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失瑞,预兆着皇上权柄将失,这样的话语,谁敢说出来?
景兴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震怒来形容了。震怒之余,是一种深深的惶恐。
试想一下,威严的一国之君,露出惶恐的表情,该怎么形容?
是的,景兴帝在惶恐。这山河乾坤鼎的意义实在太过重要了,意味着江山权柄。如今它们不见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王朝、他的皇位不稳了?
不!这绝对不可以!这绝对不可能!
“许凤章,天象究竟如何?这太常失瑞,能否卜出卦象?”
景兴帝几乎是一字一字地问出来的。太常寺守卫那么严密,几乎是每隔一个时辰巡逻一次,这重大千斤的九鼎,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在严密封锁这个消息之后,金吾卫的士兵,曾搜索了太常寺多次,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秘道,难道这九鼎真的是不翼而飞了?
既然人力所做不到的事情,那么就要问非关人力的司天台了,因此许凤章才出现在紫宸殿中。
“回禀皇上,天象并无异。臣数度起卦,皆是无所得,山河乾坤鼎,非是能占卜之物。”
许凤章叩首道。知道太常寺失瑞之后,许凤章心中也极是惊吓。他再想想之前帝星隐的天象,心中也确定,这真的是天象有兆了。
可是,他怎么敢说出去?太常寺已经失瑞,若再说了天象,许凤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太常失瑞,这样不祥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难道王朝将会易主?
紫宸殿中的官员,每个人都是惊骇万分。
第四百六十六章 谁在挖坑?
太常失瑞,所代表的意义是极其重大的,远远不是丢失了几只鼎、几件礼器那么简单。
金吾卫已经秘密领命,在整个皇宫、京兆搜索九鼎的下落。至于那一晚的太常守卫,全部被秘密处死。
太常失瑞的事情,只限这几个官员知道,就连太常寺丞都不知道这九鼎不见了。太常寺官员所知道的,就是供奉九鼎的那一间殿堂,被严密地封锁起来,据说是皇上将临朝拜。
至于朝中的官员,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可见那一晚紫宸殿中的官员,个个都是谨小慎微,没有人敢说出去。
然而,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太常卿季子白和太常少卿章方谕相继暴亡之后,关于太常寺失瑞的事情就传了出来。
“太常寺不见了山河乾坤鼎”,“季子白和章方谕被皇上秘密处死”这样的话语,不知道怎么就在朝臣当中传开了。
听到这样的话语,每一个朝臣都先是惊愕,然后才是了然。山河乾坤鼎竟然不见了?!怪不得,季子白和章方谕会突然间暴亡,太常寺出了这样的大灾难,太常寺的主官怎么可能太过一劫呢?
不少朝官在惊愕了然之后,神色惊惧。他们想到了太常失瑞的不祥预兆,怎么太常寺会不见了这九只鼎呢?须知这九鼎,代表的乃是江山权柄,如今这九鼎没了,是不是代表着……
朝臣们不敢再想下去,然而那神色,是怎么都遮挡不住的。他们在宣政殿应对的时候,都是结结巴巴的。
朝臣的风向,景兴帝怎么会不知道?事实上,那两句话语已经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下了死令要守住这个事情的,可是没几天,朝官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不仅如此,这个事情已经在京兆也传开了。京兆百姓已经对此议论纷纷了。
他的王朝,竟然连这一个小小的秘密都守不住了,而且还是在他下了死令之后,这个事情仍旧是传了出去!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朝臣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给朕查,朕一定要知道,究竟是谁将此事泄露出去的!”
景兴帝的语气是气急败坏的,他没有想到,太常失瑞这件事情,已经传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这样不祥的事情,朝臣和百姓都知道了,连山河乾坤鼎都保不住,百姓们会怎么想?那么他帝王的威严何存?
他可是记得,史书中记载大安朝亡。就是在失去山河乾坤鼎之后。他异常害怕,这样的命运会重演。可是,这九鼎已经不见了,而且臣民都知道这件事了,他还能怎么办?
“……”左良哲、许凤章等重臣跪在紫宸殿里。想说什么,却无话可说。
他们也想不明白,这些事情是怎么传出去的,他们唯一能够确信的是,自己守口如瓶。
那么,是密查的金吾卫泄露了风声?还是山河乾坤鼎被人偷了,那人将此风声传了出去?
不管此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如今京兆的人都在说着这件天大的事情。
想必起朝臣的含蓄畏惧,京兆的百姓就简单直接得多了。登闻鼓的事情还在眼前,就听得太常失瑞了,笃信神灵的京兆百姓,又怎么会不相信这是上天的预警?
“我都说了,谷大人是愿望的。他怎么可能会叛国呢?这不。上天就预兆了!连山河乾坤鼎都不见了,这是上天在发怒啊!”
