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和默契,随着时间在滋长。
正月十五,应南图和沈宁去了始伏大街赏花灯。这上元节的花灯,虽然更多是为未婚男女而设,但是也有不少新婚夫妇来此感受这种情意。何况应南图和沈宁两个人,还从来没有在一起赏过花灯,这一段经历,是怎么都要补上的。
始伏大街之上,游人如鲫,花灯璀璨。沈宁这一次,没有了长泰三十六年的感叹,有的,只是和良人携手相契的幸福。前世那些过往,虽然惨烈,也并不遗忘,却更让人珍惜当下的幸福。
元宵节之后,应南图和沈宁就打算离开京兆了,按照之前沈华善所指引的那样,他们准备前往岭南,去看看那里的沈则高和沈开善等人。在离开之前,当然少不得的,就是回到沈家,向众人辞行了。
沈俞氏没有想到,沈宁刚刚出嫁,就又要离开京兆了,心里自然千般不舍。她知道女儿女婿离开京兆,是有各式原因的,必定是离开比留下来好。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心里,仍然感到丝丝不舒坦。
“你都这个年纪,长年在外奔走着。这内宅妇人之中,有几个是你的好友?管家诸事之中,有几点是要最重要的?你们都不小了,是该安定下来,早日有孕,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和鸣轩内,沈俞氏和沈宁两母女正在说着话。
在沈俞氏的心目中,内宅才是妇人的朝堂和战场,一个妇人要将内宅打理好,是一件花费心力和智慧的事情。当家主母将后宅打点妥当了,前堂才能高枕无忧。这才是时下为人妻子的最佳做法。
可是这个女儿……长年不在京兆,只四处奔走,又怎么会懂得这些内宅之道?女儿虽然从自己这里听到学到了不少,也在鉴华堂那里学到了很多,但是没有具体运用,没有实践过程,那等于是没用的。
她很想这个沈宁能够安定下来,打理打理家宅小事,办几场宴会,熟络姻亲故旧,圣后生个孩子。简单和融的日子,多好。这才是沈俞氏对沈宁的期待。
对于沈俞氏,沈宁充满了孺慕,只恨不得长年在她膝下娱亲承欢。但是留在京兆,学习管家之道,安分守己做个内宅妇人,又非沈宁所愿。她的前一世,学到的管家理宅本事,已经足够的了,况且应家,有前世子妃在,她根本就不想掺合进去。
与此同时,在沈家的前院,沈华善和沈余宪,也在和应南图说着话,说着岭南的种种事情。再一次,沈华善让应南图和沈宁尽快起行。
“东西已经基本打点妥当了。计划十日后,就离开京兆。”应南图笑说道,说出来大概离开京兆的时候。毕竟是成家之人,此一去,又不知道会在岭南道呆多久,有余居的准备,还真不少。
“十日,还是长了。还是要尽快!”想了想,沈华善这样说,眉头锁了起来。
听得沈华善这话语,沈余宪和应南图都挑了挑眉,十日还是长了?难道,紫宸殿里就要有消息传出来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新势力
看到了沈余宪和应南图疑惑的眼神,沈华善摇摇头。
紫宸殿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但是上一次大朝之后,长泰帝强自打起的精神,就像鼓吹的气泡被针刺了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流逝。
各省各部各监的官员,都做好了准备。
尚药局的太医没有一个沐休的,全部都在宫中候命了;礼部的官员,眼睛只盯着紫宸殿,尤其是从八品的祠部主事,每日都要跑去紫宸殿三五次,这腿跑得暗自叫苦。
沈华善所在的中书省,倒是很轻松,皇上遗诏早已立下封存了,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国事只能等,家事却是可以快进的,所以沈华善想让应南图和沈宁早点走。
万一皇上大行,又要耽搁几个月了。
听了沈华善的担忧,应南图点点头,打算返回有余居之后,就让陈成和秋歌加快打点行囊,打算五日后就起程。
应南图和沈宁在筹措离开京兆事宜,沈余宪也即将开始他在京兆的官职生涯,想到即将任职东宫,沈余宪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年岁尚不足三十,就已经是正六品的官职,撇除那些横空出世的少年状元探花郎,比如古文澜之类的,沈余宪的官道要比普通官家子弟走得更快。
走得快的时候,牢不牢尚且不清楚,但是沈余宪心知,若不是东宫为了要拿捏沈家,以自己的年资绝对不能就任正六品太子舍人之职。
