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霓道:“那你就听我的话,你要是听我的话,就能长久跟我在一起。”
罗汉道:“我听你的,可是有些事我也要做几分主!”
赵晓霓妩媚一笑道:“那当然,你是男人,将来是咱们这一家之主,不过眼前这件事你要听我的,赶快睡。”
罗汉道:“我想听你的,可是我睡不着!”
赵晓霓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我唱个歌给你听,这些歌还是我小时候学的,到现在还没有忘记,你听我唱歌,什么都别想,用不着一会儿就睡着了。”
说着,她伸出那柔若无骨、根根似玉的柔荑,握上了罗汉的手,然后她轻唇低低唱道:
“三岁娃,会栽葱,
一栽栽到路当中。
过路的,莫伸手,
尽它开花结石榴。
石榴肚里一壶油,
乡里大姐梳油头,
大姐梳的盘龙髻,
二姐梳的走马楼,
三姐不会梳,
一梳梳个狮子滚绣球,
一滚滚到黄鹤楼。”
这是儿韵,可是这儿韵在她唱来却动听异常。
罗汉听得入了神。
赵晓霓接着又唱道:
“扯呵呵,拉呵呵,
撑船去,接丈母,
丈母不在家,
窗户眼里看见她,
梳冲头,插翠花,
丁丁小脚在地下,
粉白脸,糯米牙,
回家对我爹娘夸,
卖田卖地要娶她。
娶来家,
又怕风了,又怕雨打了,
打了龛子供起来吧!”
赵晓霓的确是个童心未泯,纯真、圣洁的姑娘,要不“白莲教”中待这么多年,她岂会还记得这些逗人忆童年的儿韵。
别说,赵晓霓这两首儿韵唱得还真管用,罗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两跟。
赵晓霓没再唱,松开了罗汉的手,玉手落在了罗汉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道:“睡吧,罗汉,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都别想,哪儿都别去……”
罗汉突然睁开了两眼,但只是那么一睁,一刹那之后他就两眼失神,像是十分疲乏,睡意极浓地又闭上了眼。
赵晓霓轻轻吁了一口气,直起了腰。
就在这时候,一个清朗话声起自门外:“姑娘错了!”
赵晓霓一惊站起,轻声喝问道:“谁?”
门外那清朗话声道:“我姓李。”
赵晓霓一怔,旋即定了定神道:“可是李恩公?”
门外那清朗话声道:“不敢当,正是姑娘见过的那个姓李的!”
赵晓霓忙去开了门,李德威当门而立,含笑说道:“姑娘好。”
赵晓霓忙道:“李大侠好,请进来坐。”
李德威没客气地进了屋,炕上的罗汉睡得真熟,他连眼皮都没动一动,李德威往炕上扫了一眼:“姑娘用法术让他入了睡?”
赵晓霓点了点头道:“我不得不这样,李大侠不知道,他明天一早要赴约跟人决斗去……”
李德威道:“我来了半天了,都听见了,刚才那位邀约他的人来的时候,我也在。”
赵硗霓脸上微红,轻轻地“哦”了一声。
李德威道:“姑娘原谅,我是来给姑娘送个信儿的,可是姑娘一直陪着他,我不敢进来。”
赵晓霓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跟他是真情相爱,但止于礼,并没有不可告人之私……”
顿了顿,接问道:“李大侠要告诉我什么?”
李德威道:“他为什么受‘满洲’逼迫来杀我,原因我已经知道了……”
赵晓霓心里一跳,美目圆睁,道:“噢,是……”
李德威看了炕上罗汉一眼,道:“他唯一的亲人,他的祖母被‘满洲’拘为人质……”
赵晓霓脱口叫道:“啊呀,他们的手段好卑鄙啊,这么说,他要杀李大侠,是为救他奶奶!”
李德威道:“是的,‘满洲’给了他条件,只要能取得我项上人头,马上释放他奶奶。”
赵晓霓轻轻叹了一声道:“那就难怪了,他是他奶奶一手带大的,他奶奶疼他疼的不得了,他也是个很孝顺的人,难怪他会不顾一切,难怪他宁可使自己成为千古罪人!”
李德威道:“他生性淳厚,不愿伤人,可是他不能不救他奶奶,这种事是很难取舍的,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祖孙俩相依为命,他至孝,他奶奶也那么疼他,他只有选择前者,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赵晓霓道:“多谢李大侠曲谅。”
李德威道:“姑娘不必客气,我不是个不明是非的人,同时我对他也相当爱惜,当世之中像他这样的人不多,像他这样的奇才更少,要任他错下去,那未免令人扼腕,也是我的罪过,再说,我的长辈跟他的尊人,当年都并称一时的人物。”
顿了顿道:“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一个朋友,我这个朋友是‘满洲’的亲贵,虽然彼此立场敌对,但她极具正义感,她不知道便罢,只一知道,我料她不会不管,不过据说主持这件事的是个身份地位比她还要高的人,纵然她挺身做不平之鸣,恐怕收效不会太大。”
赵晓霓道:“李大侠能有这番心意,已经令人感激了。”
李德威道:“姑娘应该知道我爱惜他,要不然今夜我不会躲他。”
赵晓霓道:“我明白李大侠宽怀大度,侠胆仁心,可是……”
李德威道:“我不求他知道!”