百姓甲这样说道,语气竟然是幸灾乐祸的。事关在京兆府被打了三十杖棍的,正是他的侄儿。
“就是!太常失瑞,这是上天在预兆啊。皇上是要警醒了,朝中有奸佞当道啊……”
百姓乙这样说道。他本想直接说皇上昏庸无道,难怪山河乾坤鼎都不见了,转而一想,看见有官差远远而来,就改口了。
“山河乾坤鼎是有灵气的,自然会有拣择。如今宝鼎隐世,说不定啊,会有大灾难了……”
百姓丙这样说道,他也没有敢说出大永王朝气数已尽这样的话语来。
尽管是这样,他们没有说出来的话语,其实百姓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些道理和印象,是在于百姓心目中的。
当左良哲从仆人那里知道这些市井之论,慌得坐都坐不住了。民情民心,竟然是这样想的,皇上威望尽失啊!
可是此刻跪在紫宸殿里,他根本就不敢将民意传达给景兴帝知道。皇上在深宫之中,所知的,毕竟有限,左良哲如今想的,乃是怎样去补救此事。
“皇上,臣等不知道此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但是臣有一策,可让百姓不再讨论太常失瑞之事!”
左良哲开口说道。如今沈华善已经罢职,但凡这种场合,都是左良哲出言的多了。
“皇上,如今唯有一事,可以让京兆百姓津津乐道,那就是大采选!大采选必要隆重其事,能有多隆重就多隆重。这样,一来显我皇室之威,二来也可以消弭太常失瑞影响!”
左良哲的话语一下,尚书左仆射忍不住微微抬头,看了左良哲一眼。
这个提议,听起来十分可行。可是,左良哲这明摆着是坑皇上和朝廷的吧?户部已经没有钱了,因为大采选钱财之事,江成海都罢职了。如今还要隆重其事?那所费的钱财是几何?钱财是从哪里来?
“皇上,臣曾闻得户部紧缺,大采选实不宜隆重,此策恐非良策……”
卫复礼奏言道。如今他的嫡孙已经离开京兆了,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卫大人此言差矣。户部紧缺,乃是前户部尚书江成海不尽其职。户部新尚书上任,已经加征了赋税,户部紧缺的问题,不久就缓解了。”
左良哲此言一出,卫复礼再次微愣。加征赋税?这与饮鸩止渴何异?
“皇上……”卫复礼还想说什么,就被景兴帝止住了话。
“好了,户部的事情不必在此时议论。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将太常失瑞的影响减至最低。按照侍中大人的话语去做!”
景兴帝这样说道。赞同了左良哲的建议。
卫复礼看了看景兴帝的脸色,嘴唇蠕动,最后还是归于静默。
比起揣测帝心,卫复礼不如左良哲多矣!他不知道。如今景兴帝最惧怕的是什么。
景兴帝不是不知道加征赋不可行,但是此刻他心中最怕的,乃是太常失瑞的影响。加征赋税可以平息这个影响,景兴帝又怎么会不赞成左良哲的话语?
左良哲听见景兴帝这样说,心中有一丝自得。果然,皇上的心思,自己还是看得最准确的。
当然,府中的仆从也有一点用处,献上了这个计划。
按照左良哲的建议,户部和殿中省的官员。为了大采选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这一次大采选高于以往的规模,令得朝官和百姓咋咋称舌。
这一次大采选,对于普通官员来说,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光是“有人入选。官荫兄弟”这一条,就引得朝官为此挣破头。
至于百姓们,更多的是在点评哪家姑娘能够中选,又是哪家姑娘会落选了。这样的事情,最能引起京兆百姓的兴趣。
就这样,太常失瑞的影响,就堪堪遮挡了过去。至于是不是真的完全过去了。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对于京兆目前的情况,左良哲是很满意的。
沈华善被罢官之后,很多官员也相继被免,又或者外调、请辞,朝堂出现了很多空位。
这些空位。填上去的人,或多或少都和左良哲有些关系。如今的京兆朝堂,左良哲的分量更重了。
景兴帝对左良哲,近日也看重许多。因为他献上那个大采选计划,使得太常失瑞的事情压下去了。景兴帝对此很满意。
这一日,左良哲就召来了献策的仆从,赏赐了他一番。这等拢络人心的钱财,左良哲是不会省的。
“主子,将大采选隆重其事,对主子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此策,更重要的影响还在后面。就算大采选劳民伤财,百姓们也只会认为皇上昏庸无道,皇后娘娘所出的皇子,必然是天命所归……”
那个仆从弯着腰,阿谀地说道。
“大胆!这等言辞,大逆不道!你不要活命了?”