太子舍人这个位置,虽然只是正六品,在太子詹事府的分量却很重,除了其职责为掌侍从、行令书等职责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太子舍人和太子相处的时间很多,每及政事奏启、太子出行、太子诸令等等,太子舍人都会跟随在太子身边。
人的感情,都是靠相处出来的。君臣之情义,也是如此。
分量很重,说明责任就很大,要做的事情就很多,自然,出错的机会就很多。
虽然沈余宪不曾在京兆任过职,但是太子过往的行事,太子时不时的脑残行为,他也十分清楚。当然,更清楚的是。太子舍人这个职位换人的频繁。
做得好。是应当。做不好,那就不是本分。更何况,还有一个太子詹事的祖父,这样一来。不管是太子本人,还是詹事府官员,甚至是朝堂大臣,都会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的。
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一步都错不得。错了,就不仅仅是自己的问题,更会牵涉到祖父、牵涉到沈家。想到这里,沈余宪就将心提到桑眼上,审慎不已。
要避免犯错。除了审慎,再无别的途径。
见到嫡长孙沉凝的目光,沈华善点点头,却也宽慰道:“近日东宫事务不忙,所要。是繁琐细事。你初去,只要足够耐心细致就可以了。倒不必这么惶恐。”审慎是必要的,但不可紧张过度,这样反而不美。
“孙儿晓得了。”听了沈华善的话语,沈余宪点点头。
在看到祖父亲厚和善的笑意之时,他的紧张之心,就奇异地平复了下来。有长辈提点护持,再有足够的审慎,就算东宫的水再浑浊,他也应该无惧才是。
“况且太子舍人置于右春坊下,右庶子杨间锐和我们家关系一向不错,看在这份上,他会护佑你几分的。至于章弩,乃是兵部侍郎,为人刚正豪气,你只须没有犯错,这两个主官都是好相宜的。”想了想,沈华善有说道。
杨简锐是御史中丞,在削爵一事之中,更是扬了纠察、肃正纲纪的声名,况且,龚如熙就任御史大夫已经很多年了,皇上若是大行,龚如熙的职位也坐不久了,杨简锐的官途向上,那是可以看得见的。
若是嫡长孙能够在就任太子舍人之时,和杨简锐的交情能够更进一步,那就更好了。太子舍人之职要做好,但是这些暗地里的关系交情,更要互通连接,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是沈华善对沈余宪的期待。
听着沈华善的循循教导,沈余宪再一次点点头,俊雅的脸上,扬起了嘴角。说起来,沈余宪的相貌,在沈则敬几个儿女里面,是最为出色的。因他长得最像沈俞氏,男生女相,又是这样的年纪,看着就让人心生向慕。
元宵节过后,沈余宪就去到东宫旁边的太子詹事府报到了,当然,和他一起到达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也都是新任的太子舍人。
他们是长泰帝为太子准备的前四卿之孙,分别为门下侍郎左良哲的嫡长孙左彦、尚书右仆射卞之和嫡长孙卞乎义、国子祭酒卫复礼之嫡长孙卫真。
这四个人,身份、年纪、官历都相当,也都是各自家族倾尽全力去培养的最优秀子弟,这一次齐聚在太子詹事府,是为了什么原因,大家都很清楚。
这四个人里面,年纪是左彦为长,最小的,乃是卫真,沈余宪,恰恰只比卫真年长一岁,居于其三。
忘了说一点,左彦既然是左良哲的嫡长孙,那么自然就是太子妃左氏的嫡长兄了,卞乎义还是慕妃的嫡亲外甥,这关系显盛得让人侧目。
相比之下,沈余宪这个太子詹事之孙,还有卫真这个国子祭酒之孙,就没有那么令人瞩目了。
这和沈余宪之前顾虑的,有些不一样。但是如此甚好,前面有这两个人在打头阵,沈余宪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低头再低头,少说少做多看,闷声和杨简锐等官员打好关系去,至于出风头那事,就留给左彦和卞乎义去做就可以了。
显然,打着和沈余宪一样主意的人,还有卫真。这第一天任职发生的事情,让沈余宪忍俊不禁,开始觉得,其实就任太子舍人,乐趣还是很多的。
话说杨简锐和章弩这天,在早朝过后就来到了太子詹事府。往日,他们都是午后才来这里,今天有特殊情况。自然不能同一论了。
这特殊情况,当然是右春坊属下的四个太子舍人来报到了。作为右春坊的最高长官右庶子,杨简锐和章弩怎么也要欢迎一下新属下的。虽然,那几个新属下的身后,随便一抖,都是让他们两个有些瑟缩的长辈亲戚。
但总得官序分明不是?无论他们背后的势力怎样,在右春坊这里,他们四个人就是杨简锐和章弩的属下,不是吗?
