯府的人什么时候来提货,这么多盐压在仓库里,一天不送走,总觉得有把刀架在脖子上。”徐长安说道。
“那有什么办法。”至事情发生后,徐德顺便寝食难安。走到米庄一处无人的地方,徐德顺警惕的看了四下,没其他人,他压低声音对徐长安说道。“你带上娘,玉清、琢萍,还有几个孩子,暂时到外面躲一躲。”
“你是担心定远侯府的人?”徐长安明白徐德顺话里的意思。
“能平安避过这一劫最好。”徐德顺道。
“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