听罢此言,左良哲勃然色怒,恶狠狠地说道。
“主子请恕罪!主子请恕罪!奴才一时口快,才说了这样的话语,奴才实在觉得皇上非明君之选,皇后有孕乃是天意所属……”
那个仆从马上跪了下来,忙不迭地请罪说道,却还是这样坚持说道。
左良哲听罢这句话,脸上有一丝奇异的笑意,仿佛刚才的震怒不曾存在一样。
“这一次,看在你有功的份上,就饶了你死罪!此等话语,绝对不能再说出口!”
左良哲这样说道,先是恶怒,然后和缓,最后善诱。这一手恩威手段,左良哲施得很娴熟。
仆从自然低下头领命。不能再说出口,并不代表心中不能这样想,对吧?
在景兴帝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朝臣,已经给他挖了一个个深坑。他最终被深埋,也不知道究竟在哪一个坑上掉下去的。
第四百六十七章 赶紧走!
太常寺失瑞和大采选隆办这两事,沈华善当然知道了。
秋梧和沈其将这些事情汇报上来了,叶正纯听了之后怒骂了一声:“皇上被左良哲坑了!”
是坑了皇上,但是皇上知道不?还是知道都只能跳坑?对此,叶正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帝星隐,太常失瑞,这些都是预兆。卫复礼曾谏言皇上,皇上并没有听信。”
沈华善的语气也颇为叹息。帝心并不难测,只是顺着帝心去做,是不是自己本心所向?
俞谨之在国子监传道,有谓守正之心。究竟,自己离开京兆之举,是不是循着守正之心在行事呢?
沈华善自己也不能确定了,但是他知道,必须尽快离开京兆了。这天下乱局已来,就如当年俞谨之说的一样,南方可守,此乃沈华善的退居之地。
在离开沈华善之前,沈华善往宫中递了意思,想亲自向景兴帝请辞。没有意外,景兴帝也答应见他一面。
“皇上,草民举家将离开京兆,能在离开之间见到皇上,实是皇上隆恩。万望皇上保重,多福多寿。”
沈家的所有行装已经打点好了,沈余乐也卜出了三日后起行的日子。沈华善此来紫宸殿,就是为了向景兴帝辞别。
“沈大……你且起来吧。唐密,赐座。”
景兴帝看着明显老了的沈华善,心中也有些心酸。他第一次见到沈华善,是跟随先帝学习帝王之术的时候,是长泰三十六年还是三十七?不记得了。
不过景兴帝还记得,他得以被册立为太子,沈华善居功至伟;他也记得,自己登上这个皇位,沈华善也出了不少力。
当然他更加记得,春熙宫一事的恐怖。还有因营建鞠场而引起的东宫换血,还有献俘礼时的不顺……
凡此种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需要沈华善的从龙之功了。
如果没有沈则思叛国一事。他还能留着这位詹事大人、中书令,怪只怪沈家族中有子弟不肖。况且,沈华善老了,也该颐养天年了。
“朕已经吩咐少府监下发赏赐,你为朕出的力,朕会记得。离开京兆之后,做个富家翁,荣养天年,无政事萦心,乃人间乐事。”
景兴帝的语气很随和。他自己越想,就越觉得此话正确。
“草民多谢皇上厚恩,愿皇上龙体康健,国祚隆泽!”
沈华善脸上十分恭敬感念。在此离去的当口,没有必要劝勉景兴帝如何勤政亲民了。唯能说的,就是这些了。
一个说颐养天年,一个说龙体康健,就剩这些了。君臣之义虽实已无存,但名分犹在,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撕破了脸。
沈华善微微抬头,眼角余光看着景兴帝。景兴帝脸上的稚嫩和笑意早就没有了。如今剩下的,就只要帝王威严,还有眼里的杀伐之气。
沈华善不知道该觉得欣慰还是惋惜。少年天子已经长大了,只是天子所向的一切,都和自己背道而驰了。
自己作为臣子,曾一力扶持他上位。如今称帝,称景兴元年。可是,自己却要背弃他,离开京兆了。
悔否?惧否?不悔,亦无惧。
这一次紫宸殿的辞别。是景兴帝和沈华善这对君臣最后一次见面了。
当沈华善退出紫宸殿的时候,竟然会觉得有一丝不舍。毕竟,他在这里为两个皇上尽过忠。
在离开京兆之前,沈华善还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京华楼设宴,邀请以往的同僚、属下、门生,作最后的畅饮。
江成海、杨简锐、成方圆等人都辞官了,和沈家前后离开京兆,这一场宴会当然会来的。
还有沈华善昔日的同僚属下,如楼乐封、袁恪真、孔芃等人,他们曾受沈华善相助提携,当然会来了;
还有朝中一些三、四品大臣,平素和沈华善来往不多,在斟酌一番后,也前来赴宴了。皇上都令少府监送礼去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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