“拜见右庶子大人……”初见到杨简锐和章弩之时,四个人都很知礼。拜见主官的程序。也知道得很清楚。
杨简锐和章弩点点头。没有端出主官的威严来,主打的是和蔼亲切的官风,好像是见着家族后辈子弟一样,让这四个人感受到何为和如春风舒畅。
杨简锐和章弩两人。细细说了太子舍人的职责,还有当中要注意的事宜,还有每日点卯的时间等等,但凡是涉及太子舍人一职的事情,都大致说了一遍。
“诸位就任太子舍人职,但凡掌侍从之事,出入令表之事,都是职责范围。事虽不大,却是繁杂。这些时日无甚要事。你们且将过往启、令、表通目一遍……”在勉励了这些新属下之后,杨简锐便对他们作就职安排,却不想,此时有人插过话语来了。
“现在太子不是大多时候在紫宸殿侍疾吗?我们既然为太子舍人,自当陪伴在太子身侧。此段时日。当时在紫宸殿陪伺为要,过往启令表,何须急就一时?”
说话的,是年纪最大的左彦,他时年三十二了,在就任太子舍人之前,他在安康县任中县县令,也是六品官职,习惯主政一县,接触的都是实事重务,猛然听得要复习过往启令表这样的事情,他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再说了,在来太子詹事府之前,祖父左良哲就已经对他作过提点了,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要在太子登基之前,给太子留下好印象,夯实东宫和左家的关系。
对这一点,左彦是觉得祖父英明的,他也暗自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这四个人里面好好表现,定要让太子妹夫刮目相看,成为太子妹夫的左臂右膀。将来太子妹夫登基之后,才会感念这种情谊。
现如今,有什么比一同侍疾更能增进感情的呢?这是他早就想到的办法,至于启令表这些,自有其余人去看就可以了。
得在人先,这才能有得,这是左彦一贯坚持的准则。
左彦的话语一出,卞乎义的话就跟着说上了,说的内容,和左彦差不多,太子舍人,当然要陪伴太子的,总不能只是钻在故纸堆里面。他们的身份,不应当是做这样的事情。
听了这两人的话语,杨简锐和章弩就有微微的错愕。这……左彦和卞乎义说的,也是实情。
只是这四个人都是初来乍到,若是左彦前去紫宸殿陪同侍疾,那么其他人怎么办?若是四个人一同侍疾,想一想,那阵容都有点惊吓。
尤其是,这四个人背后都有相当势力,也总不能厚此薄彼啊。不若,每两个人陪同一天?这样不偏不颇。
杨简锐和章弩对视一眼,正想说话,却没有想到,卫真挠挠头,嘻嘻笑着说道了:“侍疾……这我可不会。家中之事,除了笔墨砚台,我还从来都没有拿过其他的……我还是去看启、令、表好了。”
他的眼里仿佛还闪过几丝不好意思,随即又坦荡正理的样子。也是,官家子弟,哪个会伺候人?说不定,连脱袜这样的小事,都是家中奴婢代为帮忙的。
看到这样的卫真,沈余宪忽而有些想笑,随即也跟在卫真后面,有些郝然地说道,自己也是如此的,侍疾一事不会,还是在詹事府中察看启令表等等为好了,如此云云。
这任职东宫第一天,新势力交错相会,即是如此。
第三百五十章 初定典谟
沈余宪发现,卫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作为国子祭酒的嫡长孙,卫真身上,似乎没有书香世代的沉稳学究之气,反而时不时,会有种市井无赖之风。
比如,在查看往年东宫启令表之时,看到太子差点戴着九旒冠纳太子良娣,卫真就嗤笑一声道:“这些内侍的眼睛是瞎的吗,就算不知道礼制,也该见到过恭太子纳良娣……”;
又比如,在看到夏奇和张盛争夺《归安图》时,会咕哝这么一句:“夏奇的脑子是塞草了的……当不义而争之,这话三岁小孩都知道,他这是要拖死主子的节奏哇……”
……每当听到卫真这样咕哝自语的时候,沈余宪就觉得自己额头有汗,表示对这一切很无语。
沈余宪和卫真,年纪不相上下,在同一处办公,两家之前又有些许交情的,此番相处,颇有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感觉。
在相处了几天之后,沈余宪便发现了卫真这个臧否人物的爱好,幸好他也只是在没什么人的时候,才会这样咕哝,不然这些话语早就传出去了。
沈余宪发现,东宫属官,真的是挺空闲的,难怪可以由朝堂官员兼任。尤其现在太子监国期间,东宫的事务就更少了,因为太子留在东宫的时间很少了,不是在宣政殿听政就是在紫宸殿侍疾,这倒让沈余宪和卫真得闲起来。
太子被立,才三年时间,启、令、表能有多少?三五天的时间,就可以看完了,杨简锐和章弩,又忙着朝堂中事,没有对他们有更多安排,这两个人也就这样得闲着,每日看看那些烂熟的启令表,然后相互说说闲话。打发东宫任职的时辰。
沈余宪原本以为,这一段刚进东宫的任职过程,就会这样平静安淡度过的,因为这一段时日,更多是一个过渡,是等待国事递进的时日。
却没有想到,正是在这初入东宫的时日,正是和卫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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