赵晓霓沉默了一下道:“他奶奶在‘满洲’掌握之中,为救他奶奶,他只有不顾一切的对付李大侠,照这么看,这件事……”
李德威摇头说道:“我倒不担心他怎么对付我,姑娘冰雪聪明,应该知道,即或他能杀了我,‘满洲’也不会满足的,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为他们做事,为他们卖命,如今这西几省到处潜伏着‘满洲’派来的奸细,另外还有不少居心叵测的帮会组织伺机而动,假如再加上一个他,西几省的处境实在堪虑……”
赵晓霓道:“我知道,我会尽我的心力劝阻他的!”
李德威摇头说道:“姑娘深明大义,令人钦佩,无奈,只要他奶奶在‘满洲’掌握中一天,恐怕谁也劝不了他。”
赵晓霓道:“釜底抽薪之计,只有先救出他奶奶。”
李德威摇头说道:“谈何容易,‘满洲’远在北地,天下又这么大,谁知道他们把他奶奶藏在何处,这种事只许一次,也只许成不许败,万一打草惊蛇,弄巧成拙,那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那后果……”
住口不言。
赵晓霓愁聚眉锋道:“那可怎么办……”
李德威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这件事难虽难了些,可绝不是毫无办法可想,我自会尽心尽力,姑娘放心就是。”
赵晓霓道:“赵晓霓感同身受……”
李德威道:“姑娘不必客气,像他这么个人,需要姑娘这么一位奇女子陪伴,也是他的福气,在他今后一生中,姑娘对他的帮助很大,奇…书…网也可以说姑娘能造就他,也能毁灭他,他是圣是魔,全在姑娘一念之间,为他,也为大明朝,我请姑娘好好陪着他,永远别远离他一步!”
赵晓霓红了娇靥,低下了头,道:“我会的、这也是我的心愿。”
李德威道:“我也请姑娘往后做事要三思,要慎重,像眼前这件事,姑娘就做错了!”
赵晓霓抬起了头,娇靥上犹带三分红晕,道:“李大侠是指……”
李德威道:“姑娘所以施法术催他入睡,是不是想让他误了明天一早,‘中头古刹’前的约会?”
赵晓霓点头说道:“是的。”
李德威道:“姑娘,这种事躲不掉的!”
赵晓霓道:“我知道,可是能躲一天便是一天……”
李德威道:“姑娘恐怕没想到,姑娘这样做很可能会毁了他。”
赵晓霓道:“我这么做会毁了他,怎么会?”
李德威道:“姑娘,我辈侠义中人,行走江湖除了行侠仗义,济弱扶危之外,还要维护上一代那得来不易的声名,这就跟为人子女者,为人做事要光门楣、耀祖先的道理一样,他对姑娘说过,自他从他尊人手中接过这把‘紫金刀’那一刻起,他就负有维护‘紫金刀’这三字声名的责任,这是他的义务,也可以说是他的权利,倘若他这次决斗爽约不到,武林中一旦传出‘紫金刀’后人‘贪生怕死怯敌’这六个字……”
赵晓霓道:“我明白了,可是杀人不是一件好事,也有违他的本愿,更不足明志见勇啊!”
李德威点头说道:“我明白,姑娘说的也是至理,动枪拔剑,那只是匹夫血气之勇,昔张良,纳履桥下,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大丈夫要能伸能屈,要能做小忍,甚至要忍人所不能忍,可是他生性至孝,绝不容许别人污蔑他的先人,尤其他又是一付宁折不曲的刚直性子……”
赵晓霓叹了口气道:“看来李大侠了解他比我还深,我只是不愿他多造杀孽!”
李德威道:“姑娘,有的时候杀孽是无法避免的,像驰骋沙场,捍卫疆土的将士,保国卫民是他们的天职,是他们的本份,一旦外敌来犯,他能不杀人么?江湖上也是一样,江湖上不乏十恶难赦之徒,你不杀他,他便杀你,要放过一个十恶不赦之徒,有时候积下的罪孽远比杀孽为重,十恶不赦之徒无恶不作,放过他一个,便不知要死多少善良的人……”
赵晓霓恍然说道:“多谢李大侠明教,我懂了,明天天不亮我就叫醒他。”
李德威沉默了一下道:“其实,明早这场约斗,他是凶多吉少。”
赵晓霓—惊道:“怎么,李大侠是说他不是那人的对手?”
李德威道:“要在他没遇见姑娘之前,那人绝不是他‘紫金刀’的对手,可是在他遇见姑娘后的如今,这情形就改观了,姑娘懂我的意思么?”
赵晓霓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李大侠是说我使他分了心?”
李德威道:“倒不是姑娘使他分了心,而是一个‘情’字能使任何人分心,他如今变得十分脆弱,煞气毫无,相反地,我刚才隐身院中暗处,却看见那邀斗他之人也看准了这一点,要不然绝不敢跑来邀斗挑战。”
顿了顿道:“当然,这种情形要是在两个功力悬殊的人之间,是不足虑的,要是在两个功力相差不多的人之间,就足能使强者转弱,弱者转强。”
赵晓霓道:“这么说,是我害了他?”
李德威摇头说道:“不能这么说,姑娘也不该这么想,任何人动了情之后都会这样,人是有血有肉有灵性的,孰能忘情,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
赵晓霓娇靥上尽是忧虑神色,道:“那么请李大侠指教,我应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该离开他?”
李德威道:“来不及了,姑娘,记得刚才我说过,姑娘要寸步不可远离地陪着他,要是姑娘一旦离开了他,那后果会更糟。”
赵晓霓道:“那我怎么办呢?”
李德威倏然一笑道:“这是神仙都没有办法的事,除非他自己在必要的时候能暂时忘情,只是这是很难做到的,尤其是他,他是个心地淳厚而又感情丰富的人。”
赵晓霓道:“那……李大侠明知他不是那人的对手……”
李德威道:“他绝不是那人的对手,据我所知,那个人并不是—个人,他还有个同伴,那同伴也是他的主子,此人不但功力更高,而且生性冷酷,狡猾多智,他两个一旦联了手,当世之中很难找出个对手来……”
赵晓霓道:“那李大侠怎么还让他去赴约?”
李德威道:“我既然爱惜他,绝不会害他,我既然让他去,也自然有我所以让他去的道理,我可以当着姑娘做保证,他或许会有惊,但绝不会有险。”
赵晓霓美目一睁道:“李大侠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李德威摇头说道:“他们双方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是无法隐身在暗中助谁的。”
赵晓霓道:“那么李大侠是……”
李德威道:“姑娘不必多问,请相信我,放心让他去赴约就是,不过我在这儿要请姑娘帮我个忙。”
赵晓霓忙道:“李大侠但请吩咐,赵晓霓无不全力以赴。”
李德威道:“第一、请姑娘别让他知道我来过,也不可提他祖母被拘一事。第二、请姑娘听见鸡叫再叫他,别叫醒他太早,也别过迟。”
赵晓霓道:“李大侠放心,我记下了,只是为什么要等听见鸡叫……”
李德威道:“姑娘不必问,请熙着我的话去做就是。”
赵晓霓答应了一声!李德威目光往炕上扫了一下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告辞了,姑娘也请歇息一会儿吧,临行我再嘱咐姑娘一句,届时双方一经动上手,无论姑娘看见什么惊险,千万别出声,姑娘一出声便会让他疏神分心,高手过招,尤其是做殊死斗是丝毫分心不得的。”
赵晓霓道:“多谢李大侠,我记下了!”
李德威道:“我告辞了,姑娘请歇息吧!”
转身往外行去。
赵晓霓道:“李大侠好走,我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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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中头见鹤林,
梯径绕幽深。
青色浮山外,
天河宿殿阴,
掌灯无白日,
客地有黄金,
休作狂歌老,
回看不任心。”
这是杜甫一首“中头寺”的五律。
时杜甫作客长安,穷不自给,眼见“长安”浮华,心里感慨万千,他常到“中头寺”散步。
另有这么一首五绝:“兵恭边将老,关汉信不通,犹残数行泪,忍对百花丛。”
落拓文人之境,溢于言表。
“中头寺”为长安名刹之一,在城南二十里处“杜曲”之前。
自古“杜曲”这一带遍植桃花,春时花开,烂缦如锦,所谓:“山应鸭嘴千峰翠,川到中头十里花”,“花浓春寺静,竹细野池幽”。就是描述“中头寺”前这些桃花的。
夜色中,一条人影划破寂静夜空射落在“中头寺”前。
是李德威。
他抬眼打量,宏伟庄严的“中头古刹”静静地坐落在夜色中,红墙绿瓦,殿宇重重。
“中头寺”前,紧挨着一片桃树林,这时候时正初秋,枝桠光秃,看上去给人以无限萧索之感。
这片树林跟“中头古刹”之间,是一片小空地,地上很平坦,连一颗石头都没有,是个绝佳的拼斗地。
李德威前看后看,左看右看了一阵之后,突然跨步上前,在“中头古刹”前丈余处地上,挖了几个巴掌大小的坑,然身转身进桃树林拣了些枝叶,盖在坑上,最后又把挖出来的土覆盖在枝叶上,盖得跟平地没有一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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